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真价实的「刀山剑林」。
「你,还真敢……」这一回雷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拍拍胸脯吐了口气替自己压惊。
刚才那一阵兵荒马乱里如果他没听到那一声跳,或是听到了却没反应,更或者跳得慢了跳得不够或跳得太过,现在他们
两个就得串在这些刀剑上头,开着六、七个窟窿慢慢等死。
「有我跟着怕什么?」戏语调侃,曲逸旸有趣地望着人脸上几许骇然的表情。
「怕?」两眼一翻,就知道这家伙存的不会是什么好心眼,雷羿实在很想问问人到底谁才是小鬼,「想吓我也犯不着拿
命陪着玩吧,麻烦下次要我配合请先说清楚。」
「你觉得……这说得清楚?」长指琢磨似地摩挲着下颔,曲逸旸朝左右打量了几眼,这玩意真要讲还不是一时半刻说得
清。
「数板子给你听,还是比手画脚给你看?你不会期望在人破门而入前我能画出张图来吧?」
「……」无语,雷羿目光也跟着再朝整个布置转了转,他承认若非亲眼目睹,就得是有着过人的估算力和记忆力,否则
纵使说得清楚也未必能分毫不差做得到,心有挂碍之下反倒更容易出错。
「啧,有够恶毒的……呃,我是说……」纯粹就事论事,然而当想到很可能是眼前人的杰作时,话就不由得缩了半截回
去。
「没关系,最毒妇人心,我想人若泉下有知该也是高兴而非介意。」
「啊?」蓦然,雷羿突然有种相当熟稔的感觉。
女的、死了、床板机关……该不会是——
「冯倩?」
「嗯,这回猜得倒快,怎么,『印象深刻』?」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曲逸旸以眼示意雷羿跟着他走,「出了这石桥记得
挑灰砖走。」
额角青筋微跳,雷羿已不想问踩错了砖头下场会是什么,依那女人的怪癖,能得全尸已是祖上积德佛祖保佑。
「不好奇了?」
「好奇,怎么不好奇?」当他听不出拐弯抹角地笑话他胆小是吧,哼,他偏不如人所愿,他好奇的可不只这一件:「你
跟姓冯的什么关系?」
不但有关系,交情还不是一般地好,否则哪可能帮忙在屋子底下搞鬼,而且看来极乐谷的其他家伙似乎并不知道有这么
条要人命的秘道。
「你问哪个姓冯的?冯倩那妮子还冯犹那老头?」仍是头也不回地前行领路,一如平常的口吻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这般探
人隐私的细究。
「冯犹。」再次故意不按人预期地挑了别项问,就见前行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干嘛停下来?」
不由自主地摆出备战神态,老吃人暗亏的雷羿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叫回过头的那张脸又是扬着令人发毛的诡笑。
「怕你等会儿一不小心踩错。」
「什么?」
「踩错的话整面地板都会塌,下头据说是座蛇窟,没千也数百。」
「……据说?」语声微涩,雷羿不禁吞了吞口水,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那冰冰冷冷又长得不太讨喜的长东西,而很不巧
地,这点上他也和常人差不了太多。
「我没踩错过所以只是据说,想试试吗?冯倩也许是骗我的也不一定。」
鸡皮疙瘩直起,雷羿猛搓了搓双臂,一想到人八成又是故意吓他来着,便不由火起地朝人低吼了句:「你到底停下来干
嘛?」
「不是问我跟冯犹的关系?」
这跟那什么关系?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又想耍我?然而不待雷羿揪着人襟领问个所以然,那把两件事变得有关系
的答案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劈了下来。
「我老头。」
「!」
「站稳点,雷,我想我不会太喜欢满地乱爬的长玩意。」
「……再说一次。」细如蚊蚋,却是雷羿发挥最大意志力才勉强挤得出的声音。
「我说冯犹是我老头,你不是问过我还有没有更难听的名字?曲逸旸、封若旸,或者要叫我冯旸也是无妨。」
无、妨?怎么不先问问我有妨还无妨?!
葱郁密林里,青墨相伴的人影迅如流星般在枝桠绿叶间穿梭腾跃,离开那处秘所已是一刻有余,雷羿犹不解气地鼓着腮
帮子,一想到自己那时一脸痴呆地还真差点往旁边的红砖上踏,脸上的黑彩就更胜三分。
混蛋、王八蛋,该死的就知道吓他找乐子,也不想想他三魂七魄还留着多少在,以前怎么就不见这么欠揍?如果早知道
……
早知道的话啊……无语望天,怎么越发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差不多了雷,停这儿等吧。」
「……」停下脚,雷羿已听得到自己转头看人的脖子喀喀作响,他还没笨到以为要等的是什么救命奇兵。
「你不会以为没人追得上来吧?」
是没以为没人追得上来,但也没想到要「等」人追上来,他怎么记得他们两个是逃命来着,几时成了单刀赴会?某人是
不是忘了该知会他什么……
眼微眯,磨刀霍霍,「小旸旸,你玩上瘾了是吧?」
敢情他这么卖力地「逃」还逃假的不成?
「临时起意罢了。」
「临时是哪时?你曲爷的『临时』可不比一般。」临时起意?当他三岁娃儿好骗是吧,鬼才相信这走一步想两步的家伙
会有临时起意的时候。
「还有,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现在还武功盖世所向披靡吧?」
「扮个样子我还做得到。」
扮、个、样、子?微眯的眼角边青筋隐现。
意思是剩下的全归他打发是吧?
「……我记得有人才说靠我当『护卫』挡不住的。」阴恻恻的语声,雷羿努力克制着自己别把人一脚踹下树去。
「这个,你好像又误会了。」
又、是、误、会?!额角青筋开始暴走,雷羿深吸了口气,考虑着是不是该把人一掌劈昏了直接当沙包扛,他怕再多来
几次的「误会」,这家伙就得下去跟阎王解释了。
「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只说当护卫挡不住,可没说当前锋宰不了人,现在还没人知道我的状况,会派人追来,不过是因为我们跑得莫名其
妙加上那陷阱布置才起了疑心,所以根本不必顾着我,这些杂鱼绝不敢靠我太近,甚至忌惮着我出手专拿你做文章,最
终的目的只是想打探一二。」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人有去无回了?」转转肩头甩甩手,雷羿已从曲逸旸的解释中窥得人部分盘算,这家伙是
打算虚虚实实地把人搅得头晕吧。
来人不知道曲逸旸的状况,同样地也不知道他已复功,更不会知道他俩现在站在同一阵线,第一波全灭在他手上,来查
的探子只会更加地混乱,等第二波亦然时,大概再出来的就是有点分量的人物了,届时该是要「不小心」放人回去……
然后咧……干嘛?眉头微皱,雷羿想不出后面的该是怎副光景。
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当初自浔阳逃出时极乐谷的做为,那时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令他不对曲逸旸涉入浔阳一事起疑,而现在
男人这般大费周章的布局又是为了什么?感觉上并不仅只为了保命叫人搞不清而已。
「喂,这些倒霉鬼的目的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那你呢?」
「我要趁这回放倒姓秦的。」
干净俐落的答案,只不过……一愕之后漆眸越瞪越大,最后雷羿忍不住将手探上面前的宽额,这一回人没有躲。
「很正常啊……」摸摸人再摸摸自己的,好半晌雷羿喃喃自语地下了结论,只是既然没烧怎么还在说胡话?
「你说姓秦的是指秦泸瑜?」一字一语问得仔细,他可不想再是什么误会地自己吓自己。
微颔首,倚着树身而立的曲逸旸双臂环胸一脸兴味。
「『沧浪客』秦泸瑜?」这年头同名同姓的可不少,雷羿不由再三确认着:「在你家当左丞相的那个小矮子?扛着把叫
『巨灵』大弯刀?」
头再点,微抿的薄唇嘴角越渐高扬。
风过林梢,沙沙叶响,曲逸旸惬意地闭了闭眼,春暖日阳下一切都显得那般宁和静谧,清风草香更薰人欲眠,然而这般
世外桃源的祥和只得半刻,半刻之后隆隆「雷」鸣飞鸟走兽——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打得赢那个老妖怪!」
第十四章计中连环
丈长黑链宛如拘魂索般尽朝人脖子上卷,雷羿打出手就没想过留情,天知道后头还有几批找死的,他还不想被活活累死
。
偏首躲过长刀,左手短匕顺道在人肚子上开了条长口,雷羿犹有余力分神朝身侧闭目养神的人影瞄了眼,一如人之前所
言,这几批上门的的确不敢招惹这魔头,尽拿什么跟青浥高手讨教或为弟兄报仇这等烂借口专找他的碴。
更夸张的是一见到曲逸旸不置可否地闪过一旁后,那些原本神色还有几分畏缩的家伙便全像变了个人似地嚣张起来,大
有岳武穆满江红里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凌云气势。
奇了,他怎么想不出来几时得罪了这些家伙?
虽是满肚子疑惑,打得却很是过瘾,毕竟对着没有战意的人总不免手软些,像这样杀意凛凛的就跟切西瓜没两样了,直
接剁下去就是。
「喂,你家耗子怎么这么多?」把最后一个拧断了脖子甩上树挂着,雷羿忍不住边抱怨地边朝人伸出手。
数数上门的没三十也二十,那位沧浪大侠该不是嫌吃米粮的太多,要自己替他清仓吧?做人主子的不心疼他可都嫌手酸
了。
啧,酸的还不只手而已,他的腰、他的腿……都是这可恶家伙害的!
伸臂搭上雷羿递来的手,曲逸旸没介意被那赌气的力道握得有些泛疼,只笑笑地任人拉着腾跃转离,留下一片狼藉供下
批追上的伤脑筋去。
「也该差不多了,下回来的可能就是老相好。」
「一个还两个?」这地头上称得上「老相好」的也只有那两位人间黑白判了。
「那得看姓秦的有多想要极乐殿上的位子了,要我的话……」眉挑,黑瞳掠过抹戾色,「两个还嫌不够。」
「不够?」选了个较利自己兵刃挥洒的所在停下,雷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蝗虫压境啊?就不怕一个个有去无回血
本无归?」
倾巢而出,固然胜机大增但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一旦有个万一,可就只剩秃头山一座啥也没得烧了。
「所以说雷,你注定成不了我们这类人。」
王之霸者,无情无心,更无所牵挂。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要不就势在必得,要不就干脆放手,没有留只脚在门槛里的,我该说过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习
惯。」
「秦泸瑜又不是你。」嘟嚷了声,雷羿不服地皱了皱鼻头,居然说得好像他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有问题的是这家伙
才对吧,只有赌徒和亡命之徒才会孤注一掷地把全部压上,姓秦的既被称做狐狸,哪可能如此无谋地呆头向前冲?!
「但对手是我。」唇棱微挑,带着几分戏谑,「所以就算老家伙再不甘愿也只能照着我的方法玩。」
「玩?你根本是只看戏不作工。」没好气地一翻白眼,雷羿可以想见接下来会有多不得闲,「先别说那个老妖怪了,单
是那一黑一白我就没把握吃得下来,遑论再加码,你就不怕玩过头倒大楣的是我们两个?」
「来几个也无所谓,结果都一样,我只会留下白辰回去告状。」
「……别跟我说你是同情那只跛腿鼠,鬼都不会相信。」
不再追问什么叫做「来几个也无所谓」,几天下来雷羿也算是摸清了现在这个「曲逸旸」和往昔截然不同的地方,简单
来说就只八个字——目中无人唯我妄性。
什么都是曲大老爷说了才算数,以往为人「下属」的那点顺从早不知扔到了哪山哪谷,不故意找荏寻他开心就已是万幸
。
现在这家伙,不想讲的别说拿棒子敲不出句话来,连威吓利诱也拐不出个字,不是三缄其口笑而不答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答非所问,所以这回他懒得再浪费口水,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挡不了掩不住的时候,就一个十八、一个十九层做邻
居吧。
目含深意地瞅了人一眼,曲逸旸嘴角微扬露出抹淡微笑意,对于人越渐适应如今的自己,他自是乐得越发不掩饰,管它
阴险狡诈还是恶毒狠戾,不再隐藏地裸现人前,他要雷羿看到最真实的他,知道他的可怕却不会躲他怕他。
「我还没无聊到找鬼来骗,之所以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吃过『指劲煞』的苦头,不会不识货告错状。」
「……你现在使得出来?」古怪地斜睨了人一眼,雷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要不他怎么听到有人要
拿绝活出来招呼?功复如昔的话,刚才干嘛还让他架着满林子窜?嫌他一个人跑不够累再给个米袋扛是吧?
「不是我,是你。」
「我?」指着自己鼻尖,雷羿眯了眯眼,而后皮笑肉不笑地朝人咧开嘴,「承蒙抬爱,不过就算我雷某人英明神武天纵
奇才,也不可能这一时半刻就学得会吧?你老大还是先帮我偷颗瑶池蟠桃,吃了再试还有点可能。」
被雷羿自暴自弃的语气给逗得忍俊不住,曲逸旸笑摇了摇头。
「坐稳点呀小旸旸,摔下去我可手短拉不着你。」自齿缝间挤出语音,雷羿「好心地」伸手从背后把人扶住,只不过落
掌的力道大了几分。
「咳咳。」作势咳了两声缓缓停住笑意,曲逸旸朝人狡黠地眨了眨眼,「其实没那么难,只要『像』就成了,拿颗石子
打洞总成吧?」
「拿石子打洞?」表情依旧龇牙咧嘴地狰狞,雷羿这回换成拿指戳了戳人胸膛,「你当我是耗子说打洞就打洞?功行全
体气走全身的时候有这么容易吗?打不穿怎么办?」
「放心,我自是有办法叫他疏于防范,不过得做得像是我发出的,我要他带着这假指伤回去见姓秦的。」
「骗秦泸瑜?」
「那么好骗就不是老狐狸了。」
「……你的意思是既要秦泸瑜看得出真伪,又要骗得那个报信的傻瓜深信不疑甚至加油添醋地说你有多厉害?你确定知
道你在干什么吗?」不是问句的问句,雷羿压根没留给人回答的时间便迳行演绎下去:
「一路都是我出手的迹证,唯一让白辰带回去你出手的证据还是刻意造的假,搞得这么曲折就是要姓秦的完全相信你出
了岔子只能虚张声势唬人对吧,那么然后呢?姓秦的要是真信了,不提着那把『巨灵』千里追杀才有鬼!这就是你要的
?」
「没错,这就是我要的。」大方承认地一点头,曲逸旸毫不介意面前那双黑瞳已经凶光大盛快要吃人般。
「小、旸、旸,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这叫做找死?」
「不才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对姓秦的来说机会难得,对我来说也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只老狐狸不可能完
全不冒险。」
「你就不能等『正常』的时候再来这么骗?」
「雷,真散功还是假散功可瞒不了那双眼,我可不想功亏一篑叫人见了我就跑。」
「姓秦的不跑,就得换我跑了……」喃喃咕哝着,雷羿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还藏了什么后招?
先告诉我也好安定一下军心,我才不信你这家伙当真以为靠我就能把人摆平。」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他怎么觉得「沉」比较可能些……无语望天,每当越了解这家伙一点,雷羿就越发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而且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