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拓偷偷瞄了两眼肖宸,肖宸朝他摇摇头。
“吃过早饭,陪你爸去给你爷爷上坟。”纪雨绚眼皮不抬的对肖宸说。
肖宸忐忑不安地望望欧拓,问:“让欧拓和我一起去吗?”
“那哪儿行呀,欧拓又不是你们肖家人,凭什么让人家去,对吧,欧同学?”也不等欧拓回答,只是望着欧拓冷笑,欧
拓赶紧点头,“是、是。”
纪雨绚不再理他们,把手中玉米一放,洗洗手,进西屋给两只小的收拾屋子。
“妈,我们自己来。”肖宸赶紧跑进屋来和老妈抢被子。
“放手,小心我抽你。”纪雨绚铁青着脸低声呵道。吓得肖宸后退一步,委曲地叫道:“妈……”
若平时,只这么一声,便立即会让这爱子如命的老妈化成水儿一样,温柔体贴的不行。而今天……“别叫我,你干的好
事,回去再找你算帐。”纪雨绚使劲点点被子上的不明物,咬牙切齿。肖宸只觉得自己脑袋“轰”得一声,当机了。
老肖同志在纪雨绚同志莫名其妙的冷气压下,带着儿子讪讪走了。
谢爷爷也出去找老哥几个唠嗑,若大的三间大平房里,只剩下欧拓一个人直面惨淡的人生。
“欧拓,我不管你打哪来,什么出身,什么背景,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欧拓快要窒息的时候,纪雨绚开口了。
“阿姨,您说。”欧拓站起来低着头。
“离开肖宸。”
“什么?”欧拓惊愕的猛抬起头来。
“我不是蒙昧无知的谢爷爷,也不是思想正统的肖宸他爸爸,你们的关系,瞒不了我。”
欧拓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阿姨。”
“可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纪雨绚忽然笑了,笑得欧拓腿有点撑不住。“这件事,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你们也
一样,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至于我儿子是不是吃亏……就当是饶给你的精神赔偿吧。”
“不,阿姨,”欧拓紧绷着嘴唇,艰难地说,“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但是,我们不会分开
。”
“打住!”纪雨绚优雅地站起身来,一抬手就掐灭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我不是和你讨价还价,我只是在正式通知你,
欧同学。好了,现在,马上,立刻,请你离开这里。”
欧拓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势的女人……虽然他自己就很强势,但也没有强势到让人无招架之功、还手之力的程
度上。
他满脸通红,不觉面露哀求之色,“阿姨,您……”
“走,别再让我说第二次。”纪雨绚手指一指门口,“还有,我再告诉你一句,不要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我知道,你
们现在这些孩子都聪明着呢,什么招儿都会用,或者上演一段罗蜜欧朱丽叶,或者来段司马相如夜奔,甚至来个杜十娘
怒沉百宝箱……我告诉你,都没用,真的,都没用,我不会再有机会让你看到肖宸一眼。好了,现在,请带上你的宝马
车,连同你的狼子野心一起,走。”
欧拓不敢直接与肖宸的母亲发生冲突,自尊上又绝对忍受不了如此肆意的对待,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飞快的盘算着
,现在顶风作案,肯定会使事态更加复杂,而且会让宝贝左右为难,还是等回去后,再做详细打算吧……
临坐进宝马车时,他回头说:“阿姨,我尊重您,所以我可以走。但我要告诉您,我们不会分开的,不会。”
纪雨绚只回他婉约一笑。
肖宸百爪挠心,坐卧不宁,好容易盼到老爸锄了杂草,放了鞭炮,烧了纸钱,嗑了头,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家常里短
之后,才放过自己。他急急往家里跑,而这时候,日头已经指向午时时分了。
肖爸爸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喊:“慢点,肖宸,知道你想妈妈了,但也不要这么急呀。”
“妈,欧拓呢?”
肖宸跑进院子,一看宝马车没了,头开始嗡嗡作响,心想:坏了。
“你说呢?”纪雨绚同志坐在葡萄架下乘凉,不紧不慢摇关扇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肖宸。
“就是呀,刚才那孩子呢?”后面紧跟进来的老肖爸爸也奇怪的问。
“哦,走了,刚才接个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就先走了……怎么,儿子,拉那么长的脸干嘛?有意见?”纪雨绚又笑
得如个温柔似水的母亲。
肖宸呆立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往外就走……
“站住!”老妈的声音如座冰山,直直的横在面前,“儿子,你要知道,有些路可是单行路,走进去容易,再想回来,
可是要交罚款的哦。”
“妈……就是因为知道是单行路,我们考虑的比别人更多……我们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回头,不会的,妈,你无论怎么
做,都阻挡不了我们。” 肖宸想象着欧拓一个人奔驰在陌生的路上,而且是被老妈赶走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难堪和
难过……心里一阵疼痛,说话的声音不由强硬起来。
“什么单行路,双行路的,你这孩子,怎么和妈说话呢。”肖爸爸为娘俩打圆场。谢爷爷笑眯眯的望着大家,什么也不
说,只是抽自己的汗烟袋。
“那咱们就走着瞧。”纪雨绚笑得花儿一样,缓缓搂过肖宸。“儿子,过来,好几天不见,想死妈了。”
肖宸挣了几挣,竟然没有挣出老妈的怀里,忽然自里往外的恐惧起来……
第五十七章
欧拓把车开出老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还在抖动不停,他不禁苦笑:原来自己还没有拽到什么都
不怕的地步。
其实细想想,自己在怕什么呢?再厉害的人,比如说自己的父亲,自己都没有怕过,记得有一次,自己和白姨吵架,父
亲当胸就是一脚,而自己依然可以笔直的站立着……那次,连父亲都怕了。那自己在怕什么呢?或者,自己害怕的只是
失去……失去昨天夜里还在自己怀里绯红着双颊说爱自己的小爱人吧。
肖宸……欧拓手指更用力的紧握住方向盘……然后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因为,以后会有很残酷的持久战在等着两
个人共同面对。在这条不归路上,自己可以做最坏的打算……只是,肖宸呢?肖宸年青而又瘦弱的肩又能担得起多少重
量……这头视亲情友情重过一切的小豹子,面对亲人的泪水甚至是鄙夷,又能抵挡住多久?
以前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而是觉得,将来太远,将来太未知,将来在现实的另一头……而如今,形势逼着自己不得
不面对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是思想有多远,路就有多远的假想,而是一场爱与不爱,离开与不离开的决择。
落子无悔,在这盘叫作人生的棋盘上,欧拓知道,走错一步,都会是满盘皆输,因此,自己决不能走错一步,可是,下
一个棋子又该落在何处……此时的欧拓,与彼处的肖宸一样……天人交战。
可能是昨夜才下过小雨,205国道的低洼处积着一个个小小的水坑,好在这段路并不长,穿过一座立交桥,宝马车驶上
了京沈高速。
京沈高速的两旁,与来时一样,一望无垠的稻田,翻滚着细细的绿浪。可惜,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身旁的坐位空了。
泪已经干枯,而心却难以平静,欧拓忽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吓意识的打开CD,肖宸清澈如水的声音
,伴着吉他声缓缓流淌出来: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虑思念是不留馀地
已是曾经沧海即使百般煎熬终究觉得你最好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相信我的柔情明白我给你的爱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天知道什么时候地点原因会分手只要能爱就要爱个够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带给你所有沉醉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了尽头也不归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守住你给我的美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录制这首歌的时候,肖宸曾揪着自己的衣领子说:“歌词给我记住,胆敢忘,下地狱都会咬死你。”
而自己自然无法忽视小爱人说话时,耳朵边上两朵可疑红晕,没敢嘲笑,但还是被肖宸狠狠揪住打了一顿。
……肖宸,我的小豹子,现在你在干什么?留你一个人面对那样厉害的一个老妈,你能顶得住吗?宝贝,等着我……我
一定会回来接你,无论如何。
宝马车疾速往前行驶着,眼看进入天津地段,他想,但愿我们的将来,不要象这条路,离亲人越来越近,离爱人,却越
来越远……
穿过一道遂道,强烈的光亮再出现在眼前时,欧拓惊愕地发现前面路右边停着好几辆车,车旁站着好几个人,看样子象
追尾了。他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直觉下猛踩刹车,可惜,已经来不及。
欧拓只得往左猛打方向盘,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马车直直撞向路边的护拦,只听“砰 “的一声,巨大的撞击,撞
得胸口和前额一阵无法想象的剧痛,伴着剧痛袭来的,还有无边无尽的星星乱转……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欧拓忽然想笑,他心里说:肖宸,如果我死了,你哭得会是象只小狐狸呢,还是象头小豹子?
接下来的事情,欧拓记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人把自己从驾驶室里搬出来,有人翻自己的随身证件,有人打电话,然后还
听到吵架声,低低哭泣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还有穿白色衣服的女护士在前面晃来晃去,一切都让自己烦的无以覆
加,他皱眉大叫:“都给我滚出去。”
然后,他醒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白,扎得他的眼睛生疼,泪水哗哗的流下来,一个身影在眼前一闪,他抬起右手挡在眼上,说:“把
窗帘拉上。”
一阵希希嗦嗦拉窗帘的声音,房间一下子暗下很多。
等他完全适应后,才发现,自己在病房里。在分对面坐着的,是一张温温含笑的脸……
“哦,正昕?什么时候回国的?”
廖正昕还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头发象是新近才剪过的,有人工斧凿的痕迹,但使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只是人好象
单薄了许多。
“三天前。本来回来是想找你算账的,可惜来晚了,老天已替我行道。”廖正昕一边吹着手中的水杯,一边温温笑着,
然后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清水,慢慢送到欧拓唇边,“喝一口,但医生说不能多喝。”
欧拓确实渴了,启唇饮进去,抿抿嘴巴再张开:“还要。”
连续喂过四五勺后,廖正昕收回杯子,“好了,就到这儿。”
欧拓撇撇嘴,“小气,你不是想算帐嘛,直接灌死我不就一了百了。”
廖正昕忽然红了眼圈,“滚,说什么呢。”然后把脸扭向一边,“昨天,乍听到你出车祸的时候,我……我们都吓坏了
,还好有气囊……只伤到肋骨。”
欧拓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觉得有骨头咯得慌,不觉皱眉:“怎么瘦这么多?”
“也没有,可能不太习惯国外的生活。”廖正昕不好意思的抬头抹抹眼角,“对了,婧灵这次和我一起回来的。”
“真的?那丫头呢?”欧拓很喜欢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这个妹妹,婧灵也乖巧懂事,除了与关乃彦那件事外,欧拓几乎不
舍得骂她一句。
“看着你一直哭哭涕涕的,被白姨带回家去了。”
欧拓想象着小丫头娇滴滴哭的样子就想笑,但只笑了两声,胸口就揪心的疼痛……
“别乱动。”廖正昕赶紧把他的身体摆正。
“正昕,你……真是回来找我算帐的吗?”两人面对面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欧拓才开口问道
。
“怎么会?开始的时候,听妈妈说你暑假不肯来美国,我确实很生气……你说过做朋友的。后来想想,你肯定是和肖宸
在一起,我心里也就不再怪你什么。”
廖正昕低着头,细白手指转动着杯子,而好看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一开一合,神情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淡然……
这是欧拓看了十几年的样子,如今再看,好象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正昕,你真的不怪我?”
“怪。”
“我拿什么补偿你?”
“给我当牛当马。”
“好,加上肖宸,俩马。”
“嗯,婧灵肯定羡慕我--还是俩白马。”
“可惜不是王子……没有混得我们这么惨的王子。”
“总会好的,欧拓。恋爱又不是飞蛾扑火,没那么壮烈。”
“正昕,找个人定下来吧,无论男的女的,我都祝福你。”
“躺着说话不腰疼,哪儿那么容易。”
“呵呵……也是……”
“正昕呀,觉得你去趟美国,变了。”
“我也觉得,就象脱个壳,一下子就轻松了。”
“滚,你这是转着弯骂我呀。”
麻药的药效过去很久了,欧拓痛得厉害,一边和正昕说着浑话,一边来回的动,却怎么躺都不舒服,那种疼痛牵扯着他
,提醒他在过去几天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一切。
后来累了,两个人都陷入沉默……欧拓睁眼看着旁边的正昕,光线有些暗,看得模模糊糊的,象幅剪影。然后那剪影好
象在动,动着动着,就变成了肖宸,一双狐狸样的眼睛,就那么水水的看着自己,然后笑:“滚起来,别以为躺着装病
,我就会饶你,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掉?叛徒!别想我再搭理你。”说罢,人竟然转身往房间外走去……
欧拓很着急,想喊他停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不由急的全身用劲,也抬不起手,但仍然喊着:“肖宸,肖
宸--”
一双手握过来帮自己擦汗,修长纤细的很好看,但不是肖宸的……欧拓一激灵,才知道,自己疼着疼着,竟是睡过去了
。
“你一直在叫肖宸。”廖正昕说,“没想到这才半年,你们就已经如胶似漆,以前你作梦,都是跟人打架,可从没叫过
我的名字。这说明咱俩注定的没缘份。”廖正昕自己说着,就温温地笑开了。
欧拓看着那笑,心里不是滋味,拍拍他的手,说:“累了吧?看,都出黑眼圈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