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 上——葬酒

飞扬和楚泽终于批完了贺辞，古疏来把它们都拿走了。二人喝着茶，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里发呆。

“总算完成任务了。”

“恩，可惜明天还得护驾。”

“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恩。”

“我也得早点歇着，明天说不定尤精彩的表演。”

“是啊，文书就是好，不用巡逻。”

沉寂。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走人。

月亮已经从树丛中完全露出了脸。

“浅行。”等到蜘蛛都睡着了，云楚泽终于开口。

“恩？”

“我……想看你练剑。”

“啊？”

“我想看你练剑！”

一声低吼让孤飞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可是……这么晚了，明天还……”

“现在就想看。”

“天都黑了……”

“我想看，你到底练不练？”

“真的很晚了……”

“不练算了。”

“练！”孤飞扬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妥协，“我练，我练。”

又是这竹林，又是一身的白衣。轻盈的动作，就像是剑带着人在翩翩起舞。

云楚泽在一旁看着，如痴如醉。喜欢他练剑的样子，喜欢他练剑时认真的神情，喜欢他练剑时心无旁骛的洒脱。

踩着竹枝腾空跃起，一个翻转，长剑直刺前方。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来，直直挡在前面。飞扬一惊，连忙收力，猛地抽

回剑，剑尖在触到云楚泽的一瞬间止住了。可是由于用力过猛，飞扬扭到了肩。

他吃痛地摔下剑，“你干什么！？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云楚泽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万一一剑刺上去怎么办？你怎么还是不长进？上次被……唔！”唇又猛地被堵住，本能地想推开云

楚泽，却被那双有力的手箍得紧紧的。灵动柔软的舌几乎滑过每一个角落，深深地吸吮让孤飞扬快要窒息。

终于，双唇在快要淤血之前被解放了。云楚泽紧紧地抱着他，“你练剑的样子，我一生都不会忘。”说罢松开他，朝竹

林外走去。

我只是想试试，被在乎的人，用剑指着，是什么感觉。

翌日一早，孤飞扬和云楚泽都顶着黑眼圈上阵，看来昨晚都没睡好。

好在云楚泽坐在宴席中间，孤飞扬则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二人打照面的几乎很少。可即使这样，飞扬每次忍不住偷偷往

席间瞧的时候，都会与一双炙热的眼睛不期而遇。

一边的七王爷从见到孤飞扬开始就自动忽略，和众王爷喝酒说笑，根本不看他一眼。一杯杯酒灌下去，连飞扬看了都觉

得残忍。

歌舞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飞扬百无聊赖地东瞅瞅西望望，突然发现云楚泽坐的位子是空的，顿时心里凉了一大截。

他喝下一杯酒，对自己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要放弃的吗？这算什么？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台上如云的美女，可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往下面瞥。

看看皇上，他正微笑着接受皇亲国戚们的敬酒，可眼神却是落寞的。

那是因为，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吧。孤飞扬这样想着，又灌下一杯酒。皇上和皇后相敬如宾，可在朝中呆久了的老臣都知

道，皇上曾经深爱过一个人，那就是素尘。那人虽然已经去世多年，可皇上到现在还日思夜想着他，总管太监说夜里皇

上常会叫着素尘的名字惊醒。皇后自然之道这一点，可还是做着一个国母应该做的事，从无怨言。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无奈，越是位高权重，就越孤单。王爷不也是如此吗？孤飞扬撇了撇喝酒比喝水还快的风华弦，叹了口气。

“烟霜、西楼，叩见皇上。”

二人的声音打断了飞扬的思路，他看着台下的二人，原来是皇上有赏。他下意识地朝席间看看，云楚泽已经又坐在那里

了，他不禁舒了口气。可这次，云楚泽没有看他，而是盯着皇上。

“恐怕这朝野之中，没有人敢这样直视皇上吧。”孤飞扬想着，不禁一笑。

一轮轮的表演结束，就是王公大臣们敬上贡品的时候了。由于上贡者要到台前，所以，两名护龙卫被调了过来，以防万

一。孤飞扬也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可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古疏站在台下，看出孤飞扬的心不在焉，使了个眼色，他赶

紧集中注意力，盯着每一个上前来的人。

总管太监抽着公鸭嗓子一样一样地报礼名，来来回回地收礼、奉礼，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孤飞扬同情地望着他，同时

也在感叹自己为什么每年都要受几次罪？眼睛不停地做来回运动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啊！

“落梅山庄烟霜、西楼前来敬礼，恭贺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贵如牡丹，傲如红梅，丽如水仙。”二人合唱般地说出祝

辞，皇上立即拍手叫好，“好好！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有意思，有意思！赏！”

孤飞扬掏掏耳朵，这个赏字今天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了，他真想问问皇上，这么虚伪，您累么？

烟霜奉上贺礼，总管打开一看，是一尊玉雕的龙凤，栩栩如生。

“皇后娘娘凤仪天下，陪伴皇上左右，使得江山稳固，人民安生。有了凤，龙能够更好地腾空盘旋，有了龙，凤才能更

好地发挥自己的价值，龙凤不可可分割。”西楼念念有词，把皇上和皇后哄得眉开眼笑。这礼物还是孤飞扬出了力的，

他知道皇上喜欢玉器，小时候，师父就常常雕玉器送给皇上。

“好礼，好礼，赏！”

飞扬几乎崩溃。

“对了，朕叫孤清平给你们二人画像，他可画好了？”皇上倒没赏钱赏糊涂了。

“启禀皇上，孤大人已经画好，就在草民这里。”

“哦？拿来给朕看看！”

西楼上前一步，掏出画卷。第一张便是烟霜，那张姿态极美的紫衣女子舞剑的画，烟霜显是没有看过，脸上的表情滞了

一下。

孤飞扬下意识看了看清平，只见他勾着脖子往上看，看的不是画像，也不是皇上，是烟霜。他坏笑着，眼睛一溜，又溜

到一旁云楚泽的位子上，空的。

顿时笑意全无，这个臭书生，又到哪里去了？一个宴会要上几次茅房？莫不是喝酒喝多了？千万别醉了……

“皇上小心！快护驾！！！”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殿上立即陷入混乱。孤飞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台上的几个侍卫全部倒下后，他才

意识到刚才是古疏的声音。不好，有人行刺！

好在他的手反应比脑子快，下一瞬间，他已经抽身挡在皇上面前，与身前的人交起手来。由于剑速太快，他根本无暇顾

及刺客是谁，拼尽全力抵挡。

“快！护送皇上后撤！”他大吼一声，发现皇上还在身后，他猛力一掌，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他这才有机会回头看，原

来，皇上的去路已经被烟霜堵住了，那么刚才与自己交手的是，西楼！他们……难道……

不待多时，西楼已经又杀了过来，他抽出倒在地上的一个侍卫手中的刀竭力抵抗，还好皇上会武功，还好七王爷已经拿

着剑冲了上来，还好古疏在附近……古疏？古疏呢？！飞扬一边挥刀抵挡一边扭头往台下看，只见古疏和其他护龙卫正

和一帮黑衣人激战，其他王公大臣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早就没几个会喘气的了。风华家只有皇上、七王爷和九王爷会

武功，可是九王爷好像已经受了伤被侍卫护送走了。

还好护龙卫各个武功高强，西楼打起孤飞扬来并不容易，有了风华弦的帮助，烟霜逐渐向后退，而黑衣人已经逐渐占了

下风。那些黑衣人应该是落梅山庄的人，孤飞扬打算速战速决，不对西楼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一道黑影闪过，烟霜和西楼率先翻身跳下高台，孤飞扬警觉地大喊：“小心暗器！”，耳边已传来

‘嗖嗖’声，风华兄弟二人和孤飞扬几个空翻躲过暗器，可台下的人距离门口太近，躲避不及，几个护龙卫全部中了招

，倒在地上。

“古疏！”飞扬刚想冲过去，就被西楼的剑拦了回来。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办，黑压压的一群弓箭手就冲进了大殿，

他不禁松口气，总算有救了。可下一秒，几道银光闪过，弓箭手已经全军覆没，甚至没有一人来得及叫出声音。原来是

四支飞镖，全部划过弓箭手的喉咙，一招毙命。

这么残忍的手段！飞扬愤恨地转过头，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衣角还绣了一朵白色的梅花，不禁冷笑，原

来都是落梅山庄的人，看来他们早已开始谋划，还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那人缓缓走近，他终于看清来者的脸，彻

底石化。

不错，那人就是云楚泽。

从来处事不惊的孤飞扬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拿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庄主！”烟霜西楼和众黑衣人都打手行礼。庄主？他是落梅山庄的庄主？哈！他是庄主！？很多画面一一浮现在飞扬

的脑海里，那张名单上，写着云楚泽来自梅山县，自幼无父无母……又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犀利的话语……还有他对武学

的独到见解……顿时恍然大悟，他被骗了，被利用了。

“你……”王爷也不禁失色。

云楚泽看了孤飞扬一眼，面无表情，又对皇上道：“风华陵，别来无恙啊。”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是，白梅飞影你听过吧？”

皇上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你……”

“我不是白梅飞影，可我是来替他报仇的。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就算你知道了也来不及找我报仇，因为你今天就得死！

”云楚泽的眼里尽是杀意，孤飞扬不禁打了个寒战。

“白梅飞影是我父皇杀的，与我无关。”

“你们风华家的人，全部都得死！”

“有本事，你就动手。”皇上也是一条硬汉子。

云楚泽看了西楼和眼霜一眼，“交给你们了。”四人又开始了刀光剑影，只飞扬一人还呆呆杵在原地。云楚泽根本不看

他一眼，转过身走到门口，背对着里面站着。

“孤飞扬！你在干什么！？”七王爷大吼一声，他这才醒过来，抽刀加入了混战。

烟霜双拳难敌四手，中了剑。与此同时，西楼用剑指住王爷的喉咙，道：“全部后退，不然我杀了他。”

“你杀不了的，外面还有几千士兵，无数只箭等着你，你就算杀了他，也逃不出去，何况她已经受伤了。”皇上沉静地

说。

西楼转移了注意力，王爷趁机一掌打开他的剑，翻身跳起，与皇上一起围攻西楼，烟霜见大事不妙，忍着伤拿起剑，飞

扬挥刀砍去，只听得一声大喊：“不要！”，手中一顿，只见孤清平正焦急地看着这边，他刚才许是中了暗器，现在才

醒过来。他看着孤飞扬将要刺到烟霜的刀，一脸乞求。

飞扬看着他，犹豫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巨响，宫中的石板路被尽数掀起，正往大殿赶来救驾的士兵顿时死伤无数。一个人影飞速闪进大殿

，手上还拎着个酒囊。

“酒旗！”还不待飞扬喊完，那人右掌一挥，直击过来。

第14章

眼见一掌就要击中，飞扬的刀还指着烟霜，来不及收回，正打算听天由命，七王爷突然抽身扑过来，孤飞扬只感觉周身

一震，就和王爷一起倒在地上。

‘噗’！一大口鲜血吐在飞扬身上，他大喊：“王爷！”风华弦已经晕了过去。

“啪，啪，啪”。

身后有人击掌，抬眼一看，是一直没有加入混战的云楚泽。

“好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比刚才那些歌舞表演好看多了。”云楚泽悠哉游哉地说道，“风华陵，你的兄弟也受伤了，

我的人也伤了两个，你是不是自己了结，免得大家受苦？”

飞扬左右看看，只见西楼也捂着左胸，倒在地上。

“休想。”皇上气得浑身发抖，挤出两个字。

“那好，酒旗！”

酒旗一反平时疯疯癫癫的样子，点了点头，挥掌击向皇上，孤飞扬不假思索地跳起，挥掌抵挡，酒旗见他冲过来，显是

吃了一惊，收了不少掌力，这一来，竟是孤飞扬占了上风，将酒旗打的后退几步，勉强站稳。

“酒旗！你也是落梅山庄的吗？”孤飞扬问道。

“那倒不是，他这次追着锦盒来，就是为了找到我，加入落梅山庄的。”云楚泽说道。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的……”孤飞扬只觉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各种味道都有，已经分不清了。

云楚泽不再看他，道，“既然你们解决不了，我可就亲自动手了。”说罢抽身飞上来，一掌击向皇上。

孤飞扬想也没想就挡在前面，闭上眼睛，等待下一刻的来临。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过，也从来没有闭着眼睛等待危险的习惯，更没有试过，被他亲手杀死的感觉。

从一开始见面，他就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云楚泽不是普通的书呆子，可他每次想要怀疑的时候，都会自我否定。从他知

道自己喜欢上云楚泽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注定要对立。现在，这一刻

终于来临了，可是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不难受，也不悲伤，现在的他，只是一心一意等待死亡的来临，等待一切的结束

。只要他活着，就得看着两人成为敌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知道。

期待的结果终究没有来临。

他慢慢睁开眼，云楚泽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换之以冷如冰霜的表情。

呵，原来烟霜和西楼的冰山脸是有来历的。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云楚泽冷起脸来比他们还要厉害。

“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云楚泽冷冷说道。

“我是护龙卫，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你伤害皇上。”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那就先杀我。”

“风华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死心塌地？”云楚泽突然一笑，“一定是七王爷，他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你当然要

报恩。”

飞扬不说话。

“你何时会对我如此尽心？”

“他不会骗我，利用我。”

此话一出，云楚泽脸上的表情很难看。酒旗上来扶着西楼烟霜率先往外走，云楚泽挥掌打来，飞扬也站起身与其对招。

武林大会上，落梅山庄的实力已经见识过了，作为庄主，云楚泽的功夫更是了得。让飞扬没有想到的是，和他呆了这么

久，居然没有发现他有武功。师父说过，当你感觉不到对方的内功时，有三种情况，第一，他不会武功；第二，他本身

是毒；第三，他武功太强，会将自己的内息压住，不让你发现。云楚泽显然属于第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