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不到伤心。好奇怪。还有就是他的面孔,◁他知道阿桥是一个面具,可是他本身是什么样子呢?
都淡了,全都淡了。
忽然窗子外面一阵细微的声音,周离把自己床边的铃拉动了,顿时周府中响动大震,一个巨大的渔网抓住了一个黑衣人
。
天还没亮,周离披着衣服坐在家人搬过来的太师椅上,手揉着额头,看着台阶下面的那个小贼。
「好俊的小子,好俊的功夫。」
周离笑着说,任谁都听的出来他在讽刺这个小贼。「你是谁呀?半夜三更不睡,跑别人家里来捣乱,你家人怎么教你的
?」
「住嘴,你这个大贪官!对于朝政只手遮天,滥用私人,排除异党,狐媚惑主,……,呜呜。」
凤玉向压着他的人用了一个眼神,那个人一下子两耳光就把小贼打差点闭嘴,周离皱着眉听着,看他继续骂。
「整个大郑王朝属你最坏,都坏透了……」
周离看了凤玉一眼,让她把这个小贼的绳索去了,看他清爽了才说,「骂够了吗?」
「我,……,今天落在你手里算我学艺不精,要杀要刮随你。」
「你是谁?」周离问。
小贼沉默。
「原来是个没胆的。」周离站起来,要回屋子。
「等等!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新州天决门慕容天裴!」
他就是江湖上的慕容世家的少爷?
在场的有些人练武,自然知道这个名头,偏偏周离一直为官,他对江湖上的事不是很清楚。
「谁让你来我家的?」
「谁也没有,是我自己来的。你都坏透了,人人得而诛之。」
周离头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住口。」周家的家丁又要打他。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该睡觉的睡觉,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把他放了吧。」
周离说完让人推开房门,可是走了两步,那个小贼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你真的不杀我?」
周离让人关门。
「周离,我不想欠你人情,你出来!」
凤玉把小贼的面罩摘了,用琉璃灯照了照,的确是好俊的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还没有褪去孩子的团
团气,可是已经显出了清爽的棱角。
是个还不错的小子,可是人怎么这么愣头八脑的。
要不是遇上了周离,就算遇上别人就能把他按律法治罪。
「我家大人都放了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凤玉说。
「周离,你出来,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个时候房门真的开了,周离脸色极差又走了出来。
「好吧。我放了你,你为我做一件事,就算你还了这个人情。」
「我不做你的鹰犬!」
周离看了他一眼,说,「明天我要去新州,你陪我去,然后陪我回来,如果我还没死,那你就没事了,怎么样?」
「大人?」
凤玉有些吃惊,要这么一个小于保护周离?除非大家都别想活了。
「我?」慕容天裴想了想,点头,「好吧。」
「嗯,天亮过来,现在你可以滚了。」
周离又回屋了。
「大人。」凤玉追了进来,「大人,那府里面的人带多少?」
「不能带多了,不然太招摇,何况,新州就是天决门的地盘,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他在,安全很多。」
「大人。」
「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
看着周离已经躺好了,凤玉只得出来。
这三年周离积威重,不再凤姐姐的那么甜的叫她了,说长大了也好,说改变了也好,虽然对她仍然很好。她知道为了什
么,她想此去新州,接触的又是封国人,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那个人,可是这些话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年冬天的雪非常厚,覆盖了荒原上的所有土地,森林,山峰,湖泊还有河流上面都是冰雪。这次递交国书的仪式虽然
在新州,可是为了双方的安全和方便,其实选择的地方是在新州和琪琳城中间,似乎到了封国的国土上。两国的要员和
军队都在这瑞安营扎寨。
「听说昨天周离已经到了新州城,但是没有宴见那些官员,他身体不好,是被抬着下了马车的。」
安亲王对龙泱说。
安亲王龙泰是封王的堂叔,在所有王爷中,他的位置不是祖宗给的,而是自己打下来的,所以虽然为人看起来粗一些,
不过谁都知道,他很厉害。此次来新州,其实他是王将。至于封王为什么要亲自来,封国的大臣也很奇怪。龙泱点点头
。他是南方人,北方一丁点冷都受不了,当年,刚到雍京的时候,他总是趴在自己怀中取暖……
龙泱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乱想了,他勒住了缰绳,淡淡说,「先休息一下吧。」
这里是封国的土地,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雅方河了,此次双方选定的地点就在那里。
天色逐渐暗下来,不过快马只要一个时辰就到了,所以就不着急。
龙泰自然不敢反驳他。他挥手,让身后带着的骑兵停下了。
大家有秩序的下马休息。
「范文楚已经到了。」龙泰拿过水囊给龙泱,「听说见到了新州总兵文璐廷,两个人说了一堆废话,据说聊的还不错。
」
「嗯。」
龙泱有些心不在焉。
「王,您说周离那个小子能行吗,我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能做什么?」
「不能轻敌。」
「是。」
龙泰刚说完,就听见雪原上有马蹄的声音。
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三个人,虽然离的远,可是他们的马好,不一会儿就到眼前了。因为这里是一个岔路口,所以三个人
勒住战马,为首的那个还转了几圈才让马停稳了。
他们,是郑国人。
可是他们却在封国的军事重镇上,既然能走到这里,这说明他们之前也不知觉之间穿过了一些防御。
龙泰是武人,他几乎要握住自己的战刀拔出来了。
龙泱按住他的手,并一不意不要乱动。
为首的那个人似乎拿着一个画了图的绢帕看了看,然后马鞭指着前面,翻过雪山正是雅方河,旁边的一个人手指着左边
,而右边的那个人则抱着肩膀,似乎不管事。
那个人……
龙泱感觉似乎是命运的玩笑似的,瞳孔都抽紧了。
为首的那个青衣人勃了勒马,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到了近前下马。
他的披风是白色水貂的,头发没有梳起来,披散在背后,头发上戴了一个软貂的帽子,把头发约束住。看不清楚他的样
子,因为他的眼睛下面围了一方丝绵的巾子,应该是怕冷,不能吸人雪气。
从披风中露出的袖子很大,而里面衣服的袖子很长,能缠到手指上,紧紧裹住。
人很瘦。
他径直向龙泱走过来,把脸上的丝绵锦帕摘掉,他笑了一下问,「这位大哥,我们迷路了,请问一下,到雅方河怎么走
?」
他不记得他了。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曾经倾心相许,曾经生死缠绵,曾经经历刻骨背叛的人,曾经的曾经,所有的往事都能压的人无法呼吸。
可是,他完全不记得了,他竟然能如此平和的面对自己。
龙泱竟然说不出话来。
龙泰见封王愣了,他不知道怎么了,连忙过来。
「小兄弟,你说什么?」
那个人见眼前这个人不说话,有些奇怪,又见有人问,他连忙重复了一遍。江南口音,声音都是软软的。
龙泰近处看了看这个人。
也许不到二十岁,非常清秀。
在封京,中原江南的人并不多见,龙泰见的人也不多,至多是封京王公的府邸中有一些家在中原江南的男宠,甚至也有
一些小妾,他本人也见过一些,可是以色诗人的样貌却都没有眼前这个人这个精致。
他笑着,在冰天雪地中让人感觉暖暖的。那样的眉眼,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封人口中经常向往的中原的烟波江南一般,
清澈,但是缠绵。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向以为自己不算好色的龙泰看人竟然看呆了。
「小兄弟,你说什么?」
龙泰只得再问一句。
那个人以为自己是南方口音,说出来不好懂,转头稍高的声音说,「慕容,你过来一下。」
刚才那个抱着肩膀的少年只得不情愿的过来,还问,「做什么?」
「你问一下他们,雅方河怎么走,他们好像听不懂我说话。」
「你简直笨到无可救药了。」
慕容过来对龙泰清楚的说,「我们迷路了,雅方河怎么走?」
「往前,翻过这两座山就到了。」
龙泰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那个人的,他口齿清楚,他们听的很明白。
那人淡淡一笑,如清水一般。
「多谢您。」
转眼看了看没有说话的龙泱,也笑了一下,转身上马,后来似乎想到什么,再看了一眼龙泱,有些茫然的感觉,冲着他
点了一下头,策马飞奔离去。那两个人紧跟着他,三个人离弦的箭一般,很快消失在雪山中。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龙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景……
他以为再见的时候,他会伤心,会绝望,会恨他,甚至可能会完全漠视他,可是,……
他看到的却是一张笑盈盈但是对他完全陌生的表情。
今天这是他的真面孔,他最后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他却完全不记得他了。
「王,他们要到雅方河,也许他们是郑国军方的探子。我们要不要,……」
龙泰手做出割喉的姿势。
「不用,那个人,就是周离。」
「什么,可他不是在新州吗,他不是身体虚弱到要别人抬,……」
龙泱翻身上马,「下次换一些探子吧。」
「是。」
这明显是自己做事不利,龙泰很惶恐。
龙泰还有那些骑兵连忙也上马,龙泰在龙泱身后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于果然像兔子,连我看他都动心了
。」不想被封王听见了。
谁想到看到了封王那么严厉的眼神,龙泰吓的腿都软了。他敢发誓,自己此生没有见过封王这么恐怖的眼神,好像要把
他碾成颜粉一般。
自己说错什么了?
难道是不该这么说周离?
「王,可是奇怪的是,他怎么从这里过来?」
「从岐山神宫到新州,如果穿越封国只需两天的路程,估计他是转道去了神宫,然后布了一个迷魂阵,让外人以为他现
在刚到新州。」
「果然……不能轻敌。」
龙泰这次顺着龙泱的话说的,这次龙泱没看他,策马前行。
没有再挨骂,也没有再看到那么吓人的眼神,龙泰拍拍心口,总算过去了……
前面就是雅方河了,他们已经看见双方对垒的营地了。
周离勒住了战马。
「周相,刚才那些人明显是封国的军人,你真胆子大,要是他们袭击我们,那我们就危险了。」
他旁边的这个人是周离从新州带出来的人。他是新州参将叶九天,比自己大一些,说话做事却有些粗鲁。叶九天是辽东
人,一口辽东口音更让人感觉他为人爽快,虽然和他的样子很不相配。
据说当年辽东被封国占了的时候,他化妆成旦角逃出来,人长的很漂亮,却没有人敢拿这个对他取笑。
周离一到新州就注意到他了,所以这次到神宫取长剑也让他一起去,一来路上也算多一个帮手,再来,这些长剑,周离
希望给叶九天用。
因为,叶九天有当年左箴的感觉,甚至此他更胜。他身上有一股血气,这是称为不世名将的特质,非常罕见。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可以让你看看神宫长剑的威力了。」
周离淡淡的说。
「听他吹牛吧。」
慕容在旁边说风凉话。
这一路下来,他算是彻底累惨了。
这个叫做周离的家伙,其实一点都不庄严肃穆。
虽然他是大大的坏人,可是怎么也是内阁首相,为人应该端庄。可是他身上一身的毛病。身体不好,可是嘴巴刁钻,什
么都不吃。有的时候赶路累了,他下马就睡,可是慕容他们还要准备他的东西,干粮不能硬,喝的水不能冷,因为如果
不合口味,他真的敢一口都不吃,这样根本就熬不住。
累死了。
要不是欠他的人情,真想这么扔他在路边,让他体会一下民间疾苦,看他还这么摆架子不摆了?
周离侧了他一眼,知道他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路上也辛苦他了。
「多谢你慕容,你这就回新州吧,你的人情债算是还完了。」
「什么?」慕容天裴没想到他这么说。「我才不走。我们说好送你回雍京的,要是我这么走了,以后江湖上都会说我是
一个不讲信誉的人。」
叶九天在旁边忽然问,「周相,您是怎么请动天决门少主出山的?……」「天决门的少主?你是说他吗?」周离的手指
指慕容。
「是呀。前天就好奇,不过一直要往神宫赶路,所以没有问。」
慕容天裴瞪着周离,眼神在说,周离,如果你乱说,那我马上就掐死你。
周离淡淡笑了一下,「他无意中欠了我一个人情。」
「难怪了,世上人情最难还。」叶九天点点头。「慕容少主重情义,不愧是江湖中人。」
慕容听的出来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虽然他闯荡江湖资历浅一些,可他毕竟是慕容世家的少主,脸冷了一下,别过脸。
因为同是新州人,所以叶九天和慕容即使不熟悉,也彼此都知道底细。
叶九天毕竟是官府的人,他对江湖上的人有距离,而慕容天裴原本看不惯的就是做官的这种做派,所以两个人互相看着
都不顺。
周离勒了一下马,「走吧。」
两人跟着,让马慢慢走。
周离想的是另外的事。
他知道方才碰到的是封国的军人,并且很有可能就是明日要见的封国军方要员。这次来的人是封国凤阁尚书范文楚,还
有安亲王龙泰,……
他不会来。
如今他的身份就好像郑王子蹊一般,虽然他要称臣,可是谁都知道不能当真的。
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他,会是什么感觉?
恨,还是,别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淡呢?
对他的感觉都这么淡呢?
究竟是日子久了,都过去了,还是自己刻意的遗忘了呢?
周离知道自己痛苦过,但是痛苦的感觉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