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曾浪 下——汤姆叔叔

然后我松开了手，陵鄄一步步地迈向了稻田的中央。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好几次准备追进稻田拉住他，可是被储捷拦住了。

后来我的情绪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当我静下来看陵鄄的时候，我突然间发现陵鄄的脚步变得格外的轻快，仿佛卸掉了身上一切一切的苦恼，蓝色的头发已经渐渐变成了亮黑色。然后我再次听到了他那久违的歌声和夕阳般温和的笑容。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刚刚见面时的陵鄄。

当他彻底的经过稻田后，他已经不认识我们，而且总会对着我们微笑，一直笑。我知道我们熟悉的面容一定还藏在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

有位乡民对我们说他可以把陵鄄安顿在乡下的居所，让他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们就这样失去了两个好朋友，陵鄄和懵兰。这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无疑是巨大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看到满天空都映满了陵鄄和懵兰最温和最美丽的笑容，一直映到我们心里，那个笑容我们将永远的珍藏着。

小莜对我们说：“泊远星的君王已经知道了远昂的阴谋，在他刚好准备派兵来制止远昂时，他们就听到了远昂死亡的消息。他让我转告所有的紫影国人，泊远星的世世代代将永远不会再侵犯整个瞭澜海域的疆土，并多次向我们道歉。”

这时储捷对我们说他要去看望秋海神话。

我问储捷：“秋海神话你找到了吗？”

他点点头，对我们说：“我已经知道了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拿起光牟将它抛到半空，光牟悬浮在我们头顶。我和阿童以及储捷周身再次出现了光网，然后我感到体内的能力在迅速减退，我们的头发也都逐渐变成了正常的亮黑色。

体能完全退却以后我将光牟扔进了湖中。然后我问储捷要不要我们陪他一起去，他说不用，他自己可以。他让我们去心灵座与雪汇合。

然后我们就此而别。储捷离开了我们以后，我和阿童以及小莜三人去了心灵座，小莜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师傅翡翠仙子就在那里。

当我们来到心灵座以后，我看到了小于带着小雁麟兽站在树下，似乎他已经等待了我们很久，一见到我他就哭着对我说：“唯穆哥哥，雪姐姐她不见了。”

我问他怎么会这样，他对我说：“在我和雪姐姐回心灵座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黑衣人，雪姐姐叫他门赧西莎。然后门赧西莎对雪姐姐说了一些话，然后雪姐姐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一回到心灵座她就说自己有事就离开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门赧西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究竟又在玩什么？

我刚准备去找门赧西莎时，阿童说陪我一起去，并且他让小于带小莜去见翡翠仙子。

而这时，雪也来到了心灵座，她神色黯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雪，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看了看我，眼睛里突然间浸满了泪水，她对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只是我现在不能说。”

我继续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再也不肯说什么了，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她对我说：“以前很多次我都听了你的话，这次你也听我一回吧，别再问了好吗？”

我没有再问下去，然后雪在我怀里哭了好久，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让我隐约间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但是我还是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就是问了，雪也不可能对我说，她只会哭得更痛苦。

第二天，我们在漫城的郊野见到了秋海神话，他跪在一个刚刚建成的墓前，墓前没有任何标志以及文字，看不出是谁的墓，但是墓体很小。看到这里我不觉心里一震，这不可能的，于是我近乎疯狂的奔跑到墓前，然后跪在了墓前。阿童和小莜以及雪都来到了墓前，他们问我这是谁的墓，我不想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我不相信我的想法是真的。

然后秋海神话递给我一封信，那是储捷最秀逸的笔迹：

唯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间了。我首先想对你说的是，对不起。

曾经听人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几个遗憾，而这几个遗憾直到你死也不可能会弥补，没错。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堂，你知道吗？那段时间里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关心着我，只有你一个人在乎我，我心里特别感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心里面默默地对自己说永远做你的好朋友，永远让你快乐，因为是你让我从黯淡的人生里寻找到了光明，因为是你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我，我很快乐。

对，门赧叔叔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从心里面由衷地感谢他。但是他却不知道一个道理：种树就要懂得呵护树。虽然后来我渐渐发现他根本一直就在利用我，但是我却并没有恨过他，因为我没有道理恨他，我的命是他的。

对我来说，这样的人生还能遇见这么多的好朋友实在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一直小心的珍惜着这一切。有一天，我偶然间在门赧叔叔的黑色木屋里看到了你的命轮，门赧叔叔将你的生命终止在二十二岁。当我得知这一切之后我恳求叔叔不要这样做，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与你交换。叔叔说不用那样，只要我替他做一些事情就可以了。我为他做的事情越多就表明你的生命就越长。本来我愿意将你的生命做到一百岁，一千岁，可是，事与愿违。

门赧叔叔让我让我做的事情通常都是对你们不利的，他还不许我告诉你们，于是我不得不被你们误解。你应该能想象得到，被最好的朋友误会甚至仇视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对于我来说，这都能忍受，因为自己暂时的痛苦能换回朋友们永久的幸福，因此我乐此不疲。好几次我在夜里哭了，秋海经常对于我莫名其妙的泪水而感到费解，可是我却不能告诉她，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叔叔。当我每次看到她焦急而无助的神情时，我心里就好像被利剑洞穿一样难受。

秋海神话是我生命里最完美的插曲，她在我心灵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无尽的安慰。是她让我从妹妹浸月的阴影里彻底的走了出来。她经常陪我在叔叔的森林里看星空，有时候我幻想有一天我和她生活在一个安定的国度那会有多幸福，可是如今我开始觉得，其实我和她根本就不应该见面的。如果时间可以逆转，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去海边，那样我就永远不会认识她。可是事已至此，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给她幸福，就算是给她的补偿。可是有一天，我的天空忽然间永远的失去了光明，秋海神话不见了，我近乎疯狂的找她，可是一直一无所获。后来我在叔叔那里得到了她的消息，叔叔说她被一个梦束缚着，被那个梦牵引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叔叔说可以帮我找到她，但是条件是我见到她之后，就立刻去叔叔那里接受死亡。这就预示着我再也不能为你续命了，而你的生命却只有四十岁。

在我见到秋海神话之后，我来不及擦干她眼里的泪水，来不及跟他解释，来不及多看一眼她一脸茫然的神情就去了叔叔那里，在那里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并不恨我的叔叔，因为我的生命是他的。它有权随时拿去。只是，只是我好舍不得我的每一个朋友，我最亲爱的朋友们，让我最后一次呼喊你们的名字，唯穆，念南雪，阿童，小莜，陵鄄，懵兰，秋海神话，秋海神话……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我还要成为你们的朋友！

我的手不断的颤抖，眼泪浸湿了纸面，模糊了字迹，所有人默默地跪在了跪捷的墓前。

我问秋海神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海神话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她对我们说：“在和你们进入月影密谷的第一天开始，每个晚上我都会梦见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孩站在海边，他的面容很模糊，但他却给我一种非同一般的亲切感，他向我招手，说能给与我永恒的幸福。这个梦境很诡异，第一天我觉得它只是一个梦而已，不必太在乎。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我又梦到了同样的画面，而且越来越被梦里的那个男孩吸引。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储捷，绝对不能再被判他，可是最终自己因无法控制还是决定去梦境中的海边，于是我骑上展风骏离开了你们。可是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当我来到和梦境一模一样的地方时，周围忽然变得像迷宫一样，我走了很多次都没有走出去。也没有见到那个男孩。因此我被那个迷宫一直束缚着，直到有一天储捷打破梦境救出了我。当我们见面后，他一句话没说，在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之后就匆匆离开了。随后我看了这封信。看完信后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无法宽恕的罪人，我对不起储捷，我真的对不起他。唯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我求你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什么事情，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就一定帮你。”

“在我自杀后把我和储捷葬在一起！”秋海神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小莜和雪哭得已经抬不起头来。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秋海神话仍在不断的催促着，她说：“要是朋友们连我这个最后的要求也不肯邦的话，那我会觉得自己失败到了极点，我会请附近的农民帮我完成。你们走吧！”

于是我们忍着心灵巨大的痛楚将秋海神话的尸体和储捷的葬在一起，然后我们调集周围所有的野花将它们的墓覆盖住，让他们永享安宁。

然后我拉住身边每个人的手，我大声地问他们：“你们会不会也离开我？会不会？”

他们没有人说话，将我的手握紧。我觉得，和朋友们在一起苦一点累一点根本不算什么，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些曲尽人散的场面，生离死别的画面。

随后我们听到了紫影国的百姓说在瞭澜海域的某个海湾发现了门赧西莎的尸体，是自杀而死。我知道他就算死了也要让储捷陪他一起死，这个老人的残忍我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可是储捷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依然没有背叛他，所以我们就更没有理由很他。我们赶到那里后将他的尸体掩埋在了一个安静的丛林里，因为毕竟储捷在死的前一刻依然尊称他为叔叔，叔叔。

掩埋以后阿童和小莜说他们去破风焦祭拜寒秋，小莜说她不忍心让他孤独的承受海浪的摧残。

剩下我和雪站在海边的沙滩上看着延绵而起的海浪，雪对我说：“唯穆，我，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无法继续陪你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赶紧抱住雪，我不断的对她说：“雪，千万不要离开我，我还能活到四十岁，不要要离开我……”

雪对我说：“唯穆，离别不是我们的意愿，它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遵从的事实。我在前几天见到了门赧西莎，他对我说他拥有并掌控着你的命轮，只要我将国王的位置交付于他，他就答应根据我的意愿改动你的命轮，当时，你的生命会终结的二十二岁，也就是今年。如果我不答应的话我就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所以我去了蒙若族人那里询问了关于命轮的事情，他们对我说我们两人之间的命轮可以互相更换，也就是说我可以代替你死。所以我根据他们所交代的方式悄悄地更换了我们之间的命轮，也就是说我会随时死掉。我还问过蒙若族的人，什么是命轮。他们回答说命轮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机械，它的上面可以观看到你人生的坎坷和生命的尽头，以及所有必将经历的幸福和悲伤。通常情况下，人的命轮会归依于一种灵兽的掌控，它叫灵图，会在天气及其闷热的下午至黄昏时段出现在海边。我想之所以你的命轮会在门赧西莎那里，是因为门赧西沙设法降伏了灵图，并从它那里取来了你的命轮。但是我感到难过的是他一直欺骗着储捷，让储捷一直以为他已经帮你的命轮改到了四十几岁，其实没有，门赧西莎一直就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就是在利用储捷。当我和你看到储捷的信后我忽然感到储捷是那么的善良。”

“我现在不在乎我的命轮，我只想让你不要离开我。”

雪的全身忽然失去了力气，她倒在了我的怀里。她对我说：“唯穆，这辈子我没有后悔跟着你，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看到紫影国兴盛的那一天，可是我们注定不能有那样的福分。我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跟你交换了命轮，是因为我知道为了爱人的幸福不管付出什么也是值得的，爱情最完美的解释应该是付出爱，而不是追求得到爱。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我不断的摇头，我对雪说：“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死，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孤单的离开。”

雪因为激动开始咳嗽，她艰难的对我说：“唯穆，你想过没有？小于怎么办？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有责任把他抚养长大，这是我想你提出的第一个心愿。第二个心愿就是我想在死前去司浍婆婆墓那里看婆婆一眼；第三个心愿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我希望你陪我去山顶上看一次日出；第四个心愿就是让你答应我在我死后把我葬在海边，把关宿荒原哥哥的墓迁到我的身边，因为我不忍心看到哥哥那么孤单的在关宿；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我想让你帮助我把月影密谷的醉雪花播种的紫影国的每个角落，让那些蝴蝶回到紫影国的境内。这已是我最后的心愿，你能帮我完成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抱着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司浍婆婆墓那里。可是我们发现设在湖心的福仙婆婆的墓已经被湖水浸没了，那一刻雪哭得特别伤心。我们对着白茫茫的湖面不知所措。雪的这个心愿就这样落空了。我难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雪安慰我说：“没关系唯穆，婆婆即使在湖水里也是幸福的，因为婆婆已经对这个湖有了几十年的情感了。”

这天晚上，我和雪坐在露天的草坪上一直对着星空没有入睡，雪说：“唯穆，到了这个时候我忽然很眷恋这个世界，我好想能够跟你一起看到举国欢庆的日子，跟你长相厮守好多年好多年，可是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雪抱紧。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雪来到了一座最高的山顶上，因为我们去得很早所以日出还没有开始，雪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她轻声对我说：“唯穆，没想到我还能活到现在，呵呵……”

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天空里忽然下起了暴雨，暴雨很快浸湿了我们的衣服。我站起身来对着天空骂：“为什么上天要这么绝情？为什么连雪最后的心愿也不让她完成？该死的你们是不是睡着了，赶紧给我停止下雨，我要日出，给我们日出……！”

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激动和生气过，而这时雪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她对我说：“唯穆，我已经看到了日出，它就在你的脸上！”然后她开始对我微笑。

当雪说完这句话后双手自然的垂落了下去，她，她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年华和梦想随着暴雨不断的落下。

后来我将雪葬在了海边的柔软的沙滩上，我特地选择了一块地势较高的沙滩，以免雪会遇到和婆婆一样的遭遇。地点就在我的水晶楼阁旁。当时只有我和小于加上小雁麟兽参加了雪的葬礼，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紫影国的任何人，我知道雪喜欢安静得看海。

后来我在小于的帮助下把雪的哥哥弦傲的墓也迁到这里。让他们兄妹俩人团聚。在他们兄妹俩人的墓中间我和小于各栽上了一棵银柳。

后来我听到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在破风焦上，阿童正被一帮百姓毒打。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他们祭拜寒秋时被百姓们发现了，谁都知道每个百姓都难以抑制对寒秋的仇恨，所以他们连祭拜他的人也不会放过。

当我和小于来到破风焦时，阿童和小莜倒在血泊中挣扎着。我来到他们身边时，他们刚刚死去，两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周围狼藉的木棒和石块零落一地。我知道阿童和小莜并没有还手，如果他们还手的话就是来上多一倍的百姓他们也会很轻易的替自己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