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深深地看着他,谢庆笑道:「不要怀疑,你还有机会happyending。」
「是吗?」杨简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嘶哑了。
等这段旅途走到尽头,大概就是完美结局了。
王锦程出事的那天,王守宁正在外地,后来他赶回来之后,冲到医院里,看见杨简之后,立刻扑上去:「王锦程呢?」
杨简说:「没事,就是还没醒。」
王守宁身体一软,就要瘫在杨简怀里,跟在后面的关安远一把捞起他。
杨简看着关安远,说:「你们先回去吧,王锦程有我照顾,从外地赶回来挺累的。」
关安远看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点点头,然后对王守宁说:「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王守宁点点头。
杨简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个人,反身进了住院大楼。推开病房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王锦程。他看过王锦程各种样子,就
是没见过这种。
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管子,脑袋上包着纱布。杨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病床上的王锦程跟平时的王锦程联系起来。
杨简拿棉签沾了点水,沾湿他的嘴唇。
除了皮肤肌肉等组织伤之外,肺部等器官也有损伤。幸亏当时烘箱没有炸得粉碎,实验室的其他人除了靠得近的受了轻
伤之外都还好。只是由于王锦程为了拉那个女生,冲到了正面,所以直接近距离接受了冲击。
差一点这个人就会背上插两个翅膀直接升天了。
想到这里,杨简就觉得无法忍受。
眞的是无法忍受。
突然觉得很可笑。那些以前一直坚持的东西,现在看来,在生命与健康面前算个什么。
他坐在床边,用手支着头,看着狼狈的王锦程,说:「快点好起来吧。」
虽然王锦程的家人都在国外,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杨简觉得还是要通知一下家人比较好。王锦程的手机在事故中报销
,杨简到王锦程家里翻了半天才翻到电话号码,打了越洋电话。王锦程的家人立刻就做出决定,让王锦程的大哥立即回
国。
其实王锦程全家上下早就认得杨简,杨简在少年时期还总去王锦程家里吃饭,后来王家人都去美国了,杨简有时候去美
国出差,还会顺路去看看他们。
王锦程醒来的时候,医生护士还有杨简都围在他眼前。
他好像还不太能睁开眼睛,目光很涣散。
医生检查了一下,对杨简说:「接下来就是恢复过程了。」
杨简终于笑了笑,又疲倦又喜悦。
王锦程翕动一下嘴唇,杨简凑近他,轻声问:「想要什么吗?」
王锦程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杨简费力地听,仍然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王锦程锲而不舍地想说话,换了护士过来听,护士皱起眉头,迟疑地重复:「徐……曼……?」
杨简一愣。徐曼是谁?
等杨简知道谁是徐曼的时候,他几乎哭笑不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虽然有谢庆他们帮忙,但只有杨简有大片时间,他一个人照顾王锦程有时候也顶不过来。王锦程的大哥来了之后就好多
了。
不管怎么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锦程确实在好起来。
等王锦程已经康复到能够靠在床上慢慢说话的时候,王锦程的学生来看他。
杨简卡在病房门口,冷着脸,说:「徐曼同学,你先进去。」
一个女生站出来,眼睛红通通的,一副哭过了又要哭出来的表情。
杨简让开道,那个叫徐曼的女生进入病房,嚎啕一声:「王老师啊!」
杨简没有关紧门,里面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然后门口的学生都听呆了。
王锦程还很虚弱,但他断断续续地从天讲到地,从地讲到人,从人讲到万事万物。从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能踩到蚂蚁发
散到社会责任感,继续放大成人类对世界发展的作用。他讲着要歇会,歇会之后还继续讲,声音嘶哑且越来越小,让人
听得难受死了。
徐曼同学一边哭一边听,一边说:「王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一定先闻闻是水还是丙酮,然后再造福社会造福
人类造福全宇宙!您别说了!您生气也别折腾自己啊!」
杨简走进去,对王锦程说:「好了,休息一下下吧。」然后跟王锦程倒了杯温水,扶着他,让他慢慢喝下去。
学生们怯怯地站在门口,杨简冲他们招招手,他们才敢进来。
徐曼的眼睛哭成个桃子,王锦程喝了水之后终于说:「幸亏我反应快,要是炸到你,破了相之类的,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
徐曼边哭边说:「不要紧,王老师,如果以后你娶不到老婆了,我嫁给你!」
旁边的学生听了想笑,又怕吵到病人,只有无声地挠墙。
杨简慢慢地挑起眉,然后拿起王锦程刚喝过水的杯子,喝了一口剩下的水。
徐曼看到了这一幕,后退三步,连忙说:「我又错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哦哦,我们可是都听到了。」迟钝的男生们开始起哄。
……年轻人眞是有活力啊。杨简看着这群孩子,找了个机会,走出病房。
大概是话说得太多,王锦程在学生走后就立刻睡着了。杨简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多亏了关安远,王锦程住的是单人
病房,可以留一个人来陪护。
虽然可以请护工,但是杨简觉得那种借由金钱建立起来的关系,总还是差点什么。
不过,还眞是的。跟学生在一起,即使很累,还说了那么多话,可是自从他醒了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多,他还没
正经地跟他说上一会儿话。
杨简有点郁闷。好吧,虽然难得自己也会急切一回,但是还是等他好了再说吧。
后来王锦程又好了点,于是就开始自由地使唤杨简。
「杨简,我要喝水。」
「好好。」
「杨简,我要如厕。」
「是,老爷。」
「杨简,帮我去削个苹果吧。」
杨简叉着腰,冷冷看着他,然后转身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拿起刀子坐在他床边开始削皮。
王锦程笑瞇瞇地看着他,说:「杨简,你好贤惠啊。」
杨简手里的刀停顿一下,然后继续削皮。
刚削了一半,王锦程又有要求了。「杨简,我想接吻。」
杨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苹果跟刀,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王锦程抬手,摘下他的眼镜,扶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杨简的眼里流过一丝波动,然后他闭上眼睛,张开嘴。
唇舌交缠,从最初的轻柔到有些急切,彼此寻求着对方,分不清是谁挑逗谁,谁掌握了主动权,只是吻着吻着,几乎陶
醉。
王锦程慢慢退开,倒在床上,喘息着说:「接吻是件体力活。」
杨简抚摸他的嘴唇,说:「你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接吻。」
「哦?跟谁?」
「你说呢。」
王锦程瞇起眼睛,说:「杨简我想做爱了。」
杨简挑起眉,这次,他拒绝了他,说:「这个……来日方长。」
王锦程笑了,说:「杨简,还是跟我说说话吧。」
那一瞬间,杨简觉得有种光怪陆离的感觉,喉口有什么像要冒出。或许他也被王锦程传染了,有一种想要诉说的愿望。
有些事确实要说明白了。
「狗呢?」第一个问题关于狗。
「放到守宁那里去了。」杨简说。
「哦,那关安远惨了。」杨简同意地点点头,他故意的。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个问题。
「哪天?」
王锦程深吸一口气,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哦。」杨简平淡地说,「那天,几个要好的同事吵着要来我家玩,顺便讨论点事。吵吵闹闹的,也没机会给你打电话
,也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那那个……」王锦程做出一副恶心的表情,「那个裸男呢?」
「什么裸男。」杨简瞟他一眼,「他倒霉,小区里有人在刷阳台栏杆,油漆桶掉下来,溅了他一身。反正要到家了,我
就让他先洗洗了。」
「那为什么他身上那么多不良痕迹!」
「不良的是你吧,人家一身油漆,搓一搓洗一洗也能被你想歪。」
「……」王锦程别扭地转过头去,说,「那这么说,那天还有其他人在家了?」
「你说呢?于是大家都看到我跟一个暴力分子住在一起了。」
「……你公然出柜了。」
杨简无所谓地扯动嘴角:「反正其中已经有人知道了,我也没打算瞒着。今后要一起工作的人,他们的人品我都了解。
而且都出去创业了,还要小心翼翼,就太累了。」
「啊?」王锦程惊讶地瞪着他,「你、你不是辞职了?」
杨简点点头:「我是辞职了,辞职之后跟那群同事兼朋友准备一起开个公司。」
王锦程大吃一惊:「你骗我?」
「你当眞了?」
王锦程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郁闷。想也知道是他信口开河,杨简怎么可能让自己处于那种委屈的境地。但是关心则乱啊
,懂不懂?
杨简终于笑了。
「你这个变态,每次只有别人的难堪才能愉悦你。」王锦程控诉道。
杨简收起笑,重新拿起苹果跟水果刀,说:「我就是这种人。」
王锦程楞了楞。
「自私、虚伪又贪图享乐。」杨简仔细地看着王锦程,说,「会让人无法忍受。」
王锦程皱起眉头:「开什么玩笑,我认识你十五年了。」
杨简摇摇头,然后开始削苹果:「认识毕竟和在一起不一样。」
王锦程伸手,拉住他,说:「如果你因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也是太急了点。」
杨简低下头,手上的动作不停,说:「你不用道歉。如果不是我以前的行为,也不会让你产生不安。但即使如此,我也
没有忏悔过去的打算。不过——」
他没有抬起头,继续削皮:「如果连你都不信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王锦程楞在那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爆炸导致耳朵出了问题,产生了幻听。
这是头一次……头一次杨简在他面前说出这种带着示弱含义的话。
因为苹果先削了一半,那个部分有点变黄,杨简拿刀把表面氧化的部分削掉。
王锦程看着他的动作,还是觉得不眞实。修长的手拿着泛着冷光的水果刀,但是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安宁。
杨简听他没有反应,心里有了点悲哀。原来还是不行,似乎还要继续折腾下去。
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在盘子里,说:「快点吃了吧,又氧化了就不好了。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
王锦程还是没有说话。
杨简把盘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说:「想吃就吃吧,我先出去会。」
王锦程只是凝视着他。一直以来,王锦程都觉得很委屈,爱一个人,或是想得到一个人,竟要付出这么艰辛的努力。但
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坏人,看看,把杨简逼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自私、虚伪又贪图享乐的男人,因为自己没有选择相信他而伤心了。
杨简等了会,还是站起来,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王锦程一眼。
王锦程看着他慢慢地走向门口,想,又要再来一遍吗?
再一次互相猜测,再一次互相试探,再一次互相伤害?
想到这里,王锦程心头一紧。不要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
杨简在把手搭上门的时候,听见王锦程喊他:「杨简。」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见王锦程冲他勾勾手:「过来。」
态度眞是有够嚣张。
王锦程耐心地等,好像等了一光年。不对,光年是个距离单位,身为理科生的他居然犯了这种错误。
当王锦程在为自己的错误忏悔的时候,杨简终于动了。
他又慢慢地走回去,王锦程笑了,伸开双臂,说:「杨简,我爱你。」
杨简一把抱住他:「笨蛋,我早知道了。」
王锦程觉得,那个很难得到的东西终于被他握在掌心了,于是他永远也不要放开了。
第九章 千金不换
电话铃声响起,杨简愣了愣,没有去接。
直到响了好几声,他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拿起听筒。
「喂,杨简啊。」电话里的人声音得意而惬意,杨简觉得好笑,问:「干什么,我马上就要去医院了。」
王锦程笑道:「所以给你打个电话,等下带点好吃的过来。」
杨简嗤笑:「就惦记着吃。」
「好嘛好嘛,大哥在身边,简直是地狱,这也不能那也不行,你就来解救我吧。」
「你的伤还没全好,当然要忌口,不要像小孩子一样。」
「我就像小孩子,就跟你撒娇!」
「……等下我去找医生,查查你的脑子有没有后遗症。」
又拉拉杂杂说了一会,杨简终于松口,等下给他带汤,王锦程才欣喜地说拜拜。
杨简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一直害怕听见电话铃声,害怕接了电话又像那天那样,有个声音哽咽着,跟自己
说,王锦程出事了。
那一瞬间的恐惧还记忆犹新,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正在上课,突然有个人把他从教室里叫出去,然后在走廊里对他
说,父母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
眞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再经历一遍。
如果当时王锦程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恐怕会疯掉。
可是他还是抓到了一丝丝希望。通知他的人没有说王锦程已经死了,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还没到绝望的时
候。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他感觉那个时候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地赶去医院,询问王锦程的伤势,跟谢庆
他们说话。
而另一半无助地蹲在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抱着头,崩溃地……哭泣。
严晰斥责着他的冷静。可如果不表现得平静的话,那个被秘密藏起来的另一半就要暴露出来了。软弱的,敏感的,渴望
着王锦程的另一半。
幸而他还有着他最引以为傲的理智,静静地待在手术室门口,告诉自己,不要慌,没事的,如果他现在崩溃,王锦程醒
来会嘲笑他的。
当王锦程脱险的消息传来,他脚步浮虚,浑浑噩噩,可是眞是太好了……
他忍不住感谢老天,没有再次夺走他重要的东西。
照顾王锦程时,看着他沉睡的脸,抓住他暴露出的手指。杨简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默默地湿润了眼眶。他这才知道自己
有多么热爱这个人。
什么试探,什么骄傲都去死吧,只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如果他还不能信任自己就解释给他听好了,自己那点可笑的
自尊心眞是有够蠢。什么都没有王锦程重要,他可以承受被质疑,也可以承受流言蜚语,甚至不被爱也无所谓,就是无
法容忍。
杨简揉揉太阳穴,走进厨房看着紫砂锅里的汤,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吧。
还能有机会给那个笨蛋煲汤,眞是一种恩赐。
杨简用保温杯把汤装好,拎到医院去,正好王锦程的大哥也在。
「阿简,辛苦你了。」王大哥过意不去地说。
「没事没事,他心甘情愿。」王锦程躺在病床上发话。
杨简笑瞇瞇地说:「反正现在我还没工作,闲得没事干。」
王锦程翻翻白眼。
杨简继续说:「我来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大哥站起身,说:「那好,这小子也快好了,你要是没时间也不用来了。」
「喂喂,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来都可以,他非要来。」王锦程在一边说。
王大哥瞪他一眼,说:「臭小子。」然后他转头对杨简说,「反正你还要跟他耗一辈子呢,也不急这几天。」
杨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