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风清云淡。
若是没有寒冰掌,没有杨春愁,没有赤寒宫……没有一切世上本不该有的邪魔鬼怪,这必会是一个无比美好、令人身心
舒畅的夜晚。只可惜,此时不该有的全部都有了,余下的也只有烦扰和一颗渴望战斗的心。至于另一颗心,至少它是愉
悦的;因为今日刚刚发生了一件令它非常愉悦的事。
「你在傻笑什么?」
白玉堂拽了拽坐在身边、沐浴在月光下的人的发丝问。
「我只是想,或许大局得定之前,沙前辈请的神医就可赶到,『醉卧红尘』也终是有法可解。」
展昭摇摇头,想自己就算一时出神,也还不至是傻笑,这人口舌恶毒的性子大概到了何时也是改不了的。
「笨猫……笨猫……笨猫……」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好一会儿,口中不住叨念着,好像喃喃自语一般。之后耳边传来那猫的威胁——
「白玉堂,你若再继续,我可便不客气了!」
「好吧,我不继续便是,你的拳头也可收起了。」白玉堂边道,边把那只已成了铁拳抵在自己下颔边的猫爪拉下,握进
双掌中,之后凑向他的颈边,道:「猫儿,其实我也希望能早日想起某些重要之事……比如……你我究竟是何时相互许
下的此生。」
「我不是曾与你说过,是与辽邦战前,在开封府——」展昭听出白玉堂语气不对,直觉此人又要作怪。
「不对……」白玉堂摇头,心中愈痛,却愈要对他笑:「那个时候,你不是我的,我也还不是你的。照大嫂所说,应该
是在修罗宫。我最早便是在那时向她坦承了一切……我对她说,『我与展昭是生死相许的情,不只是此生,就是到了来
世也一样,心中只有他,只爱他;除了他我不会再如此念着任何人,我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我会如此说,
必定是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我的命。」
「你……」
展昭面上一热,自觉暧昧炽烈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上来,才要开口,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已压在了肩上,身子便这么被
扑倒下去。离得近了,方才勉强嗅到淡淡的青草气息,想起此处是院中!心中一惊,臂上运了力,强推开那人的肩膀,
避开他放肆的唇吻道:「白玉堂,起身!此处……」
「你刚刚不是还说,想在此处多待一会儿,怎么说话就怒起来?而且四下除了水便是顶上的岩壁,又无旁人。」白玉堂
避开迎面扫来那硬邦邦的一腿,硬是将整个身躯都压在那眼看就要急怒起来的猫身上。「猫儿,待战事结束,段思廉顺
利登了基,我们就在此处多留上几日吧。这大理风光的确独特,一方水土,自然天成,好似连这草都带着清香,倒真是
一方宝地——不如干脆从这些蛮子手中夺过来如何?」
半月毒发一次,按时日算来,就这两日,他的嗅觉也要失了。所以热度退了可以起身后,他才总是待在外面,呼吸山中
特有的清馨气息。
「玉堂,休要胡言乱语,如此正事怎可随便玩笑?」展昭口中低喝,心中却已明了,自己所思,一丝一毫也瞒不得白玉
堂。好一会儿,他忽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撤去了掌中的力道,任身体跌回草地中,缓缓道:「玉堂……其实我也不过
是个凡人吧……自诏英雄,自认仗剑可保天下,实际……还是会留恋人间红尘的一切。」
「我看你是前言不搭后语……你哪是什么凡人?你是九命怪猫!」白玉堂说罢,复又埋首下去,双臂拥紧怀中之人,咬
住他的耳低语道:「昭,今天我依了你要惜命,还给那沙老头摆弄了一番,让他诊治,此时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只要不是歪理,我自会答应。」展昭半合起双眼道,慢慢抬手拥了怀中那副宽厚的肩背。视力尽失后已有半月
,但无意中,还是会本能地用力张大双目去「看」眼前的一切,一日下来,总会有些疲倦。如此这般静静相拥,反倒好
像可以借由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一丝光亮。
「臭猫,莫非白爷爷说的话就全是歪理不成?」白玉堂深深吸了口气,嘴上仍是霸道异常,动作却是恰恰相反的极尽温
柔,轻贴了展昭的面颊蹭了蹭,道:「我要你答应我:等我得胜,等我亲手擒住杨春愁那作恶多端、造孽世间的老怪!
此前你说什么我都一一应了,所以此番你也必须答应等我!」
之后,便是半晌静默,好一会儿,才听展昭道——
「好。」
「好什么?」白玉堂逼问。
「我等你得胜,也会助你得胜。无论如何,寒冰掌再毒,总还不能将我毒成痴子。如果开了战,我自然也要加入!」
展昭答道,之后便是被那人抓了一只手,贴在心口,感觉到语言似是从那震撼之处传出——
「展昭,这可是你亲口听说!既然答应了,就绝不能食言!」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展昭从不食言!」
这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便是悉数被白玉堂融进了彼此的唇间……
三年前,他心中刻了与他的约,踏破冲香楼、闯过鬼门关,重又回到人间与他团聚。
今日,他是否也能用这约捆了他绊了他,伴他度过此劫?
他仍在对他笑着,心中也仍是纷繁杂乱。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要笑给他「看」。因为他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他那个「
喜形于色」的微笑。因为即使被逼入了绝境,人还是相信笑容可以带来希望。
绝处逢生。绝处逢生……是他的生。亦是他的生。
月光是一种非常诡异的东西。
这个念头在白玉堂脑中几乎是一纵即逝。
明明是那般清冷朦胧的感觉,却可以蛊惑世间的一切,甚至令空气都变得纠缠不清。如同雪影与巨阙被风拂起又飘落后
交错相绕的剑穗。如同砰然跃动着的两颗心。也如同那仿佛已经合二为一、融成一片的两条身影。
这,原本也只不过是一次单纯而绵长的唇舌交缠而已。一旦倾心相吻,便再舍不得离开,从一次次蜻蜓点水般的轻啄,
逐渐演变为水乳交融的含吮。起初是因为那人的闪避而本能地追逐上去,啮住他的舌尖不放;之后待他无力再逃时,首
先无法自拔的反成了自己。
此时,已不知是谁蛊惑了谁。是月光蛊惑了他,怀中那人,还是他们本身蛊惑了彼此。
这场燎原烈火来得实在太突然了,心中惊觉的时候,两具被烧灼得滚烫的身躯已经密密实实地贴合在一起了。
这是……雄性特有的亢奋……这种情形之下,谁都不能掩饰了,也掩饰不了。
尽管陷入青草中的那人终于抑制不住让红潮浮到了颈边,还带着恼怒与不甘,两道剑眉极罕见地几乎竖了起来。可那双
漆黑的眼,还是波澜不惊,如同被困死的潭水,再冒不出一星火焰。
「昭——」
唤出他的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然后,眼中有什么无声地滴落,坠在他的脸上——
「玉堂,怎么了?」那一刻,展昭有一丝疑惑和担忧。
「没什么,露水而已。」
白玉堂应道,用拇指将那滴在展昭颊上徘徊不去的水珠抹去。然后,彻底掀开微敞的衣襟,降下身,让两人半裸的胸膛
贴合在一起,缓缓动了动健壮的腰杆,使坚硬与颤栗在彼此之间摩擦而过,接着一手探入两人之间,半是安抚半是挑逗
地握拢那微微脉动的炙热挺立,五指弹拨移动间恶意地低问——
「痛么?」
随即,满意地看到刚刚那丝神情,仿佛明了他内心失去了光明那处有多痛楚一般的神情从他脸上退去,剩下一片夹带了
微愠的涩意。
不过,痛却是真的。他痛,他也痛。
但愈痛愈急不得,在相互接受前,只能借由其它来补偿。
他……比从前瘦了些吧……也或许,那个「从前」已经是太久远之前了,自与他在修罗宫与他重逢后,他一直都是这般
清隽消瘦的……
双唇在展昭的胸膛碾压而过,侵占指间挺立的绯色茱萸时,白玉堂这么想道。
不过,好在掌下微微隆起的肌肉仍算刚健充盈……到底,他是个武者啊,一日也不会让宝剑离手的南侠。
「!」
利齿捕捉住那一点敏感而略微红肿的突起,咬磨而下的同时,若有似无的低吟自展昭喉中溢出,白玉堂移动着身躯,放
任手掌沿着紧绷并有力收缩着的小腹攀爬而下。绕向后方的密处时,觉得凌乱挂在肩上的衣衫有些碍事;但尽管如此,
就算是那帘弯月,也还是不愿让它窥去更多美好。
「……唔嗯……」
听到他压抑又骤然急促起来的喘息,他连忙放慢了动作。手指已经够湿润了,可是疼痛似乎总是难以完全避免。尤其…
…是在一片黑暗当中……他不知道,这是否会加剧他的痛楚。
但展昭似乎也发现了他今日愈发的谨慎与小心翼翼,因此攀在他肩上的双手从未有片刻离开过。即使是此时此刻,他的
眉锋又蹙了起来,十指还是坚定地扫在他的背上,陷入坚实的肌理之中。
过了半晌,终于寻回呼吸的频率后,他同样黯哑的声音荡入了他的耳际——
「玉堂……我还是我……还是展昭!」
第六章
我还是我,还是展昭——听了这句话,白玉堂感觉心脏狠狠一震,不知此时在那团剧烈收缩颤动的血肉中翻江倒海的究
竟是什么。
「你当然是你……世上会使剑称侠的猫只此一只,还能是旁的?」
他叹息,之后俯首覆住他的唇,深深一吻……深得不止是唇舌,连心也就此缠绕在一起,薰然欲醉……
醉……真能醉得吗?痛的感觉太尖锐,一醉亦难休!清寒细雨情何限,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断人肠!
「昭——」
「你……知道……知道我是何人就好!」
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他扬了头,努力「看」向他。平日,除非缉捕凶犯或生死相搏之时,极少见他如此「凶
狠」的表情。
白玉堂知道快要到临界那点了,那是男人在受到欲望蒸腾时所特有的表情;他此时,大概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可能更糟
。几次竭力没让泪水落下,眼眶却已经又酸又胀,不肿,也会是猩红一片。
展昭的身体一直在不停地颤抖,随着他深入浅出的试探,时而猛然绷紧全身的肌肉,时而又重重跌回他的臂中。
到了……快到了!
「昭……快了……忍一下——」
他咬紧牙关在他耳边道了一声,本想当作安慰,出了口倒像是兽类的低吼咆哮!早已坚硬如铁的粗壮欲望就这样划过瘦
长紧绷的大腿,留下一道细长湿润的痕,抵住了那方温存软热,只强迫自己抑制住体内疯狂的野兽,慢慢将肿胀硕大的
前端没入,他已经如遭雷击般战栗不已;其后,每深入一寸,相互间的拉扯厮磨之感便强上一分,低哑的呻吟随即超越
了理智的掌控流泻而出。
「啊……唔……啊……」
终于达到了深不可及之处之时,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对方急如擂鼓的心跳!
滴答……滴答……
汗水自白玉堂的额际坠了下去,落在展昭起伏的胸膛,映在月光下,晶润如珠。透明的露珠沿着阳刚凌厉的肌理线条缓
缓滑落,最终无声地融入已经完全相契在一起的交合处——
「啊……不……玉堂……」
展昭的颈项向后仰去,身躯相连的深处传来紧张不已的突突脉动,似是舔舐一般紧紧吸附……缠绕……白玉堂明白这是
一种下意识的催促——于是,下一刻,便是无休无止的激昂爆发!
令人晕眩窒息的节奏仿佛突如其来,而怀中那人在承受着一波波强悍撞击的同时似乎也变得有些野蛮起来,几乎像他一
样野蛮!
紧窄的腰部被牵引着悬浮在半空,他的欲望愈是在摩擦中任性妄为地扩张胀大,那滚烫的肌肉就越是不甘示弱一般本能
地翕张,将他咬合得更紧更深!
发了疯似的律动相拥,最后几近演变成一场战斗!两个人都在战斗!
十指交缠相握,在灵与肉的碰撞中向彼此宣泄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眼前要战胜的,并不仅仅是阵上的敌人而已……还有更多……
这一战,我们能否全胜?
他的话,自己的话,都犹在耳边回荡。从那一日起,也每天在问自己:能否全胜?究竟哪一日才能带他走出这个黑暗的
漩涡?
答案只有血。只有战斗与鲜血!在强敌面前,唯有首先付出自己的鲜血,才能要对方付出更高的代价!
夜凉如水,血色微澜。
苦,并且带着一丝刺激呛人的腥气,久久滞留在舌间。两人挨得极近,可是鼻端已经嗅不到那熟悉的气息了。其实在回
到房中,趁那人去寻热水来的间隙暗自将那口强行憋在喉中的粘稠鲜血吐出时便已明了了。寒毒已经敲响了第二番更鼓
,余下的时间,还有不足一月。剩下的时日越少,想做的事反倒越多,精神也异样地好起来,睡眠似乎已成了多余。
「玉堂,睡了吧。这两日上,不是便要开战了么?」展昭道。只听呼吸,他也知,身旁之人必定也还醒着。
「是要开战了,所以才无心入睡。若是此时可以,我倒想马上和那杨春愁大战上三百回合,掀了他的妖宫!」白玉堂边
道,边抓了展昭右手,举在眼前,借着那一丝黯淡银光,细看他掌中的纹路。「不过,我刚刚突然想起,因为近日情势
几乎一日一变,脑中诸事在一起混了,却忘了提起——我在那羊苴咩城中时,曾遇到过一件怪事。」
「哦?是何怪事?」展昭问道。
「我那夜潜入国师府,本欲探探那老妖的深浅底细,不想,却看到了两个杨春愁——」
白玉堂说着,便干脆不等展昭逐一问过,将那一月间羊苴咩城发生之事大大小小、巨细无遗地讲了一遍。
展昭听后,兀自沉思了半晌,将他所说一切重又回味了一回,理清了其间脉络思绪之后,才开口道:
「玉堂,依你所言,且先不说这两人究竟谁真谁假、又是什么关系,只道那其中一个杨春愁为何会在短短数日之内突然
发疯。据你刚刚描述的反应及所作所为,倒让我想起了白天沙前辈提到的『食情蛊』——专门控制人的心神,令人暴烈
癫狂;平日不觉如何,一旦发作起来便理智全失,六亲不认,且嗜杀成癖,可谓人性全失。」
「嗯,此言有理。」白玉堂听罢应道,「而且,我敢断定,那个发疯癫狂之人就是那日我在大理街中所见,后又与姜前
辈交手之人。他与姜前辈既是夫妻,她便不可能错认。如此说来,他该是真的杨春愁;那么,另外一个又是何人?他究
竟有何本事,竟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那老魔头掌控在自己手中?亦或者,我甚至想问,这些年来,坐镇关外、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