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支解了。
叶太涛,死。
没有任何余痕可以显示出他曾经活着。
那是比化为灰烬都还要更干净的死法。
“魔尊天下,百鬼夜行,天地齐悲!”
确然是公允之语。
铁毅正待追出,蓦然,“大哥!”耳里钻入丝缕的语声。
“是飘弟?”铁毅楞住──就在宇凌心逸然飘去之际,他的耳中传来云飘的声音。
两人擅长的,宛若默契的虚象化──言语──[灵神互传大法],毕竟有距离的限制。
往往他们都是在危险之时,才运用之。是以,而今铁毅“听到”云飘的语声,不消说,自是
云飘便匿伏于近,以“传音”之法对着铁毅“说”。
“别惊疑!正是你的飘弟。”
铁毅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铁毅之不语,并非他无话可说、无疑可问。乃是由于“传音”之法的限制。
“传音”是武林人特殊的联系方式。那是将自己的语声,凝若一束微若气息的震动脉
波,以之传递至所欲者的耳傍。好犹响于耳际的蝉鸣,四面八方、无所不有。但却又仅单事
人可以得闻。隐密的讯息传播!
语声不外是嘴之张合、舌之翻抑等等空气震动所致。因之,对擅长驭气化劲的江湖高手
们,自不会是问题。但“传音”却有一繁琐处。那便是需要锁定该人的耳。是以,若是没能
把握对方的位置。“传音”等同虚置,无法可用。
自然,“传音”于各家各派,都有不同的使劲法。但大抵不出于“束气为声”、“媾息
放鸣”、“化劲解语”、“凝一破虚”等四个大方向。而这四大方向,自是与江湖练气四大
系统,相互结合的。
毕竟说到底,“传音”与“力息气劲功”可是表里之分、一体复面啊…
所谓“束气为声”,即是将气运至喉头,再由口送出,于空虚劈出一“坦荡小径”,宛
若隧道一般。之后,再将讯息传出便是。只这法子,有一缺处,因于需事先造出一条“通
道”;所以,一旦“通道”消失,则讯息自亦被空气支解而分。无可传输。不过,这当然是
指初学者而言。对真正的高手,这个缺点,因他们的气脉悠长之故,自被补足。总之,虽
“束气为声”有此缺点,但其讯息传递的精准度,到底是“传音”四大方向内,最为纯然
的。一般来说,修习道派>内功者,常施用斯法。
而“媾息放鸣”,则是〈魔门〉的密法“传音”。“媾音放鸣”之“媾”者一字,正是
该法的精义。〈魔门〉惯走偏锋,因斯此法的奥秘,便是将声音与劲气揉合一体,以螺旋气
状,同时放出。此法虽极为迅速,几乎具备“立即性”──但所谓“求疾必失确,失确枉废
然”,“媾息放鸣”恰若此谚,往往会由于太过快速,致使听者左耳进、右耳出,有时根本
不及听清。且螺旋之音的密集发出,更导致有时闻者会过于刺激,犹如遭雷轰击。但这阙
漏,依然不在〈魔门〉高手之限。甭说至上之[魔],光是[四妖]、[夜枭]之辈,便有
能力将语声之大小,全操之于他。
〈邪系〉的“化劲解语”,讲的是把语句融汇于一大块的劲气,直接崩往对方。而于耳
际之傍,自会寸块落零,犹如秋叶落林之回旋,荡入听者耳里。这法子的精妙,在于“化”
之一字。但显然的,其问题亦是兹。换言之,劲既化若落叶;那么,会有飘摇不定的情景出
现,自不用意外。以是,此功的坏处,就在随着劲之崩落,而传出无可避免的语声,亦会像
是被解构一样的,晃晃然然于耳际,纷纭失声。所为“解”语者,正可看出〈邪系〉初初摸
索出这个方向的先觉者,亦早发现这等弊漏,可倒也无力解决之,便此悬了下来。此外,
“化劲解语”优于他法之处,是颇有化声万千,如置天地四方的辽阔感。这优点用于对敌之
际,更可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化劲解语”亦是“传音”四大方向中,唯一能够同时对
好几人用上的密法。其余的,大多只能一对一的说。自然,功高者,一如〈魔门〉、〈道
派〉,是不会被囿于斯的。
凭藉雄浑真气,将语字一回一个渐次传出的“传音”之法,乃是〈佛脉〉的“凝一破
虚”。“凝一破虚”首重的是“凝”。所谓“凝”,自是把劲力先于嘴内气脉处,凝成一
片,再输入句语,凭气稳字,冲口闯出,破入空虚,以达对方之耳。此法不可免,亦存有缺
憾。其失,在乎缓慢。因为,每一个字都得和劲气凝合,当然会致使速度缓慢异常。然而,
它同时却最是厚实。不论在如何恶劣的自然环境,“凝一破虚”一经使出,都有九成九以上
的成功率。比其他三大方向的半成机率,是好过太多了。亦即,〈佛脉〉“传音”之法的适
应性,是四大方向底最高的。不过必须强调的是,老话一句,修为至高者,当然能够迅速凝
出气息搀和字词。该败处自不成其败。
因斯,“传音”四大方向可谓各有其利弊。不论如何,总有优处,亦存在着坏处。无一
能没有任何阙败。总有某种限度横搁于练武者之前。便彷佛〈佛〉〈道〉,初初修习往往不
及〈邪〉〈魔〉的速成。但日久渐深,“正道”者总是于精纯以及本厚的层面上,远远超过
“异道”者。这似乎密合着某种流液于生命之内的至高法则。虽则“传音”四大方向,皆有
弊坏,但总还是有能加以突破的。而那经常便是浸淫既深,以臻峰颠者。如斯的剔阙存菁,
正合天地至理啊!
云飘所用的“传音”,是由其师传下的[灵声细语]──归属“束气为声”,为【元力
之道】,〈道派〉系统,足可将千言万思汇通的奇妙之法。铁毅习练的,则为〈佛脉〉一脉
【因果系】的[一语之忏],使来颇有穿透脑髓叙说的清然澈悟感。
清清灵灵的──“为免败落行迹,恕弟不言所在处。”
铁毅摇摇头。表示不妨。
“大哥须得小心。我和瞳儿会就近援助。大哥快去罢…”
铁毅张了张嘴,闷闷的,唇掀了掀,无声之语──“这是因何?可是旁生枝节?”
“这嘛…因为──所以──唉、唉…总之,大哥谨慎些就是了。”
“嘻嘻…”月心瞳亦飘入耳内。有些幸灾乐祸。
忽然的,不远处,枝叶飘摇。似乎正在打闹………
铁毅听得不明不白,微皱眉。但如今非是细较这些事的时候。只得点头。去了。
梦幽音也没细想。一脸的恍惚。随着铁毅逸往庄后。
宇凌心的言语,及时阻止识一青的狠招之发,免却“侠者庄”庄人伤于枪下。
[惊天枪决绝]──
这套枪法,毕竟是近来江湖颇负盛名的绝艺。端是凛厉无方。非等闲可以挡得!
“却因何缘故,识兄要闯将门来,做这等鲁莽事?”宇凌心两眼精光射去,问。
可识一青却二话不说,枪行电转,便欺了上来,迳往宇凌心冲去。
这时,铁毅和梦幽音恰便来到。
铁毅眉头一皱,人一闪,迅若惊鸿,挡于宇凌心之前。
同一时间,暗之刀出。
暗瞬息入手,且劈出!
“铁”与“乱”的杀决──
暗之刀和惊天枪──
刀枪之决!!!
忽然的,雪──零落。
且,风──起。
就在两大《侠帖》高手甫一对战之际,已然被墨色涂满的夜空,开始飘雪。
雪飘飘。
同时,大风张扬,犹若怒意箕拔的厉虎。
于是,风愈狂。
于是,雪愈凄。
大风──
大雪──
夜之风雪………
“喂喂喂……”
“………”含糊的歌声,隐隐约约,犹若岚云从山外吹响悲风。
“喂喂──”
“………”
“喂!”忽然好大声的。
“呃,怎么?”骇了一跳。愕然的语调。
“你这歌唱得──哼、哼,可真是好大的兴致啊…”
“………”语焉不详。
“你说什么来的?”
“没………我并没说什么。”
“哼、哼。咕咕哝哝的,你这厢倒真赏雪起来了。”
“这嘛…嗯、嗯。”
“嗯──嗯?臭云飘,你嗯什么来的?”
“哎,瞳儿又怎么了?”
“人家快闷死了啦…无趣、无趣死了嘛…这缩头乌龟究竟要扮多久?”
“嘘、嘘──”
“嘘你个大头鬼啦…嘘什么嘘?”
“哎呀,瞳儿我们可是伏兵。你这么大声嚷嚷,很容易败──”
“我才不理呢…更何况就准你可以唱歌,瞳儿却不能嚷嚷呀?”
“话不是这末说。我──”
“你什么你!臭云飘、死云飘。害人家躲这儿。既无聊透顶。又窝囊。哼!”
“哎呀,我这歌是唱给你解闷的。倒没想到瞳儿不爱听来的。罢、罢、罢。”
“真对瞳儿──这生好?”迟疑的。
“那当然。不对我的瞳儿好。可会遭天打雷劈的。”
“哼,那可不是。你这………如果啊不对人家着意点,我便………哼、哼!”
“瞳儿大可宽一百个心。我云飘又岂会对你………”
“嘻、嘻。真开心哩,飘飘。”
“小声点儿。人家听着呢…”
“这又打什么关系?飘飘便飘飘罗…哪个敢有意见?”
“是、是。你大小姐说的做的,都是天底下最对的。谁都不会有意见的。”
“哼,那当然。”
之后,一片沉寂。
“喂…”
“嗯?”
“好像不太对耶…”
“哦?是么?什么事不对了?”
“飘飘,你──”
“瞳儿,我们打个商量,好不?”
“嗯。说来听听。”
“这嘛──”
“如何?”
“要是有别人在场,你可别那么唤我喔…”
“别人──在场?那么──唤你?我怎么唤你了?”
“就是──嗯、嗯──飘──飘。”
“为什么?飘飘这听来挺好的。噢…?难不成堂堂云飘云少侠也会羞羞么?”
“荒唐!”
“………”
“总之,你别那样唤我就是了。”
“………”
“瞳儿怎么了?干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谁人欺负你了?”
“哼…”
“快嘛…赶紧说给我听。好让我为你出口气。”
“还有谁──不就是你这只臭云飘!”
“我?我──这只?”
“你还想赖?”
“这──我没有呀…”
“还说没有?”
“可我真是──”
“才说要对人家着意点。却又马上变了个样子。原来你都是骗瞳儿来的。”
“谁人骗你了?”
“呜呜…”
“好好好。你都是对的,好不?随你这么叫都行。你就别‘假哭’了。”
“哼,这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嘻。”
“唉…我算是服了你。用这么明显的‘假哭’,也能逼得我投降。”
“这也没法子。谁教本姑娘月心瞳,恰恰是你云飘云少侠的克星。”
“哈。那我只有认了喽…”
“那还用说!你早该有觉悟了罢…”
停顿了一阵之后,蓦然的,“哈哈哈…”明朗的和狡黠的笑声,织合在一起。
好一会儿,“肚子笑得好痛喔…”
“嗯、嗯。我也是。”
“喂──”
“嗯?”
“我们这样大声笑闹,没关系吗?”
“呃…糟了。”
“怎么?被人发现了?”
“倒不是。这么大的风雪,只有高手级的人物,才能够发现我们。”
“那你糟什么糟?”
“我是在想,那潜匿着的那人,是否听得到我们的嬉闹?”
“听到便又如何?”
“听到,就能让………有顾忌,不至于骤然侵袭大哥。”
“噢…那这有什么好糟的?我们愈大声,不是愈好么?”
“或者我多虑了。以………的实力,绝对可捕捉到我们的声息。应不至于──”
“即使这么大的风雪?”
“这──应该没问题罢…”
“不理了。总之,下面打得这生热闹。到底什么时候,才轮我们俩出场哩?”
“别急别急。”
“啊,啊,喂!所以你刚才唱那歌的意思,就是为了让………知道罗?”
“是。我便是要让人‘知道’我俩在此。”
“那──你还骗我说,你是唱来是为解瞳儿闷的?”
“云飘几时骗你了?我确然是为解你闷儿唱的──嗯,有一大半啦…”
“一大半?瞳儿该高兴么?”
“可总有为你唱的意思,对不?”
“噢?是──吗?”
“哎,瞳儿怎地不信我?”
“人家可没这么说。”
“是么?我想也是。瞳儿该是这世上最信我来的。没错罢?”
“你──”女子显然有些气煞。
“怎么?”
“嘿…飘飘你倒也很伶牙俐齿嘛…”
“好说、好说。这可还得感谢瞳儿尊师的引领哩…”
“哼!油嘴滑舌。歌既是为我唱的,便给瞳儿唱完了。”
“哈…这有什么问题。”
于是,歌声飘摇于风雪之间。
“………”
宛若缕缕散散,幽悬不绝的星辉,忽明忽灭,出没于夜的绉褶。
惆怅更惆怅。寂寥更寂寥。
风雪里的歌,带起一绘奇妙的图腾──
关于武林强者争杀霸斗的图腾!!!
第六章 夜空下的梦
铁毅的刀,于灰白得惨澹异常的夜底,犹若魅影般,出入着。
而惊天枪则是怒卷沧浪,直指铁毅而去。
风雪间的搏杀,极端地扣人心弦!
两人迅眼里已扎实的,碰撞了好几记。
闷雷似的轰响,于嚣然盘踞──彷佛大地咆啸──的大风雪间,依然振出低鸣。
刀和枪的低鸣。
凄白的雪,絮絮而落。
但却被在场高手的力场,隔阻在外。一经触碰,便被弹得老远。
尤其是铁毅和识一青,更是毫无所觉似的,将雪“煮熔了”。雪溶液式的,沿着两人运
出的劲气场域的某种弧度,缓缓滑下来。情景诡异莫名──彷佛两尊由姣然月光砌成的雪
人,幻象十足的,在对打着──毫不真实的境态。
风,怒涛滚滚般的纵横于天地之间。暴躁式的绝对暴力!
可铁、识两人却一点也不受影响。风之神的镰刀,被拒于他们的战局之外。像是一个软
弱无力的老朽者,只能难以甘心,说书似的,以絮叨的型态,进行所能达到最大程度的干
扰。然则,徒劳、徒劳、徒劳啊…
铁毅的刀和识一青的枪,早已将声息灭绝──在他们初初一击的那一刻起!
梦幽音满脸郁重,担心非常。雪已欲临她。
宇凌心淡雅一笑,不知不觉地前移“一步”。这一步嘛…恰好将梦幽音收于他的气场
内,乃可助其御寒抗雪。“梦姑娘放心!以二弟的造诣,定然无事。宇某人保你有个活蹦乱
跳的铁大哥!”
活蹦乱跳?梦幽音听得一笑。脸颊不争气地霞红满脸。她偷偷抬头看向宇凌心。
宇凌心似有所觉。回头瞥了梦幽音一眼。一眼的温然。之后,却是一眼的戏谑。
很熟悉很熟悉的戏谑──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便与之识稔似的。梦幽音楞住。宇凌心
眸里的采、眸里的光,让人倍感困惑。梦幽音霜上一点牡丹红的脸庞,渐次回复应有的清艳
──一株躺在泪底,忧忧然的百合。
宇凌心回望一眼后,旋即又转往刀枪之战,继续观看。然则,他的语声,却忽然漠漠地
飘于雪空之间──犹如某种热切,因为距离的缘故,竟显得异常的疏离和杳然──直直穿入
梦幽音耳内:〈梦──〉
梦幽音楞住。旋即知是宇凌心以“传音”对着她说话。什么事,需要这等隐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