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儿睡衣冷。”
“崩溃……”
“啊?怎么了?”
“就觉得你……哪儿不对。”
我装没听见,没理他,直接进厨房把饭端过来,放在桌头柜儿上。
“我妈包的饺子,三鲜的倍儿香。”
“醋呢?”
“煎饺子你也沾醋啊?”
“废话……你干吃啊?还有,顺便给我拿辣椒油……”
“行,我正好儿带腊八儿醋了,吃我爸炸的辣子吧,和小虾皮儿一块儿炸的,倍儿香。”
“NB,我喜欢……”
我又进厨房,把我爸炸的辣子和腊八儿醋拿出来,往小碗里倒了点儿,从醋里扒拉出两瓣儿蒜,心里突然想起来我妈了
,“妈。其实给他吃就等于给我吃了。”我自己小声儿看着手里的碗,笑。
端到小爷爷跟前儿:“您还要嘛?”
“……你丫……真是一脸地道的奴才相儿。”他笑,嘴都合不拢了。
我一听,好么侍侯成奴才了:“那您是主子。一会儿我再给您踩踩背。”
“啧啧……这个小奴很招人爱么。”他都翻了秧了。
“嗯,您先吃。吃完了趴炕上,我上去给您了踩。”我说着把一个饺子蘸好了醋,递到他嘴边儿,一个手拿碗儿接着。
“……我瘆的慌。”他张开嘴,咬住了煎饺。
“千万别,你先吃着,我一会儿都给您踩出来。清肠子。”我乐。
“你、啊、爷的!”他咬着半拉饺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发着声儿,我过去咬住在外边儿的那一半儿,嘴唇碰到他的嘴碰
,手底下的碗接得及时,把掉的渣儿全接住了。
“操……”他把饺子咽下去,瞪着大眼睛看着我,“你买着浪漫药水儿了?不是拿着红苹果的女巫卖你的吧?”
“这不都让你带的吗?”我一边儿吃着那半拉饺子一边儿乐。
“那你别吃饺子了,吃我吧。”他一脸坏笑。
“不吃一会儿凉了,你放会儿也不凉,一会儿再吃。”我绷着乐看着他,继续往醋碗里放饺子。
“这小算盘打得,不错。”他把我那饺子又放嘴里了。
“蒜。”我拿筷子给他夹起来一瓣儿发绿的。
“你也吃啊,我不是太饿。”他咽了一口冲我说。
“嗯,我没想让着你。”我夹了一个直接放嘴里了,“我嘴越来越大了。”
“你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个笑话儿,特老了……”
“说……等会儿!”我一摆手,“我先咽下去。”
“嗯,就是那个鸭子的故事,听过么?”
“你说哪个鸭子的故事?”
“就说,有个鸭子,没事儿闲的跟河边儿溜达,然后遇上了鸭嘴兽。鸭嘴兽看着它说,我最喜欢吃鸭子了。鸭子害怕啊
,立马双手捂上了脸,一挤,”他说着,用手把两边的脸颊挤了起来,细声细气的说,“哦,你见过尖嘴的鸭子么?”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可乐,奇怪地看着他:“尖嘴的那是鸡吧。”
“你真他妈恶心,说什么呐!”他上手就给了我一下。
“什么?”我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吃饭呢,说什么鸡巴!你绝对故意的!”
“哈哈哈,不是不是,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我也想起一笑话,真事儿。”我笑死了,我没想表达那意思。
“你想起来什么了?”
“我原来单位有个女同事,特别可爱,南方人,长得倍儿漂亮!”我边说边喝了口热茶。
“嗯,我也喝茶,递我。”他跟长臂猿塞的,过来就拿走了我的茶杯。
“听我说。”我一脸严肃,“她说话有个毛病,喜欢把最后一个字儿加重,有的时候还加上‘的啦’‘的啦’的。听着
特别可爱。”
“你怎么跟一流氓似的……一说姑娘就眉飞色舞。”他撅嘴。
“哈哈哈……腊八的醋味儿就是不一般啊。”我接着乐,“你听我把笑话儿讲完了行吗?”
“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好么,你鼻子里插葱跟大象也挺像的。”我回了他一句。
“那你天灵盖儿上顶洋葱吧。装蒜。”
“你……还听笑话儿吗?其实我这儿还有老么多形容你的。但是我们那小闺女儿的事儿,还没说完……”我皱着眼眉看
着他。
“说,妈呀,这我要不让你说完,你不得憋炸了……说,说你那小闺女。”他列了我一眼。
“我们那小闺女儿,呸,我那女同事,有一天中午带的自己做的饭,坐我旁边儿,她那边儿还坐了另外一个女同事。她
人特别好,把菜给我们俩夹,问我:‘王正波,吃不吃蚕豆?’我说:‘不了,你吃吧。’她看看我饭盒儿,又把一个
鸡腿儿给我夹过来:‘那你吃点鸡吧!’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算了,就一个,你自己吃吧,我快吃好了。我们俩都属
于大嗓门儿那种……”
“……”
我看他没笑,我自己乐翻了个儿,起来问他:“你怎么不乐啊?”
“哪儿好笑?”他皱着眼眉看着我问。
我这下不来台:“咱先吃饺子吧。都快凉了。”
“行。佐餐笑话……你不讲了?”他拿了筷子吃饺子。
我让你吃痛快再说的!看着他刚把饺子放嘴里,我立马儿说:“赶紧的,吃完了,我们吃鸡吧。”
“噗……”他差点儿把饺子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喷出来,“BK的!”
“和猪排骨一块儿炖的,老火儿的,倍儿香!”我乐着看着他。
他照着我的脑袋来了一下,不说话了,低头吃。小脸儿都鼓起来了。他老这么逗我,也该我逗他一回了。看着他吃东西
那样儿,就打心里往外美。
吃完饺子,我让他屋里转了两圈儿,又去刷了遍牙然后躺下睡觉。
我上厕所里看手机,家里给我打过五次电话,我拨回去,我爸接的。
“正波。怎么老不接电话儿?”
“爸,我刚洗澡吃饭了。没听见。”
“你妈找你,你等会儿。”
“嗯。”
“正波。”我妈在那边儿喊我。
“妈。”
“到了?”
“到了。”
“你……今天下午说的那个,是真的?”
“是。”我肯定得回答。
“你……怎么那么让我不省心呢。”我妈虽然话也急,但语气多少平和了些。
“妈……”
“正波,跟那个人断了行吗?”我妈说。
“不行。”我依然肯定得回答。
“为嘛不行?”我妈问。
“他对我好。”我说。
“对你好的有得是!你都跟啊!”我妈喊起来。
“我也想对他好。”我接着说。
“你非要把我气死,气死你就高兴了是吗?我这辈子没嘛盼头儿,就恨不得你好。知道吗?”我妈问。
“知道。妈……我跟他就挺好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管不了你。别跟我说话了。”我妈把电话给我爸了。
“正波。你妈说的你记着了?”
“嗯。”
“自己看着办吧。不过……”
“爸。”我心虚地喊了一声儿。
“你先别回来。”我爸小声说了一句,“你回来你妈给不了你好脸,时间一长也就完了。下礼拜日,我去北京。带我再
见见那人。”
“啊?”
“当爹的看看,行吗?”
“那……我得先问问他,想不想见您。您再把他吓着。”
我爸安静了很长时间:“行,你看着办吧,我和你妈要睡了。”
“嗯,那我撂了。”
“撂吧。”
我爸想见他,为嘛想见他呢。我记着我爸头一回说想见见小雪的时候,我连问都没问,直接把小雪带家去了。那时候…
…还真是小。
我从厕所出来,他已经睡了。我躺到他旁边儿,从后边儿抱着他背,我妈再过过气儿能消,只要不……再气她。我他妈
真不孝。
车磊
我起来的时候,身边那半拉又空了。伸手过去摸摸,冰凉。
点了颗烟恢复神志,我这才想起来今儿大年初八了,一般单位都恢复上班了。
昨儿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傍晚洗完衣服感觉自己低烧,就糊里糊涂睡了,他回来伺候了我吃饭,又去刷碗收拾,我等
他,等着等着又睡了。一睡就睡到这个点儿,太阳都跟半空舞蹈的点儿。
想想昨儿还真是反常,那色胚子进门一脸奴才相,讨好半天还什么都没索取。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怪。是还生气呢么
?或者……又有别的什么事儿?
想不出来。
我就知道他不对劲儿。
但我也没法追问他什么,昨儿我比他对劲儿不到哪儿去。大志的那通电话……足能够让我抑郁。
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你编排的来,我本想等他杀青后好好谈谈,再跟我俩妈说说。现在好了,全都满拧。大妈小妈先知道
了不说,大志……
是啊,谁都不是傻子,谁对谁怎么样,都心里跟明镜似的。
甭管隔着多远,我疏远他,他一样能有感受。
我现在也没法控制什么了,也没法安排什么了。就希望……别影响他吧。
那个下次再见不知道还有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我想跟他谈谈,好好的在一起说说。
十年,我不想一切结束的糊里糊涂。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但,我相信,大志是个挺理智挺成熟的人,他说不说了就该是不说了,就该…
…暂时放下吧。意气用事,不是他风格。等大家都闲下来,我们再去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我那么操蛋的什么也不说,
他会不会又……失眠,是一定的吧?
我在期待那场深谈的同时也在恐惧,这我还没见到大志呢,只是听电话,我就难受的不行不行的,如果真见到……我是
不是又会动摇?
我,真的能放下他么?
越想这些我脑子越涨,再这么闲下去,沉浸于仍旧不结束的假期中,自己一人跟屋子里胡思乱想,我绝对能疯了。
不行,绝不能这样儿了,我不能再当蹲在笼子里的动物,我得放放风儿去!
起来洗了个澡,精神好些,想去游乐园。
换鞋的时候我看见了玄关处堆积的那些报纸杂志一类。想来是王正波攒起来要卖废品的。
这点儿收破烂的肯定在,我翻了翻,以确定里面没夹带文件什么的。结果文件没有,倒是掉出一张对账单。确切说,是
个补登折记录。上面密密麻麻的。
我蹲着,看着,几个固定金额反复出现:7050、1520、1000、2000……
这么固定密集的转账往来都是什么?
想着想着我就想起他那小账本儿了,买个菜块儿八毛的他都往上记。
应该……是跟他那抽屉里吧?
我把鞋脱了,进屋儿。虽然知道我不该看,可还是想看看。这几个数字跟老虎机那提示符似的,刺激着我。
那是个密密麻麻的账簿。有手写的有机打的,机打的都是剪裁过的,一条一条。好么,翻一下那些废品真对了,这张还
没上账簿呢。
翻了几页,我大概知道各个数字的含义了。
7050,他工资。
1520,房贷。
1000,给前妻的赡养费。
2000,给家里的。
数学我不灵,可简单的加减乘除指定是没问题……
7050减去1520减去1000减去2000,等于——2530。
再加上每两个月存入银行1000。
再把他那一年一万二的房租分摊到每个月。
成,他不这么省着都新鲜!
剩在自己手里的钱,有几个啊?
每月也不能喝西北风不喝水不点灯……
我嘴还叼,总要吃肉。
汗颜。
就这样儿……他还……
我的妈呀,差旅费他怎么凑出来的?
我点烟,有点儿茫然。
这是我从没想过的生活:贷款、前妻赡养费、给家里上供。
这么说吧,我都不知道我台里的工资是多少,别人一听上调就乐,我毫无感觉,因为那折子,我扔给小妈都不看,重庆
台那卡也一样。理财这些都是我俩妈管。我手里两张信用卡,一张大妈的附卡,一张大志的附卡,要买什么就这两张卡
出。我的钱小妈做股票基金什么的……我买房子买车的时候价钱知道,还问过够么,小妈说没问题,今年股市赚翻了。
这就是大妈说的差异?
吐出一口烟,我又看了看波仔的账簿。
想也没想,拿出钱夹,扔了一张借记卡跟他账簿里。
卡里有多少钱没数儿,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额外收入。
贴补家用吧。
这么搞下去,他迟早被赤字财政算死。
把那张对账单也夹进去,我穿了外套出门。
又是一个好天气,抬头望天,蓝蓝的,干净清澈。
明年别让他租房了,等合约满了,住我那儿吧。
在游乐场疯玩儿一下午——倍儿爽!跟包场似的。一是季节不对,二是今儿是年后第一天工作日。
坐了三次过山车,又哈皮的尝试了无数次高空坠落。心里那些郁闷仿佛全倒了出去。
乘小火车观光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特盼着是个什么活儿召唤我好让我忙起来,结果不是。
小妈。
“哪儿呢?”
“火车上。”这不算骗人吧?
“啊?不在北京?”
“在。”我笑。
“那是……去长城?”
“哈哈哈哈……我亏你想的出来。”
“你这孩子!到底哪儿呢?”
“欢乐谷,嘛事儿?”
“你给我好好说话!”那边儿明显语气不好。
“怎么不好好说了?”
“普通话叫什么事儿!”
“打电话吵架?”我看着那城堡,想起那首歌儿。
花儿的《童话生死恋》:
唉哟是谁为你而厮守
是谁为你而泪流
是我……
唉哟是谁为你而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