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一部——井村仁美

「真想不到，而且对象竟然是牧村……」
高桑副课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
「问题是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听到椿本的话，我「咦？」地疑惑不解。
「什么意思？」
「还不清楚……虽然还不清楚……可是我觉得其中必有什么内情。」
椿本望着两人进入的宾馆，呢喃道。

6
睽违一年来访的林邸，还是一样只能以一句「华丽」来形容。
将近百坪的草地庭院中，车库里停满了外国进口车，家里的进出楼梯则有两道。
我被带往的客厅甚至有暖炉——这个在冬天的时候会使用吗？我每次来都这样怀疑。不知为何，我从来没有在冬天拜访

过这里，所以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是个谜。
「让他久等了。」
林学长从房间下来了。他穿着感觉凉爽的白衬衫和灰蓝色长裤。虽然只是不经意地搭配穿着，但是，他身上的衬衫和长

裤一定都是名牌货吧！
可是能在星期六找到林学长真是太好了。
时机不巧的话，林学长不是去打接待高尔夫，就是回那须的别墅。
「抱歉，在你难得休息的时候打扰。」
「你在说什么啊，真是见外，也不看看我和你之间的交情。」
哦。听到学长这么说，总觉得……有种罪恶感……
我之所以会来拜访林学长，完全是因为昨晚目击牧村和山冈消失在宾馆里。
那是他们两人的私事，我们也没必要到处打探，可是总觉得可疑。好像另有内情的样子。
因此，为了问出牧村的家庭状况，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学长。当然对学长编了个假的理由。
「这种东西，不用特意送还也没关系啊！」
林学长拿起我已经借了两年的外套。
大学时代社团旅行的时候，学长把自己穿的外套借给了好像快感冒的我。
一直想送还给学长，结果竟然拖到现在，我也是个随便的男人哪。不过，拜此之赐，有了来见学长的借口。
啊啊……总觉得我和学长之间的友情不断发生裂痕，逐渐污秽。三桥百货的时候也是这样。
「而且，想到我家玩的话，用不着那么客气啊！」
「不，没那回事。」
只带件外套来还也说不过去，我还另外买了蛋糕当礼物……
内疚刺痛着我的心。我装出一副学弟的样子。欺骗着这个人。
「这件外套真令人怀念呢！是那个时候的吧？大家一起去旅行的时候。」
「没错。学长四年级时的事了。」
「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呢：」
林学长露出遥望远处的眼神，沈浸在回忆中。
「欢迎光临。」
女佣端末饮料，我将带来的蛋糕拿了出来。
「哎呀，谢谢。」
我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这个家里有着女佣这种我这个一般平民无法想象的人存在，每次都觉得紧张得要命。
「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
林这么说道，女佣便拿着托盘退下，但在离开之前还不忘向我打招呼。于是我又得低头行礼。
「你也真是的，怎么还不习惯呢！」
林学长看着我苦笑道。
「当然不习惯啦！我和学长不同，是生长在一般家庭的。」
「是吗？我倒觉得你家那样很不错呢！」
「咦！？我家真的很普通的。」
双亲加上弟妹的五人家庭。
「就是这点好啊！」
我虽然不知道详情，可是林集团的本家似乎有许多纷争和复杂的血缘关系。
林学长这种人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弱点，可是从他刚才的话中，就能察知家庭的复杂性。
「对了，我有那个时候的照片，要不要看？」
我知道学长想改变话题，因此答应了他的提议。
＊＊＊
之后，我们谈了一阵子大学时代的话题。我和学长选课和社团都在一起，所以真是有说不完的回忆。
「那个时候真的好年轻呀！」
学长看着照片，感触良多地呢喃道。
「学长，你怎么说这种像老头子的话？」
「我也已经上了年纪啊！」
「你在说什么啊，还很年轻不是吗？」
「已经不行啦！银行员是很消耗精力的职业。」
林学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到他那种动作，害我也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了。
「是真这样吗？」
我想起葵银行里的同事。唔～嗯。
「的确，长白头发的人是满多的……」
「对吧？」
学长喝了一口白兰地，苦笑了起来。在这样的学长面前，我心里想着不同的事。
提到银行员了。这或许是个机会……可是……我犹豫了一下。但是——
我下了决心。
只有现在了。我必须确认才行。
学长，对不起。
我在心中向学长合掌道歉，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提出话题。
「可是，你看，学长银行那个……牧村副课长是吗？他也没有很明显的小腹呀！」
「你太天真了，藤芝。」
学长将食指竖在面前，左右晃了晃。
「他的外表看起来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之前也说过了吧？除了业绩的问题之外，也有很多其它烦恼的事。」
「烦恼的事？」
我兴奋地问道。林学长思付了一会儿。
「唔……应该没关系吧，反正这也不是工作上的事。」
呜呜、心脏好像要爆炸了～。
「副课长也曾经和他太太分居过。」
「分居！？」
「嗯。不过，最近好像又复合了。副课长为了得到新客户而四处奔忙，连和太太好好说话的时间也没有，有天回到家里

，才发现太太已经跑回娘家。厨房的餐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算是你的什么？』。女人真是恐怖哪！」
所以……就和山冈搞婚外惰？
「不但工作繁重，私生活又有问题。副课长曾经有一阵子消瘦得跟什么似地，看了都教人觉得可怜。」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大概是半年……再之前一点的时候吧！可是……对了，曾经也有过他交了恋人的传闻，可是太太都回来了，应该

只是流言而已吧！」
恋人——一定是指山冈。那么他们是从半年之前就开始交往啰？可是，牧村副课长已经和太太复合了……
「怎么了？突然沈思起来。」
林学长讶异地问道，我慌忙露出笑容打马虎眼。
「不，只是觉得牧村副课长看起来不像那种人，想不到也有这么多问题哪……」
「是啊，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烦恼的。」
不过，这件事或许有再深思的必要。牧村先生和太太分居、恋人的传闻、与太太复合……可是他和山冈还继续在交往。
「话说回来，藤芝。」
林学长合起相本。
「是？」
「你什么时候要辞掉银行的工作？」
「咦！？」
「什么『咦』？」
学长双手撑在桌上，从沙发探出身子。被那张太过端整的脸近距离注视，比普通人要来得更有压迫感。
「前一阵子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吗？说可能要我照顾。而且，你今天还特地过来拜访，所以我想……」
「对不起！！」
我俯首道歉。
「让学长担心了，真的非常抱歉！」
学长完全愣住了。
「不、不是那样的……这件事就先别管了，我想说的是，你——」
我再次打断学长的话。
「我当时真的很烦恼是不是该辞职。这是真的。可是，我觉得这样做好像是一种逃避，要是觉得辛苦难过就马上辞职的

话，不管到哪里都没办法生存的。所以，我想继续在那里再加油看看。」
「藤芝，哪有这样的？」
林学长泄了气似地坐回沙发。他好像陷入茫然的样子。
「说了那种让学长期待的话，我到底该怎样道歉才好……」
「没那回事。我……很喜欢你，所以才希望你过来的。」
「可是，我在银行也遇到了好前辈……」
就在我这么说的瞬间，林学长的眼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
「好前辈？那该不会是指椿本吧？」
椿本的名字从林学长的口中冒出来了！当然我之前从椿本那里听说，他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学长和学弟。可是林学长一次

都没有提过椿本的事。
一般来说，应该多少会提到才是。
「咦？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比起我，你还是选择了他，是吗！？比起我，你更喜欢那家伙，是吗！？」
那粗暴的说法，让我大吃一惊。
「我不原谅……绝对不原谅！」
那压低的声音，还有睨视我的样子，比之前在BELL BAR中时更具迫力。
「林学长……？」
林学长站起身来，快步往我这里逼近，然后突然抓住我的双臂。
要被揍了！？
这么想的瞬间，我拚命挣开林学长的手，背过脸去用手挡在面前。
「……你这是干嘛？」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因愤怒而扭曲的学长的脸近在眼前。他的膝盖跪在沙发上，体重压在我身上。
「啊……」
我好像从梦中惊醒似地眨着眼睛，学长站了起来，极其不悦地咋舌。
「学长……呃……」
「……够了。我知道你的理由了。」
学长好像想努力发出平静的声音，但还是无法隐藏他的不悦。
「今天就请你回去吧！」
「……是……」
我很清楚学长生气的理由。不管是谁，看到我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都一定会火大的。
「真的很对不起。我告辞了。」
就算我这么说，学长的脸还是撇向一边。
可是，就在我要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林学长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藤芝，我不说难听的话。最好小心椿本。和他扯上绝对不会有好事。」
咦？
这意外的话让我慌忙回头，林学长危险的视线正等在那里。
「学长……那到底是……」
林学长耸了耸肩，然后扬起嘴角。
「无可奉告。你要是改变心意的话，随时连络我吧！」
这么说完后，林学长就不再开口了。
我无奈地就这样离开林邸……
椿本也是，对于林学长的事始终不愿多说……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7
从林学长那里听说那番话后的隔天星期日，比起牧村和山冈的事情——不知为何，反而比较在意学长给我关于椿本的忠

告。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件事。
『最好小心椿本。和他扯上绝对不会有好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椿本也是，他好像很讨厌林学长的样子……彼此彼此吗？
可是，学长那番话……总觉得不太寻常。在BELL BAR时学长虽然威胁我，可是昨天更加直接，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其中

隐含着某种更激烈的什么……
好在意。在意得要命。
……他们两个人高中时代是在一起的。
『和他扯上绝对不会有好事。』
他们高中时代发生过什么事？和椿本有关，而林学长因此成为被害者吗……？
椿本给林学长添了麻烦？如果那样的话，照林学长的个性，一定会像盗用论文那家伙一样，对椿本施以某种报复才是。
但是，椿本会乖乖接受别人的报复吗？依椿本的性格判断，不应该会保持沉默的。
椿本和林学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我所不知道的过去……
「啊～！搞不懂！」
我发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翻过身去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哥，吃饭了。」
是弟弟雅彦。我长得像母亲，常被人说像女孩子;可是，雅彦像父亲，就是一副男子汉的模样。
因此，我们常被人家指着说「兄弟的长相怎么会差那么多」。
我也是，要是能够选择的话，我也想有一张充满男子气慨的脸。
「你啊，不是跟你说过，进人家的房间前要先敲门吗？」
「睡觉的时候，就算敲门你也不会起来啊！」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哪。」
我这么说道，雅彦这家伙竟然哼鼻子笑我。
「哥啊，大学男生要是可爱的话那岂不诡异？你就是整天说那种傻话，才会都这把年纪了，星期天却连个约会也没有，

只好整天待在家里闲晃。」
「你自己还不是待在家里吗？」
「我只是偶尔，平常可忙得很哪！」
这是真的。我平常几乎都是搭最后一班电车回来，可是这家伙，甚至连有没有回家都不知道。和周末几乎都在家里睡觉

好消除工作疲劳的我不同，雅彦这家伙从来没有周末在家过的。
「总之，快点下来，大家都在等你吃饭。」
说完想说的话，雅彦这次倒是慎重其事地小心关上门了。
可恶～！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真的是只有块头大而已哪。可能比椿本还魁梧。
以前雅彦总是满口「哥哥、哥哥」地继着我不放，现在却一开口就是那副德性。
「辽太郎～！！菜都凉啦！」
楼下传来妈妈响遍整栋房子的怒吼声。
糟糕。老妈平常不是那么啰嗦的人，可是她最讨厌等到菜都冷了。
「就下去了！」
我从床上爬起身来，不服输地大吼回去。
全家聚集的餐桌热闹无比。
在机械公司上班的老爸，还有现在罕见的全职主妇老妈，加上今年大学一年级的弟弟雅彦，还有高中二年级的妹妹彩。
彩和我一样长得像母亲，做哥哥的我说这种话也有点奇怪，不过我觉得她真的算是相当可爱的。
「啊，雅哥，那个是我的吧？」
雅彦抢走了彩的一只炸虾。
「嘿嘿，我吃掉了。」
「讨厌啦！还来啦！」
「不，要！」
「好过分喔！妈，」
彩向妈哭诉，妈竖起柳眉，责骂雅彦。
「雅彦！还给彩。你不是也有吗？」
「啧！」
雅彦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炸虾放回盘子里。
「上面都是雅哥的口水！这样叫人家哪敢吃嘛！」
彩不服输地反驳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嘛！」
「真是！你们两个给我差不多一点！！」
老妈丢下一声怒吼，总算安静一些了。附带一提，这段期间内，老爸都一直默默地吃着饭。
「呼，雅彦和彩也真是，每次见面就这样，真是吵不累呢！」
「就是啊！」
我同意道，老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把矛头指向我。
「辽太郎也是，昨天去了林先生那里吧？今天却哪里都没去。连个约会也没有吗？」
为什么亲子连说的话也一样啊？
「我的事就别管那么多了啦！」
岂只是一点，我真的相当生气。
「可是，老哥今天尽是叹气哪！」
「雅彦！你在门外偷听是吗！？」
「什么偷听，说得那么难听。只是偶然听到而已。」
「你啊……」
我们家的墙壁就算再怎么薄，要是不把耳朵贴上去的话，那种声音应该是听不见的！
就在这个时候，彩一面吃着色拉，一面天真无邪地说了。
「叹气啊？呵呵，辽哥在想着谁的事叹气呀？相思病？」
相……思……病……！？
我……相思病……？
觉得好像被彩的话打了一巴掌。
雅彦和彩的争吵听起来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