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个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看着我得目光中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他握着我受伤的手腕,表情阴晴不定,看样子他还记得那个约定,这让我心里多少感到欣慰,还有一些些莫名的情绪。
我凑近他吻了吻他僵硬的面颊,对他说:“如果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随即散发出一股极其冰冷刺骨的气息——他似乎是有些恼火了,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不习惯的除了信任和温柔之外,恐怕对“道歉”也没什么概念。
“算啦,这次不算,不过下不为例!”我适时的改口,“我很累,要再睡一下。”
他看了我一下,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卧室。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搅成一团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我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样子,他情绪上的失衡正在一点一点的将我们之间刚刚抽出嫩芽的“和谐”的种子埋藏于浓黑的地底深处,我想,这次我可能需要超出在西缪多亚几千年中所有时候的“耐心”。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有些出乎我意料的哭笑不得——纳卡开始习惯于在晚上用铁铐将我铐在床栏上,不知是潜意识中出于对曾经被背叛的不安,抑或是担心我不会真的原谅他的违约而离开他——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意识到这些理由的——不过他明显的对此感到安心,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抱着我安睡一晚。但是,最让我觉得好笑的是,他从此牢牢的记得每次给我戴上铁铐之前要用柔软的棉布包裹我的手腕以避免我被弄伤……对此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夸奖他还是该认真教训他一顿:他的的确确有在努力的遵守我们的约定,可是,这种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幼稚而任性的做法,实在是有够……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随他去了,因为即便是真的当他是个笨拙的小孩,这个样子也算是应该多多鼓励的了,虽然以目前的样子我每晚睡得都很不舒服,但是不久之后只要时机恰当,我就可以提出抗议了!
战争的序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开始拉开,双方的战线已经布置完成,加林方面自然是以国境线作为第一道战线,而卡特西亚内部这边,则是以夏宫为大本营的南方6个领的界线作为第一前线,这道战线自西向东基本上横贯整个卡特西亚版图,而位于中间的安西平原将作为主要的战场。双方已经分别在各自前线的主要军事要地仔细的布置下人马,后方的增援部队、驻守部队、补给等也各自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的整备当中,第一战的号角即将吹响。
就在这个时候,频繁从前线地区传递来的消息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艾多克?萨兰诺。
这是一则紧急军情,在午饭将要结束的时候直接送到了餐桌旁,恰巧由于上午的会议延长了时间因而纳卡和他的几位武将、谋臣还有达诺一起共进午餐,而我只能站在他的旁边尽一个“仆人”的本分。
这则紧急军情大概的内容是说,就在不久之前,卡特西亚布置在安西平原主要阵地上的部队先一步开始发动攻击,而这些先锋部队的指挥官则是萨雷?吉卡多所领导的政权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艾多克?萨兰诺。
这则消息,无疑的标志了这些复国者所期待的战争的开始,但是,让我感觉意外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兴奋,反而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默中。有人故作镇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餐具,有人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纳卡的神色,而达诺也显得事不关己的低垂着双眼……
这些人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则消息中隐藏了我所没有察觉的什么重要信息吗?
我正疑惑的时候,纳卡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发出冷冷的轻笑声,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手中的银质酒杯已经被捏成了古怪的形状,发出轻微的嘎嘎声。
“艾多克……萨兰诺……,呵呵……该是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了!”他喃喃的说着这句话的语气,简直就像来自于深暗的墓穴中的忘者的诅咒一样,带着冰冻一切的冷洌。
——我恍然,这个叫做艾多克?萨兰诺的人,必定与他的仇恨与执著有着直接的关联。
当天下午,迪拉莫尔的复国势力指挥中心向前线阵地发出了应战的各种部署,同时派遣信使与加林的盟友通报消息,并且,也正式决定了在两天后的上午,由纳卡?休?卡迪兰陛下亲自率领部队前往前线迎战。
晚饭过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卧室的长椅上,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幕,远方的平原上空传来遥远的隆隆的雷声,我坐了没多久,这座夏宫已经完全的被笼罩在骤然倾覆下来的暴雨之中,一声声的落雷和闪电仿佛是直接劈在宫殿的上空一般,连空气似乎都微微的震动着。
纳卡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晚餐的时候就不见踪影,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感到有些意外,或许我应该让我的信使尽快给我送来关于那个叫做“艾多克?萨兰诺”的男人的信息……
我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些无聊,狂肆的暴雨没有减弱的趋势,一道道照亮天空的闪电让我想起在同样的雷雨中独自狂笑的男人的背影——该不会……难道他又跑到山上去了?
我正想着,他有些摇摇晃晃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从头到脚湿淋淋的样子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水晶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只剩下了瓶底的少许。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从他身后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的侍从手里拿过毛巾,然后挥挥手,那个侍从如获大赦般的迅速离开。
他站在那里有些不稳,我以为他醉了,可是,他的紫眸看着我,清醒的、冷静的看着我,深暗的接近黑夜的紫色中映着我的身影。
“你湿透了,最好先去泡下热水。”我伸出手想要用毛巾至少擦拭一下他的头发。
他忽然紧紧地栏住我的腰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嘴,带着浓烈酒气的灼热气息一下子冲进我的口里,他狂热又异乎寻常的冷静的席卷过我口中的每一处,他的身体的重量也似乎全部压了过来,渐渐的,我透不过气,身体也如同以往每次一样被抽去了力气,我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在了地毯上。
他也随着我一起倒了下来,他终于放开了我的唇,跨坐在我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今天的他有些奇怪。
“出什么事情了?”我对他微笑,“你看你把我也弄湿了……”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第一次的,脸上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表情,与他一贯的冷漠不同,仿佛在脸上、甚至全身披上了一层隔绝一切的冰冷铠甲,他审视着我,又好像穿透了我看着另外的什么地方。
“喂,怎么啦?……”我确实感觉有些担心了。
他拿起酒瓶喝下最后的琥珀色液体,然后再次俯下身吻我,辛辣略带苦涩的液体流进我的口里,灌进喉咙,略微呛到我,我忍不住轻轻咳着,他动作很轻柔的用手臂垫在我的颈下,使我呼吸通畅,他异常轻柔的咬着我的嘴唇,然后再慢慢的舔过我口中的每一寸地方,他的手慢慢的解开我的衣服,略微有些冰冷的手指在我胸前摩挲……
我的身体渐渐沉醉于他温柔的爱抚中,但是我的精神的某处已经感觉到隐藏在温柔之下的危险气息。
他直起身体,我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双手被他压在了膝下,现在我正衣襟大敞着完全被他压在了地毯上。
“放开我!”我感觉到了迫近的压迫感,来自于危险的压迫感,我很不喜欢这样,我开始用力挣扎,用力的挣脱他纹丝不动的桎梏。
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昏暗的室内猛然间亮得如同白昼,他的紫眸瞬间映出银白色的冰冷的光芒,我似乎看到那里面一丝莫名的笑意。
“喀”的一声,他捏碎了水晶酒瓶,飞溅的碎屑有的溅到我身上,他紧紧握着一块碎片,瞬间手指间涌出暗红色的液体。
“你……”没等我开口,他的一只手牢牢的按住我的嘴,把我的头固定在了地上,我眼前微弱的光芒一闪,胸口上感觉到尖锐的刺痛。
“呜……”好痛!他要做什么!?
我奋力的挣动着,隐约中听到他喃喃的念着什么,好像是什么咒文……周围的气流有了一些变化,我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量。我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胸前的疼痛持续的传递到全身,锐器划破皮肤的轻微“嗤嗤”声加剧了疼痛的感觉。
该死的!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他很快停下了动作,在他放开按在我嘴上的手的同时,他握着酒瓶碎片的手用力的攥紧,暗红色的浓稠液体滴在我的胸前……
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我的全身,仿佛有巨大的烙印印在我的胸口上、印在我的心脏上,灼烧和压迫的感觉渗透进身体、碾压着我的内脏。我瘫软在地上无法移动半分,耳边传来的是自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我看到他在俯视着我,表情中竟然带着些安心和得意……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强烈的痛楚让我渐渐的无法集中精神,我几乎连生气的力气都用来抵御痛觉,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隐约中我看到他脱去衣服,窗外的闪电令他的肌肤显得苍白。
他凑近我轻笑着:“现在,你哪里也不能去了,只能留在我身边……”
我的身体在随着他晃动,我已经没有力气思考和感受他在做什么,我只感觉到排山倒海的痛。
他专注的看着我,朦胧中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吃力挣扎着的年轻身体,苍白胸膛上有着一个血色的印记……
……等一下……
……那不是我!……
……那双充满着恐惧和绝望的紫色眼睛不属于我!……
……那是谁?
……
我吃力的思索着,然而却无法阻止的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墨]
20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每天都看到的床顶的莲花形浮雕。
身体感觉很重,胸口是隐隐约约的绵长的钝痛,体温也好像不是很正常,我躺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靠着枕头坐起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窗外是暴雨过后的清静的天空,从耀眼的阳光看起来应该已经是中午了。
我低头,身上乱七八糟的裹着昨夜的衣服,可能是曾经浸透了我的汗水,皱皱的还粘粘的,贴在身上很不好受,胸前的衣襟上还沾着深红褐色的污渍。
我慢慢的揭开衣襟,眼前是一片惨不忍睹,胸口整整有两个手掌大的区域里纵横交错着干涸的血迹,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微微渗出红色的液体……
——我的老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记得已经很久没有把自己搞得这么壮观了!
我勉力的从床上爬起来,靠着床边站了一会儿缓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走到房间一侧的穿衣镜前面,脱下已经不成样子的衣服甩在一边,然后仔细的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很糟糕,嘴唇也缺少血色,而最让我恼火的是原本平滑细致的胸口部分被粗鲁的刻上了一个丑陋的伤痕,一个接近圆形的图案,简陋粗劣到简直像无知幼童的涂鸦一般,凌乱的伤口红肿隆起、有些地方结着干涸的血块、有些地方还渗着血丝……看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头昏,那个喜怒无常莫名其妙不守信用的恶劣家伙,我原谅他一次他便更加嚣张吗?或者他根本就是极度自大而蔑视我所提出的约定!?
这个男人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所以,我不会那么简单原谅他,即使他是阿利维斯——或者因为他是阿利维斯,我就更不能轻易放过他!
不过,这个图案……?
我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刻在我身上惨不忍睹的图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在脑中慢慢搜索着埋藏在这个世界几千年历史中的一些细枝末节……应该是比较早些时候的……图腾?……魔法?……咒术…………
……
对了!这个东西我记得在神殿的书库中有记载……没错,就是那个!这是在人类还掌握魔法力量的时期,某个叫做兹坦多的部族所使用的咒术,用来将动物或敌人变为自己的傀儡。
唉!那个纳卡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人类世界中还保有相关的资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难道是属于阿利维斯的记忆?
我仔细的看着刻在我身上的印记,图案和细节的部分都基本正确,昨天也确实听到他念些类似咒语的东西,不过,我记得正确的实行方法应该是使用特制的带有细刺的印模,涂上施术人的血之后配合咒文刻印在被施术者的身上,之后,被施术者将无法违抗施术者的意志,同时可以感受到施术者的强烈的精神波动甚至代替他承受伤害。这样看来纳卡多多少少知道这个咒术的作用,但是,他竟然就随便用酒瓶的碎片直接在我身上乱划出来,可见他是凭着模糊的记忆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
我不知道阿利维斯是不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但他的头脑中应该和我一样塞满了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纪录,只不过,失落在这个世界并和人类同化的阿利维斯为什么偏偏会记得这种东西,恐怕问他自己都无法得到答案吧!
——也许在回去之后仔细的研究一下同化有可能产生的各种影响,不失为一件可以打发无聊的很好的消遣。
我对着镜子轻轻的吐了口气,镜中的自己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忽然之间,某个影像在我脑中闪过……
那个人是谁?
那个同样有着黑发和紫眸的年轻男子,苍白单薄的胸膛上是同样鲜血淋漓的印记,昨夜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恍惚中透过纳卡的眼睛我看到他,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自己,但那不是,那种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艰难的挣扎着的目光并不属于我!
那又会是谁?如果那不是倒映在纳卡眼中的我,就只能是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下产生的共鸣,因而传递过来的埋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影像——我和阿利维斯的灵魂本来就是最相近的——这样看来这个人无疑在他扭曲的记忆和人格中占据了很大的份量。
……但是,最关键的问题是——在这个人类的世界中,在现在的这个时空中,怎么可能存在第三个和我、与纳卡一样,具有黑发和紫眸的人类!?
我在脑中仔细的回顾了一下这些天以来收集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国家、这个曾经被背叛、被颠覆的男人的信息……镜中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卡迪兰最宠爱的侍从与反叛者联合,最终导致前国君的彻底失败……”,看样子,那个有些神秘的年轻男子、还有那个艾多克?萨兰诺,我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那么,就这样决定好了!
我从床上扯下床单披在身上,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左右看了一下,意料中的,两名侍女远远的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你们去收拾一下。”
然后我独自走向浴室,头还有些昏沉沉的,我现在需要清理干净身体然后好好的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