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钤在这时响了,谭历看了卓然一眼,然后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蓬松的波浪长发,麦色的肌肤略微黝黑,身材窈窕修长,打扮得体而时尚。
「嗨,你好,我找卓然,我是他朋友。」女子看到谭历,爽朗的打了个招呼。
「秀织,妳来得真准时!」卓然在谭历身后说。
原来这女生就是阮秀织,卓然最近在追求的女孩。
谭历侧了侧身,让她进来,视线落在她矫健的背影。这女孩身上也有股阳光的味道,和卓然很相似,就是因为这点,卓
然才喜欢她吗?相较之下,自己就像难以亲近的冰山……
「你都整理好了?」阮秀织指着卓然的行李箱。
「是啊,妳开车吧。」他微微一笑,可以感受到谭历望向自己的视线,这让他的嘴角有些僵硬,而且很不自在。
「好。」她笑着回头看谭历,「你是阿历吧,我常听卓说起你呢,他说你们既是死敌又是朋友,我当时就觉得很有趣。
今天看到你,果然和卓说的一样。」
「他都说我什么?」谭历浅浅的笑了笑。
「他说你很讨厌,老是抢他的第一名,又说你的厨艺很好,煮的东西比他爸爸煮得还好吃,还说你其实人不错……」她
爽朗的声音充斥在两个沉默的人之间。
「秀织,我们可以走了。」卓然有点突兀的插话。
阮秀织看了看自己腕上小巧的鲜红色于表。「喔,也对,时间差下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前后走到门口,卓然想应该对谭历道别,他在心里替自己打了几遍气,才回头对上谭历的视线。「我走了。」有点
尴尬和仓卒。
谭历看了他一眼,调开视线,看向阮秀织。「再见。」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她开心的挥了挥手。
于是,卓然挽过她,两人一起并肩走了出去。
坐上车,透过车窗看见谭历伫立在那里,乳白色的房子仿佛把他整个人都融进去,随着车子越驶越远,他的身影也变得
模糊,卓然的心里忽然有点空空洞洞的彷隍。
这时,天空下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卓然,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不说话?」对于他不同以往的沉默,开车的阮秀织觉得有点奇怪。
「没什么,大概是累了,刚刚退烧而已。」心不在焉的应了声,靠在椅背上,他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他是要回自己的家啊,可为何会有旅人的心情呢?好像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去某个未知的所在。
轻轻叹了口气,他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谭历,不想有关他的任何一切。
* * *
卓然昏昏沉沉的在家躺了两天。
虽然在这个时候放假有点说不过去,但他真的很累,不晓得是不是感冒的后遗症?
反正设计图已经画好,离正式的提案日还有几天,他想休息一下。
无聊的在床上翻个身,记不清这是今天翻的第几次,只觉得怎么躺都不舒服。
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想到那天秀织送自己回来时所说的话……
「卓,说真的,你朋友的屋子比你的漂亮,虽然你们两个都是做设计的,不过他的房子比你温馨许多,你这裹很粗糙耶
,一看就是属于大男生的单调风格。」
「真的吗?」他当时愣愣的看了下自己的屋子。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住什么样的房子?和爱人住在一起的房子,会布置得怎样呢?」阮秀织又问他。
这个问题把他难倒了。
要住什么样的房子呢?
说真的,他一直在为形形色色的客户设计,自己却从来没想过要住什么样的房子。
一来是他不大注重这个,二来是觉得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也满好的,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改变。
但若真的要为爱人做室内设计,里面该是怎样的呢?
颜色要清爽,那是蓝色,白色,还是米色?反正一定要是温馨又舒服的颜色。他怔怔的想着,脑中没来由的映出谭历家
那个蓝白色的厨房。
然后,客厅里最好做一个很特别的零食柜,要用漂亮的透明坡璃做成水晶的模样,里面可以放很多很多巧克力,看起来
肯定很诱人吧!
想到这个,他枕着自己胳膊的脑袋晃了晃,咧嘴笑了起来,好像已经看到那个漂亮的玻璃柜里摆放的巧克力了。
等等——
他忽然愣了一下、摆巧克力干么?
脑海迅速被一张俊美的脸孔占据,连同那人吃巧克力的模样。
像被噎了一下,卓然倒吸一口冷气,翻身坐起,满脸惊讶。
天啊,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无时无刻不想到他?
卓然,你给我醒醒啊!他是男人,还是你朋友,你在想什么?
唉,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肯定就要疯了!
无力的爬起身,心想还是开车出去吹吹风,否则他迟早会被自己脑海里无数怪异的幻想弄到精神分裂!
行动派的他只用极短的时间就整装完毕,然后将车子开到海岸边,他走下车子,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大海,潮水一波
一波送过来拍打着沙石的声响。
海边人下多,只有三三两两搂抱着的情侣。
他在很接近海水的地方,就地坐下。
记得小时候,只要有什么心事,他就喜欢坐在能清楚看到海水翻卷过来冲刷沙滩的地方。看着清澈海水夹带着零碎的贝
类冲刚上来,沙子在水底下显得格外细腻柔软。
柔软中的坚强,这是父亲告诉他的,那时候他经常为自己纤细易感的心而自卑脸红,因为很多小孩都嘲笑他像女生,但
父亲对他说,内心柔软的人才是真正坚强的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见父亲,很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矛盾与迷惑。
唉,父亲,你可以接受一个有这样想法的我吗?
痴痴愣愣的坐了良久,站起身来的时候,屁股上已经湿了一大块,他不在意的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湿沙,俯身随意捡起
一根树枝,在沙地上乱画起来。
十——三!——慢慢的写出这个数字,耳边响起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我们家没有十四、十五,我是最小的孩子,因为
出生在五月十三号,又因为是第十三个小孩,所以家人都叫我十三,但你不许叫我十三!
「不许叫你十三吗?」扔掉树枝,卓然轻喃。
卓然,我喜欢你。
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脸也微微的红了,迷惘的心底不知不觉流过一丝温暖。
「喜欢我,十三,你真的喜欢我吗——」他喃喃自语,看了看远处的天,那是和大海一样的颜色。
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沾上沙子的手,他转身往镇上走去。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城市清新,更能让人舒服的呼吸,令他迷惘的心,多了一点点安定。
小镇的早晨很清静,沿着长街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人。
前面一栋漂亮的玻璃房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家花店。
微弱的阳光穿越迷蒙的薄雾照在玻璃上,四射的璀璨光华吸引人前去探访。
花店的门大开着,里面娇艳的花朵色彩缤纷,空气中飘浮的草木香气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卓然忍不住深呼吸一下,看了看水晶字样的店名——WAIT&HOPE,等待和希望,好奇怪的名字。
他不由自主的踏了进去。
店里似乎没有人,可能因为还早的关系。
视线掠过那些形形色色叫不出名称的花木,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卓然有点好奇,顺着声音往更里面走,在花店后面看见一个挺拔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弯腰搬着花盆。
那男人说:「非尘,你放着别动,都让我来搬就好。」
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其它人,卓然觉得有点奇怪。难道这男人在对空气说话?
「我可以的,你搬外面那些就好。」花丛里传来另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噢,原来另外一个人是在那些绿色植物后面,难怪看不见。
这时那个先说话的男人站起身来,卓然看清他的脸,怔了一下。好英俊的人啊,而且这张脸似乎很熟悉,自己在哪里见
过他吗?
英俊的男人,身上系了条深蓝色的围裙,使他看起来既帅气又有居家男人的温馨,非常能打动人,很适合当时尚花艺杂
志的封面人物!
封面,他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来这人是个模特儿,名字好像叫雪漠!大四那年,他花了打工积蓄买的那套名牌服饰就
是他代言的呢!
当时他是在杂志上看了雪漠拍的那组照片,对这套衣服垂涎不已,于是花了暑期打工赚的所有薪水买了那套衣服。结果
还没穿上几天,就在书画社团活动时弄得满身油彩,而那个肇事者正是谭历!这件事他记得特别牢,还为此耿耿于怀了
半个学期。
他猛然发现,自己脑海里印象深刻的事,似乎都有谭历参与?
「还是我来啦,你力气没我大,而且不是感冒刚好吗?」雪漠定到绿色植物后面。
卓然对他说话的口气感到有点疑惑,这语气里明显有着……宠溺?可对方也是男人啊,难道是他听错了?
像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两个人同时站起身,卓然在看清另一个人的睑时,轻轻抽了口气。
啊,那张脸很吓人,好像是被烫伤的。几乎伤了一大半,即使在这样的白天看来也有点恐怖。
那两个男人侧对着他,在争夺手上的一盆盆栽。
那个很丑的男人说「放手,我说我可以。」他的声音倒不像脸那样,听起来温温润润的,很舒服。
「非尘,让我来好不好,你就不要和我比力气了。」雪漠笑了笑,接下来的举动让卓然瞠目结舌,因为他居然凑过去,
在非尘唇上吻了一下,动作是那么的亲密、自然。
卓然看得头皮发麻,但心里的震撼远远大于肉体上的反应。
明明是世俗下容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做起来却那么自然、快乐呢?
他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有点六神无主的退出去,呆立在一棵观赏用的芭蕉树前。
不晓得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叫他,「请问,你是要买花吗?」
他整整地回过身,在他面前的正是雪漠。
「我……可以问一下吗?」看着他的眼睛,卓然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什么?」雪漠客套的笑了笑,觉得奇怪的看着这个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客人。
「那个,请问你们是情侣吗?」他指了指里面,他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很莫名其妙,而且没礼貌,但就算会被人家赶出去
他也不管了,就是想知道。
「你看见了?」雪漠微微一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我……」他语无伦次的想解释。
「是啊。」雪漠直接的回答,打断了正词穷的他。
「啊?」他嘴巴张得大大的,显得非常吃惊,半晌才愣愣的问,「就这样?」
「就这样。」雪漠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这个陌生人很有意思。
一个英俊的男人居然直接的当面告诉他,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表情和态度显得那么正常平和?
最近究竟怎么了,他碰到的人,对喜欢一个男人都不会觉得怪异、觉得可耻吗?
先是谭历,再来是这个人,到底是他们不正常,这是自己不正常?
无论如何,眼前这一对明显看起来很快乐,似乎已经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到底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对还是不
对呢?
「买花吧。」雪漠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卓然混乱的思绪。
他抬头看他。
「我看你很需要买花,我们这裹的花有特别的魔力喔,也许可以帮助你解决一些烦恼的事情。」他开起玩笑来。
这番话令卓然有点迷雾将散的感觉,下意识的伸手指了指墙角那株菖蒲小盆栽,「那么就买这个吧!」
当他捧着那盆菖蒲站在谭历家门口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以出奇快的动作按了门铃,脑袋里空白得连要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想见谭历,想看见他开心的笑。
可他按了半天,门内并没有动静,才沮丧的认知到谭历并不在家。
伸手掏了掏口袋,卓然才想起自己搬走的时候,已经把钥匙还给谭历了。
他有气无力的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可这一坐居然从白天坐到天黑,星星都挂在空中了,也不见人回来……
卓然有点恼火,看着自己手里可怜兮兮垂着的菖蒲,不知道是缺水还是别的缘故,这花怎么看起来像要死了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神经有问题,在这裹坐上一天到底干什么?
但是想归想,坐着的身子仍没有动,彷佛在做一件最讨厌的事,却偏偏要和意志耗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坐久了,他觉得有些疲倦,身体往后靠了靠,在台阶上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刺眼的光亮吵醒,下适应的瞇起眼,看到从车里走出两个人,站在离他满远的地方,似乎在说
着什么。
认出那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
奇怪,明明只是两天没见,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股激动,好像隔了许久未见呢?
揉了揉眼睛,低头看被他搁在腿上的菖蒲,白白的花办上有些微小的水珠,嫩嫩的、脆弱的花办在夜风里摇曳。
视线又飘了过去,稳稳落在那人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接着他认出另外一个人是裴浩轩,谭历的老板,他的死对头!
「谢谢你陪我吃这顿生日晚餐,我本来以为今年的生日又要一人过了呢!」裴浩轩脸上漾着柔柔的微笑,清亮而深邃的
眼在月光下格外柔和。
「一个人过生日是很寂寞的。」谭历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星星。
「阿历,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他淡淡的婉拒关心。
「难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吗?」裴浩轩因他的回答,脸色有些黯然。
「对不起,我下大懂得和人交往,而且一直以来,也只把你看成我的上司。」看了看腕间的表,「你回去吧,谢谢你送
我回来。」他转身要走,裴浩轩却忽然拉住他的手。
「阿历!」
「你干什么?」谭历的眼神变冷,静静的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裴浩轩一贯镇定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激动的神色。
「知道又怎样?」淡谈的反问,彷佛对他的话全无兴趣。
「我可以给你幸福。」裴浩轩豁出去的说,「我知道你的过去,我全知道!请原谅我私自调查你,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
眼,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谭历冷笑,「你是指我们都是同性恋?」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讽刺吗?白梦谦抛弃了你,可我不会。我知道你很寂寞、很孤独,需要一个能照顾你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你?」谭历冷冷的看他。
「不会再有别人像我这么珍惜你了!你待在我公司的这两年,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平日我小心翼翼的待你,你都没有
感觉吗?
「有人在背后说你闲话,我总会第一时间帮你摆平,有人想要排挤你、陷害你,我都毫下留情的把他们炒掉!难道不是
为了你吗?
「就算你有才华,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可为了你,我放弃了许多别的人才,巩固你在N&N第一的位子,我为你做的这些,
难道都不能让你看见我的心意吗?」
谭暦不说话,清冷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我说这些,绝不是要威胁你接受我,也不是想证明我对你有多好,实在是……」裴浩轩痛苦的摇了摇头,「你知道你
有多难接近吗?为什么你不肯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阿历,相信我,只要点头,你就可以获得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