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爱他,”高南升在他身后,突然语调平静地说,“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你有我这么爱他么?你凭什么觉
得你可以改变他?”
“你爱他当初为什么甩了他?”停住脚步,石磊忍无可忍,他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我真心对他,只爱他一个,凭
什么不能要求他只爱我一个?我没想改造他,如果做不到,大家没必要绑在一起。他可以找他游戏人间的小狼狗,我找
愿意跟我过一辈子的伴儿!你是不用分手,你吃药就行了!下次多吃点儿,装也要装得逼真一点儿!”
门突然开了,范洪章大踏步走进来,他站在高南升跟前,皱着眉毛,面色严肃地说:“你疯了是不是?外面那么多人,
不想好了?明天随便哪个报纸写一写,你还要不要混了?”
“不混就不混,”高南升扬脸看着他,“我混够了,大不了不唱,反正你现在手上新人王一堆,我还能红几年?”
“我说过,如果你对公司安排不满意,可以解约,其他的,该说我都说了,你不小了,别来浑的,你知道这招对我没用
的。赶快回去吧!峰哥给你助理打电话了,他马上就来接你。”
说完,范洪章走到石磊身边,扶住他,关切地问:“你怎么在发抖?”
石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抖得厉害,牙齿都打颤,肌肉抽搐地疼痛,他扬手推开范洪章:“不用你管!你离我远点儿!”
抬腿就要走,整个人栽了一下,他在气头上,心里乱得很,头晕目眩。
“我送你去医院,”范洪章伸手揽住他,“你看起来不太好。”
“妈的,不用你管!”石磊将气都撒在他身上了,要不是他这个王八蛋,自已怎么会拐进这莫名其妙的死胡同?自己一
个大男人,竟落得要跟人为了爱人谈判的狼狈境地,值得吗?你个人渣!“范洪章,咱俩完了,你再缠着我也没用,该
说的,我那晚上在电话上也说清楚了,你别跟他一样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站在一边的高南升更是七窍生烟,不只因为石磊言语的刻薄,更因为范洪章在他面前透露出的小心翼翼的关怀和爱护。
自已舍掉身份脸皮,哀求不来的感情,石磊可以大骂着,象赶苍蝇一样地弃如弊履。这种不平,几乎像烈火一样,熊熊
燃烧着他的理智。
石磊从范洪章的怀里挣出来,吉他,背包都不拿了,想夺门而出,他就是病死,也不要死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屋子里!然
后,他听风短暂的惊呼,头顶突然“轰”地一声,接着,整个世界被消声了,他慢慢转过身,看见高南升拿着残破的啤
酒瓶子站在他背后,看见范洪章扑过来……刹那间,血象是瀑布般流焉,遮挡住他的眼睛,世界顿时血红一片,他倒在
别人的怀抱之中。
125
玫瑰花,一会儿是波尔多干红的绛紫,一会儿象新年时喝的香槟, 一会儿是鲜艳的桔色,一会儿是浅浅的蓝……铺天盖
地,没有尽头。他迎着朝霞站着,范洪章的手臂温柔而有力地环抱着他赤裸的身体,说,我们回家慢慢说,我们慢慢说
……他在玄关那里停住脚步,寻思着,转过身,说, 我爱你,石磊。
他在黑暗的洞穴里摸索,由下至上,由深至浅,渐渐看见光芒,他循着光亮爬过去,外面是明亮的世界,海阔天空。
石磊笑了。
他睁开眼睛,范洪章果然坐在床前,见他醒了,探过身子,手指头小心地落在他的额头:“醒了?疼吗?”
“我看见,好大一片世界。”石磊说,也不知道范洪章听清楚没有,黑影再次降临,他任由身体沉浸。
再次醒来的时候,清醒很多,也不再记得梦里纷繁的事。石磊就着范洪章的手,喝了大半杯水,然后见他将床稍微摇起
来,把他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好。石磊沉默着,看他做这一切,第次生病,范洪章对他的照顾就算耐心而周到,今天似
乎又多了些其他的含义,只是他重创后的脑袋,还来不及思索。
“石磊,你不要生气,我仔细想过了。”范洪章似乎不忍心看他用受伤的大脑想问题,好像石磊现在动一动眼睛,都会
伤到脑浆子,”我们的开始就不光明正大,是我强迫了你,那时候我态度不认真,认真以后也没珍惜,犯了很多错,有
的无法原谅。一段感情,开始得太不堪,不管以后多么努力,我们心里都有阴影。你说得对,凭什么你就得好受我在外
头的风流债?你提出过好多次分手,我都没正面回答过你,今天,正试跟你说,石磊,我同意跟你分手。”
不仅如此,范洪章还分手加了个期限,要在石磊痊愈出院以后。
难得地,他们度过了认识以来最各睦的一段时光,没有争吵,没有打架,没有性爱,也没有猜疑。范洪章和石鑫楼明换
着,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他打针的时候,会陪他看报纸,给他讲笑话,搜来他爱看的战争片……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午
睡,晚饭羊,会沿着医院的玻璃长廊散步,外面枫树叶子开始红了。
石磊出院那天,楼明和石鑫来接他,范洪章没有出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匿迹。石磊并没有想像中解脱的感觉,也不难
过悲伤,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每一天过得平静而充实,世界变得宽广,阳光无处不在。
那一年,在圣诞节的喧嚣过后,就到了尽头。
受伤以后剃了头,到这会儿已经长得看不出剃过的痕迹,前一天,石鑫给他修了新发型,短短的,很清爽,说这是从“
头”开始。他早上起来,穿暖和了,沿着马路跑了两圈,回到小区,浑身都江堰市散发着热气。早餐铺的老板支起摊儿
,刚捞出第一批新炸的油条。
“早!”山东小老板人很和蔼,他老婆刚生了大胖小子,整天乐得屁颠儿,他给石磊送来一碗豆浆,三根油条。“快啊
,又一年了!”
石磊在低矮的小桌前一坐,撕开一对方便筷子:“那是,明天这时候,你儿子就满地跑了!”
天气格外好,不冷,连点风儿都不有,小区里晨练的大爷们从公园陆续返回,经过他身边,不就摸摸他的头,就是拍拍
他的肩膀,总是不忘加一句:“多吃点儿,石磊!”
“哎,够吃!”他响亮地回答。
“没人坐吧?”身后有人问。
“没人……”石磊几乎习惯性地回答。
说完这才抬头,发现范洪章正笑眯眯地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老板,一屉包子,一碗豆腐脑儿,不要香菜啊!”
看他动真格儿地,在那儿大快朵颐,石磊坐不住了:“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范洪章出没看他,继续吃着,还腆脸跟老板要酱油。
“我说你有毛病是吧?”石磊顶了他一胳膊肘。
“干嘛呀?”范洪章这才面对他,说:“零钱没听过,好聚好散,好散好聚的?”
“前半句听过,后半句没听过。”
“聚散两依依,你不陌生吧?你一喝唱K就爱点这个。”范洪章将面前的包子推到石磊跟前:“油条吃多了便秘,分你两
个包子吃。”
“聚散两依依啥意思啊?文盲听不懂。”
范洪章凑到石磊耳朵,小声地说:“这回开始要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根正苗才能红,才能开花结果。”
“谁他妈要跟你开花结果?”
石磊一副匪夷所思,不过范洪章似乎并不在意,笑着说:“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何况你块石头?还有,别用你那
‘不是一个世界’的说辞吓唬我,我换世界了,现在,跟你分一个用!”
“分着用?你交租金呐?”
早餐铺前,人渐渐多了,上班的人潮涌动起来。新年第一天,是个晴朗而温柔的冬日,金色的阳光正面洒下来,天地之
间象巨大的屏幕,正缓缓地上演平凡不过的戏码,这其中包括粉刷墙壁,清洗沙发套,为了吃包子还是油条的争吵……
于海洋家里新年午餐丰盛无比。
游淑容在一个月前去了美国工作,于妈妈也到北京暂住,张姨搬进来跟他们一起住,顺便帮他照顾游畅。他们找了专门
的营养师,订了特别进补的食谱,张姨就按照那上面建议的做饭,偶尔,有时候,呃,或者经常驻机构自由发挥。他们
三个坐在小餐厅吃饭,游畅半天也没填进去几个饭粒儿。
“我还没饿呢!”他低声说。
“哎哟,怎么会不饿呢?你早饭也没吃多少的。”张姨担心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得多吃,身体才能棒棒的。”
“那就把汤喝了。”于海洋没有强迫,挪走他的饭:“一会儿彬亚来看你,你不吃,都得给她吃光了。等你身体再恢复
恢复,就回去上学,还剩一个学期就毕业,扔掉太可惜。电台你吃得消,也可以做,等生活忙起来,你就有食欲了。”
吃过午饭,于海洋出去买了包烟,发现外头很暖和,于是建议游畅去散散步。游畅入冬以来身体一直反复,总是得往医
院跑,两人好久没有沿着海边走走了。
“不冷吗?”张姨不放心地,“上周才打完针,别又感冒了,还要遭罪。”
“不会,多穿点儿就行了。”于海洋拿来长身的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沿着堤岸,他们各自揣着手,走了会儿,将小区抛在身后,海边彻底空旷无人,于海洋才抽出手来,摘了游畅的手套,
他们的手指头穿插在一起,紧紧握着,揣在于海洋大衣的口袋里。风不大,海浪低而柔和,拍在礁石上,如同脉脉低语
。太阳升得委高,照在深色的厚羽绒服上,辐射着温暖。
“阿姨在去美国前,找过我。”于海洋说,“她有封信留给你,你那时身体太差,我不想你情绪过于激动,而且阿姨临
走之前,我也怕你们会有隔阂,就一直没给你看。”
“于海洋走去一边,游畅独自坐在礁石上,小心翼翼地信纸抽出来,展开:
“游畅,
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与你坦白,是失败,也是保护,不想再伤害到你。当年糊涂的感情帐,就不与你细说,或者,我
始终无法放下自尊心,承认自己挫败得一塌糊涂的爱情。
我当看确实怀过于建国的孩子,并且坚持原则要生下来,因此你外公外婆将我赶了出来。可是,那个孩子四个半月的时
候流产,是个成型的男胎。我后来怀你的时候,曾经执意地觉得你是那个孩子的转世。然而,你不是,你长得象极了你
的爸爸,和于建国半点关联都没有。
爱有时候就象是梦想,让人忍不住想去飞翔。我想给你自由的世界,又怕你在那里受伤。我以为,所谓的严苛是保护,
我想你正直地成长,不再犯妈妈曾经走过的弯路,犯过的错。可是,我终于明白,没有谁能决定谁的一生,哪怕母子也
不可以。
你一直想知道你父亲的模样,这张照片,是我手头仅存的,留你做个纪念。
我希望你找到属于你的,一片海洋。
妈妈”
于海洋直到游畅面前,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张照片,递到海洋面前,说:“他是我爸爸。”
上面的男人二十多岁,穿着草绿的军装,好似努力地板着脸,才不会笑出来:“你跟你爸爸长得很象。”
“你也是。”游畅说,心从厚重的壳里解放出来,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天是浅碧,海是深蓝,似乎 在世界的尽头,才连接在一起。然而,地球是圆的,在天海的交界之外,又是另外一个,海
阔天空的,新世界。
-----END----
枕边风--------晓渠
枕边风(全文)
于海洋到家,回身小心地关了门。玄关处开着灯,游畅的鞋子工整地摆在那儿。客厅的角落里也留了盏灯,但电视没开
,空荡荡地没人。他将张姨给游畅带的食物放在厨房,蹑手蹑脚走过客厅,悄悄地,将卧室的门推开了个缝儿。游畅背
对着他侧身躺在床上,于海洋看了看床头的钟,才八点多,应该还没睡。于是,将手里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在门边,走
了过去。
游畅似乎知道他回来了,伸手出来,让他抓着,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但是没睁眼。
“好点儿没呀?”于海洋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跟前,他身上还带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游畅爱干净,很少有从外头回
来不洗澡就上床的时候,除非病得太难受了。
“恩,好多了,就是没劲儿,”他说得有气无力,无奈地睁开眼,“阿姨挺好的吧?”
他的眼光那么柔弱,好像说个话,眼睫毛都微微颤抖,看得于海洋心尖儿都跟着疼:“对不起呀,我应该跟你去打针的
。你病成这样儿,我还扔下你一个,真是没人性啊!” “哪有那么严重?”游畅说着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阿姨刚
回来,自然是想看看你。我这么大的人,还用你陪着打针,也太弱智了。”
“那不一样,大夫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没事儿,老毛病了,你这么殷勤,给弄点儿水喝吧,我口渴着,就是懒得动。”“好嘞。”于海洋如同听了圣旨,连
忙窜下地,出门倒水,又倒出药片,估计晚上的份儿也没吃呢。 下午挂了四个多小时的水,游畅已经精疲力尽,他坐起
来,就着于海洋的手喝水吃药,看见门边放了大小不一的好几个名牌纸袋子,知道肯定是于海洋妈妈给他买的衣服,她
去北京看老头,顺便会了一群官太太去香港逛街。
“可不是给我的,”于海洋说着模仿起他妈的口气:“‘哎哟,现在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都是给人穿的吗?做得那么瘦
,也就我家老三能穿进去’。”
游畅又躺回被子里,温柔的橘黄灯光照着他的眼,病弱让他有些失神,顺口问了句:“你家还有老三吗?”
“有啊,正生病呢!”
于海洋看着游畅的眼光从暗淡无神,到亮晶晶地闪了一下,嘴角一扬:“给我买的呀?”
“那是当然啊!也就你的小腰小屁股,能套进那种裤子里。”于海洋脱去外衣,打算去洗澡:“我妈现在心里越来越疼
你了,幸福吧?”
游畅掩在被子里,偷偷地笑了。
洗澡出来,换了睡衣,于海洋查了查加湿器,回到床上才想起问:“饿不饿?没吃晚饭吧?”
游畅果然摇头,他自从那次事件以后,食欲一直也没恢复,胃口总是清淡,吃得很少,都得于海洋看着吃,不然能赖掉
一顿算一顿。
“张姨让我给你带了红烧羊肉回来,说冬天吃这个补身体。她知道你爱干净,特意单独给你炖了一炉。”
“我什么时候嫌过脏啊?你总在她们面前编排我。”
“我没说啊,张姨就是挂着你呗!她知道你不爱吃油腻的,但冬天得吃点儿油御寒。说用那个下面条也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