从那缝隙中看到老皇帝自睡梦中惊醒,随即捂着心口,表情痛苦,脸色涨得紫红,眼看是病发了。而看看李慕泽的表情
,发现他从刚开始的惊讶外,脸上竟慢慢的泛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凌睿看到这里又惊又恐,他变成小蛇后本没有体温,却在此时看着这一幕心里冰冷一片。
「来人啊,咳……朕……」那老皇帝已经起不了身,那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出被褥,向
寝殿那儿招手。然而外面的宫人得了李慕泽的意思,竟没一个进来。
凌睿不忍,看不得那老人家的凄凉模样,牠不安的扭动着身子,陆砚亭察觉了,低下头,看到凌睿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尽
是乞求,只能微微叹气,轻轻的拍了拍牠,对牠摇摇头,脸上带着些微的无奈。凌睿不忍再看,钻到陆砚亭怀里。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一声高呼:「陈王殿下驾到──」
老皇帝听到通报,混浊绝望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希望。藏身暗处的李慕泽和陆砚亭神色凝重,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凌睿听到赶紧探头再看,看到走进来的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眉目和李慕泽有些相似,然而目光凛凛好像一头猛兽。
陈王踏入寝殿,他步伐很大,走动时牵起衣衫飒飒,确有几分帝王风采。
「父皇,儿臣……」陈王才行了个礼,就察觉到龙床上的异样,他愕然的抬头,见到自己的老父亲扶着胸
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酱紫,双眼暴突,看到他进来,断断续续的用力道:「敬儿……药、桌上
……」
陈王最初的惊讶很快退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神色,他快速将桌子上的白玉瓶子拿了过去,然而走到龙床
前时,却没有给皇帝,而是高高举起,淡淡的道:「父皇,继位的遗旨何在?」
老皇帝彷佛不敢置信,他喘了几下:「你、你……竟……」
「父皇,你告诉儿臣,遗旨何在,儿臣便将药给您。」陈王挑着眉柔声引诱着,可那声音却冷入了骨。
李慕泽眼见皇帝要说话,立刻摘下颈上的玉佩使出内力掷了出去,堪堪打中陈王手上的瓶子,顿时白玉瓶子摔成碎片,
里面的药丸滚的满地都是。
「是谁!?」陈王暴喝一声。
李慕泽身形暴起,抽出佩剑揉身扑去,陈王侧身闪过同样抽出佩剑抵挡,冷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不如何故藏身寝
宫,就不怕招人非议?」
李慕泽道:「你我何故在此,彼此心照不宣,何必多言。」说完一剑直取陈王要害。
那边的皇帝见自己的太子竟一直藏身寝宫却不来救自己,不禁一阵激怒,混杂着绝望和悲哀,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白眼
一翻便驾崩了。
陈王见状长啸一声,寝宫外马上传来隐约的打斗声。李慕泽冷哼一声:「看来四哥是有备而来啊!」
「好说!」陈王举剑挡住从后揉身上前帮助李慕泽的陆砚亭的攻击,两剑相击发出电光火石的铿锵声,「五弟不也一样
么,否则本王的人因何在外面久久不入?」
凌睿攀在陆砚亭怀里,看到眼前都是刀光剑影,他第一次见到真刀真枪的动武,看得出这三人都是以命相搏,不禁心惊
胆颤,却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分了陆砚亭的心,让他一时不察受伤。
这三人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李慕泽却有陆砚亭相助,不多时陈王便落了下风,肩头上的血迹将青色衣衫染成了艳红,
眼看便要落败了。
然而正在此时,窗户却忽然被破开,五、六个朱衣人冲了进来,围着李慕泽和陆砚亭攻击。陈王往后一翻退出战局,喘
了一口气大笑道:「哈哈,看来五弟你的人马不及本王啊!」
李慕泽大怒,一剑划断了近身的一个朱衣人的脖子,顿时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这边陆砚亭谨慎应对,尽管还不见伤口
,可毕竟是以一敌三,也渐渐吃力起来。
缠斗了片刻,陆砚亭深知再拖下去必定遂了陈王的愿,便起了速战速决的念头,他的守势减弱,攻势加强,竟是用起了
不要命的打法来。凌睿在他怀里瞪大了水润的大眼睛,频频看到陆砚亭迎着对方的剑尖而上,在受伤的的前一刻快速的
攻击,便也知道陆砚亭打算险中求胜,不由得急得冷汗直冒。只见陆砚亭如此打了片刻,一剑刺死一个朱衣人,却在左
边露了破绽,另一个朱衣人的大刀凌空砍来,凌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从他的衣襟哩窜出来,嘶声大叫。
那人骤然看到一条小蛇窜出挣拧的朝自己嘶叫,认出是剧毒的西域雪蛇,吓了一跳,就在这停顿的剎那,陆砚亭转身将
他刺倒。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吶喊,陆砚亭和李慕泽仔细一听,相视而笑,自己人终于来了。陈王见大势已去,知道
已无力回天,便带着伤口一跃而起,冲向就近的陆砚亭。
他的武功和陆砚亭相当,可现今红了眼睛疯了似的狠命攻击,再加上还剩一个朱衣人,陆砚亭立刻落了下风,开始左右
支绌。
一把刀一把剑将陆砚亭逼得节节后退,退至墙边时眼见那朱衣人的刀砍了过来,无奈只能往陈王的方向微侧。可方躲开
朱衣人的刀,陈王的剑已破风而至,陆砚亭抬眼,只见那剑直指他的心口。
陈王心里已知今日凶多吉少,却忿忿不甘,这一剑要得手便能拉了陆砚亭给自己陪葬,倒也不冤。然而眼见就要置陆砚
亭于死地的瞬间,却忽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不知何时陆砚亭身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自己的剑狠狠刺进的不是陆
砚亭,而是那个少年的肩膀。
陆砚亭眼见逃不过那一剑,却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重,然后就是凌睿闷声低哼,反应过来时陈王的剑已经插在了凌睿的
肩膀上。
「睿儿!」陆砚亭失声惨叫,陈王拔出剑,凌睿肩上顿时喷出灼热的血液。陆砚亭心神俱恐,一手搂过凌睿,一手狠命
杀死朱衣人。那边的李慕泽转头看到此情此景,心内一滞,一脚踹翻缠着自己的朱衣人就扑过去陈王和陆砚亭那边。
正在此时,禁卫军和陆砚亭带来的士兵们冲入大殿,一阵混战后,将陈王等人一网打尽。
那禁卫军统领本不是李慕泽的人,然而看到寝殿内的形势,吃了一惊,稍稍停顿了一下,对上负手而立的李慕泽凛然的
目光,识时务的跪下对着李慕泽高呼:「属下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
身后一众兵士在最初一阵混乱过后,都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上,惊惶高呼:「参见陛下……」
李慕泽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心神却都在寝宫角落的那两人身上。他看着跪了满地的人,怒道:「传太医!快去将太医
院的太医都传来!」
陆砚亭抱着凌睿,封了他的数处大穴止血,却作用不大,凌睿的肩上依然不断渗出血水,将他半边身子都染湿了。陆砚
亭的手一直颤抖着,他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彷佛自己的温度和生命都随着凌睿的血而流尽。
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凌睿觉得肩膀已经痛到麻木,身体似乎渐渐冷了起来,陆砚亭握着他的手是他唯一能感觉得到的温度。他努力将涣散的
视线聚集到陆砚亭的脸上,恍惚间见到陆砚亭向来云淡风轻的神色已尽数瓦解,颤抖的双唇在喊着什么,似乎是自己的
昵称,眼眸布满了血丝。然后,有滚烫的水滴在自己的脸上,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涩的。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看到这个男人在哭,却觉得不舍。
凌睿动了动唇,困难的开口:「别哭……」
陆砚亭握住他冰冷的手,他满手都是凌睿的鲜血,那么冷,又那么热。他已经顾不得在场的兵士,忍不住低下头,一点
一点的用唇吻着凌睿苍白的脸颊,却听到凌睿微弱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和平日的调皮,说:
「幸好我跟着你来这里……真好。」
幸好我跟着你来了,否则……我在你的府里,永远都等不到你回来了。
所以……
幸好,陈王的剑扎进的是我的肩膀而不是你的心口。
幸好,受伤的是我。
幸好,你安然无恙。
最终章
凌睿睁开眼睛时,晕乎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身边的事物。他动了动唇,喉咙里干涸得火烧火燎的,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立刻就有一个娇俏的少女端了茶水过来,笑吟吟的道:「公子,您终于醒了,都睡了七天了,先喝点水吧。」
凌睿在那少女的帮助下慢慢的喝了茶水,总算觉得喉咙里舒服了许多。他看着偌大的房间疑惑的道:「这儿是哪里?」
「清凉殿啊,公子。」少女眨眨眼说。
不是吧,自己怎么还在宫里?不是睡了七天了吗?陆砚亭也该将自己搬回府了吧!
「陆砚亭在哪儿?」凌睿愤怒的问。
「因为谋逆之罪被关在天牢啊。」那少女道。
「谋逆!?天牢!?」凌睿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慕泽不是将陈王扳倒了吗?难道是陈王反击成功,或者别的
什么皇子将李慕泽踹了下来,否则陆砚亭怎么成了谋逆被关在大牢?
「现在的皇帝是谁?」凌睿道。
「是朕。」熟悉的声音从殿门传来,凌睿抬头,看到李慕泽昂首踏入殿中,后面还跟了些侍卫和太监。
李慕泽早已换上龙袍,眉目里少了以往的不羁,却多了许多威仪。凌睿看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的茶杯对准
李慕泽就掷过去,怒骂道:「既然你是皇帝怎么将他关到大牢了?你这过河拆桥的混帐!」
那一众宫人和侍卫生平首见不但不行礼不请安,甚至还口出恶言称皇帝「混帐」并且公然行凶的人,个个都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才醒过来,劈里啪啦的就跪了一地,低下头瑟瑟发抖,生怕这个新皇陛下要迁怒在他们身上。
李慕泽本就已经习惯了凌睿的冷脸和脾气,倒也不在意。况且凌睿如此生机勃勃的样子,比起躺在床上昏迷时要让他欢
喜得多。因此李慕泽虽差点被那个当头而来的杯子砸破脑袋,倒也不生气,他挥挥手让宫人将热粥放在桌子上后便让他
们全部退了出去。
他亲自将热粥端到凌睿面前,在床沿上坐下,微微笑道:「七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饿坏了吧。」
凌睿昏迷了七天,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圆的娃娃脸变尖了,显出了几分病弱的消瘦来。李慕泽腾空的手摸了摸他的
脸,将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叹息了一声道:「都睡得瘦了。来,吃粥吧。」
凌睿既不伸手去接他那碗粥,也不说话,只拿那双黑嗔嗔的眼睛盯着他,摆明了不吃软也不怕硬,非要李慕泽给个公道
的说法。
李慕泽无奈,「你吃了这碗粥,我再跟你说。」
凌睿闻言,立刻抢过那碗热粥,风卷残云般往嘴巴里塞,李慕泽看他吃得这么狠,慢慢的拍着他的背怕他噎着了。
不一会儿,碗已经见底了。凌睿将碗大力的搁在床头,狠狠的瞪着李慕泽咬牙切齿道:「吃完了,你说吧。」
李慕泽看了他半晌,慢慢的说:「刚才不是听别人说了,他是谋逆大罪吗?」
「如果他谋逆,你怎么会当得了皇帝!」凌睿大骂。
「他是没有谋逆,可是他爹平淮王反了,按本朝律例该诛九族。他是平淮王亲儿子,怎么算都在九族范围内吧。」
「你!」凌睿不敢置信,「你果然过河拆桥了……混蛋!」
他看着李慕泽云淡风轻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窜上来,陆砚亭那么信任这个人,怎么可以被这么背叛?凌睿
想到这里,怒极一拳往床边的李慕泽那儿打过去。
可惜他刚刚醒来,力气很虚,李慕泽没有躲避的意思,任由他的拳头打在身上。凌睿没能将李慕泽揍痛,倒是因为动作
太大而震开了伤口,白色的衣衫上顿时泌出丝丝鲜血。
李慕泽顺着他揍过来的力道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抱紧,压制住他所有的挣扎,「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不要弄裂了伤口。」
凌睿确实也虚脱了,挣扎不出被人强按在怀里,他心思翻滚,想了许久,方才硬邦邦的挤出一句话来:「将他放出来。
」
「不行。」李慕泽淡淡的拒绝了,然而语气理全是坚定。
「滚。」
「你好好休息。」李慕泽叹息一声将他放回床上,仔细的掖好了被子。
「滚。」凌睿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无论李慕泽再怎样叮嘱,始终都只有这么个冷硬的字。
李慕泽在他的床边站了许久,脸上慢慢的露出苦涩的笑,叹息了一声:「难道我一点都不值得你相信吗?」
那日之后李慕泽倒是常常来,凌睿对他一般只有两个态度,一个是冷着张脸不瞅不睬,一个是冷着声音说一句话:「你
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不再出声了。
大概是防止凌睿变成蛇偷偷离开,这个清凉殿布置得极为简陋,基本没有死角,所有地方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况且凌
睿伤重未愈浑身乏力,一时间也难以离开床,更别说要出去了。
宫人们都得了李慕泽的命令,严禁泄漏出陆砚亭的消息。凌睿每次向伺候的人打探时,宫人们要不顾左右而言他,要不
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猛磕头,来来回回好像复读机那样重复「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了。陛下命令不得对公子说。陛下
会怪罪小人的。」这几句话,听得凌睿都不敢再继续追问了。
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了一个月,凌睿身上的伤也好了七八成,于是便开始策划出逃事宜。奈何李慕泽实在看他看得严实
,折腾了三四天,莫说是门,连个窗缝儿都没有,气得凌睿这些天也不管什么弒君不弒君了,一见李慕泽就掷东西。
一连闹了几日,李慕泽那脸色还是泰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凌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开始绝食。那些宫人知道李慕泽
非常宠爱这位小公子,自然不敢怠慢,这么绝食了一天,吓得在凌睿面前又跪又求。凌睿狠下心来,偏就不理不睬,非
要对方告知陆砚亭的消息方才进食。
宫人们被他闹了一天,终于有一个耐不住,经了凌睿再三保证绝不泄漏后,方才嗫嚅道:「陆砚亭……前
天已经处了腰斩了……」
凌睿一愣,脸色顿时刷白,他颤抖着捉住那宫人的衣衫,嘴唇抖了数下方才发出声音来:「不……不可能
……你骗我,他没死!」
那宫人道:「公子,是真的。行刑是公开的,京城的人都看到他被处了腰斩……」
凌睿如遭雷击,脑袋里轰然作响,他全身的力气被这句话给抽走了,整个人软倒在那宫人身上。那宫人吓得慌了,赶紧
将他半扶半抱的弄上床榻。
凌睿拉过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往床的里面缩去。他想不透自己当初拚了命去救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他去做
逼宫这么危险的事,自己跟着他,他不是帮他挡了一刀了,怎么还是死了呢……
凌睿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慢慢的闪过陆砚亭的一笑一言,他还记得陆砚亭的手宽厚温暖,他的眼眸看着自己总是带着温
柔和宠溺,无论自己如何闹脾气,他都不会计较……这个人也常常欺负自己,爱看他害羞,爱看他窘迫,
可是每当自己要生气了,他又百般温柔的哄着,其实自己知道他在暗里欺负自己,可是每次看到他因自己露出害羞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