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派一张,百越门也是一张。
崆峒派觉得是百越门记恨在心下的战书。
崆峒派的人则是想到了夜里的苦战。
那森森的紫色剑光,让他们想起了一个人,以及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崆峒派的掌门看着纸条的时候,手指有些发颤。
不晓得是因为杀师之仇得报而兴奋,还是因为久远之前的恐惧而害怕。
“不用理他。”这是崆峒派掌门的决定。
“我们找叶大侠主持公道。”这是百越门的掌门想了很久之后的回答。
然而,当他们赶到叶府的时候,古月正在叶府的大厅里,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自己的遭遇。
叶月明本在凝神听着,听到了百越掌门来访的消息之后,目光才一移过去,百越掌门就连忙侧过了自己的脸,认真地假
装找怀里的东西。
见到了百越门掌门身上的衣服,古月指着它,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叶月明见到了,就更是怀疑地看着百越掌门了。
“百越掌门有何事相见?”叶月明低声问着。
“凶手!就是他们!”古月却是接着嚷着。
“这个……这位少侠莫非认错了人。”百越掌门呐呐地说着。
“我怎么可能认错!就在三更天,城北二里的地方,这些人要抢我们的货车,杀害了三个保镖跟我们古记的方大掌柜!
”古月气急败坏地嚷着。
“唉,这位少侠万万不可血口喷人。”百越掌门连忙说着。
“三更天的时候我们可是好梦正酣。”
“……古少爷,如果还没有证据,不可先下定论。”叶月明低声说着。“这件事我晓得了,你们就先住在我庄里,我一
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就是。”
“……好,就凭您这一句。”古月站了起来。“叶庄主,你们有事情谈,古月先离开了。”
“慢走。”让管家带路,叶月明等到古月走后,才用萧子灵之前觉得很恐怖的平和表情看向了百越掌门。
“百越掌门有事?”本来是有事,但如今叫他如何拿出那张战书?
“……没想到真的发生了……”百越掌门却是如此说着。
“其实这次本就是要来秉告叶大侠一声。就在昨天,遇上了崆峒掌门。您晓得,本门向与崆峒交好,亦有地缘之亲。此
次因中原商人积极西进,乱了我们的生计。本门是还无大妨,但是崆峒掌门却像是已然被逼上了墙头,不断邀约本门一
同向古记施压……”
想起了崆峒的背信弃义,百越掌门的怒火就更甚了。
不过他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天也是崆峒提议,要暗中剪了古记小当家的小命。
“……本门被崆峒逼得也快守不住了,故来向叶大侠求一个解决之道。”
“……门派间自是以和为贵。”叶月明微微笑着。
“年轻人气盛,难免少留了一条后路让人走,这地方我会再与古少爷说,让他斟酌斟酌。可古记向来与丐帮交好,与朝
廷亦有一段渊源,靠山不弱,两位掌门务必要多加思量。”
“……哪有什么要思量的,现在只要叶大侠一句话,我们百越门与古记间的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消!”百越掌门说得豪
迈,然而,却有着狡讦的心思。
如果叶月明同意了,那么就着这句话,日后就算被查出就是当夜的凶手,他也不能再过问。
“……好,就这么说定了。”叶月明依旧笑得平和。
“掌门……”才出得叶府,几个弟子就是低声问着。
刚刚的场面他们自然也是见到了,可真不晓得该要窃喜还是无奈。
“……明的路就别走了,改走暗的。”掌门低声说着。“我们先按兵不动,看崆峒他们怎么做。”
“那战书……”
“假装没收到过。”百越掌门如是说着。
“……好了,别伤心了古月……”看见古月还在伤心,萧子灵连忙就是劝着。
“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可是我没有证据。”古月哽咽地说着。“只要他们矢口否认,我根本没有证据让叶大侠相信我。”
“不用什么证据啦。”萧子灵低声说着。“反正我也要报仇,顺便帮你一把,省着以后他们又找你麻烦。”
“……可是,古爷说过,跟江湖有关的纷争事,都得找叶庄主的。”古月的眼睛看起来还是与之前一样的直率单纯。
“古月,你这样是会让人欺负的。”萧子灵坐在了他的身旁,连忙说着。
“我们得自己找法子,不能一直靠别人。”
“……可我没有法子。”古月低声说着。“我得问问郑爷,他刚刚捎了飞鸽来,说他过几日就到,让我待在叶府别乱跑
。”
……看着他,萧子灵真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
“……好啦,随便你了。反正我就照自己的办法走。”
萧子灵说着。
三更天的城北二里,就连一个人都没来赴约。
萧子灵一直等到了快天明,才气冲冲地走到了崆峒派的据点,一个小小的庭院。
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会有人不管别人的挑战。
可就这样摸黑去杀人,跟强盗杀手又有什么两样?也许,再下一次战书,这次写得过分些?轻轻跃上了墙头,萧子灵决
定效法前次的法子。
然而,放眼望去,院中的众人似乎都在梦乡之中。
难以磨灭的记忆在脑海里闪过,那一夜的萧家庄,与如今的场景岂不一般?只是如今,我为刀俎。
若我凭借着绝顶轻功潜入他们房中,谁堪得了我致命一击?今日我在这儿为着该不该报仇而挣扎,可当日他们是如何残
杀我们全庄上下。
包括着爹爹……爹爹不曾学过武,而他们可曾留过半分的情面?若非他们辣手,今日娘会死,我会无家可归?举世无亲
的感觉他们可曾经历过?他们可晓得我日夜苦练剑法,就是为了今天?紧紧捏着的手,忍不住微微颤着。
想到了怨恨处,想到了今日自己本该有着的一切,那火焰就越烧越盛。
前日古月为了方掌柜的死哭得伤心,而他只不过是他亲如父执辈的一个没有血缘的人。
那日……那日他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双亲横死,八年生活的世界毁于一旦!
“站住!”为了先前的战书,崆峒派本就有人巡夜。
此时见到了站在屋顶上,一动也不动的萧子灵,就是忙不迭地仗剑而来。
萧子灵只是缓缓转过了头,看着来人杀气腾腾。
没错,他还是在犹豫。
犹豫着该走,还是该杀!锵!下意识地抽剑而出,萧子灵挡下了一剑。
“紫棱剑?”来人只是失声惊呼了三字,而萧子灵接下来那顺手的一招,就让来人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是根本不成招式的一招,只是来得既快,又毫无破绽。
顺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些滞疑。
来人抱着自己的肚子,瞪着眼睛,缓缓跪了倒,又缓缓向旁倒了去。
萧子灵手上的宝剑,就连一滴点鲜血都没有得沾上。
然而,那人身上的鲜血,却是泉涌而出,染上了大片的屋檐。
当那人的身体跌落之时,只在暗夜之中传来一声骨肉碎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就是如此的简单,就杀了一个人。
然而,心里的痛,为什么就连一分都减不去?萧子灵望向了那人的尸体,本是没有焦点的视线,却在那一个刹那凝聚在
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上披着保暖的斗篷,眼睛静静看着那具尸首。
他没有说任何的一句话,可萧子灵的耳旁,却是似乎响起了隆隆的雷鸣。
“果然出事了。”
说话的人是沈云开,他就站在那人的身旁。
缓缓抬起头,那人望向了萧子灵,他还是没有说话,可萧子灵却是宁愿他破口大骂的。
那令人战栗的喜悦,如今却是加着让他根本动弹不得的情绪。
那人缓缓移开了目光,手掌则是轻轻按上了自己的左胸。
不晓得是因为伤口的痛楚,还是心上的痛楚。
“你又何必如此,看得还不够多吗?”沈云开只是淡淡说着。
“强欺弱,本就是武林血淋淋的定律。”
看着那人离去的沉重脚步,萧子灵再也忍不住地跃下了屋檐,赶上了前去扶着他。
在他的胸口,有着一道很深的伤,缠绕着重重的白纱。
“……师父……”萧子灵颤着声音说着。
“徒儿不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那人却只是把那冰冷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发上。
滂沱的大雨下在江南城里,微凉的天气跟湿冷的风。
赵飞英身上披着保暖的毛氅,可握着茶盏的手,一直都是冰冷的。
僵硬的,几乎没有感觉的,仿佛那只是石雕成的、一只有着优美曲线的右手。
他还记得萧子灵,那个年幼的孩子。
眼里那炽热的火焰就与蝶衣一模一样。
可是,蝶衣呢,那是谁与蝶衣的孩子?为了什么他挥着蝶衣的剑?我还记得握着他的手,教他剑招的时候。
我让他学武,却是要他懂得武学的精义。
那是力量与美的结合,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控制脱离了轨道的事情。
我在教他学武的时候,竭尽心力地想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就与大师父每日教我佛经一样……可我那时,为了什么总是
心不在焉的?我封上了自己的耳朵与眼睛,但大师父轻柔的声音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回荡着。
“飞英,心里不要有恨……”
“飞英,仇杀只会让伤口结痂,遗忘却能止痛。若你能原谅,伤口才会消失……”
“萧子灵,心中充满了恨,就没有地方学剑。想要沾上仇人的血,握剑的手就会太紧。”
世道不断循环,学武的人本有一半心中有着仇恨。
我又是为了什么日夜苦练剑法?砰。
强风吹开了本只是轻轻靠上的门,把那冰冷的雨跟风吹进了房里。
然而,却是扫去了那沉滞的空气。
不过,依旧有着刺骨的寒意。
赵飞英本想起身重新关上,然而萧子灵却是已经带上了门。
那脸颊想必已经是冻得发僵,然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如此的温暖。
“萧子灵,你进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这是赵飞英与他说的第二句话,于是萧子灵连忙地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师父。”萧子灵站在他的面前,带着僵硬的表情说着。
看来,是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些什么了。
赵飞英看着他,带着柔和的眼神。
从他的眼神里,他晓得他已然知错。
萧子灵并不曾强辩是为了保护着自己。
在那种场面,他有绝对的能力保护自己而不伤害对方。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赵飞英只是轻轻说着。
“哼,这怎么可能?”御书房中,玄华帝轻蔑地说着。
“那亲王对这些武林人的集会会有兴趣?”
“八成是真的。”一个青年低声说着。“根据北方朝廷的线报,早在月前亲王离开朝廷之前,那亲王对这江南大会就很
有兴趣。”
“他会有什么兴趣!……可恶,若是让他晓得……”
“就算晓得又是如何?”那青年朗朗大笑。“只要他回不去,皇上的计划就会如期进行。”
“……他真胆敢只身而来?”玄华帝有些迟疑。
“……有闻那亲王也是个使刀的高手,一般江湖人是会想看看自己在江湖上能占多少份量。”
“……”
“皇上又何必忧心?自始至终,皇上都不需要出面。”那青年说着。“就由我这儿来发落。”
“……好,取得那亲王首级的,无论是谁,万金高爵!”
“遵命!”
“真的吗?骗人的吧!”
“是真的!”怎在离江南城还有一天的路,就算是小路上的茶栈,也都可以传得沸沸扬扬。
旧朝太子的传言才过,更令人兴奋的,却是那北方的獠面亲王也会出现在江南城中!若能擒下那微服南下的亲王,别说
是一雪灭国之恨,举兵北上收复中原更是一大易事!
“只有没见过他的刀的人,才会说得这么轻而易举。”谢卫国缓缓说着。“只要他手上有刀,就没有人近得了他的身。
”
谢卫国虽然仿佛是喃喃自语着,可那声音却是一清二楚地传遍了整个茶栈。
时值正午,赶赴江南的人群多在此避暑。
只听得那平稳却是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几个武林人只是微微皱眉就是避开了目光去。
这人选此时此地炫擢着他的内力,不晓得是何居心。
“哼,若真是个赫赫有名的高手,怎就不曾听过?”邻近桌上的男子只是嗤声笑着。
“你不曾听过的人,还是有高手在的。”
谢卫国似乎还是专心地喝着他的茶水,就连目光都不曾转向那人。
“喔?像是谁?”那人已经提高了声音。
“像是我。”谢卫国一语方尽,手上的茶盏就已然出手。
只见那瓷杯以着极缓的速度飞向了那人,那人冷笑一声,就是要伸手接过。
“别……”一个老人本似要制止,然而,却还是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呜……”只见当那人把瓷杯收入掌中之后,却是抓着那只手掌,满头冒着冷汗。
他的手指蜷曲着,像是紧紧抓着那只杯子,却更像是根本张不开。
他的脸扭曲着,因为着他的手指骨已然被震出了虽说细微,却是疼痛不堪的裂隙!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下此毒手。”几个慈眉善目的少林大师几乎是同时低声说着。
“……我是在救他们。”谢卫国只是低声说着。“连我都敌不过,就少来趟江南城这趟浑水。”
闻言,茶栈里登时就是议论纷纷了起来。
其中,几个人看了那牺牲者一眼后,低声叹了气,就是起身离去了。
走上了远离江南城的路。
在武功还不如人的时候,留待十年之后再见分晓。
“不晓得大侠是从何处而来?”其中一个僧人站了起来,合掌问着。
“我是谢卫国。”看着前方的桌面,谢卫国只是低声说着。
“谢帮主!”听得了谢卫国的一句话,茶栈里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只除了少数没听过他的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你就是力抗胡军,率领丐帮镇住清水镇的丐帮帮主谢卫国!”一个人看着他,就是兴奋地说着。
“不枉我远从千里而来,终于一见帮主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