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中奖——牧羊少年

“咳咳，”何老头荡到林耀荣身边，拍拍他的肩，“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不知该怎么说，你实在是辛苦了。”别说他

老眼昏花，到底还看得出这小子对自己孙子动了情，一回来就不住地长吁短叹，连文件倒过来放也没发现。

他原本只想碰碰运气，看这个仿佛自己另一个孙子一样的年轻小鬼，能不能把他家的短命小子救回来，想不到扯出这一

笔糊涂的桃花债，呃，两个男的是不是要说……菊花债……

再想到自家那从小就死心眼的孩子，现在肯定也很不好过。强行改变他的命数，究竟是福还是祸呀？

何老头在心中重重地叹气。

“撞鬼的一百零一种方法，绝对能撞鬼……什么垃圾，骗鬼啊。”，何昕在灵异网站上滑动着鼠标，搜寻着各种各样的

见鬼大法。既然那只笨鬼没了法力不能显形，他只好自己想办法去找他。

他一想起来就生气，不就没了法力而已，又不是要魂飞魄散，那笨鬼干嘛要这么消极，一上来就说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他就不能想想办法，去偷个尸体借尸还魂什么的。

“靠，都对我这样那样了，还装什么装！”何昕愤愤地低念道，又点开了一条链接：教你怎么开阴阳眼。

“抹牛眼泪，大城市的去哪儿找头牛来哭给我看啊？而且脏死了，容易细菌感染，PASS！”何昕念着网页上的文字，越

看越皱眉，这可操作性也太低了吧，还杀黑狗挖眼珠揣个七七四十九天？被人告虐畜咋办？

研究来研究去，他只觉得一个叫请鬼的方法比较容易实施。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撞鬼夜，何昕收拾好装备，来到了一个来往车辆较少的十字路口。

虽说是子夜12点摆好阵势的话，撞鬼几率较高，但在这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午夜12点车辆还不少。等到一点多接近两点

，路上才安静下来，何昕忙拍拍自己两颊，边驱瞌睡虫边想，再等下去鬼都要睡着了，希望能留一两只喜欢夜生活的鬼

给他。

走到十字路口中央，找一块能照到月光的空地，何昕依指示，把一瓷碗装满大米，再点燃三根线香插在碗上，自己则跪

在碗前，双手合十，双目轻闭，努力摒除杂念。

“过往神灵，请来吃粮；若吃我粮，请解我难。”低声地念起“咒文”，但一直重复呢喃了十五分钟，四周还是毫无动

静。

“操，是不是忘了什么程序。”念得口干舌燥，何昕干脆坐下来，掏出手机连上那个灵异网站再次搜寻一番。

“啥？这一篇又说要鸡血？大半夜去哪找啊？”看到下面，又说，人血亦可，但可能会召来厉害的恶鬼，要谨慎。

何昕想着，恶鬼就恶鬼吧，大不了被杀了再变鬼去找他，于是忍着痛咬破手指头，挤了几滴血在米粒上。

“恶鬼大哥啊，你看我手指头这么痛的份上，出来见我一面吧，你看要什么供品我都可以烧给你啊，请快出来吧——”

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几篇，正想着见鬼原来没这么容易，打算收拾收拾回去睡觉的时候，瓷碗里忽然发出了“沙

沙”的像搅拌大米的声音，何昕马上觉得自己的毛孔都张开了。来了！

“吃粮吃粮，吃你粮，解你难，找鬼帮忙，小心把命丧……”

伴随着一阵凉风，由远而近地飘来一个像念又像唱的声音，何昕感到背上一凉，然后眼前渐渐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是

只小鬼。

“年轻人，在这阴冷的深夜唤本仙来，有何贵干？”

看小鬼露出阴森的表情，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念台词，何昕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大仙，小的想开阴阳眼，未知大仙能

否出手相助？”何昕憋得颜面神经快要抽筋地配合着小鬼的趣味。

小鬼晃晃脑袋，“这个自然简单，但需知，下地哭三声，好丑命生成，你既然要对自己的命运作出改变，必然要付出代

价，更何况求助鬼神本来就是高风险投资……”

“呃，请问大仙我具体要付什么代价呢？”何昕截停小鬼，更高风险的改命劫他都试过了，这区区阴阳眼还值得这小鬼

唧唧歪歪。

“咳哼，既然要开阴阳眼，代价必然与眼睛有关，你可得仔细考虑清楚了。”小鬼停顿几秒，自以为营造好气氛了，才

继续，“代价就是——你的眉毛跟眼睫毛。”

“啊？呃，哦，”这是什么见鬼的代价，虽然没了眉毛挺丑，但拿刘海遮遮等它再长出来就好了，于是何昕很豪气地一

挥手，“即管拿去，拿干净点啊。”

小鬼像是想不到何昕这般干脆，愣了一下，才伸出小小的手来，“既然如此，本仙便如你所愿……啊——”

在差点便碰到何昕的时候，小鬼突然像被电击一样整个弹开，凄厉地尖叫起来，“你、你身上有那个印记！你就是那个

人类！”

“啊？什么印记？”看着小鬼害怕地缩在一旁簌簌发抖，何昕纳闷地想，到底谁才是鬼啊。

“就是阎王身边那只鬼，他把自己所有的法力做成一个契约，只要有鬼碰到身上有他留下印记的人类，就会灰飞烟灭！

”小鬼边说边往后退，“多霸道啊，你没事别周围乱走，别把鬼都碰死了！”

何昕愣了，林耀荣临走还对他做了什么？

29

“那个印记……在哪里啊？”

“在你心脏的位置，你自己看。”

何昕解开扣子，看到胸口果真有个印子，在月光照射下发出幽幽的银光。他摸摸这个印子，觉得怪怪的，于是跑到阴影

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再看，印子红红的。

靠！这不是吻痕嘛！笨鬼啥时候咬的，被月亮照到还会发光，丢死人了！何昕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呃，大仙……”见他靠近，小鬼又惊恐地往后跳，何昕只得跟它保持安全距离，“那我现在要怎样才能开阴阳眼呢？

”

“这个你就不用再想了，一来所有鬼都不能碰你，没办法帮你开眼，二来，万一你看到鬼后心血来潮想碰一下，我们就

遭殃了。”

“怎么这样……”自己现在算神憎鬼厌了吗？何昕苦起脸。

“既然如此，本仙亦爱莫能助，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小鬼又跳着叫着，要像来时一般离开了。

“等一下！”何昕叫住小鬼，“那个契约，对他本人也有效吗？对那个阎王身边的鬼……”

“契约规限所有鬼魂，订约者本身也不例外，一旦碰到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小鬼已经隐去身形，剩下虚渺的声

音，

“吃你粮，解你难，找鬼帮忙小心把命丧……”

小鬼离开很久，何昕还呆呆地留在原地，快要把碗盯出个洞来。“蠢鬼，笨鬼，弱智鬼！订什么垃圾契约把自己也拉进

去了！”一想到林耀荣是用什么心情订下这个保护他的契约，心里就苦涩起来。他保护他，可是也真下定了决心不再见

他。

“要比狠心是吧，好，老子就跟你耗上了！”

第二天开始，何昕一没课就往墓园跑，拿个凳子在林耀荣的灵位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带饭去吃，带书去看，还带台笔记

本去做作业。有空的时候，就给林耀荣上香烧供品烧情信，直到天入黑了，才被工作人员赶走。

地府住宅区里，林耀荣把何昕烧下来的一堆衣服搬到邻居何老头家里。

“何老头，我对不起你，害你孙子变成这样……你赶快去报梦，叫他不要每天来了。”

何老头看看家里堆满的供品，摇头叹气，真是臭小子，每天给这小鬼烧这么多东西，就从来没想过要给他家老爷子上一

炷香。

“唉，你别内疚了，是我不对。我们死人本来就不该干涉活人的，我孙子会碰上劫数，也是他的命，我不应该叫你去保

护他。如果我没有让你去，现在情况也不会变成这样啦。”看着肿着眼睛像个怨鬼的林耀荣，何老头也有点自责，“害

你们两个这么伤心，我才是要说对不起的一个。我也看化了，人生不过几十年，让他伤心个几十年也没什么。搞不好他

根本不会伤心那么久呢。我看你还是早点去排队投胎，眼不见心不烦，别再管人世的事了。”

“小昕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扔下他去投胎……”林耀荣握紧了拳，连声音也抖了起来。

唉，真是冤孽啊。何老头今天数不清第几次地摇头叹气。

过了仿佛很长的时间，但其实也不过十几天，何老头突然告诉林耀荣他要去投胎了，以后又是一个鲜活粉嫩的小BABY。

唯一可以谈谈话的何老头走了，阎王奴役了他几天后看他实在心情不好，也没再烦他。

冷清的地府里没人聊天，没事可做，林耀荣越发忍不住想去人间看看何昕。

“我只是看一眼，反正他也看不到我，也不会知道我上去了，应该没关系吧。”

像是说服自己般自言自语后，林耀荣终于来到了墓园里自己的牌位前。

再次见到何昕的身影，他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他低头托着腮看书，伸懒腰打哈欠，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舍不得

移开目光，林耀荣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人。

他面对着何昕，在自己的牌位下坐下来，仗着何昕看不到自己，肆无忌惮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要把他每一个小动作都看

在眼里，牢牢地记住。越看，越是觉得悲伤，心脏都要绞痛起来。何昕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他这鬼身上，而他却只能

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能做，既不能劝他，而且连自己现在纠结的心情也舒缓不了。好几次，他都想干脆去碰碰何昕

，让自己灰飞烟灭算了。

想不到何昕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林耀荣的方向，把他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的，小昕绝对看不到我的。”

他喃喃道，却见何昕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我在这呆了这么多天，现在才愿意来见我，真不够意思。”

林耀荣这下是真真正正地呆住了，嘴里只会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啊。”

何昕却只是笑着，“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你一出现，四周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我还知道你盯着我看，看得我

都要害羞了。”

林耀荣愣愣的，然后感到自己的泪流了出来。

何昕能感觉到他，就算他现在毫无法力不能现形，就算他只是个没有阴阳眼的凡人，何昕知道他在这里。

他很想抱住何昕，很想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他身边，一直在一起。

“笨鬼，你也很想我，是吗？”何昕看着虚无的空气，眼里却满是温柔，“我真高兴。”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坐着，何昕小声地说，林耀荣静静地听。虽然是单方面的聊天，气氛却意外的融洽。直到工作人员带

着诡异眼光来赶人了，何昕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林耀荣很想劝他不要再来了，却没办法把意思传达出去，倒是何昕先开口，“我明天会再来，你别溜走啊。”

于是林耀荣只得苦笑，可以看到何昕他非常开心，但却很清楚这样的生活对何昕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但现在他怎么想都

没用，他做不了任何事，只得等着何昕什么时候厌倦了，不再来了。

他带着矛盾的心情，目送何昕离开墓园，目送着他过马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台小轿车失控地冲过红灯，向何昕直冲

而去。

30

“——小昕——”

林耀荣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看到小轿车的司机拼命打方向，但还是撞上了何昕，把他撞飞到马路边绿化带上，

而那车在连撞两棵树后才停下来，后轮就停在何昕旁边。

他冲到车头被撞扁不断冒烟的轿车旁，看到何昕倒在地上，额上和嘴巴冒出刺眼的鲜血，身体毫无起伏，他抖着手想探

一下何昕的呼吸，忘记了一碰到他自己就会灰飞烟灭一事。

“荣荣？”突然听到何昕的声音，他猛一抬头，看到何昕的灵魂站在自己旁边，他愣愣的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

后兴奋地叫起来。

“荣荣！我又可以看到你了吗？”他朝林耀荣扑过去，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他大吃一惊，转过去看事故现场，和躺在

地上一动不动的自己，“我……我死了吗？我是不是死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雀跃。

无法相信地摇着头，林耀荣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不是，你怎么会死，我明明已经把命劫改了，你不会死的……”

林耀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哀切的表情，他紧紧抓着何昕双臂，头无助地垂在何昕胸前，“我怎么可以让你死掉……你怎

么可以死……”

“荣荣……”看着林耀荣痛苦地流着泪，何昕对刚才兴奋的自己感到很自责，林耀荣是那么想保护他，想他好好地活下

去，而他居然……死了。

接到消息的救护车和警车已经到了，忙碌地处理着现场的一片狼藉。

“车里有三个人，都昏迷了，有一个是小孩子，赶紧抬担架过来！”

“这边这孩子没呼吸了，开始急救吧。”

小昕绝不可以死掉！他身上还有自己60多年的阳寿，他往后还有大好的人生！

林耀荣仿佛想起什么，一把拉起何昕就跑，“我和你回去问阎王！他明明已经答应过我的！”

“阎老头！”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正要兴师问罪，却见阎王神色凝重地盯着墙上的液晶电视。

何昕瞪大了眼，这个一身夏威夷风情的大叔就是阎王？

“荣荣，你做的好事啊……唉……”叹着气回头，看到林耀荣身后的何昕时，错愕地瞪大了眼，“你干嘛把这小朋友带

回来？”

“你还问我干嘛？你不是把何昕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车祸，他怎么还会……死……”说到最后一句，他下

意识地紧紧捏住何昕的手。

“笨蛋！谁说他死了！”阎王大吼一声，一掌就往林耀荣头上扫去。

被打得有点头脑不清楚，“可是他灵魂都跑出来了……”

“你这蠢蛋连灵魂出窍和死掉都分不清楚吗？你看过有人死掉一个多小时灵魂还可以被你拉着到处跑没鬼差来抓的吗？

你当鬼差那几个月没带脑袋的啊？蠢鬼蠢鬼蠢鬼！”阎王心情好像很烦躁，说着说着就猛敲林耀荣的头，吓得何昕连忙

冲上前护着。

“你说他没死！可是刚才医生说他没呼吸……”林耀荣先是振奋，继而表情又黯淡下来。

“有没有呼吸那是医生的事！管他现在没呼吸还是心跳停止，等他的灵魂一回去他就算不想醒就会醒过来。”

“真的？你说真的？”从看到何昕撞车瞬间就停止运作的大脑，现在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似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