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上——悠雨

「昨晚十二点，你和她在一起？」季真望大吃一惊。

察觉到自己说漏嘴的阿超急忙闭嘴。

「老实交代！」季真望目光吓人。

「好吧，我承认，她在我家。」不想挨打的阿超只好坦白从宽，「不过不是我想绑架她，而是上级下令让我绑架她，我

不想绑也要绑呀。」

「混蛋，打电话时居然骗我说你不知道夏兰的下落。」季真望越想越气。

阿超叹了口气道：「唉，望哥……卧底可是很难当的……你也稍微体谅我一下呀。」

季真望压低声音道：「带我去见她。」

「这个……」阿超面露难色。

「带我去见她！」季真望捏紧拳头威胁道。

「这……这……」害怕皮肉受苦的阿超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道，「……好吧。」

第六章

阿超住在一栋快荒废的小公寓里，很偏僻，走路去最近的一家便利店恐怕要花上足足二十分钟。而且不通公车，交通非

常不方便。如果下起雨来就更糟糕了，满地泥泞，根本别想外出。而且公寓本身也很破旧，基本上可以划分到危房那一

类别，天上打个小雷地板就开始震动。路边连盏路灯都没有，走夜路时非常吓人，随时都有可能跳出一个人来持刀打劫

。

所以，住在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搬走了。现在这栋两层六个房间的小公寓里，就只住了阿超一个人。

「阿超，你也该搬了吧？」季真望跟着阿超步行两个钟头，才总算从酒吧来到他家门下，抬头一看这栋黑夜中破破烂烂

的房子，还以为来到鬼屋。

「望哥，你别看这楼破，可从来没有断水断电。」阿超打开门，把季真望请进房间，「而且这瑞安全，一般没人知道我

住这里。你也知道了，我是警方的卧底，如果住在大街上，被人看见我和警察来往，不被五马分尸才怪。」

「夏兰呢？」季真望直奔主题，探头向里面的房间望去。

只见房间中堆着满满的箱子柜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废弃电器，乱得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能在这么乱的房间中生存下来，季真望还真佩服阿超的本事。

「望哥，你和那女孩到底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关心她呀？」阿超好奇地问。

「我告诉你，你又告诉警察？」季真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讽刺了一句。虽然他现在和阿超有说有笑，但并不表示他已经

彻底原谅阿超对他的出卖。

「望哥，你就原谅我吧。」阿超叫苦，「我把我是卧底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吗？」

「废话少说，夏兰呢？」季真望不理阿超的剖心掏干，推开他，艰难地越过那对垃圾山，寻找夏兰的身影。

「在那边，不是睡得好好的吗？」阿超指了指墙边的一个角落。

季真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女孩裹着一条毛巾被，像小猫一样蜷在墙角边睡着了。女孩睡得非常安静，

但是脸颊却隐约可见斑斑泪迹，季真望一阵心痛，拨开那一堆垃圾山，向夏兰的方向走去。

「小兰？」季真望蹲在女孩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虽然已经十三年未见，但不知为什么，刚才看到夏兰的第一眼，季真望就把她认了出来。还记得他们分别的时候，季真

望只有七岁，夏兰六岁。当年那个缺牙只会哭的黄毛丫头，现在已经出落成一名清丽动人的美女。望着她恬静的睡脸，

季真望唇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夏兰从小脑子就有病，人总是痴痴呆呆的，所以总是被人欺负。一次，

季真望看见夏兰被黑老虎欺负了，就挺身而出保护她。谁知道却被黑老虎暴扁一顿，爬不起来。夏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坐在季真望身边大哭。无论季真望怎么叫她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她还是哭个不停。后来还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两人的哥哥，也就是季真希和夏瑾找到他们，才把他们带回了家。从此，四个人就总是形影不离。

直到十三年前，夏瑾和夏兰的母亲忽然把他们带走。从那以后，他们便失去了联系。

十三年时光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四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季真望加入贤门，季真希成了警察，夏瑾不知所踪，只知

道另外有个叫陆风笙的人自称夏瑾。他们三人的变化都天翻地覆，但只有夏兰，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傻傻的，很安静

，也很惹人怜爱。

「小兰？」季真望摇着她的肩膀，但夏兰睡得太沉，没有醒来。

「望哥。」阿超凑过来说，「这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可惜是个傻妞，脑子不正常。」

季真望没理他，继续轻唤夏兰的名字。

「望哥，你不用喊她了，再过几分钟，保证她自己就醒了。」阿超说着抬起手腕，给季真望指了指时间说，「你看，马

上就到十二点了。昨天也是这样，本来以为她睡得好好的，谁知道十二点一到，她就忽然醒了，紧紧抓着我，疯疯癫癫

讲了一大堆话。」

「什么话？」季真望心口一紧，忍不住担心起来，心想夏兰小时候没有这个毛病呀。虽然她脑子不好，但却从来不乱说

话，最多只是望着谁傻笑而已。

「时间一到，你自己就知道了。」阿超故意卖了个关子，低头盯着腕上表盘倒计时。

「小兰？」季真望可没有阿超那种耐心继续等下去，他又开始呼唤夏兰的名字。

这次，夏兰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小兰！」见她快醒了，季真望一把把她抱入怀里，更加急促地喊道，「小兰，小兰！」

「望哥，你别喊她，你别喊她，你让她自己醒。」阿超急忙拦住季真望，生怕小兰被喊醒以后不会像昨天那样说疯话。

然而正在这时，夏兰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没有任何征兆，忽然一下就睁开了，而且睁得非常大，眼眶都快被撑裂似的。

「小兰？」季真望都被吓了一跳，抱着夏兰的手忍不住缩了一下。

「开始了，开始了。」阿超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早有心理准备，摇着季真望的肩膀，非常兴奋地喊道，「她要开始说

了，你听你听。」

「什么？」季真望彻底迷茫，蹙眉望了阿超一眼。

然而这时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夏兰从季真望臂弯中彻底醒来，一把扯住季真望的袖子，用那双大大睁开的眼睛盯着

季真望，喃喃道：「枪声，枪声……我听到枪声了。」

「小兰？」季真望抓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却没有成功。

夏兰紧紧抓住季真望的手说：「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好大的枪声，好大的枪声。」

「她听到什么枪声了？」季真望急躁地扭头，问阿超道，「她到底听到什么枪声了？」

「我怎么知道？」阿超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听她往下讲就知道了。」

正在这时，夏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好像模仿着什么人讲话似的，目光变得非常空洞，「警官，你真不怕我把事情说

出去……」

「什么？小兰，你说什么？」季真望嗅出一丝异样，紧紧抓住夏兰的肩膀。

「啊！」夏兰捂住自己的头，又爆发出一阵尖叫，「我听见了，真的听见了，枪声……枪声……」

「小兰？……」季真望又担心又紧张，什么枪声，什么警官。好乱，夏兰的话好乱，自己的思路也好乱……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夏兰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正在季真望混乱之时，夏兰忽然变得平静，捂住脑袋的手也慢慢放下，没有焦距的眼瞳望着季真望，用缓慢而又清晰的

声音，像留声机般复述着什么人的话，徐徐说道：「怕了？怕了就用钱堵我的嘴呀……不，你要干什么？不要，不要杀

我……」

说到这里，眼泪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惨白一片。

「小兰……」季真望看得一阵心疼，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不要害怕，真望哥在这里，你想哭就哭吧，真望哥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小兰，谁欺负你了？你告诉真望哥，真望哥帮你报仇，就像小时候一样……帮你报仇……」

不停重复着，不停重复着，季真望的眼眶也变得酸涩。夏兰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听见了什么，究竟看见了什么？她这

样害怕，但自己却帮不了她，一阵无力，一阵自责，深深席卷而来，季真望的眼睛也已经红了。

「望哥？」阿超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季真望摇摇头，擦了一下脸。

这时怀中的夏兰忽然有了反应，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瞳，这时慢慢恢复光彩，低低重复道：「真望……哥？」

「小兰？」见她对自己的名字好像有印象，季真望忍不住兴奋，捧起小兰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说，「是真望哥呀，你想

起来了吗？……真望哥就在你面前，想起来了吗？……你还记得真望哥吗？」

「真望……哥？」低低重复着这三个字，夏兰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

「小兰，不要怕，真望哥找到你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季真望紧紧把夏兰抱在怀里，一遍一遍重复着

，「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那之后，夏兰又睡着了，季真望把她抱到床上，随后和阿超在房间中谈话。

阿超端来两杯水，但季真望根本没有心思喝，望着夏兰蜷缩的身影，双眉蹙得很紧。

「望哥，你说这女孩听到的枪声到底是什么呀？」阿超好奇地问。

季真望摇摇头，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不仅是枪声，夏兰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什么警官，什么如果怕我泄密就

用钱堵我的嘴，还有什么不要杀我……究竟谁杀了谁？夏兰听到的枪声又是什么？

阿超道：「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最近附近根本没有发生枪案，不知道那女孩从哪儿听到了枪声。」

季真望烦躁地叹了声气，最近令他心烦的事情很多。首先是夏瑾的出现，本以为自己找回了童年好友，但谁知却被告知

那人不是夏瑾，而是炎龙堂十七代的长孙，陆风笙。接着找到了夏兰，但夏兰的情况好像也不乐观，仿佛经历了什么可

怕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真望头痛欲裂。

阿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望哥，我把这女孩的事情告诉警方那边的老大了，他让我先把这女孩藏起来，还说今晚就接

这女孩走。」说着看了看表，「他差不多快到了，望哥，能不能请你回去？」

「什么？」季真望抬头瞪了阿超一眼，「你叫我回去？」

「如果让他知道我带你见过这女孩，我也不好交代呀，望哥，你就体谅我一点吧？」

「不行，就算要走，也要带夏兰一起走。」

「望哥，你把夏兰带走了，我拿什么交差呀？」阿超立刻又变成一张苦瓜脸。

但季真望毫不妥协，坚持道：「总而言之，我决不能让你把夏兰交给其它人。」

「望哥……」阿超还想再说好话，然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门铃声。

「糟了，他来了，望哥你先躲起来，绝对不要出来。」阿超急忙把季真望拉起来，推到一个大木箱后面。他的房间中到

处都是箱子柜子，所以藏人相当方便。

「阿超，我绝对不让你把夏兰交给其它人。」季真望郑重申明。

「好了，我知道了，我先把这件事情拖着还不行吗？总而言之，你先躲起来吧。」说着又扭头回应门铃声道，「听到了

，等一下，马上就去开门。」

「阿超，阿超！」季真望压低声音喊了几声，但阿超却急急忙忙开门去了，来不及应他。

「哎呀，警官，你总算来了。」阿超已经打开门，把一名警察迎了进来。

季真望躲在木箱后面，不敢偷窥，但耳边传来阿超和警察走进房间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听来，只有一个警察。

「那个女孩呢？」警察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夏兰的下落。他的声音很浑厚，大概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在房间里面睡觉呢。」

从阿超恭恭敬敬的回答中，季真望依稀猜出那警察地位一定不低。

「今晚有客人吗？」警察忽然问。季真望心口忽然一紧，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

「啊，这水是为老大你准备的，知道你今天要来嘛。」

听阿超这么说，季真望才明白，原来那警察没有发现他，而是发现了阿超刚才给自己倒的那杯水，刚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是枪声！

瞬间，季真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只听阿超身体倒地的声音传来。

「你……你……」

想必阿超已经中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季真望想也没想，从木箱后面冲了出去，大喊道：「阿超！」

「望哥，小心……」阿超靠在墙边，一手紧紧捂住胸口鲜血直流，另一手抬起来，指着面前的那名警察，用尽全力道，

「小心！」

这时，那名背对季真望的警察慢慢转过身来。

「望哥小心！」阿超急得大喊。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又是一声枪响，季真望还没看清那警察的脸，就看见漆黑的枪口向自己指来。下意识地向旁边窜去

，躲在一个大木箱后。子弹只射中墙壁，没有伤到季真望。

季真望靠在箱背上，激烈喘气。怎么了？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阿超不是在给这名警察当卧底吗？为什么这警察

居然想杀阿超？不仅是阿超，还想杀自己，这根本不是警察，而是杀人魔！糟糕，不好，小兰……

季真望想起小兰还在房间中睡觉，不能让小兰受伤。思及此，克服了心中的巨大恐惧，季真望侧脸从木箱后观察警察的

行踪。

然而这次，他却清楚看见了那个警察的脸！

——是他，居然是他！

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击打自己的心脏，季真望忍不住浑身战栗。那张脸孔并不陌生，他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上，作为

警察局长出现在大案现场。但是更重要的……是十年前，季真望第一次看见那张脸，是在他收养自己大哥的时候！

没错，这个人，李南海——也就是他大哥季真希的养父。

但是这个人，他为什么要杀阿超，为什么要杀自己，为什么要杀夏兰？

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季真望彻底陷入混乱之中时，李南海再次抬手，一枪向他射来。

季真望条件反射地缩头躲到木箱后，本以后李南海会再发几枪，但谁知他听到的不是枪声，却是脚步声。刚松了一口气

，忽然，季真望察觉出李南海的脚步声是朝着夏兰的方向去的。这时才想起李南海进房间后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夏兰

在那里，看来——他是冲着夏兰来的。

「小兰！」季真望向卧室中大喊过去，但夏兰睡得很沉，即使外面发生这么大的噪声她还是没有醒来。

眼看李南海已经把枪口对准床上的夏兰，季真望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向李南海扑去，用嘶哑的声音的大喊道：「住手！

」

谁知还不等他靠近，李南海已经转身用枪指住季真望。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季真望的手臂中了一枪。顿时只见鲜血喷射状涌出，季真望的身体向后倒去，倒在床边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