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世界毁灭时（第三部）《圣骑士之恋》——小十四

      他是个聪明人，风险太大，胜算太少的事，他绝不会做。

      「凌云，比起上次见面，你憔悴了不少。」

      才走了两步，如来从后传来的声音令他忍不住停步。

      「你想说什么？」

      「既然相爱，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如来的声音轻细，既像提问，又像点化。

      「别将我和你这种甘心与魔为伴的人相提并论！」猛然回头，凌云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如来没有生气，依然用他圆润好听的声音，劝告凌云。

      「他虽然是魔，但也是你最心爱的人，就因为他的身份，令你们之间的一切都变质，这样值得吗？」

      在他没有恶意的声音中，凌云深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提问。「你有没有尝过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妖魔杀死的滋味？」

      如来摇头。

      看着他摇头，凌云再次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说。「你没有。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觉。」

      八岁时，他看着家人的尸体，发誓要杀尽所有妖魔，但到最后，他竟然爱上一头魔，这不单止是欺骗与屈辱，更是将他的人生完全否定的彻骨之痛。

      他也希望可以原谅法西斯，接纳法西斯，但是，他不可以！否则，他将永远无法再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死去的父母，姊姊。再次转身，凌云拂袖而去。

      看着他骄傲又脆弱的背影渐渐远去，如来发出一声长长慨叹。

      「法西斯，你觉得到最后他会原谅你吗？」

      「我不知道。」用冰冷的声音回答，一直隐身远处的法西斯现身。

      身体就像水雾一样渐渐凝聚，回复为实体。

      「你来，是想求我。」看着在面前出现的他，如来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活佛大人，我请求你在那一天出手相助凌云，消灭天魔。」法西斯单膝跪地，散开的银发在灯光下闪烁灿烂光芒。

      「你是魔，末日降临，与你根本没有直接关系。」

      「凌不是天魔陛下的对手，即使加上密宗与梵蒂冈的所有人，面对陛下，他的最后结局，只有死。」

      「就因为他，你宁愿背弃你的主人，你的同伴？」晃一晃额前的浏海，如来的声音充满好奇。

      「是！因为我爱他！」

      法西斯抬头，冰冷的眼睛深处藏着的炽热情意，令如来一怔。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摇摇头。

      「法西斯，对不起，我不会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人。人需要你的帮助。」法西斯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

      由远古至今，千千万万年的生命令他知道，要说服人，特别是一个好人，就必须动之以情。

      「人的末日，是咎由自取。我已经亲眼见证过，贪婪、自私、淫欲、冷漠等，数之不清的罪，一再重复发生，而人永远不思改进，末日降临，只能说是他们的报应。」如来摇头叹息。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人？犯罪的人该死，没有犯罪的呢？还有纯洁无邪的婴儿、小孩、少女，难道他们就应该陪着有罪的人一起去死？」

      在他连串的提问中，如来默然。他不懂得回答法西斯的提问，因为连他自己也心存疑问。他曾经决心不再理会世界的一切，但是，当明知道千千万万的人即将死去，即使他们的确该死，如来的心亦不免再次犹疑起来。

      「当炎狱与世界相接，群魔乱舞，世上所有人都会被魔化，变成行尸走肉，而无法承受魔气的，就会爆体而亡。活佛慈悲，难道忍心看见世界变成人间地狱？」

      在法西斯煽动的声音中，沉默多时后，如来轻声问。

      「你认为我有能力阻止？」

      「有！只要天魔陛下一死，炎狱就会瓦解，人世的灾难亦会自然消失。」

      「我没有杀死他的能力。」

      「你有！他爱你，只要你想，他一定会束手就毙。」法西斯的声音几近冷酷。

      一眨不眨地看着法西斯像冰一样的面孔，突然，如来发觉眼前的他虽然很像一个人，但是，又的确不是一个人。

      人的心未至于冷酷至此……

      「法西斯，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残忍吗？你不忍心看着心爱的人死去，那我又何尝忍心失去至爱，甚至亲手杀死他？」

      「你始终会介入，那一天，当我的手触上你的身体时，你所预见的情景也已流入我的脑海中。」

      「既然你看见我所看见的，那你就应该知道，如果我介入，我就会死。」

      「你是活佛，本来就应该为世界牺牲。」法西斯冷冷说着，声音中没有丝毫起伏，他是魔，只爱自己所爱，只珍惜自己所珍惜，对他而言，除了凌云的性命外，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错了！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为世界牺牲，不过，所有人都忘记了，我是活佛，但也是一个『人』，伤心会流眼泪，受伤也会觉得痛，我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希望被人爱惜！」

      忍住心中源源升起的不悦，如来挥手，要法西斯离开。

      「你走吧！我早已经决定要做个自私的人，我不会再为世界上这些丑恶的人做任何事，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法西斯不吭一声地从地上起来，开始隐去身体。

      如来看着他渐渐雾化的身体，咬一咬唇，终于忍不住问。

      「你会到哪里去？」

      「凌云在哪里，我就到那里。」

      「即使他鄙夷你，恨你，不再爱你？」

      「是！」

      「但是……他很快就会死。」

      「我会尽力救他，即使我救不了他，也会陪他一起死。」

      法西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激动起伏，却令如来感受到他坚定不移的爱情。呆呆看着在空中挥发的最后一丝水气，如来的眼睛久久不能移开。他感到震撼。

      ◇◆◇

      即使回到家里，如来依然显得心事重重，连衣服也没有换下来，抱着心爱的小猪玩偶，呆呆地坐在卧室里圆形的大床上。

      「在想法西斯，还是在想七天后的圣诞节？」北冥浩天拿着装着红酒的酒杯走进来，坐在他身旁。

      「两者都是。」垂着头，如来轻声答。

      「让我猜猜吧。你在想法西斯，因为他对凌云生死相随的爱令你很感动，你想帮他，所以，你想知道圣诞节那天将会出现的世界末日，是否有方法阻止。」

      「师兄，你什么都知道。」如来有点不是味儿地扯一扯小猪玩偶的手脚。

      「你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了，师兄怎会看不出来！」北冥浩天笑着轻抚他的脸颊。

      「师兄，你可以阻止炎狱连接世界吗？」

      「你希望我阻止？」

      「如果可以……」如来轻声说，他不想迫北冥浩天做不想做的事。

      北冥浩天高兴地笑着，用右手环着他的腰，说。「炎狱存在于异空间，与人间隔着一道『门』，本来互不干涉，是人制造出来的浓浓魔气，强行将『门』溶化，令炎狱与人间连接，我的确可以暂时将『门』修复，但是，人不断作恶，制造魔气，我今日将『门』修好，明天又会被破坏，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又浪费力气的事，他从来不会做。

      「有其它方法吗？」

      「有！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方法就是一举将世上的魔气洗净，还要洁净人心，令每一个人心里充满善念，不再作恶。失去魔气牵引，炎狱自然不会与人间连接。」

      「师兄，这太难了．」如来不由得蹙起眉头。

      以他的力量要洗净魔气可以，但是，要洁净所有人的心，根本不可能。

      心，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都不同，为恶为善皆由人自己决定，非外力可以扭正。

      而且，人的心……千疮百孔，盈满各种歪念，要如何才能洁净？

      「第二个方法是什么？」知道第一个方法基本上无法实行，如来将心思放到北冥浩天所说的第二个方法上面。

      「第二个方法很简单，就是杀死我。」

      北冥浩天风轻云淡的话，叫如来浑身一颤。

      「只要杀死我，炎狱就会消失，末日的危机自然瓦解。我的魔身是不死之身，但是因为力量太强了，在离开炎狱之初，我就将魔身收起来。现在，你所看见的北冥浩天，只不过是我幻化出来的人类身体。」

      北冥浩天边说，边用力捉住如来的手，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心胸中央。

      「就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弱点，只要以你的灵气加以神器贯穿，应该足以令这具身躯死去，并杀死我的元神，令我形神俱灭。」

      「为什么……要告诉我？」无法避免地想象到他所形容的情况，如来怕得浑身颤抖，想把手缩起来，北冥浩天却把他抓得更紧。

      「因为我嫉妒！我的小如来，法西斯对凌云生死相随的爱令你感动，而我要证明，我的爱只会比他更深。如来，我将我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这就是我对爱的证明。」

      「师兄……」听到他竟然愿意将性命交到自己手上，如来乌亮的双眼倏忽发红，无法自持地扑入他的怀中。

      流着眼泪，曾有的动摇与怀疑令如来感到非常羞耻，他竟然以为北冥浩天对他的爱比不上法西斯对凌云的爱，但是，当心爱的人愿意将性命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发觉比不上对方的其实是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脸颊不停滚下，北冥浩天捧着他的脸一一吻尽。

      哭倒在他怀中，放任泪珠滚下，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北冥浩天温柔深情的脸孔，如来暗暗发誓，即使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他也绝对不会伤害北冥浩天。

      第八章 菩提悟道

      连续几天，报纸的大字标题都是世界各地发生的异变：雹灾、蝗祸、海啸、地震，妖兽与魔人在市区大量出现，本来正常的人突然目现异光，四出杀戮，情况不受控制。

      更不知从那里传出，圣诞节晚上，当九星连珠的异象发生，就是世界末日的传闻。一时间，人心惶惶，恐惧与疯狂在世界迅速弥漫，暴徒四出作乱，人们自暴自弃地在痛苦中作乐，上街闹事，令社会秩序更加失控。

      不过，即使世界再乱，如来的生活依然如常。

      起床后与北冥浩天一起吃早餐，吃完早餐后在花园散步，之后，一起到屋顶的泳池游泳，吃过午餐，北冥浩天教他打壁球，流了一身汗后，在花园一面看书，一面吃下午茶，吃过下午茶不久，就是晚餐了。用完晚餐后，他们会坐在一起看电影。

      他的生活平凡，宁静，唯一遗憾的是，他和北冥浩天暂时不能到外面逛街了，因为两天前，外区的围墙突然崩塌，无数妖兽涌入香港内区，政府下达戒严令，市面上所有的店都被迫关闭。

      虽然如此，如来依然觉得心满意足，他已经习惯无视外界的一切，并享受与心爱的人一起生活的快乐，心里不再有任何内疚或者不安，只余宁静。

      直至圣诞节大前天的中午，一名不速之客突然在他眼前出现，把他的好心情完全破坏了。

      「活佛……」用颤抖的嗓音称呼如来为活佛的不是其它人，而是他的母亲──一个在他出生不久，就因为恐惧他的力量，而将他丢弃在布达拉宫外的母亲。

      她在门外等了整个早上，如来考虑很久，才决定要见她，但是，当见到她时，如来依然后悔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接见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个将自己的儿子称呼为「活佛」的女人，她甚至没有对他付出过丝毫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