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门(出书版) BY 菖蒲凤凰

作者:  录入:05-15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前去救火,那晚下着点小雨,风也不大,却不知道为什么,火势竟是越来越大,好容易天亮时扑灭

了大火,却是半个萧山庄都已成了灰烬。火场里虽是发现了好些骸骨,却都烧得无法辨认了,也弄不清究竟哪个是花弄

影,哪个是骆西城。”

苏妄言道:“骆西城究竟跟花弄影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马有泰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困惑似的道:“其实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以骆西城的修为,那天晚上,

他一定比我更早发现花弄影上山。他当时若是立刻出手,何至于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就算他来不及出手,也决不至

于像我一样,连出声示警都做不到……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不出手?”

王随风感慨道:“谁知道呢?只是那以后,江湖中就一直没了两人的消息,于是江湖中便都以为他们俩已经死在火海里

了。我也是直到那一次,才知道他们活着,不但活着,还结成了夫妻!”

苏妄言反问道:“那一次?”

王随风和马有泰对看了一眼,王随风疲惫地叹了口气,道:“还是请赵老板来说吧!”

赵老实呆了一呆,搔了搔白发,想了半天,才又接着道:“骆夫人美是美,却总是冷冰冰的,躲在房里不见人。那位凌

大小姐,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欢那位骆大侠,只不过骆大侠总是躲着她——这几人虽然怪怪的,出手却都

很是阔绰,我便巴不得他们能多住些日子。

“这一日黄昏,骆大侠和凌大小姐一起出了门。骆夫人就叫人给她备水洗澡……”

赵老实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好半天,都不再往下说。

苏妄言正要开口催促,滕六郎已道:“后来呢?”

赵老实眼珠乱转,神情古怪,张着嘴却不说话。好一会吞了口唾沫,一开口,却道:“那位骆夫人,真是漂亮!真是漂

亮!所以他们夫妇说要住店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带去了楼上的寅字号房。”

他搔了搔白发,像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寅字号房,是楼上左边第三间,在丑字号房的隔

壁。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几人都是不解,却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赵老实道:“丑字号房的墙壁上,有一个小洞——“

苏妄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支支吾吾不肯说下去,不由转过头,和韦长歌相视一笑。

丑字号房的墙上有一个小洞,正好可以看到隔壁的寅字号房。

赵老实这人其实并不老实。

每次有年轻漂亮的女客在来归客栈住店,他总是让她们住在这间寅字号房里。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乍一见到花弄影,就

已是神魂颠倒,所以骆西城夫妇说要住店的时候,赵老实立刻亲自把他们带去了这间寅字号房。

头一个晚上,他也像平时一样,躲在丑字号房偷窥。但那天夜里,花弄影却是和衣而睡,赵老实什么也有没看到,但他

心里却越是痒痒了起来。所以这天黄昏,骆夫人让伙计给送水的时候,赵老实就知道,自己遇上了难得的好机会。

他一边忙不迭吩咐伙计送水上楼,一边悄悄溜进了丑字号房。

当赵老实往寅字号房看去的时候,屋子里都是水气,衣服什么的,都扔在一边,花弄影就在浴桶里洗澡,正好背对着那

小洞,赤条条地坐在桶里。看到她雪砌也似玲珑的身子,赵老实几乎连魂都要飞了,他一劲儿趴在那小洞上,怎么也看

不够。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女人雪白修长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根极细的线,颜色血红,紧紧贴在女人的脖子上。

赵老实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就在这当口,花弄影轻轻地转过了身子。只见那条红线从她背面脖子上,一直延伸到正面,不多不少,刚好整整一圈!

刹时间,赵老实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那根红线是什么东西!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红线!任何人一看到这东西,就会立刻明白那是什么——那是一道伤口,只有砍了头的人脖子上才

会留下的伤口!赵老实曾在洛阳城里看过几次斩刑,就更是对这种伤口印象深刻!

可既然头被砍了下来,又怎么还能稳稳当当的连在脖子上?砍了头,人自然就死了,但这个美丽的女人却分明还是活生

生的,能走,能动,要吃饭,也会说话……

一时间,他脑子里乱纷纷的,就只看骆夫人从浴桶里站起来,叹了口气,举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颈上的伤口——

赵老实说到这里,也就学着二十年前那位骆夫人的动作,用右手轻轻地划过自己的颈项。他学得极是传神,众人不由都

感到脖子上一阵凉凉的,仿佛被那女人的手抚摸着的,是自己的颈项……

骆夫人站在浴桶里,玉雕也似的手指,轻轻搭在那条红线上。

她突然侧了侧头,向着墙壁看去。

赵老实在墙的这一侧,才觉得有些不妙,女人冷冰冰的目光已穿过墙上的小洞,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跟着,慢慢的

一笑。

她本来美貌,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但赵老实却只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想退退不开,想叫叫不出。

花弄影一笑,跟着又回转身子,走出浴桶,裸着身子站在窗前逗笼子里的鸽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老实才被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惊醒过来,他只骇得一动也不能动,好半天,觉得脚面上湿漉

漉的,战战兢兢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吓得尿了裤子。他心头略略一松,再壮着胆子看向隔壁,花弄影不知何时已不

在房里了。

——寂静中,突然啪的一声响,客栈里的众人都狠狠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桌上油灯的灯花爆开了,不由得又

都松了口气。

“后来呢?”

苏妄言问。

赵老实瑟缩了一下:“我挨了一吓,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躲在床上瑟瑟发抖,每次听到脚步声,就以为是骆夫人来了。

明明数九的天气,却身上背上全是汗!过了不知多久,我听见伙计在外面跟骆大侠打招呼,骆大侠像是心情不错,大声

答应着,三步两步上了楼。

“我听到他回来了,也稍稍放了心,心想就是骆夫人要害我,她丈夫回来了,她也不能下手了。又想,不知道骆大侠知

道不知道他夫人脖子上这道伤?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跟这么个怪物在一起?想来想去,倒忍不住同情起凌大小姐来—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骆大侠不爱,非要爱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怪物,这可不是叫人纳闷么?”

说到这里,像是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为凌大小姐不平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韦长歌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其实就算亲身

到了相思境地,又有几人能清清楚楚说出个因果缘由来呢?所以‘情’这一字,最是世上说不清、道不明之物,任你大

智大慧大勇大圣,也是一般看不分明的。所谓情,于外,只在‘无所适从’四个字,也因此让人千攒百度;于内,便是

紫玉成烟,章台故柳,可死而不可怨罢了!”

此言一出,座中一片默然。

稍顷,滕六郎竟拊掌大笑道:“可死而不可怨、可死而不可怨——韦堡主这话说得再好不过!当浮一大白!”

竟真的伸手提过旁边酒坛,拍开封泥,自己先干了一碗。

马有泰几人也不知在棺材里呆了多长时间,又说了这许久的话,早已渴得很了,只是疑心酒里有毒,不敢先喝。此时看

他先喝了一碗,登时都放了心,纷纷伸手倒酒。

苏妄言见他不露声色,病黄的脸上一抹顽皮之色却一掠而过,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人倒实在有趣,明知那几

人渴了,偏装作不知道,非等人渴得狠了,才来这么一手,就算酒里真有毒,只怕也是叫人防不胜防。只不知究竟是个

什么人物?

顿觉此人大对脾性,不由微露浅笑。

滕六郎转头见了,一怔,也回他一笑。

赵老实喝了酒,声音也大了些:“他们明明两个人一起出去,却只有骆大侠一个人回来。伙计问起,他只说凌大小姐有

事,晚些回来。又说他和骆夫人明早就走,让伙计结帐。”

“一夜就那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伙计不见凌大小姐起床,开门进去一看,包袱行李都在,她人却不知道

哪儿去了。骆大侠知道了,着急得不得了,二话不说,立刻出门去找她,直到夜了才回来,一进门,就问凌大小姐回来

了没有。

“骆夫人也下楼来了。我看到骆夫人,心惊胆战,但她却仍旧一脸冷冰冰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问骆大侠可找

到人了没。骆大侠一边摇头,一边叹着气说:‘凌霄性子倔,我怕她一时想不通,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骆

夫人淡淡应了一声。我这才壮着胆子上去,问他们还结帐不结帐。骆大侠说‘不结了’,又对夫人说‘我实在不放心,

还是等她回来再走吧?’夫人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句:‘那就等吧。我知道,你总是不放心。’骆大

侠看了看夫人脸色,安慰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放心。若不是凌霄,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感激她,她若有难,

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帮她,她若有事,我更是一生都不会安心。你别多想。’骆夫人看他一眼,只是微笑。”

赵老实看看屋中众人,惑道:“你们几位说说,这三人的关系可不是恁地古怪么——凌大小姐明明喜欢骆大侠,怎么还

会帮着他和他夫人在一起?”

 

赵老实心惊胆战地又过了一夜。

自从那天之后,他一想到那个骆夫人就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去想这女人有多漂亮,多诱人,只是巴不得他们快点离开。

但一早起床,拉住伙计一问,才知道凌霄还没回来,他知道这下骆家夫妇怕是还要留一天了,不由暗暗叫苦,也不敢再

呆在客栈里,找个借口出了门,在外面闲逛到天黑,才从后门偷偷摸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赵老实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赵老实先还以为是花弄影来找自己算帐,吓得腿都软了,再一看,却原来是两个拿刀带剑的江湖客。

其中一人笑道:“赵老板,别害怕,我叫张三,他叫李四,我们不是害你,是来给你送钱的!”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塞

在赵老实手上,放开了他。

赵老实也知道,什么张三李四必然不是真名,但名字虽是假的,手里的银子却是真的。他拿着银子,心里也镇静了些,

迟疑道:“两位大侠,这是……”

张三笑着道:“赵老板,我问你,你这里两天前是不是来了一对夫妇住店?”

赵老实点了点头。

张三又问:“这两人什么模样,都叫什么名字?”一边问,一边拿出一锭银子来托在手上。

赵老实吞了口唾沫,好一会儿,飞快地伸手拿过了银子,把骆家夫妇来住店的经过老老实实都说了。

张三李四相互看了一眼,张三又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笑眯眯地道:“劳烦老板上去看看,那位骆大侠和他夫人,

现在在做什么?”

赵老实拿着银子,心里倒像是没那么害怕了,但要叫他自投罗网去见那骆夫人,却是打死也不愿意了!他忙陪着笑道:

“张大侠,李大侠,我方才听伙计说,骆大侠心情不好在房间里坐了一整天,他夫人在一旁相陪。这会儿,怕是还在房

里坐着呢!”

李四笑道:“我们也猜到了,不过想请老板再去打探清楚些。”

赵老实对花弄影正怕得要死,只是支吾着不肯去,却又怕把面前的张三李四惹怒了,无奈之下,只得把那小洞的事说了

出来。

张三李四轻声商量了一会,张三笑道:“请赵老板先在此休息一下。”说完点了他穴道,把他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一前一后出去了。赵老实睡在床上,心中忐忑,等了许久,那两人才回来。

那叫李四的人解开了赵老实,一言不发,从腰间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他眼前。

赵老实看了那银票,只觉眼花耳热,心头狂跳不已,耳朵里擂鼓一样的响。他也知道,这两人出手这么大方,一定是他

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有了这么多银子,就是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关系?

好半天,赵老实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声道:“张大侠,李大侠,你们要我做什么?”

张三笑着道:“赵老板是爽快人,要请你帮忙做件小事,事成之后,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等着你呢!”

赵老实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好!你们要我做什么?”

张三拿出一小包东西,道:“骆西城一会儿会叫人送酒上去,你把这包东西分成三份,倒在三个酒坛里,然后一坛一坛

送上去。第一坛放得少些,第二坛稍稍多一些,第三坛就可以全部放进去了。”

赵老实知道那包里装着的多半是什么毒药,不禁心惊胆战起来,但看看面前的银票,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张三又道:“你先送第一坛酒上去,骆西城必然叫你再拿酒上去,你就把第二坛酒拿进去。他要是还说不够,你再拿第

三坛进去。”

赵老实紧紧攥了那包东西,哑着嗓子道:“这个容易,我尽力就是了,只是他喝不喝我可就管不了了。”

李四听了,哈哈一笑:“这个也不用你管,你按我们说的话,把酒送上去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们自然会在隔壁盯着!”

赵老实勉强点了点头。

张李二人依旧上了楼。

赵老实只觉嘴里发干,攥着东西撑着床沿站了起来,却觉两腿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开,只是不住发抖。赵老实死死

瞪着自己的双腿,怕有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了颤抖。

他一伸手,抓住了那张银票,仔细地叠了两叠塞进怀中,这才咽了口唾沫,尽量镇定地走到厨房里,支开伙计,按那两

人的吩咐把那包粉末分别倒进了三个酒坛,倒完了,又拿酒勺搅了搅,这才放心。

才办好,果然就听骆西城叫酒。

赵老实忙抱了两坛酒上楼。骆西城正和夫人坐在房里桌前,赵老实一眼瞥见花弄影,心头惴惴不已,忙低了头走进去。

他记着张李二人的吩咐,一坛放在桌上,却弯身把另一坛放在了桌脚下。骆西城果然先拿过桌上那坛酒,倒在碗里喝了

起来。

赵老实出了房门,看了看旁边的丑字号房,只听里面悄无声息,也不知那二人在是不在,他心里不安,便小心翼翼地躲

在窗外偷看。

从窗缝看进去,骆西城正一边喝酒,一边和夫人说着闲话。

骆西城面不改色地喝完第一坛酒,突然笑了笑,道:“这酒虽然加了料,味道倒还不差。只是这点毒药就想要我命,却

未免把骆西城看低了。”

推书 20234-05-16 :No Angel+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