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琪恩

「行行行，我少说点，你替我把他搬到里边去。」

亦祁没有拒绝，不费力的扛起几乎与他同高的乞丐，就往小屋走去。

「等等，他没洗澡呢，我的被单我还要用的。」跟在后边的杨冉舒在亦祁准备把人丢到他床上时，干忙开口阻止，然后

飞快的卷起被单，只留得一张木板才让亦祁放下。

「他伤的这么重，看来也要点时间疗养，暂寄放你这儿可好？」亦祁转身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放我这？那可得随我处置唷！」杨冉舒开心的一笑。

「就随你处置。」

亦祁倒也不在意，杨冉舒肯医治那乞丐，乞丐就该谢天谢地啦，要不然他肯定会因重伤加上伤口感染死在路边。

「他不是你的什么人吧？不过我想不太可能，他是乞丐又脏成这个鬼样子！亦祁，告诉我嘛！你是不是真的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了？我不会告诉唐小奸和符大奸啦！是不是？是不是？」

「绝对不是。」亦祁从容不迫的将茶杯放下。

「真的不是？鬼才信你呢！不承认就算了。」杨冉舒小小声的说道，然后手开始在乞丐身上摸来摸去，「幸好你这时候

来，再晚些我可就不在这了。」

「喔？你要上哪？」

「嗯……去河边垂钓！最近这几天，我在那碰到一个怪人耶！但是他很有趣。」杨冉舒像是想到什么咯咯的笑不停。

「太阳都快西下才去垂钓？有病！」亦祁学着唐衍行的语调笑话他。

「我垂钓讲的是修性，管他是日出东方，还是月上西楼，开心便行，像我这样才不易出病呢！倒是你们三个，成天想着

损人利己的事情，满肚子坏水，你们才容易生病，病名就叫“奸成瘾”，一日不打别人的坏主意，就浑身不对劲，幸好

有我这清流在呢，看哪一日你们会不会被我给点化了。」

亦祁听了是笑呵呵，「说什么呀你，狗屁不通！」

没错，就是狗屁不通，和杨冉舒做了几年朋友，早摸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自己是清流？分明就也是个小小奸！

名剑　4

「对了，有件事顺便跟你提一下，曦阁向武盟主下了战帖，还有……」

「哎！别说别说，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个清流，清流你知道吗？你不想看我们之中的唯一光明消逝暗然吧？」杨冉舒

转过头瞪着亦祁。

「不想知道就算了，到时候你可别偷偷的问唐小奸和符大奸。」亦祁似笑非笑的摊摊手，似乎不以为意。

人嘛，总有几个贱的习性，就拿唐衍行来说，爱戳别人在意的事，就算杀了他恐怕也不会改变，而杨冉舒，每当要与他

说正事的时候，他常常都呼喊着不想听，偏偏之后又会忍不住的偷偷从另外两人那儿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冉舒有些窘的生气，「谁会问呀！就说了不想知道嘛。」他专心翻着乞丐的身子，一时间之间竟有了难得的短暂沉默

。

「亦祁，帮我烧些热水来，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再次开口，杨冉舒变得正经许多，却也同时下了逐客令！

亦祁竟也没生气，在取来热水后就悄然离开。他跨上马背，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小屋，看来乞丐的伤势严重到了一个地

步！不然杨冉舒不会那么正经，把人送来果然是送对了！

反正人有杨冉舒顾着，他根本不用去管之后乞丐会如何，也不想管。

如今天色已晚，亦祁并不打算夜奔回山庄，反正他明天也是要去找另一个朋友，索性随便找家店过夜好了。

打定了主意，亦祁旋即驾马长扬而去。

鹿筑书斋。

陈旧、有些龟裂的匾木上，就是写着这四个大字。漂亮的字迹虽然因为材质不好的烂木显得有些斑驳，却依然掩盖不住

那柔靭有劲的墨迹。

亦祁跨进那小小的三合书院，三三两两的小孩儿正在中间广场嬉戏，瞧见来人是常见的面孔，便热络的上去招呼。

「大哥哥安好。」

「乖，先生呢？」亦祁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顺手将提着的糕点递了过去。「一盒给你们，一盒给老夫子的。」

「谢谢哥哥。」孩子们开心的收下，眼中闪烁星光点点，「先生跟老夫子在房里谈着呢。」孩子们朝正中间的方向指去

。

正巧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相当儒雅的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还不忘朝里边躬了躬身子才退出，接着很自然的就看见了被

孩子围绕的亦祁。

「乖，你们去玩去。」亦祁打发了他们。

待人走近，亦祁才发现他的脸上有些愁容，似在思考什么。

「有心事？」亦祁问。

「你会来，不也有事？」他反问。

亦祁笑了笑，此人就是这个调调。「边走边说吧。」

等到距离书斋有段距离，那人终于叹了口气，「亦祁，我实在不懂，何为正道？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正道，做官难

，做一个平凡小辈更难。」

亦祁盯着他的侧脸，平时见惯了的那个笑脸不再，连他那会笑的眼睛此时也是满满忧愁。三人之中与他相识最久，他短

短人生的大起大落他是再清楚不过，连那个时候他都是笑着撑过，现在却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

「管他道在何方，我们就是我们，我们都想颠覆，不管是你、我，还是唐衍行。」亦祁伸手接下一片飘落的枯叶，缓缓

收力将其拧碎。

没错！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

武林中的明争暗斗，门派间的暗潮汹涌，更可笑的是那自比正道的讨伐，让亦祁觉得厌烦，也许是因为自小的环境教养

，说正派就该事事皆有礼，做人必忠义，处世要谦逊……然而当他发现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建构在虚伪和权益之上时，

他开始产生怀疑，到底所谓的正派、所谓的道义是什么？。

也许那单纯又热血的侠义，是只有初出茅芦的人才会有的热情吧！然而那股热情也会随着时间、随着历练变得不再纯粹

。

那个人无奈的笑道：「所以我们也一样，一样变得虚伪。」

亦祁望向远方。

是呀！他也不再纯粹！他们都是。

回过神，亦祁有些担心问道：「淙琦，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心烦？」

符淙琦瞟了亦祁一眼，反问：「你呢？你要说的事情更重要吧。」

「胡说八道，没有任何事比得上我兄弟的事情重要。」亦祁表情相当认真。是的，符淙琦、唐衍行、杨冉舒，这三个人

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一辈子也割舍不掉的朋友。

符淙琦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只是个财大气粗的大爷觊觎书斋和老夫子的女儿，最近小动作比以往频繁了，逼得紧，

连官府也被买通不插手这事儿，搞得老夫子心烦的很，不过你不用操心，我可以应付，刚刚只是突然很感慨罢了。」

亦祁点点头，他很清楚书斋对符淙琦的重要性，「如果需要人手尽管说，我这有的是人。」

「谢谢，说吧，这次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符淙琦也不拖泥带水的切入正题。

「曦阁向武盟主下了战帖，本应封锁的消息却被李苑得知，两人皆找上了『恶』。」亦祁将怀中的战帖递给符淙琦。

「好字。」符淙琦翻开战帖后忍不住称赞，「时间是九月十五？二个月后……」

他将战帖递还给亦祁，沉思了须臾后才开口，「曦阁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武盟主一定不会只想讨回面子，我猜他也想

趁机除掉曦阁，除了『恶』之外，八成也想了其他不少办法、借了不少人力。」

「我也这么想，但武盟主会用什么名义？再说，曦阁虽然做暗卖买却都不是打着曦阁的名号，也一直很谨慎，应该是没

有留把柄下来才是。」

「不一定得抓到把柄才行，陷阱是设给别人跳的。」符淙琦提醒。

亦祁眼睛一亮，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你说的对！」

「至于李苑这个人，行事蛮横、性格冲动，也没什么大脑，我看他只是光想靠别人的协助，自己不会有半分作为，成不

了大事。」

名剑　5

亦祁听了哈哈大笑，符淙琦说话真是太犀利，李苑的确就是属于那种人！所以他本就没把李苑放在心上。

「这种人虽然不聪明，但总还是可以勉强当棋子用，就看你想怎么用。」

「如果是你，你会想怎么用？」亦祁反问。

「你是在向我讨计策吗？」符淙琦笑弯了眼。

「你可是我的军师呀！」亦祁挑了挑眉。

「自己想去，我还有其他小事要烦呢。」符淙琦说完，当真就迈步离开，留下亦祁一人。

亦祁耸耸肩没有追上去，脑中阴谋已然成型，倒也不需让符淙琦来烦恼，反而，书斋的事他是不是要帮忙一下？

想着想着，一个黑衣人出现，见亦祁便立刻下跪一拜。

「少主。」

「说。」亦祁不慌不忙的转过身。

「庄主请少主回庄，有事相商。」

「这么突然？」

「武盟主与其子昨日至庄内做客，似有求而来。」

亦祁一笑，已经开始了吗？那就让他看看武盟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回庄。」

亦祁一摆手迈步而行，黑衣人恭谨的跟随在后。

「少主，马儿已替您备妥，就在龙吟外，另外……」

「有话就说，别婆妈。」亦祁不高兴了，什么时候他培养出来的死士变得这样扭捏。

「是，属下方才找少主时，正巧碰到杨公子，他要小人转告少主，少主托给他看顾的乞丐，今早不知去向。」

好你个杨冉舒，叫他看个人居然会把人看丢了！亦祁笑了笑，人搞丢了不要紧，这样他正好可以好好敲杨冉舒一笔！

看着主子笑的奸，黑衣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令他好奇的是，什么时候主子的性情变了？居然请杨公子照顾乞丐去了？

！当然他不会笨到去问亦祁，也不敢问。

回到热闹的大街，龙吟就近在咫尺，然而路上又是满满围观人潮，到不知是有什么鲜事可瞧？

「你这人怎能欺凌弱小？此人已不良于行了，你不礼让还用软鞭抽人。」明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你这小子打哪来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与我说话！」

亦祁挤进人群，黑衣人忙着替他开路。

里面是两个人对峙而立，持剑的蓝衣少年紧抓着软鞭的前端不放，脚边还缩着一个人，而软鞭的持有人正是那蛮横无理

的李苑！

「你这小子，这是伏鹰堡的少堡主你知道吗？」李苑的护卫说。

「我管你们是谁，欺凌弱小就是不对！」

亦祁笑了，敢情这蓝衣少年是初出茅芦的小剑客？天不怕地不怕！

「臭小子，给我好好教训他。」李苑气的大叫。

护卫赶忙抽出剑，就要往蓝衣少年刺去，那时快，一个东西飞快的弹出，击中了护卫的剑身，护卫手一偏就从蓝衣少年

身边穿过，剑身也断裂成两半。

「是谁？！」李苑气红了眼，今天什么日子，竟碰到两个爱管闲事的人！

「在下亦祁。」

此话一出，莫不引得周围一阵惊呼，百姓看热闹的情绪更是上涨到了最高点，从人群中走出的俊俏少年就是耳熟能详的

小名剑，难得见到名人，怎能不多看看几眼！

「亦祁！」李苑很是吃惊，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遇到麻烦人物。

突然管起闲事的亦祁，也让黑衣人看傻了眼。

「在下方才路过，听闻有人欺凌于行不良之人，所以前来看看。」说着，亦祁前去看那缩在一旁的人。

干干净净的衣裳被划破了一道血痕，那人的脸色很苍白，显然受了不少惊吓，手也在微微颤抖。

「在下会替你讨个公道，不用担心。」亦祁拍了拍那人的肩。

「虚伪。」

就在亦祁起身的瞬间，他听到很小声的两个字，他的耳力一向很好，那绝对不是他的幻听，他狐疑的看着那低着头的人

，然后笑了笑。

李苑用力的将软鞭抽回，他讨厌亦祁！很讨厌！但是他还不想惹上紫浣山庄，因为他老子知道了会气的先掐死他，再亲

自谢罪。

「哼！」李苑随手丢下碎银，转身就走。

亦祁接下了银子，然后大喊道：「李兄，如果这银两你能拿来做善事，会好过你恶行的事后医疗补偿。」就怕李苑走的

太远听不见。

这话让所有人窃笑不已，却气的李苑回瞪一眼。

亦祁蹲下身，抓了那人的手臂，让他吃痛的缩了一下，「走吧。」

那人惊讶的抬起头，苍白的脸庞很消瘦，甚至双颊有些凹陷，眼睛都有点凸了出来，身体很明显的缺乏营养和照料，而

令亦祁好奇的是他却有着明亮的眼神！那种没有失去自我的骄傲光采。

「爷，谢谢爷你的救命之恩，我、我没事，好的很。」他虚弱的甩开亦祁的手，虽然那对亦祁来说简直跟轻轻抚过没两

样。

「先说别人虚伪，再装没事的跟我道谢，到底是谁虚伪了？再者，你觉得我会大方地装作没听到吗？」亦祁作势要扶起

他，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

那个人身体一震，显然没有想到亦祁会听到他的低喃。

没有理会那人小猫般的挣扎，亦祁居然就这么的扛起与他一般高的男人，对着黑衣人说，「不乘马了，替我找辆车来。

」

傻眼的黑衣人这才回过神来，镇定的回道：「是。」

而一开始替人抱不平的蓝衣少年仍然处在亦祁出现的震撼之中，久久没有回神。

名剑　6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黑衣人专心地看着前头路，他不敢打探马车里的状况，生怕眼睛会给主子挖了去。

而马车里，亦祁无视男人的虚弱挣扎，正扯开男人的衣襟将衣服褪至臂弯处，差点没扯断男人颈项上挂着的半块血玉。

他惊讶的发现，男人身上无一不是包着干净的布条，显然男人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而手臂上某处原本包扎好的布条已

被扯开，鲜血正汩汨流出。

「你到底是打哪出来的？这么多伤。」亦祁面无表情的将布拿下，在止了血，撒上创伤药之后，再将布条重新系好。

待亦祁手一收，男人赶忙将衣服拉好，慌张之馀，没发现手袖中竟掉出一个小香囊。

「爷，真的谢谢你，我、我改明儿再报答您，您放我下车好不好？」男人怯怯懦懦的说。

亦祁彷若未闻，他捡起份外眼熟的小香囊，独特的清淡药香传来，他认得这香气，不正是杨冉舒的独门醒神香嘛？！

瞟了一眼似乎随时想跳车的男人，他伸手朝他衣领内褶处翻去，吓得男人差点跳起来。

「别动。」

男人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偋住了。

果然不出亦祁所料，在衣服内褶处绣着漂亮的舒字！怪不得他怎么看都觉得衣服好像小了点。

话说杨冉舒小时家里孩子多，孩子们老喜欢争衣服穿，所以长辈索性在衣服上绣每个人的名字，让谁也不可以抢谁的，

就算杨冉舒之后被卖给某个浪迹天涯的老者，他依然带着这习惯。

亦祁好笑地打量眼前因偋气而满脸通红的男人，「谁让你连呼吸都停了。」

男人听了赶忙大吸几口气，差点没因缺氧而灭顶。

亦祁放开他的衣襟，边把玩着那香囊边打量着男人，这是所谓相逢必是有缘吗？他鲜少多管闲事的，而短短时间之内的

两次，竟然救的都是同一人！不过这男人也够倒霉的了，居然碰到李苑两次。

嗯，他不得不佩服杨冉舒，瞧瞧，昨天臭气熏天的脏乞丐，今天整个人是焕然一新、人模人样，好笑的是杨冉舒竟连人

家的胡子也给剃的干干净净，使得男人看起来年轻许多。

不过令亦祁好奇的是他明明伤的这么重，是怎么独自离开杨冉舒那的？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纪？」

被亦祁盯的直发毛的男人心里埋怨的很，才想着，嘴巴就说了出来：「要你管。」

「你说什么？」亦祁清楚地听到了他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