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以后,郡主成了堂哥的妻,再以后,他就去西域采办药材,虽然他也经常写信去沅王府,可是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
一直到出了那件事,雀真中了文家的阴阳散……
那件事过后也有一年多了吧,谁想到会在金陵又见到大黄。
算是认识了十五年的故人了吧,即使他们之间的信笺说的最多的都是雀真。
「七公子,你……,你还好吧……」
大黄要上前说话,结果雀真站起来挡住他。「喂,父王叫你过来,究竟什么事?」
「王爷,老王爷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回家看看,说他很想你,大世子过世之后,老王爷就您这么一个儿子,就是昔年
有什么事,那也都过去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哦,还有这个。」大黄拿出来一封信,上面的字清秀苍劲,递给雀真。
「这是和苏殿下给您的信,说他过一阵子就来江南,现在郑王身体不好,他正在雍京,抽不开身。」
「知道了。」平淡的回答。
对于师父来说,终究还是那个人最重要,曾经感觉有些不舒服,现在想想其实都无所谓。世上的人,总会有自己最在意
的人,远近亲疏,不可能一样的。
对于父王来说,哥哥曾经是他的一切希望,对于和苏王叔来说,也许郑王才是最重要的,对于母亲来说,自己最重要。
可是对于自己来说,那个人最重要。
对于那个人来说呢?
雀真回头看了看那个人,结果看见那个人一直看着大黄。忽然很赌气,这个时候,自己看着他,他不是应该看着自己吗
?自己看到却是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黄,就好像一腔柔情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大黄想着自己事情了了,他对文少央说,「七公子,好久不见,七少奶奶好吗?」
「好,非常好。」
少央心说,好个头,哪来的七少奶奶,我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她好不好?
雀真脸色特别不好看。
他有妻子了,自己当然知道,据说是那家的郡主,好像就关在文家的院子里面,自己还专门关照过,一定要看紧点,绝
对不能让她跑出来!想跟我争,哼!
「那就好,七公子是好人,七少奶奶跟着你是福气。」
大黄刚说完,雀真就赶人了,「行了行了,要是没别的事,你先走吧。」
忽然文少央听着不对劲,「等等,你说谁跟着我?」
「七公子不是娶妻了吗,当然说的是七少奶奶呀。」
「啊?」少央的嘴巴张的很大。
难道我忘了告诉他,后来我堂哥把那个郡主娶了吗?
雀真推着大黄向外走,「行了,你去跟父王说,等我有空我会回去的。」
等了一会儿,看见雀真脸色不好的一步一步挪过来,他看见少央在看书,一把夺过书,扔在一旁。
「你又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娶那家的女儿?我告诉你,她已经让我看管起来了,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她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呀?文少央忽然想起来,抓着雀真着急问他,「你没把她怎么样吧,文家的人呢,他们都没怎么样吧?
」
「这么关心她?哼哼!」甩开他的手,「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人,不许再想她,不然我就让人杀了她,然后埋在一个没
有人烟的地方,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我看她做什么?我想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我老婆。」
「哼!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她不是你老婆?」
「你说是慧郡主吧,她曾经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不过过了门之后就嫁给我堂哥了,刚才大黄还说什么七少奶奶,我就感
觉奇怪,没反应过来……」
啊!雀真的嘴巴张的好像一个鸡蛋。
「早知道你不敢这么做。」忽然变得非常开心,跳过来,把文少央身边的书什么的都扔在一旁,一下子抱住了他。
不对,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直勾勾看着怀中的人,问他,「你老实告诉我,澜沧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做梦的时候总是念着他的名字?
」
黑云压顶!文少央忽然说,「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气鼓鼓的看着他,雀真吼着,「因为你是我的人!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一条命,可是我不欠你别的人情!如果你想要报仇,我就在这里,我说过,要杀要刮你随便,可是你没有权力
问这些事!」
我没有权力?!雀真气的想要把眼前这个人拍死!
「好!不就是什么澜沧吗?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这个人!等我找到他,我把他扒皮抽骨,让你看见他都不认识他!你等着
!」
想要砸东西,可是眼前的人……
又不忍心摔他,于是只能冲着大树打了一下,哗啦啦,树叶落下许多。
别过头,就这么站着,也不走。
说话呀,只要你说话,我就……,我肯定不去找那个什么澜沧的麻烦!
可是你也要说话呀……,至少说一句服软的话!
可是,除了几声非常弱的咳嗽,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气死我了!为什么直接说我没有权力问这样的事情,难道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爬墙,连问都不能问吗?
对于他,我算什么?
都等了这么久了,他还不说话?
雀真有些赌气认命似的转过头,却看见那个人正在看着自己。可是在看到自己的同时,又低下了头。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是偷偷的。
这些年,他背着自己偷偷做了那么多事,他以为自己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吗?雀真嘟起嘴巴,转身来到
文少央身边,看着他有些惊讶的眼神,就这样抱着他,而自己坐在他身边的地面上,把脸放在他垂着的手心中。
「世子?」
「雀真,我的名字是雀真。」
他不说话,不愿意叫自己的名字吗?
雀真抬头看着文少央,一双眼睛湛蓝湛蓝的。
「少央,我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在母亲部族的语言中,是湖水的意思,因为母亲家乡那里有一个非常深非常深的湖水,
也非常清,清的都能看见湖底,感觉好远……」
他看着自己。
「少央,我知道,其实你很讨厌我,如果,我把这双眼睛挖去,再也看不见,你会不会继续照顾我?」
「你……」文少央忽然有些胆战心惊。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那个人是自己,他知道是自己为他解了毒,他知道自己什么都能给他,可是,他到底还想要
什么……
忽然感觉到,他要求的是,也许是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这让自己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恐惧……不,这样不行!他挣扎
着要起来,他想要离开这里,至少离开这个人。他真的无法面对他。
可是他拉着自己,让他无法动,无法走开。
雀真也看着他。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留下你,才能让你看着我,才能拥有你……,你能把什么都给我,可是你却保留了我最想要的
……
「文少央,爱上我,是不是比让你死还难受?」
被他突然说出的字惊呆了。
爱上他?文少央想过自己和他许多结局,各种各样的,其实最好的一种,也许就是老死再不相见,可是,这些都在靖泽
王来到金陵之后破灭了。所有牵扯进来的人都不会善终!
那之后,他想过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己连同文家一起覆灭,他想了整整十五年的结局,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
样的一种可能。
爱……上他吗?
即使,第一次和他缠绵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他没有拒绝他,因为……他欠了他的……
「少央,究竟让我做什么,你才会爱我?」少年的声音很委屈,甚至都有些哀求了。
不要……不要再这么问我了!
窒息的感觉,就好像被人压在水中,无法呼吸……
他不敢看雀真,不敢想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不敢想那么血腥的夜晚,那是他的罪,是他永远无法面对的过去……可是那
双眼睛,有些哀伤,真的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清澈的湖水……,别,别这么看着我,求求你……
他别过脸去。
雀真把他的脸颊扭过来。
他闭上了眼睛。
嘴唇上传来轻轻的接触,是那人的嘴唇。
轻轻的亲着他,细密的问着。「要我做什么,要怎么做,我不要你的命,你欠我的……是情债,少央……」
不要说了!
让我究竟做什么,你才能放过我?
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不要再向我索要什么了,手指握的紧紧的,好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但是少年不让他这样做,他抱着他,就这么抱着他…
…,忽然,感觉身体被一下子抱了起来,晚风吹过来,都是凉的……
第五章
那是自己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那年夏天总是发高热。
本来自己在沅王府的地位就不是很高,自从母妃去世之后,父王好歹念及母妃曾经为了他和王府的大世子送掉性命,对
自己也在意多了,请了太医,结果换了几个太医都治不好,后来竟然有个人说,要大家准备后事了,他们竟然真的去准
备了。
那天夜里,朝歌如意行的人求见,是一个小厮,恐怕还不到十五岁,很清秀的一个小子,送来了几包草药,还说要亲自
煎。
「最近朝歌一带瘟症风行,小世子恐怕是感染了热毒,等几贴药下去就好了。」
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民间的药材行的小伙计,会比御用的太医还要高明吗?
只有黄总管在那些人走了之后,悄悄的称呼了一声,「七公子。」
「不是说,要是有事就送玉哨子吗?这次是我来朝歌查账听我们的大掌柜说小世子病了,不然,还真的麻烦呢。」
「真不好意思,七公子,我原来以为你刚学医,看个伤风感冒什么的还成,要是真要救人……」
那人不说话了。
自己只是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些,等清醒之后,黄总管他们只说是父王从京城,请了名医过来救了自己。
他们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还有意识,黄总管也不想让自己知道其实当时父王根本就没有费尽心力救自己,他们甚至已经
准备好了棺材,其实,黄总管才是好人。
他左右维护,只是不想让局势复杂的王府,再添麻烦了。
自己让父王请的名医治好了病,多么完美的结果!
「大黄,小世子好像有些挑食,最近一个月,让膳房多做一些萝卜给他吃,要是不吃,就剁碎了,用鸡汤熬,加一些葱
姜炒香了给他吃,小孩子挑食是不好的,另,大黄,夜间不可过于劳累,损伤身体……,落款,七……」
「大黄,这有两包雪耳是给你的,让他们用冰糖熬化了养肺的,另,小世子体质敏感,容易积热毒,这有几个方子,请
膳房炖一些绿豆海带汤给他吃,虽然是南疆偏方,可是效用不错,如果小孩子任性不吃,就把汤水沥出来,稍微放一些
蜂蜜,落款,七……」
「大黄,最近要到西疆,半年方可回来,小世子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可直接去如意行,另,他好像还在挑食,三年来没
有丝毫长进,不能再纵容,直接把茄子就放在他面前让他吃,落款,七……」
「大黄,此次去西滇带回冬虫夏草给你补身,小世子似乎已经学武了,让他晚上的时候多在树上吊三刻钟,不然会变矮
冬瓜,落款,七……」
「大黄,再说一次,小世子不能再挑食!他已经十四岁了!不能再纵容他……,落款,七……」
「大黄,鉴于小世子的任性,我抄了几个药膳方子,让膳房照着做,应该可以把他讨厌的茄子,萝卜,青椒,芹菜,茴
香,蒜,什么的味道完全掩盖……,落款,七……」
「大黄,朋友会做一种包子,味道非常好,口味清淡,而且加入了一些药材,可以清热去火,我知道你做总管的管不了
小世子,可是你一定要对他父王讲,再这样任性挑食,会让他的身体很麻烦,另,这次让伙计送过去一个香包,里面都
是乾花草药,可以驱蚊蝇,小世子身体应该很容易招蚊蝇,真可怜……,落款,七……」
这样的信笺,每个月几乎都可以收到一封。可是负责传递的如意行的伙计不知道,黄总管也不知道,这些信里面究竟写
了什么,就是文少央也不知道,一直以来和他写信的人是自己,因为感觉无话可说,而且他每次都问『小世子身体如何
,他怎么样』之类的话,自己只能回说,小世子挑食。
其实……他还不知道,整个王府,可以让吩咐膳房做自己喜欢吃东西的人,只有父王,王妃,和大世子……
很奇怪,这么多年下来,随时惦记自己的人,居然只有那个人,比自己身边的人都好,比父王他们都好……为什么呢?
他只是愧疚吗?
时间过的飞快,自己十五岁那年……
从雍京回来之后,他就特别难受,全身发冷,其实那时是夏天,可是他就感觉自己和待在冰窖里一样。在迷糊中,他好
像又见到了文少央……
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他,自己都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见见,自己在大郑禁宫微音殿,终于得到郑王赏识时候的得意?再看看别人对自己的另眼相看,艳羡
和嫉妒?看看自己在雍京,在朝歌如何的不同以往……
这个该死的文少央!自己风光的时候,想要向他炫耀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病的稀里糊涂的时候,他才要偷偷的出现?
也许自己终于得到郑王的赏识,同时也得到了和苏大祭司的器重,那次生病,父王是从头陪到尾的。
「真是福薄的孩子,总是三灾八难的……」父王叹气说的。
那个时候的文少央,沅王府的人只知道他是如意行的东家七公子,并不知道,其实他就是金陵文家的文少央。
斯文淡雅的名门公子派头,连黄总管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他淡淡的不说话,只是探手在自己的脉上探了探,然后淡笑着说,「不碍事,小世子是着了热伤风,吃几帖清火的药就
好,王爷不用在这里陪着了。」
「哦。」王爷放心了,带着在旁边并不那么真心疼雀真的王妃,和一直不说话的世子走了。
黄总管等了等,他始终没走,「七公子,我不通医理,说错了话别见怪,小世子这样子不像普通伤风……」
「他中毒了!」文少央的声音清冷平淡。中毒了……
终于,要开始算计我了吗?
终于,他们已经看到我,可以成为他们争夺储位的敌手了吗?
终于……虽然身体上完全是冰冷的,几乎已经麻痹了,可是当那只温热的手探到自己胸膛的时候,自己一伸手,就攥住
了他的手腕,非常紧的……
知道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样的毒都会治好,自己无论如何不会死,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看看那个十年来关心自己琐
事的仇人,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可以从一封封信笺上,走出来吗?
那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就这样任他攥着,只是,到了后来,不能抵挡的昏迷,还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