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一部——井村仁美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们三月才见过面。
『咦？是藤芝啊！你的声音好沉着，害我都认不出来了。工作怎么样？』
「勉勉强强啦！」
老是犯错这种事，我可不好意思说出口。
『是吗？那，你今晚有没有空？』
「有的。」
『可以的话，要不要去喝一杯？顺便庆祝你就职。』
「咦？可以吗？」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林学长是葵银行的竞争对手——凤银行新宿南口分行的营业员。而星期五晚上，一般都会有接

待客户的预定。
『噢，因为对方突然有事，所以接待取消了。找你代打，真是不好意思。』
「没这回事。能见到学长，我真的好高兴。」
『就当做找你代打的赔礼，今晚我请客。』
「真的吗！？」
之前还回答得那么老实，可是一听到「请客」这两个字，却立刻露出势利的反应，学长不由笑了起来。
『藤芝还是老样子呀！那么，今天晚上七点，我在首都饭店十七楼的BELL BAR等你。』
林学长这么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太好了！
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居然一扫而空，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单纯哪！
＊＊＊
林学长高我一届，不论研究会和社团都在一起。正确说来，他是我研究会的学长，因为感情不错，所以邀我加入他们的

社团。
总之，他是个十项全能的人。在研究会里担任会长，很得教授们的信任。网球、滑雪样样精通。身材颀长，外形像影星

般俊美。
除此之外，他也是目前全方位发展、位居日本贸易中枢的林集团的大少爷，在全国各地拥有别墅的事，自然无需赘言了

。女孩子们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只要举办联谊会，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都是以林学长为目标而来的。我甚至听过他校和本校的女学生，为了争夺学长

而大打出手的流言。
「这是真的吗？」
「只是流言罢了。」
不过，当我这么向学长求证时，他只是笑着这么回答。
但是，后来我的确看到学长和一个脸上贴着OK绷的女孩，手换手走在校园内。
学长就是这样一个身边流言不断的男人。
我生长在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家庭，初次见到林学长时，因为惊叹于世上竟有这等人材，反而忘了羡慕，只是感到佩服。
一开始只觉得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当学长邀我参加他们的社团时，我真的吓了一之后，就一且交往到现在，真是

不可思议呢！
首都饭店是新宿高层建筑之一，以高级感为主要卖点。一进入里面，便是挑高的大厅，巨型的花形吊灯迎接着来此消费

的宾客。
位于十七楼的BELL BAR，以外国人或主管阶级为主要客源，价位自然不凡。对于它的存在虽有耳闻，但足像我这种人当

然没有机会踏入。
准七点到达的我，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前进。说真的，每往前走一步，想掉头逃走的心情就增加一分。
对于习惯在居酒屋喝酒的人而言，这类气氛沉着的高级餐厅只会让人望之却步。灯光酝酿出柔和的气氛，将店内晕染成

舒适的暖色调。
不管往哪边看，像我这种年轻小伙子根本寥寥可数。不过，这里的客人也不会留心其它访客，只是我单方面地感到自卑

而已。
随着服务生引导，在窗边上等座席看到林学长的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学长正一面眺望夜景，一面抽着烟。他毫不做作地自然融入场景之中。果然成长背景就是不一样哪！
当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实的时候，学长也注意到我了。
「嗨！」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什么啊，这么客气。」
服务生为我拉开学长对面的椅子。
「不，只是觉得这种地方有些不习惯。」
即使坐到位置上，我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连自己都觉得难看。
「只有一开始会这样。一会儿之后就习惯了。」
林学长不当一回事地这么说道，可是我觉得这是只有学长才办得到的事。
在近处一看，学长的西装也很惊人。和我这种现成货不同，学长的西装一定是订制的吧！光看布料的光泽，就给人一种

高档货的感觉。
「要喝什么？」
「噢、呃……」
我看了看侍者递过来的菜单，可是里面全都是些看起来很昂贯的酒。什么？皇家礼炮、苏格兰黑牌40年、百龄坛十七年

威士忌。而且，价钱也很高档。虽然学长说要请客，可是这……
我犹豫不决，学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没关系，点你喜欢的吧！这是庆祝你就职；而且，我也说了是我请客。别客气。」
「是……」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该点哪个才好。威士忌我只喝过国产的便宜货。啊，去学长家玩的时候，曾经喝过CAMUS，

可是也只有这样了。——不对，CAMUS是白兰地吧！
我看着菜单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可能是等不及我的犹豫不泱吧，学长开口了。
「那由我来决定好了，可以吗？」
「是的。」
这样我也觉得比较轻松。
「百龄坛十七年。还有下酒菜。」
学长这次指着菜单，点了生火腿和鱼子酱等。
在自己还没出社会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学长是如此地世故、可靠。不只外表好看而已。从前女孩子们——当然现在应

该也是——会如此为学长疯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学长会进入林集团旗下的凤银行就职，也是为了锻炼。
「怎么了？干嘛啊，从刚才就直盯着我看。」
「不，只是觉得学长看起来好帅。」
「笨蛋。」
学长很难得地脸红了，此时刚才点的酒类和小菜送来了。
「那么再一次——恭喜你！」
「谢谢。」
高级酒杯轻轻碰触，发出清亮的声响。
＊＊＊
对话从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开始。我们虽然是学长学弟的关系，但现在却在彼此竞争的银行就职。要是随便开口，侵犯

到业务机密就糟了。所以，尽管谈论工作上的事，也理所当然地只聊到个人的工作内容而已。
几杯酒下肚，我的嘴巴逐渐松动，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这阵子盘踞在我心头的事说了出来。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当银行员哪！」
林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是很努力吗？」
「我是很努力啊！」
「就是啊！藤芝是那种不管什么事都非常拚命的人。」
林学长喝着酒，怀念地说道：
「我还记得在研究会的时候，其它的大一生都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是你拉着他们一起努力，最后还做出让教授大吃一

惊的报告。社团也是，那么认真地练习不擅长的网球。你不管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所以我想就算出了社会，一定也一

样努力吧！」
「我是这样鞭策自己啦……」
不过，回想起自己的种种失败，就不由自主地发出叹息。林学长没有漏看这一幕。
「怎么了？」
「……唉……」
我喝了一口酒，开始说出来到新宿分行后，二个月之间郁积在心底的事。
「我老是惹指导的前辈生气。不，都是因为我老是犯的了莫名其妙的错误。」
「你的个人指导员是谁？或许是我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这……」
我无法说出名字。这样简直就像在打小报告不是吗？
这么一踌躇，林学长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这件事就算了，不过——哦，你老是犯错是吗？」
林学长一副觉得有趣的样子，笑着说道。
没错。是我太迟钝了。我是那种勤能补拙型的人，外表或许看不太出来，但我其实也是个工作不太得要领的人。得一直

到习惯为止，过程是相当艰苦的。
「当然会犯错呀！我刚进大学的时候，不也常常出糗吗？」
我这么回答，学长似乎回想起那些事，差点笑出来似地用力点头。
「嗯，一开始你常常在校园内迷路、搞错教室、叫错朋友的名字，也曾经逗错研究会和社团的集合时间呢！」
「嗯。」
不过，学长也真是的，四年前的无聊事还记得那么清楚。然而，这可是我自己先提起的！
「总之，我在银行也做出差不多的事来就是了。」
「哦……」
林学长微微皱起眉头，将手臂放在扶手上，撑住下巴之后，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严肃语调开口了。
「一开始谁都是这样的吧？老是在意那种事也于事无补啊！我想你的个人指导员，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生气吧！」
「是这样吗？」
我倒不觉得。椿本不是那种会把心里想的事说出口的人，现在我也经常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这么沈思着。林学长彷佛为我打气似地说了。
「或许叫你不要在意也没办法；不过，当我还是新人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自己这个样子真的能继续做下去吗？」
「咦？学长！」
「当然啦，不管谁都有开始啊！而且，我——虽然不好说出口，不过我还得顾到父亲的面子吧？所以心里更是焦急。」
真是令人意外啊！我还以为林学长不管任何事都能立刻驾轻就熟呢！
「而且，我自尊心又高，实在很难开口请教别人。结果照顾我的前辈就这样对我说了，他说：太高的自尊心没有任何帮

助。可以毫不顾忌地请教别人问题的，只有还是新人的时候。」
「哦？」
「藤芝也是，我了解你的心情，再加油看看吧！等尽力试过之后，再考虑放弃也不迟。要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话，就到

我爸爸的公司来吧。我会特别推荐你的。」
「学长……」
林学长真是个好人……要是椿本也能像这样——不，只要有林学长的十分之一那么容易沟通的话，我一定不会那么紧张

，而可以开口请教他许多事。椿本这个人实在让人很难开口跟他说话哪！
「来，多吃点生火腿。」
「是！」
因为学长的建议，心情轻松了许多，而开始开怀畅饮。
看到我的样子，林学长可能也安心不少吧，他不断追加点菜，到最后付账的时候，这个林集团的大少爷也忍不住有些脸

色发青了。

4
进入七月，个人指导期结束，我终于要独立了。
我即将开始有自己负责的客户。其中几乎都是椿本原本负责的公司，是由课长及副课长挑选出来，只有基本融资的客户

。
椿本还是老样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但是我听从林学长的建议，有问题的时候，即使担心「问这种事会不会很笨」

，还是毅然决然地开口。
穿着蓝色上衣，别着同色系深蓝色蝴蝶结夏季制服的竹井，想法似乎也和我一样。
「因为，实在很难一次就记起来嘛！我会把听到的事作成笔记，可是难以判断的情况实在很多。而且，又不能像前辈那

样迅速办好事情，即使分量相同，也得花上一倍以上的时间啊！」
「就是嘛！」
从咖啡机里倒出咖啡，互相低声讨论新人的烦恼，似乎成为我们这阵子每日必修的功课。
「终于得独自一个人工作了呢。加油吧！」
不过，竹井还是老样子，精神奕奕。她也和我一样，从这个月开始，将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栗原的助理。
「竹井，你知不知道长谷川集团的档案收在哪里？」
才刚倒完咖啡，栗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马上过去！」
明明距离没那么远，竹井却飞也似地跑向栗原的位置。
栗原今年入行第六年了，是新宿分行的首席营业员，应该会好好支持竹井吧！
而我呢，则由椎叶担任我的助理。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是个新人，但椎叶是个资深大前不过，营业课里的规则是，新

人和老前辈搭档，中坚份子则彼此照应。
而且，虽然觉得公私不分不太好，可是我的助理是椎叶，真是太好了。她不只是个美人，不管任何事都办得妥妄贴贴。

就算她正和椿本交往，暂时也和我喜欢椎叶的事无关。
＊＊＊
「藤芝，去拜访三桥百货了。」
「是的。」
午休刚完，便听到梅宫课长彷佛准备战斗出击般的呼唤声，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终于要去向客户报告我将接任椿本

的工作了。
呜啊，好紧张～。
慌忙从档案值里侧的男用衣架上取出西装外套。时节进入七月后，把西装外套就这样一直放在公司里的人为数不少。
回到座位，我再次确认三桥百货的公司资料。
「藤芝！」
椿本从分隔营业课内部与走廊的门口另一头催促地叫道。啊，课长和高桑副课长都在等我。糟糕！
「我立刻就去！」
名片和记事本都带着。好，OK。
「加油。」
坐在我斜对面的椎叶激励地说道。
「是！我走了！」
「路上小心。」
女职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小跑步地跟在课长、副课长及椿本身后离开了公司。
＊＊＊
三桥百货并非以高级货为主流贩卖商品，但在新宿的百货业当中，始终维持着中坚地位。
与品质成正比的价位深受主妇客层欢迎，再加上位于私铁大厦的优良立地条件，三桥百货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业绩。
从百货公司的通用口进入，经过狭窄的通道，我们乘上几乎就像工地现场的电梯。舞台表面愈是光鲜亮丽，里面的落差

便显得更大。
每个星期我至少都到这里来收款两次，因此早已习惯，不过一开始真是吃了一惊。
来到八楼会计部所在的楼层时，正好门打开了。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咦？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才这么一想，便看到从会计部走出来的，竟是林学长和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男人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吧？不过，并没有中年发胖的迹象，戴着眼镜的纤细脸庞即使说充满理性也不为过。

可能是林学长的上司吧？
我没和林学长谈过客户的事，所以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原来学长是三桥百货的负责人啊……
学长看到我好像也吓了一跳，可是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哎呀，是凤银行的牧村先生。平日受你关照了。」
梅宫课长以近乎夸张的殷勤态度向对方打招呼，牧忖也朝我们低下头来。
「哪里，我们才是，受你们照顾了。」
然后，牧村朝我和椿本一瞥，和我视线相对了。
「这位是新人吗？」
椿本用手肘推推我的手臂。
「啊、是！我是今年入行的藤芝辽太郎。请多指教。」
我从外套内袋中取出名片盒，和牧村交换名片。
「对了，也为藤芝介绍吧！这位是负责三桥百货的林。」
果然——
不过，这种时候，我该说出林是我大学的学长吗？可是，会不会因此引起无谓的揣测？
但是，在我犹豫之前，林学长已经先开口了。
「副课长，藤芝是我大学的学弟。」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就连平常表情没什么变化的椿本都睁圆了眼睛。
虽然常常被椿本以锐利的眼神瞪视，但是看到他这样露骨的吃惊模样倒是第一次。
对方是在三桥百货的对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咦？那么，如果由我负责三桥百货的话，就表示今后我和林学长将会是对手了！？呜哇～饶了我吧～！
不理会我的烦恼，学长们向我们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可是，林学长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好像对椿本投以特别锐利的眼神。那与其说是对争夺客户的对手的敌意，不如说是

……总觉得有更深的理由。
——是我想太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