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十七了,到了可以做出自己选择的时候。」平淡的语气,却不难听出声音中的不忍,说实话,除了季羿之外,季润雪是他最在意的人,真的要让她「自由」,他不想这么做。
「可是她毕竟还小……有些事,不管是多大的人也未必能承受……」从最初的那天开始,他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的趋势了——现在……该是到一个尽头了。
「……既然是你的决定……」提起笔,季羿在圣旨上草草的落笔了,写下几个字,便合上了册子。
「羿……」看着这一切,卫秋雨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过了八年的平淡生活,心中的创伤、心碎的痕迹早已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对季羿无限的爱恋——即使那是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感情。
「过来。」一贯的命令语气,教卫秋雨反抗不得,顺从的走近他,被拉入怀中,殷红的唇瓣在瞬间被占有了。
「唔……」闭上眼,承受着窒息的热感,只是一个吻,便能摆平他心中所有的不安,让他完全的放心下来……
「答应我……」在迷蒙之间,他吐出阵阵低喃,「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的事,不要为我做任何事,让它顺其自然吧……」
「答应我……」
「答应我……」
没有回答他,季羿用自己的行为给了他答案。
徘徊在书房的,是久久不去的春色。
第二天清晨,季羿便下了一道圣旨:
「鸿雪公主因与一男子私通,已经违背了后宫的规矩,但看在年少无知的份上,贬为庶民,流放关外。」
「不要!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赶我走!」宫殿里,季润雪激动挣扎着,甩开架住她的男子,就想向外跑去,跑去「璇御殿」找神仙姐姐,他一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还没有跑出宫殿的门口,便被一双大手抓了回去,浮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季羿冷酷的脸庞,还有站在他身后,幽幽的看着自己的神仙姐姐卫秋雨。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站着,眼神中却露出了哀伤的色彩。
「姐姐!姐姐救我!我不要出宫去!他们冤枉我!救我,救救我!」苦苦的哀求着,季润雪甚至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的原因了——神仙姐姐不想自己受到牵连,所以事先将她送出宫去。
「润儿!」冰冷无情的声音泄出,季羿强迫她看着自己,「妳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倏然低头,在她的耳边低语着:「妳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放妳『自由』的原因吧,那就不要任性,别再惹妳的『神仙』伤心了。」
听似轻柔的声音,实则包含着浓厚的警告意味,他并不在意季润雪的生死,可是既然是卫秋雨难得的「请求」,他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嘴上不说,可是他心里也明白,「卫秋雨」在自己的心里面,已经不单单是个「妃子」这么简单了,如果没有料错的话,他是「爱」上他了。
可是「爱」是个禁语,是他一生都不可能说出口的唯一一字。
这个字,只能摆放在心里面,等到他们都变成灰尘的那天,这个字才会被解放……
「不要!我不要什么『自由』我只要留在神仙姐姐的身边!」
「啪」的一声,打断她任性哭闹声的是卫秋雨的一个巴掌。
生平第一次,他打了她。
强忍着悲痛和不舍,卫秋雨的手竟有些颤抖,「别任性,润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么也不愿让它落下。
「神仙姐姐……」季润雪惊呆了,不,不止她,就连一旁的侍卫、甚至是季羿也感到意外。
他没有想到一向温柔的卫秋雨,一向最疼爱季润雪的他竟然会挥手打他,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看了一脸不敢置信的季润雪一眼,他吩咐小季子将她带出去,送出宫去,好生安排。
等宫殿里的人全部走光了后,整个偌大宫殿只剩下他们两,安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默默地看着自己挥出的那只手,他一直不愿做声,直到身子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整个环住,他才抬起了头,看见季羿那双那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改变的鹰眸。
「现在没有人了,你可以尽情的哭。」
伸手抹去他眼角即将滑出的泪水,今天的季羿,温柔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哭不出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卫秋雨轻轻的吐出这句话,想推开抱住自己的胸膛,却被搂的更紧了,也不挣扎,他任他搂住自己。
「可是你想哭。」完全的肯定,季羿甚至笑了出来,「而且你应该哭。」
「我有八年没有哭过了……」从季润雪来到身边开始,他便没有哭泣过。一想到这儿,心情更加的灰暗了。「我的泪,恐怕已经干涸了……」
「呵呵……」惯有的冷笑,他伸手盖住了卫秋雨的眼眸,「这样,连我也看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卫秋雨产生了一种少见的感动,泪,也顺势滑落。
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温热,季羿抱紧了他。
如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话……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如果……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宫廷,映入眼帘的,是红的可怕的色彩,一如多年前,亲眼看到亲娘在一阵刺眼的刀光中,头颅和身躯瞬间被血红生生的分开;也如同那时——飞溅的鲜血,入目的,几乎只有那鲜艳的色彩……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他们刚刚踏出殿门,迎面便飞来几个蒙面刺客,直冲季羿前去——虽然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刺客刺客!来人哪!保护皇上!」惊惶失措的小季子只顾着大喊大叫,却没有留意季羿身后的卫秋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在了季羿的面前——刺进肩膀的是锋利的匕首,狠狠的一刀,几乎穿透了他的左肩……
「呜……」一阵刺痛,眉头聚合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了,那把匕首像是故意般,倏然被刺客抽出,又刺下一刀。
正在他准备刺入第三刀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用力的一掌,将他拍的飞了起来,远远的,就看见他的尸体横躺在那里,死状甚惨。
出力的同时,另一只手顺势接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我……没事……」脸色惨白,可是笑容却依旧,卫秋雨忍着痛,沾满鲜血的双手捧住季羿蓦然变冷的脸庞,那双鹰眸中透露出的是几乎会让人不寒而颤的冷冽,射在卫秋雨的脸上和他的肩膀上。
「谁准你这么做的?!」显然是失去了冷静,否则他的眼神不会露出这么多的感情,质疑、迷惑、不解、愤怒、不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的眼睛中流动,一时之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冒出来这样多的情绪。
只知道在看到血光的那瞬间,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鲜艳的颜色越多,他的心就越起伏不定,甚至感到疯狂!被疯狂吞噬了……
「别……别生气了,你也受了伤,还是叫太医看一下……」因为刺客的匕首刺入过深,甚至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刺中了身后的季羿,所以他也受了点伤。
意识已经混沌,几乎不能听清楚耳边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体好沈好沉……昏昏欲睡……
如果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一切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那就让我一直睡吧,永远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忽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
「闭嘴!我没让你开口,你就不准说话。」拦腰抱起他,季羿的视线在混乱中找寻着太医的影子,「太医呢?为什么还没有来?!」
「皇上,你身上的伤……」好不容易,太医终于赶了过来,一见季羿身上也沾上了血色,想让他放下卫秋雨,赶快治疗,「请您放下娘娘,微臣才能帮您看伤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羿恐怖的眼神吓得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站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谁让我管我身上的伤了,如果他死了,我让你全家陪葬!」这句话已经不是威胁了,而是有可能会变成现实的预言,吓得年迈的太医不住的颤抖,那在双眼眸的注视下,他终于有了反应,「请、麻烦皇上放下娘娘,我才能仔细的察看伤口。」
闻言,季羿迅速的将岌岌可危的卫秋雨抱进殿内,轻柔的放在软塌上,大手握住他冰冷白皙的双手,「记住,如果你死了,我会让这里所有的人成为你的陪葬品!」
「羿……」很想笑,可是因摆动而牵引到了伤口,最后只能滑出了不算弧度的苦笑,「你还是这么霸道……别人是别人,没有必要为我陪葬……」
不行了,再也不能坚持了,顿时只觉得天地在旋转,意识越飘越远了……
「我就是如此。」握住双手的大手越发的收紧了,他的话中充满了威胁,「总之,不想让所有人当陪葬品的话,你就给我好好的活着!这是命令!『雨妃』」过了这么多年了,直到今天他才再一次用到这个称呼,可见他心中有多在乎卫秋雨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了,当见到那纤细的身躯挡在自己眼前的一瞬间,他真的有一种冲动——如果他就这么死的话,自己一定会让整个天下当他的陪葬品!
「嗯……我知道我不能反抗你的,所以……我不会死的……」话也说不清了,只能含糊的吐出几个字,最后,他终于晕厥了过去。
「该死……」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始终不能放心的离开,可是待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皱着眉踱步往殿外走去。
此刻,其余的刺客皆被捕获,乖乖的躺在殿外。
走出了殿门,看见四、五个刺客全部跪倒在地,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摘去了,露出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仇恨的看着季羿。
「呵……」冷笑一声,谁都看得出季羿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他慢慢的走到刺客们的面前,也不问话,只是一抬脚,命中其中一名看起来像是头目的男子的小腹,又是狠狠的一脚,这次是他的脚踝,那一脚重的连旁人看到了都能看出他用了多的大力,那骨头……肯定碎了。
「小季子。」似乎是不屑与他们说话,季羿唤来了小季羿,只稍一个眼神,小季子便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说了,如果不想再痛苦,就说出是谁指使你们的,否则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嘿嘿,这么多年了,主子的心果然还是我最了解哪!
「哼……狗皇帝!你要杀便杀,不用多费口舌的羞辱我们!告诉你,我们是当年卫丞相的部下,为了报仇,我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另一个刺客鄙视的看着季羿,眼神中的光芒有些诡异。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还是完全落入了季羿的眼中。扬起一个浅笑,他终于开口了:「原来是卫老头的属下,我还以为当时全都除掉了,呵呵……」
「你这个昏君!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先帝和公主的孩子,你这个乱伦之子!恶鬼之子!!呜……啊——!!」
话到一半,他的天灵盖就被一掌打碎,整个脑袋从中见一分为二,裂了开来。
所有看的目瞪口呆,就连刚才那个嚣张的男子也吓得不敢说话了,更别说是站在季羿身旁的小季子了,他跟随季羿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没有看过他这么生气过。
只能庆幸自己不是多话的人,否则早就跟眼前的男子一样的下场了。
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季羿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记住,谁要是多嘴,这就是他的下场。」转了个身,他的目光看向了殿内。「把他们带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说出谁是主谋。」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昏迷不醒的卫秋雨,失去过这么多次,最后也都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唯独这次,他有不详的预兆。
9
大殿内,两排站的笔直的老臣们与高高在上的季羿对视着,虽然有多人都因为他冷冽可怕的眼神而移开了目光,可是站在最前面男子却胆大的看着他,十分的临危不乱,看来他早已做好准备。
「你说什么?」没有生气,没有惊讶,更没有刁难的意思,简直简单的询问口气,可是眼神中散射出来的危险气势却逐渐剧增,「你刚刚说的话,朕没有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次,陆『卿』。」
被指名的陆晴尘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不意外。他是继卫丞相之后唯一的丞相,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这中间的曲折,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吧。
「皇上,请不要漠视我们的真心。」严正着一张斯文白净的脸庞,陆晴尘再次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臣刚刚说的话,前提绝对是有凭有据,请不要让美色蒙蔽了您英明的双眼。」
「你们的真心?呵呵……」冷哼一句,季羿的鹰眸注视着殿下站的挺直的大臣们,「你们的真心就是让朕『处决』雨妃?哼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有凭有据』是什么,至于我的双眼有没有被美色所蒙蔽……陆晴尘,你的话已经是以下犯上了哦……」
「臣知道。」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他的眉动也不动了,「臣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盛朝,为了黎明百姓,为了……」
「够了。」忽然打断他的话,季羿的轻笑道,「把你们的『证据』拿出来给朕看,否则,现在全部给我滚出去。」
卫秋雨还在昏迷中,可是自己却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无法去探望他,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见他露出了厌烦的神情,陆晴尘也不多说了,他指了指身旁的一个侍卫,「把那些刺客带上来。」
「把那些刺客带上来!」一个接一个,不多时,等在门外的侍卫便将之前行刺的男人们一个个带上了大殿,一进店门,男人们便一个个跪倒在地,显出十分颓废的模样。
「抬起头来。」直到陆晴尘威严的声音响起,男人们才一个个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无神得很,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坐在上面的季羿。
此刻,季羿的眼睛慢慢的瞇了起来,唇角也在无意识中缓缓上扬,他似乎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会听到什么话了,所以他在等待,等待这场精彩的「好戏」上演。
「说,究竟是谁让你们来行刺皇上的。」陆晴尘有些激动,可是他掩饰的很好,甚至就连季羿都没有看出来。
「……」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个大男人就轨在那里,低着头,动也不动。
「大声点。」声音放大了,他的语气中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是……是我们的小姐。」声音微微颤抖,却完全听不出他们曾经挣扎过,反观那个头头,狠狠的踹了说话的男子一脚,口中大骂着,「不要胡说!我就是这次的主谋!」
可是陆晴尘对他的话却没有反应,「你们的小姐是谁?」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胜利的笑意。
「是……是……」还没有开口,就被自己的大哥给踢了一脚,「闭嘴!懦夫!」
「可是大哥……」他的脸上都是瘀青,唇边也裂开了,模样甚惨。
「你认我是你大哥就不要说!」狠狠瞪了一眼,怪异的是,完全看不到那种该有的「感觉」——可是除了季羿之外,别人都相信了他是真的想袒护自己的主人,而表现得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