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戏,我跟外地呢。”
“什么?哪儿?你这礼拜不是不飞重庆么。”
“跟天津呢。”
“又跟那男孩子在一起?你昨儿没回来是不是就跟他那儿住的?”
“妈……我服了你了,我黄花儿大闺女啊?”
“我不是那意思,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行了吧您,车夫今儿恕不能效劳,您亲历亲为吧。”
“你这孩子!”
“车磊,我妈喊你吃饭!”王正波扒着阳台门儿跟我说。
“马上。”我回他,他点点头抱着SASA缩了回去。
“你在人家父母家呐!”小妈这耳朵,啧啧,真是……灵光。
“嗯。”我不想跟她多说。
“你们俩定了?你上门带东西没有啊?不是空着手吧?”
“妈!你有病啊?人家有媳妇儿!”
“什么!”
哎呦我操,这声儿绝对可以用凄厉来形容了。紧接着就是谩骂:“车磊你是糊涂了啊?你跟……你跟一个有家室的人你
都敢胡来?”
“我早跟你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你非臆测!”
“废话!你瞅瞅你那表现!啊?!天天电话短信没个完,日历都让你画花了,你这你这你这……”
“我挂了,你们登山愉快。”我赶紧收线。
午饭特别丰盛,我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筵席了。一般我们家因为工作时间都对不上,休息时间也对不上,小妈做好饭
就是谁爱吃谁吃。只有连城志过去拜访的日子才会正经布置一桌子菜。
席间,大家聊得挺热闹。王爸爸问我父母情况,我说我爸过世早,我妈做服装代理,然后现在她跟我姨妈一起生活,姨
妈是我领导也是中央台的。我们家的情况我给人介绍都是如此,我没法给人介绍我俩妈,就连城志跟初日知道实情。
王正波也听着跟着点头。王妈妈问你不知道你朋友情况啊。王正波回:我对人家私事儿不过问。王爸爸就说就是我们家
儿子就这德性的,被人卖了都能帮着数钱,也就小雪那闺女能看上这主儿。
话题不可避免的就扯到了王正波他媳妇儿身上。他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媳妇儿。老两口对儿媳妇儿赞不绝口,但是还是能
隐隐感觉到他们不喜欢儿媳妇儿刚过门儿就走那么远。
还真是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呵呵。
我们俩跟他们家呆到十点多才走。我跟王爸爸的战局就没断过,最后以我七胜五负而告终。老爷子曰,有机会再战!
第二天陪着王正波见得那张小东。这格局有点儿奇怪:我弯的、张小东弯的、王正波直的。我们是一起吃的午饭,那顿
饭吃的。操!就一个字儿——操!王正波给我夹了一筷子茄盒儿,张小东就问,我的呢?王正波就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嘿,我这叫一个搓火儿,这是跟我比什么呢?我瞪了他一眼,他回敬我一眼。我就更不份儿了!然后还赶上王正波是个
二傻子,他一会儿又给张小东夹了一只螃蟹,张小东冲我挑衅的笑,我也问了一句,我的呢?王正波也就又给我夹了一
只。我那只比张小东那只大,我就故意掰着钳子说,个儿大的好,钳子里肉多。张小东狠狠白了我一眼,拿过一只更大
的,三下五除二就给剥了,剥的还特整,然后就撂在了王正波的碟子里。嘿!你大爷的,不服是吧?我站起来,拿了汤
碗,盛了一大碗老鸭汤放到了王正波面前,连那肉乎乎烂乎乎的鸭子腿我都给他盛了。要知道,一个鸭子就两条腿!张
小东也站了起来,意图很明显,王正波吃了那只他就要吃另一只。也因此我俩就鸭子腿展开了一场筷子大赛,你妈别不
服,我大妈出身最后一代封建大家庭,礼数什么懂着呢,筷子怎么用怎么巧怎么规矩我都知道。也因此,那只鸭子腿就
落到了我碗里。张小东那个大眼珠子瞪得啊,就他妈差掉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干嘛跟张小东较劲,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王正波,我也没夺他之美。你喜欢你追啊!废物点心一个,大学四年
你都干嘛去了?眼睁睁看着波仔讨了媳妇儿。哦,这会儿跟我较上劲啦?爷不吃你那套!!
可能就像幼儿园时候小朋友们抢玩具,你不见得多喜欢,可你不能看别人在你眼皮底下称霸王。王正波就是那玩具,我
跟张小东就是俩四岁半的孩子。都挺丢人的。
末了结账,也是一场大战。王正波说他请,张小东说他请,其实我去卫生间时候就把账单给结了。我就让你张小东搓火
。
最后这场战役以我大获全胜告终,没赢在饭桌儿上,没赢在那张账单上,我赢在我知道王正波去了德国还收了他给我的
礼物。
张小东当时那脸啊,哈哈哈哈……比陆判官还黑!
可是我没美上几分钟就不美了,张小东来了一场加时赛。这得算犯规,对方我都没同意你就开战!他以多日不见波仔为
名把波仔扣天津了,并游说波仔不过就五十分钟明儿早上上班来得及,他要跟他彻夜深谈!
我还没开口,波仔也没同意,他就把我塞进了出租车,我糊里糊涂的就被送上了火车,波仔还依依不舍跟我挥别,说:
“那你先回去,明儿个我带SASA回去,路上小心,短信联系……”云云。
坐在火车上我这叫一个气啊。我他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可就是气。倍儿生气!
(十六)
王正波
“你跟那小子怎么回事儿啊!”张小东气急败坏的坐床上指着我问。
我是被他直接拉回他新买的房子里的,我自个儿的家已经租给别人了,我也不能和张小东搂着躺我没结婚那张单人床上
,所以就跟他回家了。
“没怎么回事儿啊!”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又没想跟你抢,你喜欢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当初挺想给你介绍的。
“你跟他好上了?”
“没有啊。”我笑着说,我越看他那样儿就越想乐,“我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有点儿不高兴啊。”
“我他妈能高兴吗!”他马上就要拿刀了。我接着乐:“啧啧啧,喜欢你不早说!行了,你就放心吧。”我准备给车磊
发个短信,看看他有没有心思换个男对象。我们张小东正好能和他配上。
“嘛?”张小东瞪眼看着我。
“嘛嘛?”我看着他
“操,小BK的这可是你说的!”张小东就跟听见圣旨塞的,我也乐:“没问题,你放心!”刚想拿手机,就看张小东从
床上站起来,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看着我。
“你干嘛啊?”我小声问了他一句,这BK的这是吃了嘛了,“没事儿吧你。”
“王正波!”张小东大声喊了一句,“你他妈再跟我装傻!”
我稍微动了动脑子,他这阵式是嘛意思,是要跟我?
我站起来,看着他:“小东,你坐下,把衣服穿上,咱慢慢儿说。”
张小东没理我,往厨房去了,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放我跟前儿一瓶,自己一瓶,喝了一口,点了根烟:“小波,我从小
就喜欢你。”
我只是皱着眼眉看着他,我们俩从来没这么严肃的面对过这话题。
“真是……从小就喜欢。”张小东又喝了一口酒,被放下的啤酒瓶里白沫往上涌着。我不想说话,我的脑子跟不上了,
一串的二进制数在我眼前转着,在我的生活里这么多年就只有“1”或者“0”,也就是只有“是”或者“非”。
他慢慢抬起头:“正波,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吧,你知道吧。其实没事儿,咱俩从小一个被窝里睡过来的,从小到大
,从小学到高中,你结婚,我也替你高兴。我挺他妈没出息的,到末了儿都没在你结婚前跟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张小东在我记忆里,是个只会假哭的人,比如说:他小学不写作业他爸要打他的时候,他初中排课本剧,演东郭先生的
时候……
“你不是没出息。”我坐到他旁边,小声地说,“你是对我好。”
张小东抬起头,两个眼睛里边的血丝,就跟“1字头”的国道一样,从瞳仁向四周扩着,雨后的国道,他尽量不哭出来。
“小东。你是对我好。”我笑。
张小东也笑了一下:“你他妈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男的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瞎说,就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的吗?”张小东又问我。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自己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张小东拿起酒,把瓶口对准口,我看得到他脖子中间喉结的跳动。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到处找你,我能找到一个长得像你的,可是找不着说话像你的,找到说话像你的,可
是找不到心眼儿和你一样的。”
我静了下来,从心静了下来:“你……找到了什么?”我问。
张小东苦笑了一下:“我找着一个答案。弄清楚了一件事儿。”
“嘛?”我平静地看着他问。
“我找遍全世界,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到大的你。就算能找着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都一样。那也是
白费了,我喜欢的人,最后也得是那个和我一块儿度过了整个这他妈二十几年倒霉日子的你。”张小东没有发狂,他说
得很冷静,冷静得让我感觉不到面前这个坐着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张小东。
我也点上一支烟。
“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你结婚我替你高兴。你知道我为什么去上海吧。为了离你远点儿,我眼不见心为烦,可是
你知道睡觉前心里边那滋味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那是我看见你交了个GAY当朋友。我寻思着,是不是你也能走上
这道儿,哪怕分他妈一半给我。”
我把酒瓶子往他跟前推了推:“你再多喝点儿。说说我怎么分你那一半儿。”
“只要能见着你,只要和你在一块儿,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和小雪,保证不影响你生活。”
“小东。”我把烟熄了,“一个人,就是另一个人的。另一个人,也是一个人的。没有一半的。”
张小东静静的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儿。我站起来:“小东,这就是缘份,缘份那是两个人的事儿,瞎分是要
有报应的。”我向门口走过去。
“不送了。”张小东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我也没理他,推开厕所的门进去,洗完澡。我围着他的浴巾出来,坐到他旁边:“洗澡睡觉。”
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不是你的。你也不是我的。你从小到大丢过多少东西了,丢了的有些是捡不回来的。你小子命不好,谁让你不早骗
我的。我现在长大了,定型了,卖身契都签了。晚了。”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总结了这么一番话,说得我自己都没听明白
。张小东笑了笑:“我们有缘吗?”
“有,一辈子打不死兄弟。快谢老天吧。我天天都谢,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我笑着说。
晚上张小东躺在我的身边,伸手过来,放到我的手上:“正波,你和小雪幸福吗?”
“幸福不幸福都该知足。有个人能舍了一辈子和你在一块儿呆着。”我说。
“她心里有你吗?”
“我一想到我心里有她,还有个她,就能幸福。”我回答。
“她还有多久回来。”
“也许不回来了。”
“什么?”张小东吓了一跳。
“就算不回来了,她也是我的妻子。”我笑笑,“张小东,你也该有个这样的人。”
“老婆?”
“不是。就是一个能让你扛肩膀上一辈子心甘情愿负责任的人。”我说。
“如果她要离开你呢?”
他的话,一下子让我无言以对。如果她要离开我呢。
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了,在张小东握着我的手睡着的时候,在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开始的时候,我小声地说了两个字:“
尊重。”
本以为他睡着了,可他却在我说出“尊重”那两个字的时候,轻声地问:“那你呢?”
我大笑起来:“照你这么问下去,是不是我穿什么颜色的寿衣今天晚上都得选好了。我上阎王爷那报道的时候走哪个口
现在都得定下来……”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张小东压到我身上,吻住我的嘴。
他用的力气很大,好像是在应对我即将给他的推或者踢,我没拒绝,抱住他的头,拼命的回吻。张小东可能是吓着了,
抖了一下,我没理他,继续吻着他,他的胡子根儿扎得我的脸有点疼。
那个亲吻可能足足有半个小时,当他把唇拿开,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好像拿着奖票,在电视上等最后一位出来
时的样子。
他摸到我下边,因为亲吻而有的反应。我小声地说:“小东,吻你我能做到,那个我做不到。”
最后一位的数字和奖票上的不符,张小东慢慢放开手。
“为什么亲我?”张小东问。
“你先亲的我啊!”我回。
“为什么这回你……”
“不知道。”我小声地说。我心虚,我知道,原因有几个,简单的说就是一,我不是圣人,有些东西我也需要;二,我
也想知道亲一个男的是什么感觉的,怎么就能让我两个哥们儿着迷;三,我想知道,在我的世界里能不能没有一个只是
“1”或者“0”,只是“是”与“非”的可能性。
“那为什么那个就不行,和我在一块儿行吗?”
“小东,在你那些想着我的时候,我没有想着你。”我的脸沉下来了。
张小东笑了,笑得无奈也假。他拍着我的头:“我服你了。”
睡觉的时候,我眼睛闭得很死:张小东,你今天晚上这通,为什么在高中的时候没冲我表演呢?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小
雪。
我并未因此而怀疑自己的性向,只是觉得张小东的聪明和勇敢不过是表面上的,他自己刻死了和我的关系。他脑子真正
让门掩的,不是喜欢我这事儿,是不敢直接告诉我这事儿。我他妈的都在想什么啊。
真乱,小雪的事儿,张小东的事儿。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想着明天一早去北京吧,看见110可能还能有点儿好心情。想
着他那倒霉德性,闭上眼睡着了。
车磊
傍晚时分我到了北京,天儿已经擦黑了。进了门,正赶上大妈跟客厅看杂志,她瞅见我进来,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我心虚了一把。大妈跟小妈之间从没有秘密,我特怕小妈倍儿不负责任的把她那臆测转达给我大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