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 上——lyrelion

作者:lyrelion  录入:05-11

一天就冻死了。”

我也无可奈何,劝慰自个儿总不好与一个刚好的病人动手。何况,我也打不过他。更何况,我也舍不得。

刘叔叔又道:“荣哥儿,今儿晚上你还去吕宅?”

“嗯。”我点着头,“也不知今儿晚上能知道甚么。”

自那次我将去过何府的事儿与孟华哥说了,他和刘叔叔想到可以借助我的身份探些消息。我也知道孟华此次来北平是为

发展和开展北平地区工作的。想来北平已沦为抗战的前线,不免难过。

孟华见我低了头,小声道:“荣哥儿,可是觉着为难?”

我抬头笑笑:“怎么会?”

“你不喜欢这些政治的东西我晓得,不过,这不光是为了我一个人,也不是为了刘叔叔,而是为了全国人民,你可懂得

?”孟华十分认真的望着我。

说实话,孟华每次说这些,我都觉着好笑。国甚么的,民甚么的,我是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我统共想的不过是能帮他

的忙。虽则他老说,个人感情与国之豪情相较,不过九牛一毛。可我心里只知道这一毛罢了,至于其他,我也作不了甚

么。

“对了,荣哥儿,每天都去吕宅,可叫人怀疑了?”刘叔叔终是担心我的安全。

我摇摇头:“也没甚么,他们都习惯了。吕先生不常在,若我不去,他们反倒不习惯了。”

孟华只管笑:“说得你多精贵似的。”

我白他一眼,看着刘叔叔嘴唇动了一下,又不知怎么开口。

刘叔叔了然一笑:“我知道,他要回来了。”

孟华看他一眼:“谁?”

我暗中拉了孟华一下,他一愣随即明白:“这么快?”

我颔首:“听苏小姐说,他五月可能回来。”

“还是这些太太们有办法,我们千辛万苦知道的,不过是她们牌局上的玩笑话。”刘叔叔感叹。

孟华却笑:“我却觉得做情报工作也很有意思。”

刘叔叔哭笑不得看他一眼:“若叫你连着作个十几二十年,看你还说这话不说?”

孟华吐吐舌头:“可饶了我!”

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汽车响了一下喇叭。我立起身来笑:“看来大小姐来了。”

刘叔叔点头:“你去吧,注意安全。”

我要走,孟华却一搭我肩膀把我拉出去:“你和吕华仪……”

“嗯?”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真的订婚?”他看着我。

我摇摇头:“还没有。”

“也就是说……以后会?”

我不由好笑:“哥你傻啦?说甚么呢。”

“可你天天儿这么去……总不好。”孟华转开头,“何况,这几个月都没见你看书。”

“我有用功的。”这倒不是假话。每日上学决不迟到,晚上去过吕家后打电话到刘叔叔这儿,然后看书做功课,第二天

精神奕奕再去上课,像这样儿的周末我一般直接跑来看他们。算起来一天也就睡三四个钟头,可就是高兴。

孟华低着头:“吕华仪……看样子很是喜欢你。”

我阿了一声不觉好笑:“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可和我说过是喜欢你的。”

孟华一愣,抬头看着我:“她这么说?”

我没来得及回答,外面汽车又按了喇叭,只得摆手:“谁骗你?不信,不信你自个儿问她去!”

孟华没说话,突然灿烂的笑了。我一愣,转身跑了出去。他这一笑,叫我心里毛毛的。难道说,当年吕大小姐的单相思

竟然是两情相悦不成?我脚步不由慢下来。是,吕华仪说过,她原是喜欢孟华哥的,只是孟华眼里心里只有革命,又投

身东北,这才没了消息。难道在我身上,是找些慰藉么?

我摇头一笑,孟华哥,你若是喜欢吕华仪,我……我也不能怎样。

舒口气,出来果见是那辆黑色汽车,上车直往吕家去不提。

“尝尝今儿炖的鸡汤。”吕太太和颜悦色叫丫头给我添了一碗。

我接过来笑:“谢谢吕太太。”

“这孩子,说了多少次,还叫我‘吕太太’?”吕太太瞪我一眼,满是笑意。

我看眼吕华仪,这小丫头儿只管低着头乐。我也只好厚着脸皮轻喊声“阿姨”。她却不太满意,倒也罢了。只我心想,

她也不是吕华仪亲娘,叫声“妈”委实别扭。只是这些天来我常来吕宅,倒是改善不少她们“母女”关系,想来就当做

件善事吧。

“听说刘懿洲过两天要回来?”吕华仪突然道。

吕太太捏着筷子:“似乎是。”

“听说他升了?”吕华仪咬着筷子,“看不出他这人还真是当官的材料。”

我打趣道:“不然呢?你当他就会读稗官野史当一辈子老夫子?”

吕华仪笑起来:“要我说啊,他戴个大眼睛拿着线装书摇头晃脑、间或写两本狗屁不通的东西出来是正经。”

吕太太笑起来:“那荣哥儿呢?”

“他?”吕华仪歪着头看我直笑,“他就该学那些文人头悬梁锥刺股,考个状元,安安生生读一辈子书。”

我忍不住笑:“百无一用是书生……”

“谁说的?”有人笑着进来,“学生学生,先学了本事,再来做先生,忧国忧民方是好样儿的。”

吕太太闻身笑着迎上去:“今儿倒早。”

我跟着立起身来:“吕先生好。”

“叫她阿姨,却叫我‘吕先生’?”他哈哈大笑。

我只得陪笑喊了一声“叔叔。”

吕先生将外套脱了递给丫头,随意坐下了。吕太太给他张罗碗筷,他先喝口汤才道:“荣哥儿甚么时候儿考试?”

我见他坐了才坐下:“说是七月。”

“哦,还有三个月。”吕先生点点头,“出去了想念甚么科?”

“还没想好。”我说的是实话。

吕先生皱着眉头:“原说经济是大热,不过国难之前,军事也是必须……又或是实业,总是好的。”

吕华仪笑道:“他统共只得一个人,难不成还有分身法儿?”

吕先生就笑:“也是,还是看荣哥儿自个儿的。”

我摇着头:“经济甚么的我是一窍不通,算学不过马马虎虎对付着过。至于军事,我考不了士官学校……”

吕先生无奈点头:“我看也是……就你这身体,一到军营只怕你就趴下了!”

吕太太又笑又气:“哪儿有这么说女婿的?”

吕先生哈哈大笑:“别人我还不稀罕说呢!”

吕华仪哼了一声:“荣哥儿又不是要打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看看,看看!这就帮着他了,以后还怎么了得。”吕太太掩口笑了。

他们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几声。不知怎的,眼前却突然显出苏小姐和孟华来。

“怎么又静了?”吕华仪悄悄拉我一下,“最近总是这样,说笑着就恍惚了。”

我忙回神:“不过是最近熬夜看书,有些累。”

“那你早些睡啊。”吕华仪有些着急。

“还不是舍不得你?”吕太太不知怎么听到了,竟来了这么一句。

我哭笑不得,却见吕华仪红了脸,我也就不好说甚么了。

席间又说了些话,吕先生似对我很放心,也不时说些时局,我装着不懂,他就解释给我听。

“时局混乱,真不知能撑到甚么时候儿。”吕先生总是这句话开场。

“也不知汪先生最近甚么动静。”吕太太摇着头,“那年和汪太太约了牌局,竟拖到现下。”

“你要圆这牌局还真难。”吕先生无奈一笑,“他们都在南京待着。”

我暗中点头。这汪蒋二人可谓钩心斗角了,“宁汉”合流两人促成了民国统一。好景不长,民国二十年的时候,汪纠合

各派反蒋势力,在广东另立了国民政府。“九一八”事变后,面对全国人民一致要求各党派共同抗日的呼声,二人再次

合作。民国二十四年,汪被刺受重伤,暂时淡出政坛,也就是那时候结识的吕先生的吧。到去年西安事变后,他准备乘

机取代蒋介石出掌政权。可惜西安事变之后蒋毫发无损回了南京,汪现在出任国民党政治委员会主席。这两人也是貌合

神离,整日里打肚皮官司。一个亲英美,一个亲日,就不知吕先生是站在哪一边儿的了。北平时刻在风口浪尖上,全国

都看着北平与南京。也难怪吕先生愁烦。

我正想着怎生劝慰一下,吕先生却又笑了:“看我说远了,荣哥儿,不如去学个文学吧。”

“嗯?”莫说我,就连吕华仪都愣了。

吕先生却道:“出去了,就莫再回来。学经济,绕人;学政治,误人;学军事,害人。只有文学,超然脱俗,风流人物

。”

吕太太哈的一笑:“文学?那你要荣哥儿以后吃甚么?”

“国外不比国内,言论自由。”吕先生叹了口气,就听下人说有电话找,这就擦嘴去了。

我坐在那里半晌没作声,吕太太却又与吕华仪讨论起我究竟该学甚么。看着她们认真的样儿,我突然感慨,想到我对她

们,不过是利用而已。她们,也许起初也是互相利用,但此刻,我竟也感到丝丝真意。似假还真,似真若假。

晚上回来,致电刘叔叔,是孟华接的。说完正事儿,孟华挂前突然问了一句:“你……真要出洋么?”

没等我回答,他却又急急道:“我只是担心,你一走几年,吕华仪怎办?”

我失笑,原来是这个。他却听我笑,还当我笑他,胡乱说了一句就挂了。我放下听筒,突然觉着腻味。原先他没有回来

,他只就是我一个人的孟华哥。如今他回来了,怎么反而更远了?

我拿出衣袋里的小锦袋,里面装着那颗子弹。我将面颊贴近它,闭上眼睛。你曾经在距离孟华哥心最近的地方,可否告

诉我,他究竟怎么想我的。

二十四

刘懿洲回来那天北平下大雨,我开了三姑家的车去火车站接他。

打着伞见刘懿洲从车上下来,一身浅灰的西服,打着同款领结,一身整洁干练。身后跟着个人提行礼。我不由笑着看他

,低头再看看自己,还是一身的学生装,倒似永远长不大一般。

刘懿洲看见我有些惊讶,随即笑了。我迎上去与他拥抱一下:“好久不见。”

“哪儿有很久。”刘懿洲笑起来,脸上添了些成稳的神气,然而仍旧是俊秀的,“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拉了我的手

,将伞拿到自己手中。

我也看着他。快半年不见,他模样没有大变化,只是有些说不出的东西改变了。比如他的眉眼,他的笑。以前我是顶喜

欢看他笑的。那样温和那样可亲,有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感染周围的人。我希望他没有改变,但我也清楚,这是痴人说梦

罢了。

刘懿洲看着我直点头:“是不是长高了些?”说着又扭我的脸,“还是又瘦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老了,可见了你,才发

现自己是腐朽了。”

我笑弯了腰:“这就是青年才俊的真实内心写照?”

刘懿洲也笑:“以讹传讹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等我们笑罢了才一同出站。刘懿洲见另有车等着他,想了片刻还是上了我这边儿,只叫随从上那车跟在后面。关上车门

只转头问我:“先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我接你,自然是要看你平安到了才算数。”

“我能有甚么不平安的?”刘懿洲笑笑,拍拍我胳膊叫开车。

我小心开着车,刘懿洲将头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还是我教你开的车。”

“可不是,我又笨,把你气得要死。”我想起那时候儿就想笑。

“等学成了又不开,真是浪费我认真教你。”刘懿洲闭着眼睛,“干妈说你宁可走路挤电车上学,她只好把司机辞了。

“不然呢?”我摇着头,“统共我一年也开不了几回。今儿要不是来接你,只怕这车就要老死在车库里的。”

“嗯?那这车还能开?”刘懿洲睁开眼睛。

我偷着笑:“前儿就送去修洗,你以为我就开张破车来接你?”

刘懿洲呵呵一笑,又将眼睛闭上:“那感情好。”

“三姑怎样?”我看着前面有人,略略减速。

“干妈挺好。”刘懿洲轻声道,“家里都好着呢,你放心吧。”

“我二婶究竟怎么了?”终究还是挂心。

“大夫说是老毛病,年轻的时候儿落下的根儿,这些年发出来也是莫奈何的事儿。”刘懿洲叹口气,“精神倒是好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

“我又没说甚么。”刘懿洲哈哈笑了,“只是日常要调养着,进食需得留神,不可操劳,此外也就没甚么了。”

“三姑怎么说?”我放下心来。

“她说年纪大了特别念旧,横竖到了祖宅和兄弟弟媳住在一起,也就不想折腾了。”刘懿洲睁开眼睛,“干妈想就住在

那边儿,大去后就跟在那儿了。”

我心里一紧,面上强笑道:“这话说的……”

刘懿洲叹口气:“我也劝过她,不过……干爹的事儿对她打击不小。”

“她……她怎么会知道?”我大吃一惊,三姑父出事儿还是孟华告诉我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刘懿洲皱起眉来,“你说,我能一辈子骗她?”

我抓紧方向盘:“……能骗一日算一日。”

刘懿洲叹口气:“荣哥儿,这些年性子还是没有改。你觉得是为她好吧,可不过是编个借口安慰自个儿罢了。有些时候

儿说开了,人更看得开些。”

我心里一酸:“三姑……当真没甚么?”

刘懿洲沉默了一阵方道:“有我呢……何况,不还有你?”

“那也……不一样。”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后半句。

刘懿洲却看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说甚么。只孟华不是那种人,你还是算了吧。”

我不由皱起眉来:“到底生养一场,感情总是在的。”

刘懿洲古怪的看我很久,才幽幽道:“荣哥儿,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似的?”

我不解:“甚么意思?”

推书 20234-05-10 :沦陷 第二部 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