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即伸出手来拉我。
我躲了开来,站起身。
“我出去接人,估计快到了。”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时间卡的倒也挺准,我刚走到楼梯口,郭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告诉他在哪座楼门前碰头。门外就是一小花园,我坐
在长椅上看着天,有点儿昏昏欲睡,结果还真就睡着了,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
我是被吓醒的,郭军趴我耳朵边儿上低吼一声,惊得我一下子忘了做的什么梦,近距离、直愣愣的盯了他半天才恢复神
智。
“萧哥,你这是怎么了?坐这儿就能睡着,累着了吧?”
“哦,有点儿,这两天睡得少了。”
“你朋友怎么样,没事了吧?”
“好多了,应该没什么吧……”边说着边抬头寻找某个窗口,有两三个窗口有人,看不真切,想想他那腿,现在也不可
能站起来。
跟郭军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他就拖着我往医院外面的饭店去,我拧不过他,也就随他便了。没吃多少东西,光顾着说
话了,不过基本上是他说我听。而他之所以心情这么好,原因很简单:女朋友跟他复合了,几天后就来找他。
看着他笑得幸福的脸,我欣慰,也有些怅然,曾几何时,我也会为一个人如此惦念、如此动情;现在,却有些麻木了,
心被磨得失去了激情,心肌失去了力量,跳的疲惫不堪,却仍旧挣扎着不想停滞下来。
吃完饭郭军一定要送我。
“你回医院还是回家?”
“我先去医院看看再回去。”
“那我跟你一块儿吧。”
“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吧,我回去一路车就到,你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不碍事的。再说这么晚你自己回去不安全。”
“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怕什么呀?”
“你还别说,萧哥,你这身子骨儿弱不禁风的,还不如大姑娘壮实呢!倒是这脸蛋,还有的比比……”
“说什么呢!”我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
他趔趄一下,还笑,边笑边往医院的方向跑。那神情让我想起一句特矫情的话,我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
到了病房门口他不好意思进去了,我不禁失笑。
“刚才死活要跟来,现在在这儿站着干嘛?”
“我不是,那个……呵呵,不大熟嘛。”
“行了,进来吧,别矫情了。”
我带着郭军进了病房,我承认,我有私心。
里面还有一个人,我倒是没料到——刘跃。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把眼睛转开了,回到君尚身上。很细心的帮他压压被角,贴到他耳际低声说话。
我当什么都没看到的走近一些,“这是我朋友郭军……看来你这边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他还等我一起走呢。”
君尚张了张嘴,可能觉得环境不对,立场不对,只说了个“好”就直勾勾的盯着我,直到我把他的视线夹断在门后。
在半路上把郭军撵走了,他跟我一路车,但是只坐几站就到,我却要坐到终点站。
刚到楼下,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刘跃今天只是来看看我的。
手没拿住钥匙,啪的掉到地上,弯腰摸了半天,边摸边笑,头撞到了墙角上还是没忍得住。
睡觉前朱丹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了问我君尚什么情况,我简单一说,就听到电话对面一声尖叫,然后是冲子远远传来的
声音:“她现在有点事儿,回头再说哈!”
听着“哔哔”声,我慢慢反应过来,然后一阵儿脸红,操的!
第二天下午,我才去了医院……实在太累,一觉到中午。
没直接去看君尚,而是到医生那里问了问他的腿。
“算他命大,撞上的时候躲开了要害,只是断了腿。不过你也知道吧,伤筋动骨,要好好调养的。”
“恩,谢谢您。那大夫,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什么时候都行,剩下的都是养活的事情了,不过他自己好像不想出院。”
“……”
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刘跃又在。我面不改色的走进去。
“过来了。”君尚端量着我的神情说。
“恩,”我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接着说,“过几天我就要上班了,就没空过来看你了。”
“哦,这样……”君尚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转头对一边的刘跃说,“我想跟萧强单独说会儿话。”
刘跃没吭声,慢慢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淡淡一笑说:“我先回去了,晚上约了秦松。”
沉默了一会儿,君尚忽然说话了:“你帮我把护士叫过来吧。”
我这才注意他的脸已经有点发红了,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怎么了?”我暗暗担心。
“快去吧……”他催我。
我点点头赶紧往外走,走了几步,一个护士从我身边闪了过去进了君尚的病房。我微微一顿,是啊,床头有按钮的,那
他干嘛让我出来叫护士?要支开我?可有什么事情又有必要支开我呢?难道他断腿也是假的?
惴惴不安的走回门口,从门上玻璃看进去……
(三十一)
自己在走廊上走了两三个来回,直到护士出来了,我才慢慢的踱过去。
坐在椅子上帮他削苹果,边削手边抖,差点儿割了手指。
君尚伸手小心的夺过去水果刀,把我另一只手里的苹果也拿了过去,转头看我一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只看了一眼他通红的脖子,就没敢再抬头,生怕就那么笑出声来。
君尚这个人是极其好面子的,掉价的事儿绝对不做,做了也不会让人知道,更别说让人说出来了。我恼他是一回儿事儿
,但我不喜欢揭人家短,虽然这事儿的确可乐,我也只能憋着。我不知道刚才我趴窗口的时候,他眼睛余光是不是扫到
我了,不过我似乎听到“哗哗”的声音骤然断了一下,然后我就闪开了——希望没耽误他解手……
苹果削好了,他递给我,我顺手接过来堵上自己的嘴,看着他又削了一个,细嚼慢咽的吃着,可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我闲闲的想着:估计是怕再上厕所……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清脆的咀嚼声。
一直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半天几句话,我都奇怪自己怎么能跟他就那么呆了一个下午。可能是考虑到没人照顾他吧,看
情况,刘跃跟秦松今天是不会再过来了。
走廊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明显多了起来,一看时间,已经要吃晚饭了。
“我去帮你买饭,想吃什么?”站起身来,看着他问。
“随便,跟你一样就好了。”他笑笑说。
“恩。”转身走出门外。
医院附近有些小饭店做的饭菜还不错,就到我吃过一回的那家店点了两个清淡的炒菜,打了包带回医院。
走到大楼门口台阶的时候,一个人在顶层的台阶上蹒跚了几下毫无防备的摔了下来。我条件反射的甩开手里的饭盒去挡
上面倒下来的人。朝后退了几步,两个人都稳住了身形,还好是个女孩儿,要是个彪形大汉我准得当肉垫儿……不过可
惜了那盒饭菜。
“没事儿吧?”我低头看手里扶着的女孩儿。
“……”她始终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也不说话,微微挣扎着站直身体。然后就要往前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
来说:“谢谢。”
我楞住了,她也是。我这次记得了她,因为在我记忆中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她抬了抬嘴角,脸却抽搐了一下,笑容停在了一半。那神情让我心里揪疼,不安定的感觉。
“你等我一下。”我脱口而出,然后拎着手里仅剩的一盒饭菜冲了进去。
“你慢慢走就行了,跑什么?”君尚看到微微气喘的我说道。
“你先吃吧,我有点儿事情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我帮他把饭放到床上打开来,顾不上他疑惑或是不悦的表情,转
身快步向楼下走去。
下楼的时候没看到那女孩儿,我以为她走了,正在叹气,眼角扫到另一边的长椅上熟悉的颜色,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
的衣服。
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靠到椅背上看着天,多云,一层叠一层,颇有点儿风起云涌的味道,夕阳给它们染上了红色,像要
一把火烧干净所有。
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正是起风降温的时候。
“跟我去吃点饭吧?”我开口,“刚才你撞翻了我的饭。”
“……”她抬头看我一眼,没有道歉,却是道谢,“谢谢。”
“走吧。”我站起身,伸手扶她,看得出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她试着自己站起来,蹒跚了一下,可能是坐太久。我在她胳膊上稍稍用力扶了一把,看她站稳就收回了手。
饭店里有点儿吵,我随便要了两个菜,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跟她相对无言。
“那个,你……”我发现到如今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说什么,“没事儿吧?”
“齐彦,”她说,又轻轻摇摇头。
“恩?”
“我名字,齐彦。”
“哦……”尴尬的时候,饭菜送了过来,“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她听完顿了一下,没有拿筷子,抬起头来说:“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我放下筷子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又转移了话题,“医院里是你朋友?”
“恩,是。”对别人我无法解释他的身份,除了说朋友以外。
她看了一眼,笑笑,含着我莫名的东西:“没大碍吧?还得住院?”
“恩,大概吧,我也不确定……”我不知道君尚打算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完全康复?
“我可以……先到你那里借住几天吗?”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带着歉意。
“啊,”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着实晃了一下,本以为她应该是借钱之类的……
“好的。”我没有拒绝,毕竟一个不算熟悉的女孩子开口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从最坏的角度考
虑,我那陋室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值钱的,也就是君尚带过去的几件名牌衣服了。是啊,他的东西还在我那儿
没带走,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想呢?
“你要带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拿?”
“没什么可带的,”她失神的笑笑,我发现她经常笑,可那笑容总让人感到悲哀。“你真是个好人……不过,太好了…
…”
“呵呵。”我挠头,她想说傻吧。
吃完饭,我就和齐彦分头走了。她说第二天到我那里去,然后似乎回了医院,我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君尚那儿
。家里还有很多他的东西,既然齐彦要来,我必然得收拾一下,尽管我不知道这种掩饰有没有必要……
(三十二)
晚上回去收拾了很长时间,力求把两个男人曾经同居过的证据尽数销毁,却有些东西不舍得扔,想尽办法找地方隐藏,
着实费了好些脑筋。以至于直到上床躺下,脑子里还在绕着整个房间转悠,搜寻不慎遗留的罪证——累!
前一晚的折腾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的晚起。我刷牙的时候,齐彦人来了。急急忙忙漱了一口泡沫开了门。
门外齐彦只拎着一个旅行包低头站着。看我开门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她的脸还是肿的,虽然已经看不出昨天的巴掌印儿
了。
帮她接过包,很轻。
“很干净啊。”她进门稍稍观望了一下。
“呵呵,刚收拾了一下……你也知道,单身男子住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掩饰。
“那要看什么样的单身男子了。”她回头看我一眼,眨眨眼,露出难得调皮的表情。
“……”我挠头,她说话总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我难以招架,“那个,我带你去房间吧。”
其实我这房子有两个房间,但是只有一个卧室,另外的房间是书房,之前君尚用的多,我用的比较少,我爱窝在床上看
书用电脑。本来这个房间是没有床的,但是好在房东曾经换过一套沙发,就把多余的两个破组合长沙发安置到书房了。
长短,把我扔进去刚刚好,如果睡觉老实的话……我也不可能让人家姑娘家睡沙发啊。
带她看了唯一的卧室,洗手间、厨房,一目了然——于是,我开始了与一个女孩儿,不知期限的,半同居生活。
当天我又接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名为嘘寒问暖,实为催促我赶紧上班,项目到了最后阶段,需要交接的东西很多,说
难不难,但着实麻烦。客套了一番,说好了下周一定上班。
坐在沙发上琢磨还有什么事没办好,趁最后这两天完事儿,却脑子空空。拎起电话,照着通讯录往下按……
“爸,是我。我妈身体怎么样了?”前几天跟我妈通过电话,她一个劲儿跟我说没事儿,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偷偷问了
我爸,确认了一下,才安了心。
“哦,萧强啊,没事儿了,你不用挂念。昨天刚去医院做了复查,医生也说恢复的挺好的。”
“那就好,”我转了话题,“爸,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好了么?”
“恩?”
“就是您跟我妈回家的事儿。”
“哦,这个啊……我跟你妈商量过,最后说好了等她完全康复以后再做决定,到时候我们再通知你吧。”
“可是爸……”
“萧强,我们已近花甲了,该考虑的不会比你想的少,你明白吗?”
“……”我微不可查的叹口气,“行,爸,那您照顾好我妈,也别累着自己哈。”
“好,知道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恩……下个星期开始上班,可能会比较忙。”
“……”我说完了,我爸却好像没听完,半天没吱声,“好,我跟你妈相信你……”
这句话意味深长,犹如当初我躺在医院病床时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挂了电话,发现齐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旁边了。
“我出去一下,你呢?”
“哦,我给你一把备用钥匙吧。”
把钥匙交到她手上,我问:“你是去医院吗?”
“恩。”她点点头。
对于医院里的人,她没跟我提过,我也没有问。我们都尊重着对方,不愿探究彼此不想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