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玄慈晓得他的出身必定不差。
只是,这么样的一个小少爷,却是为了什么只身来到江南呢?他的爹娘,不会担心地一直找他吗?
杜文亮一睡就是六个时辰,他真的没有好好睡上一觉过了。
等到微微掀开了眼皮,本来以为会看到自己亲人的杜文亮,却是见到了趴在桌上睡着的玄慈。
咦?
揉着眼睛醒来的杜文亮,一时之间还没能回过神呢,然而等到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就连忙下了床。
玄慈睡得本不深,杜文亮才刚起床,玄慈也就醒了。
“你睡醒了?”玄慈说着话的声音也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是啊,真是对不起,占了你的床。”杜文亮说着。
“没关系,我们跟店家多要了一天的房,你还想睡吗?多睡一些吧,天色也暗了。还是要吃点东西?”
杜文亮眨着眼睛。
“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闻言,玄慈也愣了一下。“我……”
“……不过!我是真饿了。”杜文亮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又是那种有些淘气的上扬,看起来好是可爱。
“啊,那我让人送东西来。”玄慈连忙交代着身旁的卫士。
卫士领命去了,只是临走之前多看了杜文亮一眼。
刚睡醒的杜文亮,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抓了抓头发,才到床旁的铜镜前开始梳洗。
等到掬起水,还呆上了一下,不过没多久,他拍了拍脸,漱了口,还是回到了房间的桌上。
也许他自己也不晓得吧,他看着自已的眼神,真是好温柔啊。
杜文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睛,只好装着傻。
“对不住,麻烦你了。”
“不会啊,怎么说是麻烦呢。”玄慈连忙说着。
“……吃过了东西,我就得上路了。”杜文亮无奈地笑了一下。“路程有点赶。”
玄慈的脸上眼里登时是说不尽的落寞,然而,尽管心里难过,他却也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只能愣愣看着杜文亮。他多希望这人,能够再多陪他几天,从小到大,他真的不曾有过朋友。
他身为皇帝,身旁的人不是苦口婆心的大臣,就是严厉的皇伯父,否则就是些怕他怕得要死的太监宫女,还有只会呻吟
喘息的嫔妃。这些卫士虽说贴身守着他,比起朋友,却更像是父兄辈。
然而,尽管这顿饭吃得慢,甚至吃到了天亮,杜文亮还是走了。
而一直到离开前,杜文亮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名字跟来历。
玄慈也启程了,朝着既定的方向。他本就是要去江南城看看这个盛会。这点,皇伯父想了很久之后,才应允的。
然而,他的心里却还是一直想着杜文亮。
他是个这么特别的存在,以致于就算日后不会再见,他也很难忘记。忘记在这样的一个江南的春天里,有着一个笑起来
会温暖到自己心上的杜文亮。
也因此,当在华原客栈看到正在跟掌柜说着话的杜文亮时,玄慈差点惊呼出声。
杜文亮!是杜文亮!
他不顾此时街上满满的人群,愣是硬生生挤开了那些人,冲到了对街的华原客栈。
“杜文亮!”玄慈喊着,而杜文亮也是诧异地回过了头。
一见到了他,杜文亮就笑了。笑得依旧像是春天的太阳。
“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一边喘着气,玄慈一边说着。“你在找客栈吗?”
“……嗯,是啊。”杜文亮说着。“好难找啊,每间客栈都没有空房啊。”
“过几天就是大会了,现在的江南城里怎么还有空房间呢。”玄慈说着。“你如果没有地方去,就跟我……”
对啊,自己是住在江南总督府的,这一带他去,他一定会起疑的。
没有错过玄慈的迟疑,杜文亮只是笑着。“还说大话呢,没有在年前订房,怎么会有房间。就算有,你们这么多人也不
够吧,还加上我一个?”
“……我们去城外,找个地方生着火过夜,我看路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我是无所谓,可是你……”杜文亮迟疑着。眼前的人,怎么说,都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怎经得起餐风露宿
。
“……反正房间小,我们住起来也不舒服,干脆以天为铺盖、大地为床,反而惬意。”玄慈笑着。
杜文亮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还是笑了。“好啊。”
野外,露宿着的人可不少,玄慈说要生火,可却根本不少他们这堆火。
反而的,火才刚生好,杜文亮就让人找去隔壁火堆旁聊天,杜文亮高兴得咯咯笑,一直朝玄慈招着手。
“什么事啊?”玄慈也笑着,走了过去坐在杜文亮身边。
“他们说,昨天城里有个人家失火,结果去救火的人多到连城门口都进不去。”
“哇,真这么多人。”
“当然啰,江南城十年一次的大会,还少得了人?”杜文亮笑着。
光看此时在城外的火堆,露宿城外的人已经多到了起码整整十里远都见得到火光。然而,这些江湖人早就惯了,也不觉
得什么。
就这样,跟着杜文亮坐在人群里,听他的笑声,看着他,玄慈只觉得心里也好是温暖。
只可惜,心里温暖,寒风过还是打了个喷嚏。
“你坐过来一点,我这里没有风。”杜文亮连忙把他拉得近些,而如此一来,玄慈根本就是贴着杜文亮坐着了。
杜文亮的体温很高,玄慈的心忍不住乱了。
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卫士们也加入了聊天说笑的行列。跟着玄慈的几个卫士也不是普通人,江湖轶事,惊动天下的几个
大事,这些人本也都经历过。
而这些卫士讲完那些说书人最喜欢说书的题材后,接着就有人讲起了天下间的几个美人。
江南城的韦夫人,泉州城的王秀,还有江湖女儿的萧音、花姑娘……十之八九竟然跟那古记的风流当家有染,这点说起
来,就让多少人恨得牙痒痒?
“可说起古月,当真是少见的美男子。”一个人叹着。“我见过他,身家豪富敌国,人也生得潘安一样的美貌,朝廷武
林都吃得开,中原西域都压得住,古记越益兴旺,他功不可没。”
古月这人,玄慈也是见过的。然而,他不觉得杜文亮就长得比他差。
“据说他的生父,在中原也有多到数不清的私生子,看来颇有乃父之风喔。”另外的一个人笑着。
杜文亮也在笑着,而玄慈的心神早就不在那些话题身上。
大家都说故事,大部分是自己的事,少部分是江湖的事。可杜文亮说的,却全部都是江湖的事,没有自己的事——
他说前几年王家的灭门血案,他说西域的风光以及民俗,他形容着可爱却又可恨的骆驼,却不说自己的事。
“……你们说这些江湖的美人,却是何人可称第一。”此时,一个青年沉声说着。
杜文亮看了那个青年一眼。
“各花入各眼,这话题适才就说过了不是?”
杜文亮很少打断人说话,也因此,玄慈也很有兴趣地看向了他。
杜文亮的脸上,似乎还有着不悦的表情。
“要我说,名动西域的大漠剑客,杜明,才是天下第一。”
“杜明?他生得什么样子?”已经有人在问着。“这名字听来仿佛是个男人?”
“他是个男人,却是个你一见过他,却再也忘不了的男人。”那青年看着那人笑着。
“哟,好可怕的话题啊。”一个人笑着,当然就有不少人笑了。
“别笑,他小小年纪,剑法却已无敌于西域大漠。多少沙漠大盗奉他为主,多少商旅因此幸免于难。鲁儿列王尚且赐他
一座城邑,让他就地封王。”
“……这人,我是也听说。”此时,不远处的火堆旁,也走来了一个人。“大漠上的杜明,他的城邑是不分中原西域人
都能好好睡上一觉的地方,也是个重要的商站。只可惜他行踪飘邈不定,少人得见。”
玄慈看着杜文亮,以为他也会加入话题。然而,杜文亮却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反倒是玄慈的卫士,已经不晓得打量过杜文亮几眼了。
“他这次却会出席江南大会,不少人就是特地从西域来看他。”那人继续说着。难怪,这么多的西域人。玄慈想着。
“据说杜明静若处子,笑若灿星。西域人将他的眼睛比若天际上的恒星沙,将他的笑容比若大漠上的甘泉。他一双手白
软若女子,然而剑法却潇洒如大风。他心肠温软,淡漠名利,鲁儿列王还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如此美人,几日之后就能得见,真是令人期待。”
“是啊,你说是也不是,兄弟?”一开始提起杜明的那人,却是看向了杜文亮。
“有自已的客栈不住,却跑来跟我们瞎搅和,南方大侠也是真有兴致。”杜文亮冷冷说着。
“南方大侠?哪个南方大侠,是南方月吗?”
登时,那人本还是笑着的脸,登时垮了下来。而听闻了南方月的名字,不只是现在围在火堆旁的人挤了过去,就连其他
的地方,也是一传十、十传百,一波一波的人都跑了过来。
杜文亮已经拉着玄慈越退越远了,而玄慈的卫士们,一听见了南方月的名字,竟也忍不住地挤在了人群之中。
“兄弟……”
南方月的声音隐没在人群之中,玄慈看着视若无辜的“罪魁祸首”,只觉得眼前之人那无邪的笑容只怕有些是装出来的
。
“你……早就认得他不是?”
“当然了,呼声最高的下任盟主,谁不认得。”杜文亮坐在了另外一处火堆旁,用树枝拨着火,好笑得说着。
“那你还当众掀了他的老底?”玄慈只觉得好笑。
“不行吗?”杜文亮凉凉地说着,看起来真是可恨得可爱。
玄慈只是忍不住一直笑着,不断拍着他的肩膀。
“干嘛,同情他啊。”杜文亮凉凉地说着。
“我才问你干嘛,听他说杜明的事就生气,你忌妒杜明啊?”
“忌妒他做什么,我本来就比不上他,早该认命了。”杜文亮继续凉凉地说着。
“……在我眼里,你才是天下第一。”玄慈的手,改拍为抓,轻轻说着。
“……什么天下第一?”杜文亮转头看向了他。
一时之间,玄慈甚至有些语塞。毕竟,形容一个男子美貌,总觉得有些不妥。
然而,他看过多少美人,却属杜文亮才能让他挂怀至今。
如果……如果他能……
抱着希望,玄慈轻轻开口。“在我眼里,你的容貌才是天下第一。”
杜文亮发怒了,这点玄慈看得出来。然而,他却只是无畏地继续看着他。
他是皇帝,全天下都在他的掌上,他也晓得让一个人就这么地错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不能再让杜文亮离开,他不晓得下一次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他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要好好抓住他。
“……你是想要我陪你睡觉?”杜文亮冷冷说着。
“我只是说出我的感觉,在我的心里,即使是杜明,也比不上你。”玄慈轻轻说着。
“……等你见过他,再说这些也不迟。”杜文亮只是冷冷说着。“杜明这人我晓得,多少男人女人一见到他就流口水。
”
“美貌之人,众所往之,本就是常事。”玄慈依旧轻轻说着。
“……那我呢,我又没有那等罕见的美貌,你却为何钟情于我。”杜文亮缓了声音。
“……我不晓得,只是我一见到你,就晓得仿佛是前世注定。”
“……你用这招,骗了多少女孩子跟男孩子?”
“……我……你是我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闻言,杜文亮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晓得他说的那种感觉。
仿佛是天雷勾动地火,那种心悸、那种胸口的骚动,本就不是他一人独有。
杜文亮沉默了,很长一阵时间的沉默,而玄慈也体谅地保持着沉默。他晓得,杜文亮需要时间想想。
“……我有很多事要做。”
“我等你。”
“尽管我接受你,也不可能永久。”
“我说是永久,就是永久。”
“我长辈不会答应。”
“我会自己求他。”
“我……是喜欢你,可还不到……”
“我会等你。”
杜文亮静静看着他,那眼睛又是灿烂如星。玄慈就这样看着,看着,直到仿佛被它所吸引似的,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近
。
玄慈轻轻吻上了杜文亮的唇,那唇的温度好高,却又好软。
杜文亮没有拒绝。
玄慈吻了好几次。轻轻吸吮、轻轻舔噬,直吻到两人都轻轻喘息,杜文亮才将他轻轻推开了。
“你瞧,并没有这么难不是?”玄慈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总觉得,不能这样……”杜文亮的声音却是有些软弱。
“可以的,为什么不行呢?”
“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我只晓得我的心里说着想要你,即使你不愿意成为我的爱人,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带你回去。”
“回去那里?”
“回去我的家里,给我个机会追求你。”
那个吻,勾起了两人体内的情欲。悸动的本不只是玄慈。
只是,玄慈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而杜文亮却是整颗心都乱了。
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情欲,也第一次发现男人的体温是这么的高。
不行的,不能答应他的,他是个男人啊,又是个才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然而,也许自是注定,他抓着自已肩膀的手、是这么的紧,他的体温跟情热借着那肩膀传来。他总觉得在这样一个
强势的、男人的求欢中,他根本无力抵抗。
“……我不知道……”杜文亮年纪还轻,他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样是不对的。”
“只要问你自己的心,你讨厌我吗,你讨厌这样的事吗?”
……就是因为不讨厌,所以才心烦意乱啊。杜文亮叹着气。
别的男人接近他,他只觉得厌恶。然而,就只有玄慈……对于他,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跟心动。看见他的第一眼,
他的心脏仿遭雷击。而这样的一个男人,却说着他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一切……这一切……
“……我爹爹……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