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对你这个名字是怎麽看的,面对路明楚你忐忑、尴尬和不自然都会被降到最低,而面对云若──你会有所谓“如沐
春风”之类的温柔和煦的感觉,你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再正常不过,甚至你以自己的名字为荣。
显然,在这几种反应的人中,你会更愿意和云若亲近。
这就是云若的魅力,能让人在第一时间喜欢他亲近他的魅力。
所以那个鞭尸同学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一圈後,他看向云若的目光明显温柔很多──起码比看我们都温柔。
彼此一番介绍之後,九公主终於宣布宴会开始。
宴会的前半段是比较典型的中国式的古典宴席,尊贵者居於高位,而我们这些人则两人一张桌子分成两排坐在下位。我
自然是和云若坐在一起,我抿著酒默默听他们聊天。
这种场合下男人间聊的话题无非就是政治、军事和女人,他们从风花雪月的东西开始聊,慢慢地就转到了“正事”上。
大概看我年纪小,茅焦那边时不时就冲我来一句:“杨公子以为如何?”
每每这时候我就很郁闷,还要高深莫测地微笑,然後说:“我的想法与xx相同。”一般来说都是和路明楚或云若相同,
弄得我这人好像一点想法也没有,多来几次,对方就露出了轻蔑的眼神,不再理我。
公主府的酒果然不同凡响,我一口一口啜著,欲罢不能。
我是爱喝酒的,喝得微醺时身体内部燃烧出的的温度能让我放松。不过在地球时能让我喝到微醺的机会不多,一般来说
,我都要时刻保持著神志的清醒和警惕。
这个世界的酒给了我很多惊喜,而这个身体也终於让我找到了一个优点:酒量大。大到……嗯,像个无底洞。
当我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三次之後,中国式的古典宴席开始西方宫廷酒会转变了。大厅里的人慢慢离开了座位,三三两
两地站到了一起,基本上以两位王爷及其幕僚为中心分成了四堆,彼此交谈著感兴趣的话题。
云若和路明楚也在和鞭尸同学说著什麽,虽说云若的神情波动不大,不过看他眼中透出的光彩,我知道他这会儿一定聊
得很开心。
我无人搭理,也不去搭理别人,无聊得发慌,便起身离席,到花园里吹风去了。
其实,他们讨论的东西我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懂,怎麽说我也在信息时代活了那麽多年,在组织的特别训练下,好歹什麽
二十四史、君主论也都翻过,老祖宗的东西拿出来也能将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我不太喜欢参与政治性的东西,一方面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很累,也很脏,另一方面政治对我来说太麻烦,这很好
理解,四肢发达的人都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如果不是为了云若,我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11 每人都有小九九
我在庭院里吹风吹了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来找我来:九公主。
看到她仪态雍容地款款而来,我皱起了眉头。
不太喜欢九公主,准确地说,我不喜欢玩阴谋的女人。我觉得玩阴谋的女人远没有玩阴谋的男人来得可爱,而且女人的
阴谋往往趋向於狭隘──好吧,我承认我自己身为女人的同时对女人还存有偏见。但这没办法,决定我性格、观念形成
的二十多年间,我身边充斥这种让我觉得不可爱的女人。
“杨公子。”
九公主笑得如同三月春花明媚动人,庭院里的雪灯在她的笑容面前形同萤火虫的屁股一般微弱不值一提,连深沈的夜色
都要被她的笑容照亮──我呸!她笑得是够美若天仙的,可惜我看了她这麽灿烂的笑容只想到给鸡拜年的狐狸,害我生
生抖出一地鸡皮疙瘩。
我对她拱拱手,生疏地见礼:“公主殿下。”
九公主笑容不减:“久而看杨公子站在外面,想来是九儿招待不周了。”
九公主自称九儿著实让我心脏缩了缩,之前她也这麽自称过,不过那时人多,我还没感觉,现在一对一面对面,才发现
这声“九儿”威力巨大,令我消受不起!
我忙道:“并非公主殿下招待不周,只是在下乃粗鄙商贾,不习惯那样的气氛。”
九公主笑道:“杨公子不必自谦,能得云公子另眼相待的怎麽会是粗鄙商贾?杨公子太小瞧自己了。”
敢情云若就像一杆秤,我用他称其他人,而其他人也用他来称我啊。
我干笑两声,没有再接九公主的话。
两人一时无话,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不相容。
面对这点小小的尴尬,九公主只是顿了顿,就无比自然地将话锋转到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上:“杨公子很快就要离开
吗?”
“嗯,是。”我不避讳行程问题,我不会进入政治圈这是九公主一早就知道的,“今天晚上云若的去留就会有著落了吧
?那在下多留也没什麽意思,可能明天或者後天就走了。”
“杨公子对云公子果然不同。”
九公主这麽感慨了一句,让我觉得她意有所指,看出我对云若的心思了?很有可能,我并没有刻意掩饰我的心思,这个
时代对於同性之间的感情也很宽容──只要你不是家中独子并且准备和一个同性厮守一生的话──这让我没什麽顾忌。
既然九公主要这麽说,我也回她:“当然,云若是特别的。”
这“特别”如何解释看九公主自己想了,她若觉得云若只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兄弟,那就是特别的兄弟,她若觉得云
若是我苦求不得的心上人,那就是特别的心上人。
九公主露出了然地微笑,我猜测她认定了後者。
九公主又问:“杨公子觉得两位王爷如何?”
“都不错。”
“都不错?可是云公子只能在其中选择一位吧?”
这话说得真直接。是觉得我的意见一定会左右云若吗?
我嘻嘻笑道:“云若选择谁,那要看云若自己的想法吧,在下觉得不错他不见得喜欢啊。”
九公主微微眯了眼,道:“杨公子真的太小看自己了,我想你若是不喜欢,云公子一定也不会喜欢的。”
“呵。”我发出一声轻笑,但这声笑里似乎包含了太多自嘲和讽刺的意味,我不想在九公主面前露了自己的情绪,便反
问道,“比起两位王爷,在下倒是比较好奇在这场竞争里,公主殿下扮演了什麽样的角色?”
九公主微笑道:“我只是一个替哥哥们寻找人才的小妹啊。”
“呵呵,难得难得。”我笑著敷衍。
九公主似乎是看穿了我心中的不屑,竟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道:“杨公子心中是在笑话九儿做作吗?”
我一吓,刚要分辨,就听九公主又说下去:“杨公子笑话也是正常,九儿也觉得自己实在做作,只是这皇家的关系总是
参杂了几分功利,今日我不这麽做,日後父皇故去,亥下何处还有我九儿的容身之所呢?”
这番话说的真切,确实是九公主拉拢贤才却又将他们介绍给两位哥哥的真实缘由,被她拉拢来的谋臣听了这番话就算不
感动,也会记在心上,日後他们侍奉的王爷登基做了新皇帝,那麽这位公主的生活也就不会比现在差。
不过我并不欣赏她这种做法。
我道:“公主殿下,虽然您是好心,不过在下以为,以公主所享圣恩和人缘,与其这般委曲求全,倒不还不如自立门户
。”
九公主面色一凛,直直地盯著我,那目光好似要将我吃下去一般。
九公主沈声道:“杨公子这话说得荒谬。九儿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自立门户!”
我耸耸肩,不再说话。
自立门户也不见得就是要她去和两个王爷争权夺势做女皇,她拉拢的贤才完全可以在朝堂上形成一个中立性质的“公主
党”,在日後两王相争势均力敌的时候,她就是最重要的筹码,压哪哪赢,日後新皇登基她九公主手中握著权柄,照样
享受著现在这等荣华富贵,岂不比现在往两边输送人才之後这些人才日後为自己说话来的好?
当然,要让那些人才团结在一个女人身边形成一个党派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想做的话终归是能做得到的。政坛的常青
树往往就是他们这种站在中立位置上明哲保身的人,公主殿下完全可用“政坛常青树”的宽广前景将人凝聚起来。
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九公主一开始就投资错误,她不应该这样早地往未来的皇帝身上投资,而且还是一次投资两个。
天下皇帝只有一个,哪能跟摊饼一样平均下料?
这让我怀疑九公主是不是对自己的政治眼光不自信,居然选择这种压注方式。大小同时押下相同分量的赌注,不论庄家
开大开小她都不获利,万一庄家开一个豹子,她岂不是输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些和我都没什麽关系,反正万一云若选择的王爷输掉了这种战争,我到时候再将云若从这漩涡里拉出来就好了。
因为我说的话让九公主受刺激了,她没有再和我说什麽离开了,而我也在花园里蚊虫的袭击下不得已回到了大厅。
我坐回位子上准备继续喝酒,人还没坐稳,云若就在我身边坐下,路明楚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另一边。这时
代的宴席饭桌用的是矮桌,人都是坐在地上。路明楚这麽一坐不要紧,还把我旁边一顶,硬生生把我挤进去,我身子一
个不稳,就压到云若身上。
我是很喜欢亲近云若抱著他啦,但绝对不是如此乌龙而仓促一头撞到他肩膀上,撞得我鼻粱都快断了!
“路明楚!”我捂著鼻子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干什麽!痛死我了!”
路明楚一个劲地讪笑,眼角不知道扎到什麽了抽个不停,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麽愚蠢的一面。
云若意外温柔地伸出手为我抚摸受伤的鼻梁,当他微凉的掌心接触到我的鼻尖时,我觉得在我鼻梁断掉之前我的鼻腔黏
膜微细血管会先爆裂,俗称──流鼻血。
好吧,路明楚,我暂时原谅你了!
我狠狠瞪一眼路明楚,表达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广胸怀。
路明楚回给我一记暧昧的眼神。
云若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象征性地问了一声“还好吧?”,在我还没有回答“一点也不好”之前,他将手收了回去,让
我可怜的红鼻子暴露在空气中。
杨奈之心,路人皆知啊!
收起心中纷繁的杂念,我不甘心地质问路明楚:“你干嘛突然坐过来?还挤我,坐回你自己那边去!”
“我关心你啊。”路明楚展开让我恶寒的温柔笑容,“你突然就不见了,可让我们好找呢。”
你们?嗯,我比较关系“你们”中你之外的人。
我转过头去问云若:“云若,和他们聊得怎麽样?”
“不错。”云若淡淡地回答我,不过他的“不错”一般就是“很好”,他觉得不好的话会微微皱眉,然後说“还好”。
想到刚才公主的问题,我便问:“又看好谁不?”
“还没。”云若顿了顿,看看,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一问可让我受宠若惊了,我还真没想过用我的想法去左右云若的选择,一来我没有去左右别人的习惯,二来我也不认
为我能左右云若。
不过既然他问了,我也不会含糊。
扫了一眼场中人,我答道:“我觉得可能八王爷比较好。”
“噢?”路明楚在旁边惊讶地叫出声,“但是三王爷给人感觉更亲近吧,八王爷看起来很凶噢。”
我撇撇嘴,不懈道:“再亲近也是王爷啊,一肚子弯弯肠子的,与其选择知面不知心的笑面虎,我倒宁愿选择残忍的冷
面九难子(见注)呢。”
路明楚笑道:“呵,我就知道,小奈你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懒家夥。”
我白他一眼,问:“这和懒不懒有什麽关系?”
路明楚揉著我额前的碎发,道:“你觉得笑面虎很复杂,要花心思去猜他怎麽想,这很麻烦,所以你宁愿去面对不需要
猜测心思的冷面九难子。你说你不是懒是什麽?”
我很是惊讶,没想到路明楚竟然会知道我的心思,虽说我这人的心思还是很好猜的,不过路明楚认识我的时间并不长,
而我也只说这麽一句话,他居然就猜出来了?
但我还是横他一眼,打掉他的手,道:“哼,我是懒得去猜人的心思,但我选八王爷的理由不是为了这个。”
“哦?还有其他理由?说来听听。”
路明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副“请您尽管指教”神情让我非常想扁他。
我指指场中那位鞭尸同学:“我对那具尸体印象很好,另外他似乎也对云若有点意思,他是八王爷身边的,云若选择八
王爷说不定能得他照顾一二。另外──”我冲另外一边的茅焦等人努努嘴,“我讨厌他们,心胸狭隘的样子,他们是去
三王爷吧?我不想云若和他们一起,比起一个喜怒无常的上司,几个会下绊子的同僚更让我讨厌──宁得罪君子,无得
罪小人。”
“小奈,你有偏见。”路明楚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
“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淡淡地回上一句,堵得路明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年龄小就想来为难我看我出丑的人,我不认为心胸会宽广到哪里去。
学识、才华、技能,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惟独品性一旦定型,就极难扭转。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认为一个领导者能力稍弱但整体团结融洽的团队,远比一个有强悍领导者却内部矛盾重重的团队,更能产生巨大的
能量。”
我发表了我最後的看法。
我讨厌内斗,中国五千年历史已经很明白地告诉我内斗消耗的能量是多麽庞大,而在组织的生活也让我切实体会到内斗
带来的惨痛後果──那是血的教训。
我低头抿上一口酒,感觉云若和路明楚的目光在我背後交汇了一下,然後云若说:“那我们就选择八王爷吧。”
“小奈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建议。”路明楚说。
“……”
我本要放下酒杯的手停住了,杯沿贴著我的下唇,我没有抬头,因为心境搅动得厉害,我怕我抬头会让他们看到我泄漏
的情绪。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太敏感了,自从云若和九公主接触并且有意往政坛发展开始,我就变得很敏感,敏感到云若的一举一
动都会让我去想其中是否有深意。这很不好,这是怀疑的开始,而信任应该是感情的基础。
顿了顿,掩饰性地将杯中残酒喝下,我才抬头对云若笑道:“那希望我这次没有看错人,不然你要和他们处得不开心,
我可要内疚死了。”
云若微微笑了,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哪有那麽严重,没关系的。”
我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云若在仪容仪表总是做得很细致,我似乎从没见过他有不整洁过,即使在清欲宫的时候,只要醒来了,他就会将头发梳
好扎起来,虽然没有冠成髻,但也绝没有丝毫凌乱的感觉。我想这可能是云若小时候接受的贵族教育让他保持了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