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男人系列系列三——御木宏美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不安地问。
「因为背景一直无法决定。进棚之後就不断发生争执，不断地重复搭景，开始拍摄的时候已经五点多。她很准时早上八

点就到了，景没搭好的时候，她一直顶著妆在旁边等待。最後，她终於发飙，突然大叫『我要回去了！』，我们都知道

她非常难缠，可是还是被吓到了。」
进不由得看著坐在旁边的悟，悟耸耸肩。
「不过，那是我们不好。」
「那时候真是辛苦你了。」
面对堀田的安慰，小杉只是笑著说：应该的。拿出广告单，很感慨地看著说：
「发生那种事情之後，还能做出这表情，她真的很厉害。」
进再度看著手边的资料，裸露肌肤的麻理奈张大她那双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照相机。跟继承她父亲俄斯血统的古典美相

貌，形成强型对比的认真眼神。进突然想起京平说『这表情很好』。展现在那双不被任何东西打败、毫不畏惧的坚毅双

眼的是，一片光辉灿烂的未来。
「我也觉得……这照片很棒。」
进慢慢地说。在旁看著的悟也点头。
小杉整张脸都笑了开来。
「好高兴得到专家的称赞，实在太棒了。」
「哪里。」
进苦笑。
「失们的专长是设计，关於照相跟外行人一样。不过……我真的觉得这照片很好。该怎么说呢……，她很直接地表达出

女性隐藏的『坚强』跟『意志』……。我无法说得更具体……」
看著进一脸苦笑，堀田微笑地点头。
「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
「堀田先生。」
「这就是『天使之翼』的创作概念，我们想要传达的并非商品的设计或价格，而是每个人特有的自我。超越物质的强烈

存在。你们也知道，日本现在的景气还很低迷。政府虽然说只要大幅减税跟进行产业结构改革，就可以提升景气。但政

府主导的那些政策，是无法使景气复苏的。因为消费者心理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虽说『景气不好』，日本可以自由

使用的所得还是世界第一高。但是东西就是卖不好。这是为什么？因为人民不花钱，所以东西才卖不出去。衣服、车子

跟家电都一样，卖不出去所以乾脆不做。我们这个业界也不例外，销售成绩非常不理想。」
堀田一直强调『卖出去』这个重点。
「珍珠、钻石跟红宝。项链、胸针和手表。不管推出什么，女性都不愿意购买。」
说到这里，堀田手指了四周一圈。
「就如你们看到的，『和光』是珍珠专卖店。以前说到珍珠，就会想到展示在店里的四十公分或六十公分的珍珠项链。

这已经成为业界的『定规』了。光是那样我们就可以做生意。因为业界是这样告诉群众的，当你穿著正式衣服参加婚礼

、孩子的入学典礼、丧礼等正式场合时，需要戴条珍珠项链。你们仔细想想，这是谁规定的？」
进跟悟二人看了彼此一眼，堀田轻轻一笑。
「卖珍珠的我说这种话也许有点奇怪。参加孩子的入学典礼，也可以在洋装上配火红的玛瑙短项链啊！可是，现实生活

里却没有人这么做？每个母亲都要穿香奈儿、圣罗兰的套装，脖子上一定会挂条珍珠项链。那是因为我们是这样『推销

』的。婚丧喜庆要戴珍珠，圣诞节要戴『蒂芬妮』、订婚戒指要价值三个月薪水的钻石，结婚十周年要送十颗钻戒。这

些惯例跟流行，都是我们利用媒体、杂志制造的潮流。但是，这招最近不管用了。所以东西推销不出去。接受流行资讯

的女性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应该说比我们更进步。」
「现在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非常注重个性的世代。」
山田感慨地说，小杉点头赞成。
「应该说是人们生活的重点在追求快乐。讨厌被干涉，想法也比较个人主义。」
「相对地，他们也没有往上爬升的野心？」
悟说。
小杉强烈表示赞同。
「可是，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光鲜亮丽。我们这个世代还是散发著『我要出人头地』、『所以我要这么努力』，而小我

们一辈的人，就算拥有企图心，也不是很尽心的实现。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一出生就被声音、影像包围的视觉世

代，不受他人影响，以拥有自己的想法为荣。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他、她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即使不被周围认同也无

所谓。也就是说，这是个非常自由的世代。所以产品才会『卖不出去』。这个世代重视的不是东西本身的『价值』，而

是堀田先生最初说的，个人的特质！」
「所以你们才设计『天使之翼』？」
悟若有所思地说道。小杉点头。
「『随这双翅膀飞向更高、更自由的世界！』」
进看著那份企划书。
『张开的白金翅膀配上闪耀的钻石，象徵著渴望「更高」、「更自由」的心。天使的翅膀是发挥自己优点「追求进步」

之意，这世界最硬的物质──钻石，则表示「不被任何挫折打败的坚定意志」。当解放心灵自由的日子来临，当你决定

要朝某目标努力时，和光建议送份礼鼓励自己。』
进再度看著写在上面的设计概念，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遇到麻理奈没多久，进被喜欢的人拒绝时说的话。喜欢的人已

经有对象，我只能放弃。进跟她这样说时，麻理奈听了立刻翻脸，并且很生气地说：
『可是，你还是喜欢他吧？现在还是喜欢他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退出？因为对方已经有恋人，因为这样就退出？

你若真的喜欢那个人的话，用抢的也要抢过来！』
那时候她跟进一样，正为痛苦的单恋所困。麻理奈喜欢的对象是她的继兄八木彻。彻已经有雅子这位未婚妻，而进喜欢

的对象──悟，则已经有了瑞纪。
进心里想著，同样被痛苦的恋爱所困，却有这么大不同的反应。进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怎么样也比不上瑞纪，因而自动放

弃，麻理奈却化哀伤为愤怒，只要喜欢就要抢过来。那时候的她真的非常地坚强。
瑞纪鄙视麻理奈那种想法，认为她只是『幼稚的黄毛丫头』，进却觉得她很坚强。周围的人对她的印象可能是『任性』

、『难缠』，不过将来万一发生什么困难，她一定毫不畏惧地坚持走自己想走的路。相信自己可以拥有宽阔的天空。打

开那扇门，飞得更高、更远──进点头说：我懂了。
「你们要我们设计宝石展的陈列方式？」
堀田点头。
「我们考虑从今年夏天开始，在全国百货店的宝石卖场，以及以年轻人为取向的流行商品贩卖店，设立专柜。因此必须

在那之前让大家记住和光的『天使之翼』。我们本来只想抢攻专卖店，但前一阵子公司针对二十岁世代的女性，进行一

份问卷调查，发现她们几乎都知道这个名字。所以，我们想重新来过。」
堀田在旁指著某个陈列柜。
「这个设计太强调我们公司以往的印象！」
听著堀田的话，进跟悟看著陈列柜，仔细地由上往下看一次。隔板上贴著麻理奈的放大照片，下面放著四十公分宽的展

示玻璃柜。『天使之翼』则放在铺著蓝丝绒的盒子里，四周是一片雪白的羽毛。
「很传统的设计。」
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堀田笑著说：
「没关系。公司内部曾经提过许多崭新的点子，但是考虑到公司的形象，只能舍弃那些新颖的布置，而选择中间路线…

…。不过，你们不用考虑这么多，尽量放手去做。」
「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画出草图。」
进跟堀田说。
「那就拜托你们了。」
堀田露出平稳的笑对二人点头致谢。

拿著麦克笔画著的手嘎嘎作响，进抬起头看著桌前朝东的窗户。
外面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耸立在青山灵园的苍郁树林对面的赤气超高层大楼群，在初夏炎阳的照射下，散发银色的光芒

。
季节已经进入夏季，乾爽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不久之後，蝉就会从早到晚地齐声合唱。
进转头环顾室内，京子借给他们的这个房间，很像是欧洲的古老工作室。窗户全都是上下拉的二扇窗，墙壁涂著白色油

漆，地板是上了很多次蜡的地板，房屋中央有个曲线优美的螺旋梯。这些全都是京子的嗜好。这栋大楼是她的资产家祖

父让给她的，年轻的时候，她将这最上层当作自己的工作室，那是距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内部几乎全是欧风装潢，

也是她跟新锐建筑家朋友一起动手设计的。所以墙壁油漆已有点剥落，地板也因为经年累月的使用，木质有点弯曲。走

在上面都会喀吱喀吱地响。在借给他们四人使用时，京子跟他们说可以随意更动。因为四人也都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就

这样沿用下来。唯一的缺点就是非铝制的木制窗格，风常会从空隙吹入，还会漏雨。每次一有台风，面向窗户的进的桌

子，一不留心就会湿成一片。
室内，悟瑞纪跟进一样，面对著桌子工作，京平外出。跟往常一样和平的午後，靠近天花板的喇叭，放著FM调频的西洋

轻快流行歌曲。在面南沙发上睡午觉的哈瑟，慵懒地打著哈欠。
进看著素描本。这时候，哈瑟突然站起来，跑向门边。
「哈瑟？」
门一打开。
「我回来了。」
是京平回来，哈瑟摇著尾巴，跑向饲主。
「我知道、我知道！」
京平笑著轻吻哈瑟的眉间，一边说著好热好热，然後离开哈瑟。
「你回来了啊，京。」
「嗯，我回来了。外面好热，已经进入夏天了。」
京平擦著额头跟脖子上的汗，将肩上的大皮包放下。
「要不要开冷气？」
「不用了。老大，利惠大姊将Logo给我了。」
进看著京平的脸，利惠大姐就是大川。京平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纸递给悟。
「还有，这里的後墙板颜色要更动。」
又要更动，悟不耐烦地咋了咋舌。
「怎么了？那边的问题很多？」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真是的，都已经没时间了！」
悟叹著气拿起电话。
「要不要准备一些後墙板？我相信现场一定会有公司临时想要更动！」
没错！悟边赞同京平旳话，边按下电话号码。
「啊啊，谢谢你平常的照顾。我是『THE JON BOZZER』的伊达，请问伊牟田先生在不在？──啊，伊牟田，谢谢你的照

顾。抱歉，我想变更一个地方的後墙板颜色。──号码？嗯，F6。……对，蓝色的。那个可以停止吗？」
进在对施工业者说明的悟背後叹气。
「怎么了？」
耳边突然有声音传来,进讶异地转头一看，京平就站在旁边。
「京……？」
「嗯？怎么了？」
「没什么？你突然说适，我被你吓到！」
「啊，抱歉抱歉！」
京平笑了笑後，拿起进画的素描本。
「这是『和光』？弄好了吗？」
还没，进摇摇头。
「没什么灵感。」
京平翻著那本素描本，一张照片从页间滑落。
「喔！」
京平立刻接住在空中飘动的纸张。那是陈列在『和光』展示室的『天使之翼』的照片。
「感觉的确弱了一点。」
嗯，进点头。
「天使……天使啊！」
京平陷入沉思。
「说到天使，就会想到天空、羽毛吧！还有，纯白、光、耶稣基督……」
「嗯，我想将那些联想全都用上。」
进从京平手中拿走那张照片，看著那张不知道已经看过几次的照片，叹气地说。
「嗯──，这方面的设计还是瑞纪比较在行……」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京平这么一说，背後立刻响起瑞纪不悦的抗议声。
「不要再增加我的工作量了！」
「可是……」
「你如果愿意接『CAMEIIA』的案子，我就考虑看看。」
「你怎么这样说……，我哪行啊！京子都说瑞纪的草图比较好了！」
「可是，山城那个臭老头喜欢你的！」
「你就是因为这样，山城先生才会生气。」
「管他的，我就是讨厌他！」
「瑞纪！」
「好啦！好啦！」
进难得地提高嗓音，瑞纪随便敷衍後，又面对著桌子工作。进又叹了口气。
「真是……」
「你怎么了？」
京平突然问他。
「嗯？」
「我只是觉得你最近不怎么有精神！」
「咦……？」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叹气！不要紧吧？」
「京……」
看著进张大双眼，京平轻轻微笑。
「你最近都没有休息，一定觉得很累吧！」
说完，京平用手摸摸进的额头。
「嗯──？没有发烧。」
「京……」
「你要小心点！你平常就很容易发烧，昨晚你工作到三点多吧？」
进张大眼睛看著他，为什么他会知道这种事？
「我没事……」
进转头逃离京平的手。
「进？」
京平不解地偏著头。
讲完电话的悟在京平背後叫他。
「嗯？」
「来一下！」
「啊？」
看著京平疑惑地张大嘴，悟做出要他跟著来的手势。
二人一起走出公司。看著被关上的门，进又轻叹一口气。
「烂演技。」
瑞纪在背後喃喃自语。进回头看瑞纪，他靠在椅背上，单手橕著头看著二人刚刚关上的门。
「演技这么烂，还要学人家『偷偷摸摸』的，乾脆在厕所交换情报算了──！」
瑞纪一个人自语地说。
进看著他端正的脸。察觉进视线的瑞纪转头看他，二人四目相对。瑞纪嘴角浮出挖苦的笑容。
「他们以为我没发现他们在干什么。真是的，二人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进浅笑著说。
「有什么关系！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装著什么都不知道。」
瑞纪扭曲著脸，冷笑地说：
「你还真体贴，你有什么事？」
「嗯？」
「少装傻！你叹气的原因……，到底发生什么事？」
进垂下视线。
「没什么……」
瑞纪笑著捉弄他。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
「我知道了，是不是某个笨蛋又跟某个女人怎么样了啊？」
进倏地抬起头，瑞纪露出狡狯的笑容。
「被我猜对了！进真单纯！」
进整张脸红透。
「原来是这档子事，这次是大川？」
「你怎么知道……？」
「唉……」
「为什么瑞纪连这个都知道……？」
「拜托！是你太迟钝了！」
进听著头垂得更低。放心吧！瑞纪突然丢出这句适。进反射性地抬起头。
「他们已经结束了！」
进张大眼睛。
「瑞纪……」
「少露出那种表情！他如果有女人的话，就不会背著你看A片！」
这次进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这时电话响起。
「……这样也很麻烦。」
进在嘴里念道。
「什么？」
「没、没什么！」
进急忙挥手，然後加了一句：
「你人真好，瑞纪。」
瑞纪冷笑一声後，伸手拿起吵闹的电话。
「我是怕你钻牛角尖，会让事情变得更惨！」
进双颊泛红。
「喂，『THE JON BIZZER』……啊啊……」
瑞纪厌烦地回应。
「没有啊……啊，他在！」
视线转向进，进指著自己的脸，找我的吗？瑞纪点点头，按下保留键。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