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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沐羽看着玄澈平复心情后就去了东宫,看到玄恪傻愣愣地坐在那儿,脸色灰败,就知道今天这打击是够大的。玄沐羽
没什么同情心,捏起玄恪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说:"想明白没有?"
玄恪才从清凉殿回来,加上路上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怎么可能想明白,反倒真让玄澈猜中了几分:他想歪了。
不论玄恪原来怎么想,但旁人总是在他耳边说:你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日后皇位肯定是你的。如此听着听着玄恪也理所
当然地认为,那皇位以后就一定是我的。哪里想到今天突然被告知:你未必能坐上这个位子。
玄恪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说先前只是信仰被毁由爱生恨,现在却是冒出了怨。怨比恨更可怕,恨最多让人
在一个方向上疯狂下去,怨却会扭曲了一个人的思想,错是错,对也是错,没有了理智没有了客观,真实落在眼中也会
变得不真实。皇宫中的怨最多,所以这皇位上的扭曲也最多。玄澈怕就怕,这扭曲要陪葬了一个国家。
玄恪有些怨了,怨自己明明是那人唯一的孩子,为什么宁可将江山给旁人也不给自己;怨那人抛弃了自己,现在却还要
剥夺自己的权力。
玄恪钻在一个牛角尖里不肯出来,看向玄沐羽的目光呆滞中带着几分怨毒。玄沐羽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指尖的力道大了
点,痛得玄恪皱起了眉头。玄沐羽却好像没有看见,捏着那下巴摇晃玄恪的脑袋,说:"别冒出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你
父皇教你的你都学到脚上了是不是!"
玄恪一愣,听玄沐羽冷冷道:"你三岁的时候澈回来,从那时候起他就给你灌输各种治国的念头,监督你的课业,培养你
的能力,你觉得澈要把国家给别人的话,会这么费心调教你?"
玄恪听了不说话,咬着唇,眼中的怨气确实散了。他不笨,只是有时候被感情蒙住眼睛,看不清事实了。
玄沐羽指尖稍稍松开了一点,继续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才六岁逛什么青楼?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通川商行
都已经遍布全国。他第一次去青楼是什么时候?八岁。干了什么?为今天剿灭雄单定下国策!再看看你自己做什么?被
你父皇宠坏的小破孩,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你的父皇?你要能将国家治理成现在这样,你就算把天下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收
进后宫也没人管你!"
玄恪不服道:"但那些人里面没有我的父亲!"
玄沐羽毫不在意:"我知道,乱伦背德是不是?对,澈是对不起你,他不是一个好父亲,那你敢不敢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
玄恪不说话,他不想承认那个男人的一点优点。
"说啊!有胆子骂没胆子承认是不是!"玄沐羽逼着玄恪抬起头,骂道,"你这个废物,你也配做澈的儿子?你父亲对就是
对,错就是错,你看他有在这件事情上回避过没有?哪像你,连别人一个好处都不敢承认,澈教你的客观公正都跑到哪
里去了?废物!"
玄恪被骂得满脸通红,大叫:"我不是废物!我承认,他是一个好皇帝!是好皇帝--可以了吧!那又怎么样!"
玄沐羽轻轻一笑,松开手,道:"那就是了。他的财富足够让你挥霍一生,他何必把他投入了一生心血的江山给你毁着玩
?他是个好皇帝,他不能对不起天下,你现在这个德性不要说澈不放心你,就是我在那个位子上也不敢把国家给你!你
不怕别人说你是亡国之君,我害怕别人说我识人不明呢!"
玄恪怔在那儿,玄沐羽将他推回椅子,像是要拍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拍拍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能不能让人放心,
有没有资格接受那位子,你要怨要恨往自己身上去,别在那儿想什么有的没有的事情。不要父爱也无所谓,我巴不得澈
不要管你,省得连做爱都要听到你的名字,烦都烦死了!"
玄沐羽轻飘飘地就走了,留下玄恪咬牙切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可抑制地闹个大红脸。
玄澈要知道玄沐羽是这么和玄恪说的一定会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但玄沐羽知道这话要是让玄澈知道自己的性福肯定没了
,于是回来只挑了些能说的说,还把自己说得谆谆善诱,虽然玄澈不相信,不过玄沐羽既然说了一切顺利,玄澈也就放
心了。
玄沐羽的手段虽然激烈,但不得不承认效果很好。第二天一早玄恪就跪在玄澈上朝的路上,叩大礼,虽不说话,但也足
以让玄澈明白他道歉的意思。随后玄恪又向方休明告罪,如果不是皇宫里没有荆棘只怕他要上演负荆请罪的戏码了。
玄恪的眼睛变得很认真,很难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露出坚毅的神情是什么模样,但玄恪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冰变成了
铁,同样是冷、硬,但更多了强韧。
当真是一夜长大了。
是的,也该长大了,都六岁了,哪个皇子长到六岁还躲在皇帝羽翼下的。
但玄澈还是心疼。
玄恪对玄澈的态度依然冷冷的,但他仅仅是排斥作为父亲的那个玄澈,当玄澈以皇帝的身份存在时,却是玄恪努力的目
标,一个位于巅峰上的旗帜。
106、大病
春花烂漫的时候,大淼又将迎来春闱,玄恪听着太监传来的皇帝手谕,说是让太子也参与阅卷--自然是只阅不改。玄恪
想了想,也是了,已经十岁了,自从四年前被玄沐羽骂过之后,玄恪便断了那些父子的念想,埋头苦读,毕竟是那人的
孩子,聪慧异常,现在书本上该学的都学完了,也是参与实践的时候了。
傅云受招来到东宫,看到玄恪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倾斜着,右脚跷在左脚上,左手肘顶着扶手,手指微曲
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走进来,阳光从门外找进来却好象被那沉沉的玄色服饰给逼退了一般,竟映不亮他的脸
,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傅云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心想不过十岁的孩子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但傅云秉承他父亲当年的粗大神经,走到玄恪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殿下,您看什么呢?"
玄恪不满地瞪了傅云一眼,只是拿这个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家伙没有办法。玄恪拎了一卷黄绸扔到傅云怀里:"自己看。"
傅云看了两眼,原来是皇上要太子参与阅卷的圣旨。傅云不解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殿下招我来干什么?"
"不明白?"
"不明白。"
玄恪送了一个白眼给傅云,没好气地说:"这就是说,我那父皇要我正式参政了!"
傅云抓抓后脑勺,还是没明白:"所以?"
玄恪一把抓下傅云的领子,气恼道:"所以我以后都没有时间陪你玩了你明不明白?!"
"明明就是我陪你玩嘛......"傅云小声嘀咕,看到玄恪危险地眯起眼睛,连忙说,"那我们今天要去哪里玩?"
玄恪松开了傅云的衣襟,指指自己身上的轻便劲装,道:"去围猎!"
玄恪和傅云去的是皇家围场。
玄氏皇族当然是有围场的,只是玄沐羽和玄澈对围猎都不感兴趣,但为了维持皇家的做派,内务府和户部一直有一笔款
项用于围场的保养和建设。后来有一天玄澈突然想到了这个围场,觉得这么空闲着太过浪费,于是将它变为对外开放,
在事先预定并缴纳大笔费用之后就可以进去自由围猎。不过为了保持围场里的生态环境,每年开放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而且进入的人数也有限制。如此一来这个围场就成为临澹贵族们另一个攀比场所,而收入钱财刚好用于保持围场养护,
顺便还有盈余。
玄恪是太子但也不能打破事先预订的规则,只是他不需要支付大笔费用而已。
春季不是狩猎的最好时节,不过玄恪不在意,他只是想在正式登上政治舞台之前最后放纵一把。玄恪只带了两名护卫就
来了,四个人追着兔子、獐子到处跑。傅云不愧是将门虎子,虽然人还不大,但在疾驰中依然射不少小动物,玄恪似乎
心思不在这上面,箭放出去了,动物没死几头,草钉死了不少。
几个人跑了半个下午也有些累了,便放慢了速度在草场上悠悠闲逛。
玄恪突然觉得不痛快,照着傅云胯下的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傅云的马立刻吃痛奔了出去,玄恪自己也纵马跟上,却
对身后两个护卫说:"不准跟上来!"
傅云的马突然受惊冲出去,害得傅云差点从马上滚下来,还好他骑术高超,等马跑出个十几米他就稳住了身形,看到玄
恪从后面追上,刚要开口,没想到玄恪又是一鞭子,那马嘶鸣一声又窜出去了。
两人就这么没目的地跑了很久才停下。玄恪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安静下来,下了马躺在草地上一声不吭。
傅云吃不准这小弟弟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只好也下马在他身边坐下,说:"殿下,您今天很不对劲啊,老抽我的马,干
嘛呢?"
玄恪看了傅云一眼,可这么一看目光就没移开。傅云被盯久了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这张对方起码看了五年的脸怎
么突然就不一样了,摸着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殿下,你看什么呢?"
玄恪沉默了一下,突然扑上将傅云摁倒在地,自己跨腿骑了上去。傅云还以为这小太子突然发疯了要打他,没想到玄恪
一把揪起他的领子,自己头一低头咬上了傅云的唇。
傅云被咬傻了,瞪着一个灯泡大的眼睛看着玄恪。
玄恪咬来咬去还配合着用力地吮吸,两下把傅云的嘴唇弄破了。玄恪吃到了血腥味便慢慢松开口,提起身子盯了傅云好
一会儿,突然说:"接吻有意思么?"
傅云一把推开玄恪,一抹嘴巴大骂:"有你这么接吻的吗?!我还以为你三天没吃东西到我身上找肉吃了!"
玄恪看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来拍掉了身上的草屑,翻身上马。
"回去了。"
过了几天,玄恪就进了阅卷组。他主要看的是时政卷,其它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玄澈给玄恪的任务是从时政卷中挑中
自己觉得特别好的,当然,要说明为什么。
时政卷的题量不大,但是参考人数众多,几天下来看得玄恪头晕脑胀。好在这时候的学生不像玄澈前世那个时代的学生
,道理一堆堆好像很厉害,可是连最基本的汉字都写得跟狗爬的一样,这时候的学生笔迹是一个比一个俊雅,让人看了
心里就舒坦。
玄恪阅了半个月的卷,听取了各位大臣的意见,挑选了觉得最好的卷子送到龙案上。
玄澈看了看,只问:"这里面大臣的意见你听了多少?"
玄恪不敢隐瞒,照实答道:"八成。"
"自己领悟了多少?"
"一半。"
玄澈点点头,看似和善,说的话却无比毒辣:"以你现在的能力,有方休明、宁怀善这些人扶着你,好歹不会亡国了。"
言下之意:你还太嫩。
玄恪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却抬头问:"做到你这样要多久?"
"我?"玄澈挑挑眉,笑了笑,说,"起码十年。"
"好,十年!"
玄恪宛如发了什么誓一般,目光灼灼。玄澈只是笑了笑,淡如清风。
你要奋斗十年,我却不知道要能不能再等十年。
玄澈看着玄恪离去的身影,悠悠叹出一口气。
玄沐羽从后面环抱住玄澈,轻咬着他的耳朵,问:"干吗又叹气了?"
玄澈避开玄沐羽的调情,笑笑道:"看小孩子长大觉得自己老了。"
"老?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年模样一点都没有变?"玄沐羽仔细看着玄澈的脸,果真是一点都没变,甚至连皱纹都没有多出
一条,玄沐羽摇头,"上天也太厚爱你了,给了美貌给了才智,连青春都无条件大放送。咳!"玄沐羽说着轻咳了一声,
玄澈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关切,问道:"怎么又咳嗽了?好像很久了。"
玄沐羽不在意道:"没什么,可能是上次吹风吹一下喉咙不舒服。"
玄澈皱了皱眉,但见玄沐羽面色红润、精气旺盛,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便说:"那你多注意点,别再吹风了。"
玄沐羽笑道:"好啦,我知道了,我可爱的小妻子。"
"......"
玄澈黑着脸绝然拂袖而去,留下玄沐羽捂着肚子苦笑,他可爱的妻子发火了,竟然用手肘捅他的肚子,呜,小澈澈,这
会影响到你的性福的。
春闱之后,早朝上大位旁边就多了一张金椅,正如同玄澈当年参政时的情形,太子坐在皇帝左手边的位子上,只是这次
话语权始终掌握在皇帝手中。太子只是冷冷地看着,这让一些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臣们觉得历史似乎重演了,若玄恪能
成为另一个玄澈,这大淼的国力又要翻上好几个跟头了。
下朝后太子随皇帝进入上书房,只是奏章上并不写太子的墨批,他只是看,看以前玄澈处理过的,再看现在玄澈处理的
。玄澈和大臣们议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情态。玄澈让他默默地看,默默地听,默默地记着,什么
该做,什么不该做,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哪些人可以信,哪些人不能信,不懂的事后可以问,只是能领悟多少就
要看玄恪自己了。
这时候玄恪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厉害:他的目光永远不会停留在眼前,长远的利益才是他的追求,然而眼前的好处
也不会放过;他的用意永远不会单纯得只有一个,一箭双雕或者一石三鸟不过尔耳。他做的决定有时很难理解,但几年
后每个人都会心悦诚服地说:"陛下英明。"
国家在他手里像是一个机密的机械,按照他所设定的速率飞快地运作着。他似乎有预知的能力,漏洞总在出现之前就被
他弥补。玄恪十分怀疑这个男人是否会犯错。
"错?当然有。"玄澈意外地听到玄恪主动与他说朝政之外的话题,虽然这个话题让他黯然,"我最大的错就是忽视了西善
,代价就是你的浩皇叔。"
"你得到了西善。收获大于损失。"
玄澈摇头:"不,我失去了弟弟。就算是天下给我也弥补不了的损失。"
玄恪嘴角勾起一点点讽刺的笑意。他不相信。或许这个男人伤心过,因为那日他吐血了,晕倒了,可是这伤心如同流星
一样稍纵即逝,不过须臾便被人抛在脑后,而这个男人还是过着他荣耀而淫乱的生活。玄恪为浩皇叔不值,为这样的男
人战死有什么意义,难道生命换来就是让他和自己的父亲更好的交合吗?
玄恪不懂内情,不明白玄浩的爱比之玄沐羽有过之而无不及,玄浩并非战死,只是当无法获得爱情的时候,他选择了用
死亡永远留在那个人的心中。
春末的时候,本来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轻微咳嗽竟然让玄沐羽病倒了。
毕竟是快六十的人,夜里不小心受凉,染了风寒,就病倒了。
清早消息传到清凉殿,玄澈吓了一跳,立刻撤了早朝去兴庆宫。
玄沐羽靠坐在床上看书,不时地咳嗽两声,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玄澈松了一口气,抽走了书,责备道:"都生病了还
不好好休息。"
玄沐羽笑道:"只是一点小风寒,那帮老家伙大惊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