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男人系列一-二——御木宏美

穿著西装抱着沉重的公文包交错而过的男人们……一个穿著长裙的女人站在月台边，好象在等人。
博多出发到新大阪的日光号驶进对面的月台。车门一打开，众多乘客就蜂拥而下。这时候，那位女人小跑步过去，抱着一位刚下车的年轻男人。
他们二人可能是恋人，而且应该是长距离恋爱。隔着窗户听不到声音，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从二人笑得那么开心的脸看来，一定是很兴奋的话。
恋爱……让人渴望见到对方……
进知道这种感觉，他一直很喜欢悟，明知道他的身心全都属于瑞纪，可是还是希望他能够看看自己，希望陪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没有理由，也无法形容。
……想见你……
「进？」
头上突然有个声音。进回神，京平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整个人呆呆的！」
「嗯……没什么……」
「拿去。」
京平在隔壁位置坐下，将白色的便利商店袋子递给他。进接过来看里面的东西，二个便当跟二罐啤酒，还有乌龙茶。
「我不知道你想喝什么，所以我二个都买。」
「啊……我想喝啤酒。」
进拿出一瓶啤酒，将乌龙茶放在前座背后的网袋中。
打开易开罐，啤酒特有的苦味滑入口中。隔壁的京平也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啊……好喝。」
进笑着看他。
车子开始激活。
「吃饭吧，肚子饿死了。」
「嗯……」
打开京平买来的车站便当，进又回头看看月台，那对恋人已经不见了。
「进？」
进转头看着京平。「嗯？」
「怎么了？你有点心不在焉。」
「嗯……」进垂下视线。
「累了吗？」
「没有……抱歉，我没什么……」
京平笑了一声，又开始吃便当。进则凝视着他的侧脸，轮廓深邃又充满个性的侧脸。
京平很专心地吃饭。
「京……」
「嗯？」
「为什么对我……」
京平口中的东西都喷出来。
「京？」
京平慌忙地喝了两口啤酒，激烈地喘气。
「京？对……对不起！没事吧？」
乘客都转头看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进急忙抚拍京平弯曲的背。
「进，你……」
京平咳得眼泛泪光，有点抱怨地看着进。
「对、对不起……」
「真是……」
好不容易止咳的京平叹口气挺直身体。「干嘛突然问这问题！」
「因为……」
自己不像瑞纪那么美，进吞下这句想说的话，沉默不语。
看着突然沉默的进，京平喝着啤酒润湿喉咙，静静地等他。
进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开口说：「因为……我不像瑞纪那么漂亮，又很怯弱、迟钝，没什么优点……」
进紧咬双唇，京平并没有回答，这次换进等他。不管进怎么等，京平还是没开口。
一分钟、二分钟……
进放弃，拿起筷子，开始吃还没动过的便当。肚子明明很饿，却不觉得好吃，只是机械性地将东西送入口中。
京平低喃地说：「……因为你会做饭。」
「咦……？」
搞不懂京平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进停止移动筷子望向他的脸，京平回头朝他笑笑。「因为你会做饭。」
「咦？饭……？」进有点仓皇失措。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京平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开始吃便当，不想再继续回答。进只好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
『因为你会做饭。』进搞不懂意思，再度陷入沉默中。
「很可惜。」
面向前面专心吃饭的京平微微一笑，进还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隔天过午……
进正在整理从神户带回的展示品，做些进摄影棚前的事前准备工作时，突然停止手边动作。
昨晚……二人从东京车站坐出租车回来，在电梯里的时候，京平迅速地抱住自己，吻着自己，不过只是个浅吻，时间只有数秒，但因为来得太过突然，进有点惊讶，京平苦笑地道歉，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出电梯。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公司的灯还亮着，悟还在工作。很难得瑞纪也在一起，进被京平突如其然的举动吓到，整个人僵在电梯里，仓皇跑出电梯时，被关起来的电梯门夹到，惹来一阵狂笑。
「你在电梯里干了什么好事？」精明的瑞纪问京平，进整张脸都红透，但是相对的──
「讨厌……被你看出来了！」京平故作害羞，用黏腻的声音应对。
「恶心！」
「哦……总比某人在浴室里好。」
原本就很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凶恶，这时候在旁的悟噗嗤笑出来。「你输了。」
瑞纪恨恨地哼了一声，进沉默地看着笑嘻嘻的京平。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因为你会做饭……
「进？」
叫声将进拉回现实，急忙转头，瑞纪一直盯着他看。
「干嘛一脸失魂落魄的！」
「没、没有啊……」进停止的手再度动起来。
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公司里，悟跟京平因为各自的工作都外出了。
电话突然响起。
「喂，『THE JON BIZZER』。」接电话的人是瑞纪。
「悟？」
进听到这名字，转头看了一下。
「不，没有连络。」瑞纪坐在桌边，看着地板回答。进看着他端正的美貌。
「咦？嗯……嗯……」有如刀般锐利的美貌突然绽开笑容。「笨蛋，满口胡说。」瑞纪撩起前面的长发，很愉快地笑着。他很少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这表情只有悟才欣赏得到。「……嗯，我知道……嗯。」交代了一路小心后，瑞纪挂上电话。
「伊达？」
他点头回答进的询问。
「他被塞在青梅路上，可能会晚三十分回来。」
瑞纪抬起脸，恢复到平常戏谑的表情。
「嗯！」进又开始包装，瑞纪并没有回去工作，一直盯着蹲在地上工作的进看。
「怎么了……？」察觉视线的进不安地问。瑞纪锐利的视线总是让他畏惧。
淡唇露出冷笑。「最近听到悟的名字，你都没有反应。」
「瑞纪！」进不由得大叫，瑞纪笑得更愉快。
「以前我或是京平跟悟说电话的时候，你总是像小狗一样兴奋不已。」
进的耳朵红起来了。
瑞纪知道进对悟抱持着超越友谊以上的感情，他就是知道才故意说这些话。
「你该不会转移到京平身上？」
进咬着下唇。
「哦！」
若不反驳瑞纪会毫不节制地继续说下去，明知道这样，进还是没有回他。
「他的身体这么地好啊！」
「瑞纪！」进最后受不了大叫出来。「你怎么这么说……」
进一脸泫然欲泣，瑞纪嘴角上扬。「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咦……？」进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细长的双眼散发动物捕获猎物时的狡狯眼神。
「京平跟田岛，以前是一对恋人。」
「久保先生，这个拍得进去吗？」
 「没问题，没问题。」
站在梯子上透过镜头取景的摄影师久保，右手比出OK的手势。蹲坐在地板上的进将放在圣诞树四周的『丝娣拉收藏品』稍作调整。
今天拍摄展览会的宣传用海报。在中野一间摄影棚里，水泥地上铺着绿色的天鹅绒，上面放着从神户运来，围绕在圣诞树周围的『丝娣拉收藏品』。摄影师将架设在二公尺高的摄影机倾斜六十度捕捉镜头。
「滨田，灯光往右边点。」
久保在梯子上指示着。
「是！」
刚从专科学校毕业的年轻助手急忙按照指示冲去灯光那边，很慎重地移动。
「OK，停！真锅先生，左边那个旧娃娃被挡住了。」
「咦？这样啊？」
「早安。」
入口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是梓。进的心剧跳一下，手僵在空中。
「啊……早安。」
久保在梯子上响应。
进轻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后，站起身。「早安。抱歉，要你跑一趟东京。」
「哪里。」梓微笑地回答。
「这里好找吗？」
「嗯，京平送我一张很详细的地图，所以一会儿就找到了。」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这样啊……」进垂下视线。
「你好！」
久保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我是今天的摄影师久保。」
「啊，你好。我是芦屋的田岛，今天就拜托你了。」
「哪里、哪里，来，请这边坐。」久保伸手拉过最近的一张椅子。
「要喝点什么吗？来杯咖啡如何？」
「麻烦你了。」梓愉快地笑了。
「OK，那真锅呢？」
「啊，我……」进摇了摇手。
「是吗？那好吧，滨田，弄两杯咖啡来。」
接到命令的年轻人飞也似地冲向电话，打给距离最近的外送吃茶店。
「都摆设好了？」梓看看四周说。
「嗯，等一下还要再确认。我们想先拍出古老的感觉，等下再拍轻松点的部分。」
「好，三点前可以结束吗？」
现在时间十一点多一点。
「三点有事吗？」久保从旁询问。
「嗯，我四点跟报社的记者约在赤阪饭店，所以想三点多走。」
「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真锅是很讲究的人。」久保咬着烟看着进笑着说。
「咦？」
「若是那位小美人，速度就会快很多，但真锅就慎重多了。」
「久保先生。」进脸颊泛红，久保笑得更大声。
「抱歉，抱歉……我们开始吧。」
将抽到一半的烟捺熄在烟灰缸里。
「真锅，OK？」
「啊……好。」
因为还有几个地方没弄好，进急忙回去布置现场。
躺在地板上的布娃娃背后放着小块的保丽龙，以便能橕起上半身。进爬上梯子观察『掩饰』有没有出现在镜头画面里。
助手在现场周围测试闪光灯跟确认光圈。
坐在椅子上的梓走到相机下。
「可以让我看看吗？」
「啊，好啊。」
进下来换梓爬上梯子，今天的梓穿著黑色的衬衫，搭上合适的低腰长裤和短靴。衬衫领口开得很低，胸前还装饰着光辉闪耀的金炼。
「嗯……」梓看着镜头，发出低喃。
「透过镜头看很辛苦吧？等下会用拍立得照张样本。」进在下面说。
「对不起，打扰你工作。」梓边道歉边下梯凳。
「久保先生，没问题了。」助手比出OK的手势。
「好，那我们开始吧。」久保爬上梯子。
「啊，久保先生。二张拍立得。」
进在下面比出二根手指。
「OK！」
天花板的灯被关掉，被描图纸跟白色保丽龙板包围的现场，瞬间闪过两道亮光。
打开电灯，久保拔出底片，边搧着拍立得的相纸边爬下来。这时候电铃响起，助手急忙跑过去打开门，一位年轻女孩端着盛二杯咖啡杯的托盘。
助手拿出千元钞票，收下收据。
「请用。」将杯子放置在桌上。
「谢谢。」
进跟梓走向放在墙角边的桌子，久保随后也到。
「今天从神户来？」久保很粗犷地坐在圆椅上，边喝咖啡边问梓。
「嗯，搭七点出发的『希望号』。」
「真是辛苦……说实话，神户真是好地方。」
「你知道？」
「嗯……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去过几次，北野有个异人馆，应该已经修复了吧？」
「嗯……虽然说是修复完成，但可以开放的只有一半而已。」
进看着梓的脸。
织田桐说，她的恋人死于那场地震，之后她就变得有点奇怪。但是她爽朗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曾遭遇过这么惨痛的经历。
「差不多可以了。」久保将保护膜撕掉，看了一下后交给进。进接过来看了整体画面，将与主题无关的四周黑色部分折起来，递给梓。
「就是这种感觉。这空白处要加文字。」
梓探身看。
「嗯……这张卡片，好象看不太清楚。」
进将那东西稍微移动一下，再透过相机确认。
「很好。」她点头。
「久保先生，OK！」
「好！」
久保将杯子放在桌上站起来。
「滨田，要正式拍了。」
「是！」
进回到桌边，用剪刀将四周黑色部分剪掉。一张贴在设计图上，一张交给梓。「你有什么意见，请不要客气。」
「我好高兴……」梓微微一笑。
「听到你说这句话我才敢提供意见。」
「为什么不敢？」
看着镜头的久保在梯子上发问，梓点点头后说：「因为每个设计师对自己的美感都很有自信。」
「所以今天真锅来是对的。若是那位公主的话，他说不行就不行，还经常跟委托人吵架。」
「啊哈哈……很像公主的风格。」
「久保先生。」
进不由得提高声量，久保笑着说：「好了，滨田。开始了。」
天花板的灯再度熄掉，久保的脸变得很认真、很专业。二人为了避免妨碍拍摄，所以走到墙边，漆黑的房内，只见不停闪烁的闪光灯。
「京平，今天怎么没来？」梓看着前面小声地问进。
「啊……他因为别的事情去横滨。」
「哦……真可惜。」
可惜……那句话刺痛进的心。
『京平跟田岛以前是一对恋人。』脑海里不由得想起瑞纪说的那句话，进紧咬着下唇。

「啊……注销来了！」麻理奈翻着杂志兴奋地说。
「进，你快看！看，进的照片！」
麻理奈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就好象急欲让母亲看满分考卷的小孩一样，跑到进的身边。结果，不小心踏到正在进脚边舒服地睡午觉的哈瑟的尾巴。
「理奈！」进苦笑。
「又不是我照的。」
「都一样啦！」麻理奈毫不在乎地回答。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苦笑，少女很热衷地看着画面。
静稳的天鹅绒绿搭上沾着少许白雪的圣诞树、被装饰得很漂亮的各式礼物……这照片看得心都暖了起来。
「啊……真的好棒！」麻理奈感动地将杂志抱在胸前。
「你们什么时候还要去神户？」
「十一月二十二日开始正式作业，展览会是二十三日开始。」
「嗯……我一定会去看。」
「你不用来也没关系。」
背后突然发出声音，回头一看，麻理奈的脸瞬间皱起来。
「我又不是跟小瑞说话！」
「是吗？」
「对！真是的！不管我说什么都要找碴，幼稚！」
「你说什么？」瑞纪的双眼发出锐利的凶光。
「本来就是。伊达真是超人，跟你这种任性的小鬼交往。」
「你这臭女人，你再说看看！」瑞纪单手高举。
「哇！」
「不要吵了！」悟受不了地大叫。「要吵的话，二个人去楼上解决。」
二人瞬间沉静下来。
「进。」
麻理奈扬起撒娇的眼光看着进。
「乖乖。」进叹气地摸着她的头。「你再待在这里，瑞纪一定又会找你麻烦，你上去看录像带吧。」
「你说什么，进！」
「啊……」
「就这么办吧。」
麻理奈迅速站起来，并对狗儿说：「哈瑟，走吧。」
被呼唤的哈瑟微摇着刚刚被踩到的尾巴，进偷偷对哈瑟投以请求的眼光。
「呜呜……」哈瑟叫了一声，缓慢地站起身体，跟着麻理奈爬上螺旋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