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三部——井村仁美

藤芝这么一说，女孩子们便异口同声反驳。
「不会的啦！对不对？」
「吃吧、吃吧！藤芝，这是意大利通心粉，很好吃的样子哟！」
「藤芝，听说这个是白酒风味的磨菇酱喔！」
「哦？」
藤芝一脸津津有味地吃起通心粉来。椿本也同样开始动叉子，却因为在意着藤芝，根本食不知味。
他原本想坐在藤芝正对面的座位，可是因为是依进入房间的顺序排列，结果椿本的面前坐着桥谷，桥谷旁边中隔一个人坐着藤芝，然后藤芝面前被林给占去了。
「椿本，你有在喝吗？」
刚才向藤芝说话、戴着醒目大耳环的女性体贴地为他倒酒。
「谢谢。」
如果丢着她不管，或许她的注意会再度移向藤芝。椿本以视线向桥谷打暗号，开始向那个女孩子说话。
「商社的工作怎么样？」
椿本虽然一付难以亲近的模样，但是只要他主动搭话，大部分的女孩子都不会觉得讨厌。坂菱商事的这个女孩子也不例外。
「咦？说的也是。我想银行应该也是，不过在我们公司里，男性把女性当做打杂的意识好像特别强烈呢！」
不知是否平日积愤已久，她开始像洪水般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椿本则右耳进左耳出地听着。
对面的坐席里，桥谷也同样积极地向邻座的女孩子搭讪。
「我是今年的新人哟！去拜访客户的时候，都没有人相信我。」
「咦！你是新人！？骗人！看起来好成熟耶！而且，身材锻炼得好好哟！」
「我大学时代都在打橄榄球。」
「原来如此，嘿～」
（很好很好。）
桥谷的努力似乎也有了成果。
可是，两人的奋斗也效果有限，藤芝依然和那个短发女性聊得忘我。
（林在干什么啊！？）
平常的话，林总会在这种时候率先策画，但今天他却只是乖乖地一边喝酒，一边偶尔响应邻座女性的问话，什么行动也没有。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不只椿本觉得奇怪，连桥谷也对安静得出奇的林感到诧异。他偶尔还会忍不住偷偷望向林那里。
然而，林却迟迟没有要驱散藤芝周围女性的行动，只是反复小口小口吃着起司和蕃茄色拉，然后喝喝小酒的行为。
桜内和大石可能是因为能和异于平日的女性成员吃饭，心情好极了。
像桜内，兴奋得红了脸，拚命地说个不停。对方是个看起来乖巧的女性，是机内好像会喜欢的类型。他可能是拚命想和她交上朋友吧！
大石则老奸巨猾地占了六人当中最可爱的女孩子。他们好像完全忘了还有其它人在场似地，两个人几乎要脸贴脸地悄声聊着。
（这样的话，用不着办什么联谊，大石自己和那个女孩子去约会不就得了？）
椿本目瞪口呆地想道。
「咦！讨厌啦，藤芝真是的！」
藤芝好像说了什么好笑的事，短发女孩笑得东倒西歪。
「我说了那么好笑的事吗？」
「噗噗、哈哈哈！不来了啦！藤芝真讨厌！」
藤芝和那个女孩子一起笑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
椿本明白。藤芝没有错。现在就是这种场面。绷着脸坐着，只会扫大家的兴。
可是，椿本还是忍不住会想，明明自己也在场，藤芝用不着表现出那么愉快的样子给他看吧？
（实在……）
早知如此，就算有些强硬，也该阻止藤芝参加联谊的。
椿本自暴自弃地大口喝起酒来。
在餐厅吃过饭后，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可是气氛和在餐厅时没什么两样。
藤芝悠哉地和圾菱商事的女孩子二重唱。
椿本和桥谷坐立难安，除此之外的男性成员则看起来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结果那天，椿本到最后都没能和藤芝说到半句话。

6
「林，这个印花的地方没有骑缝章。」
菊地看了林从客户那里拿回来的期票，这么说道。
可是，站在菊地位置旁的林，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菊地诧异地重复一次。
「林！」
「咦？」
终于回过神来的林，一脸茫然地俯视菊地。对于模样异于平常的林，她稀罕而有耐心地再次重复。
「你拿回来的这张期票，印花上没有骑缝章。」
「骑缝章？啊！」
林目不转晴地望着菊地递过来的期票，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疏失了。
「对不起，等一下我再去请对方盖章。」
「拜托你了。」
「在那之前麻烦妳帮我保管一下。」
「好。」
林将期票交还给菊地，以沉重的步伐走回座位上。
将这幅情景从头看到尾的椿本感到疑惑。
（他是怎么了？）
林虽叫人长得好看，却很没口德。自我中心，好恶分明。可是，在公事上，他却有弥补这些缺点的能力。
像这种琐碎的失误，他至今从未犯过。
然而，林的失误却不只如此。
之后又发生了交出去的报告书出现输入错误、填错交易纪录里的交易对象，不断发生连新人都不会的的错误。
一开始会一一指正的菊地，后来因为林的失误实在太严重，也开始自己张大眼晴寻找有没有问题了。
这么一来，林的言行自然也成为营业课注目的焦点。
然而，即使如此，林心不在焉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善的迹象。
「林到底是怎么了？」
林这种情形不断持续的某天午休，梅宫课长一面吸着乌龙面，一面向一起吃午饭的营业课大伙儿问道。
「情况奇差呢，看他的样子。」
木村副课长也叹息道。
「会不会是结婚的事进行得不顺利？——椿本，你认为呢？」
一个孩子的父亲栗原这么问道，椿本暧昧地笑道：
「我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在银行里，椿本和林彼此是亲戚的事，就算撕裂嘴巴也不能泄露。
——林的婚事，现在已经是财经界的话题之一了。
凤银行原本隶属于林集团。
由于林集团与葵银行之前的往来并不是那么密切，因此合并之后，两者之间自然产生心情上的隔阂。
而且，合并之前，林和菖蒲银行的董事长谷部意次的女儿理保相亲了。
亦即林集团正积极想和评等较高的菖蒲银行交易，这是一般的看法。
如果林集团和菖蒲银行展开交易，那么前凤银行所维持的主要往来银行的地位，便会被菖蒲银行所取代吧曰
林的婚姻不只是他个人的问题，也与林集团、菖蒲银行及葵凤银行有直接关系。
因此林的去向，便成了这个分行内关心的焦点。
不管理保个人怎样中意林，这是桩充满策略的婚姻一事还是不变。
「藤芝什么都没听说吗？你大学是和林一起的吧？」
木村副课长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藤芝身上。
藤芝差点就被乌龙面给噎住，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什么也没听说呀！我和林从来不聊那么私人的话题。」
「我知道林为结婚烦恼，可是像这样错误百出，实在……」
梅宫也不顾他吃乌龙面时将汤汁喷得四处都是，用力地吸着面条。
木村微微皱起眉头，将身子稍微移向梅宫的反方向。
「林的信条是事务上绝不出错吧！」
「可是，那也太奇怪了。听说对方是国立大学出身的才女，而且还是精通英、法语的美人不是吗？为什么还犹豫不决？要是我的话，不管怎么样都绝对要和她结婚。」
听到栗原的发言，梅宫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你的发言有问题哟。要是老婆听到了，绝对会生气哟！」
「不，所以只是假设而已嘛。假设！」
不理会以他人的婚事为话题，聊得不亦乐乎的大家，椿本吃完乌龙面后，一面喝着茶，一面留心藤芝的样子。
藤芝没有加入谈话，一个人默默地吃着乌龙面。
因为，他知道林之所以不愿意结婚，是因为执着于自己，所以难以加入对话吧！
（还是，他果然不希望林结婚？）
之后，椿本总算找到机会向藤芝道歉，藤芝瞪着他说：
「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
椿本向他发誓绝不再犯，藤芝终于肯和他说话了。可是，椿本却没机会再一次确认他对林的心情。
梅宫、木村和栗原三个人，这次由客户而来评论这桩婚事。
「可是，要是林不结婚，林集团和菖蒲银行的关系也会告吹吧？」
「这可难说了。」
「以葵凤银行的立场来说，那样对我们比较有利，不过对方是林集团……」
「就是啊！虽然不晓得林到底对这件事，有多少程度的自觉啦！」
（林集团啊……）
听着梅宫等人的话，椿本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要是椿本的父亲答应崇为养子的事，或许现在站在林立场的就是椿本了。
这么一想，他再次对没有屈于忠义请求的父亲仁志涌起感谢之念。
无论如何，他都认为林没有选择的余地。

7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将契约书复本放在桌上，椿本从接待室的沙发站起，想要告辞，却被有冢不动产的会计课长叫住了。
「椿本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说。」
「是？」
那慎重其事的声音，让椿本感到紧张。
（他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资金周转恶化了吧？）
可是，银行别借贷余额并没有可疑的变化，虽然处于这么不景气的时期，有冢在中坚不动产企业中，业绩也在稳健成长中。
更没听说过做假帐的传闻——
虽然内心提心吊胆，椿本还是以笑容响应。
「请问是什么事？」
「贵行的人结婚都很快的样子呢！」
「啊？」
听到意外的问题，椿本忍不住呆呆地半张着嘴。
平常总是无懈可击的椿本，那难得一见的表情可能相当好笑吧，有冢不动产的会计课长发出豪爽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不就是那个林先生吗？他好像要结婚了嘛！」
「啊……不，那件事……」
好像是从哪里转来这个情报的会计课长，兴高采烈地聊起林的婚事。
「结婚这档子事，还是趁年轻时决定比较好啊。等年纪大了，就开始觉得要和谁一起住是件烦人的事了。现在不是愈来愈流行晚婚吗？可是，还是有人二十出头就结婚了。真的很极端呢！」
「是啊！」
「所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不是有句话叫打铁趁热吗？」
「是……」
椿本完全看不出这段对话，究竟会导引出怎样的结果，只好暧昧地应答。
最后，会计课长探出身子
「冒昧请教一下，椿本先生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椿本目不转晴地盯着会计课长看。
（什么？）
过分意外的发展，连椿本都无法跟上。
趁着他疑惑之际，会计课长拿出藏在沙发背后的公文袋。
「没什么啦，只是有个条件很不错的小姐，希望能让椿本先生看看。」
会计课长就要从茶色公文袋中取出相亲照片，椿本立刻阻止了他。
「非常抱歉。」
「啊？」
「劳您如此费心，我真的非常感激，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椿本微笑道，会计课长的表情转眼间变得一脸失望。
「……是吗？说的也是，像椿本先生条件这么好的人，就算已经有对象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啊，可是实在可惜哪！」
「非常抱歉。」
表面上装出歉疚的表情，椿本在内心朝对方吐舌头。
『心有所属』——我可没说对方是女性。这不算说谎吧！
而且，这样告诉对方的话，应该可以暂时避免被这种话题骚扰了吧？
（真是，开什么玩笑嘛！）
好不容易才避开林透过亲戚硬推过来的相亲，结果又从客户这里听到这种事，他可是敬谢不敏。
从有冢不动产回来的路上，椿本的心情坏到极点。
（都是林的错。）
林为了拆散椿本和藤芝，设计椿本去相亲，逼得椿本不得不与之对抗。
结果自作自受地，相亲的事落到林身上，现在的他正陷入束手无策的窘况中。
但是，由于林的婚事话题渗透了整个经济界，就像刚才，其它人也开始向椿本提出相亲的要求。
（都是因为他多事，那个混帐东西！！）
为什么世人总是这么想叫人结婚呢？
不要管我——！
他忍不住想这么大叫。
椿本正要前往位于车站大厦地下的行员通行口时，看见了圭在前面不远处的藤芝和桥谷。他们好像刚去收款回来，桥谷手上提着看起来沈甸甸的黑色皮包。
椿本还没出声，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林打算怎么处理他的婚事呢？」
「是啊，好像进行得很不顺利的样子。」
「藤芝认识林结婚的对象吗？」
「嗯？只偶然见过一两次而已啦，不过是个很漂亮的人喔。可以感觉到她似乎对林非常倾心的样子。」
「……因为林喜欢藤芝吧！」
「咦？嗯……也是啦……」
两人——尤其是藤芝的回答，让在不远处听着的椿不受到了打击。
（为什么不否认？）
就算桥谷熟知两人争夺藤芝的惨烈情形，但无论如何，椿本也希望藤芝果断地否定他和林之间的关系。
然而……
难道藤芝是怕林结婚之后，自己会感到寂寞吗？
椿本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焦躁。
下班时间经过许久的存款课，被悠闲的气氛所笼罩。留下来的行员寥寥无几。
去拿客户拜托的存款余额证明书的椿本，从存款课最资深的女行员手中接过文件，在收据上签名。
「好。来，这个拿去。」
「谢谢。」
椿本道谢，存款课的女性瞄了他一眼，问道：
「要不要紧？」
「是？」
「总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不愧是老手。
就连不同课的椿本状态，也牢牢地输入脑中。
「没那回事。」
椿本笑着闪躲，可是对方说中了。
每当他一想起刚才藤芝的话，便会感觉到一股胸口被烧灼般的刺痛感。
可是，那个资深女行员也相当通晓人情，没有继续追问。
「是吗？那就好。啊，不好意思，你下次去KS开发的时候，可以帮我拿赠品过去吗？因为他们在我们这里开了定期存款的户头。」
「我知道了。」
「麻烦帮我适当地选些赠品，赠品收在八楼的数据库里。」
「是的。」
椿本拿着存款余额证明书，上了八楼。
回到营业课，有些男职员还没从客户那里回来，也有些人去接待，办公室一片空旷。而女职员则好像已经回去了。
藤芝似乎还留在行内，他的计算机还开着。
椿本将存款余额证明书夹在活页夹里放到桌上，进入数据库。他正好明天要去拜访KS开发。
（选什么好呢？）
存款课的赠品收在数据库里面。卷筒卫生纸、面纸、咖啡杯。还有赠送给高额存款者的陶瓷组合。
椿本考虑着定期存款的金额，搜索放在纸箱内的赠品。
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傻话……」
「才不是傻话……」
椿本停止弯腰物色赠品的动作，挺直身体侧耳倾听。
（藤芝和……林……？）
「我是认真的！」
「就算你这么说……」
藤芝好像很困惑的样子。
（他在和林说什么？）
林又在强人所难了吗？可是，对藤芝的心情尚未得到确认的椿本，犹豫着没有立刻冲出去。
然而——
「藤芝，求求你！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了！让我做！连一次都没和你做到就结婚，我办不到！」
林的发言，让椿本这阵子堆积已久的郁闷及愤怒，一口气爆发了。
他大步踩着响亮的足音，避过纲制架子，一面住两人的方向走去一面厉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