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觉得这种推论,跟他一直观察着的三四郎的言行非常吻合。
“或许我太小看三四郎了……”
性格虽激烈,但是明朗快活而单纯,这样的看法使得洛德拿常识来套在三四郎身上。可是,如果三四郎的生活方式、思考方式是建立在跟他完全不同的常识上的话,那么三四郎或许可以带着不得罪人的快活笑容,一把剑就往他的脖子上插。
“而他对这种事情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吗?”
洛德觉得好象真的有一把剑掠过颈子似地,不禁大大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将制服的领子合拢起来,朝着无人的通道走去。
对已经经历过几次外太空飞行,而且也习惯了文官工作和最少人数的航行的洛德而言,这次的成员有太多让人难以捉摸的地方了。
一想到以现在的感觉来揣测,可能变得比以前更难应付的三四郎,和可能有意避开自己的凯伊,洛德不禁觉得头痛了起来。他把粗粗的手指头压上了太阳穴。
而以这次的成员组合是否能平安地完成前往联邦领域最深处的艰巨航行任务呢?洛德心头掠过了一种不安。
“搭档的错误组合,果然会造成人际关系的障碍。”
洛德无法忘却这件事,心想着还是要珊德拉向上方提出报告为宜,同时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舰桥。
洛德一边寻找凯伊,一边想着在护目镜底下的万花筒之眼,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冰冷光芒?想着想着,不禁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凯伊和三四郎……到底哪一个才是麻烦的人物呢……”
洛德那喃喃的自言自语,在空荡的通道上回响着。
另一方面,珊德拉和三四郎。
珊德拉仍然单方面采取连续攻击,而三四郎也一样继续闪躲。三四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珊德拉那堪称格斗范例的突刺到飞踢等所有的优秀连续攻击,然后仿佛非常佩服似地吹着口哨。
“真是厉害啊!你还想继续玩吗?真是个强壮的女人。”
三四郎的额头上果然也开始渗出一点汗水了。
“那还用说!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以体力来决胜负的话,我是不会输你的!”
一个划空跳踢之后,珊德拉以膝盖着地,紧接着使出扫向三四郎双腿的滑动抱腿摔,同时对三四郎大叫。尽管她已经气喘吁吁,全身香汗淋漓,可是仍然无意放松持续的攻击。
“真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再这么打下去,只怕打个一整天也没有个结果。”
三四郎轻轻地一跳,避开了珊德拉的扫腿,无声无息地在稍远处落了地。
“是啊!你就认真地跟我打一架,或许还可以早点回去睡午觉。”
重新站起来摆好架势的珊德拉把手叉在腰上!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做出撩人的挑衅动作。她那满是汗水的手脚从贴身的运动服底下伸出来。绑起来的红头发因为滴落的汗水而贴在脖子和额头上,晶莹地闪着光芒的灰色瞳孔使她看起来极其性感。她那涂着最新不脱色口红的嘴唇,难得地露出了好战的色彩。
“看起来是这样。”
三四郎面对这秀色可餐的女战士,喜孜孜地说道,然后轻轻地耸了耸肩。
三四郎原本打算藉着单方面的持续攻击让珊德拉疲累下来,等着她放弃作战的,可是他的如意算盘似乎算错了。他嫌麻烦似地拢起头发,然后沙沙沙地搔着头,突然吐了一口气。
“我可要言明在先,因为我没有自信可以点到为止。如果你觉得危险,就要自行避开喔。”
“我知道。”
“求求你,我很喜欢珊德拉,可不想因为这样而让你受伤。”
“多谢你的关心。”
珊德拉对着一脸正经地对她提出忠告的三四郎嫣然一笑,然后收回一条腿,轻舞着两手,深深地弯下腰,像跳华尔兹舞曲的女舞者一般优雅地致谢之后,那抬起来的脸上已经又恢复了刚才那种严峻的表情,身体重心也压低了。
“来吧!不要再说三道四了,立刻攻过来吧!”
“……你果然是个迷人的女人。”
三四郎微带着沮丧的表情称赞了珊德拉一声,浅浅的笑意第一次从他的脸上消失。
要来了吗?珊德拉把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五公尺距离之外的三四郎身上,紧绷着身体,摆好了架势,而三四郎则依然悠哉地站着。
他把手绕到后脑勺,从因为他刚刚的搔抓而有一半都已经松散开来的头发上拉下皮绳,于是,所有的头发都披散了下来,他又将头发往上一拢。怎么拢怎么掉的头发让他觉得很不耐,他焦躁地挥开头发,将两手垂落在身体两旁,然后朝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三四郎看似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瞬间却动了。
感觉是这样……。
“啊!”
胜负似乎在一瞬间就底定了。
用“似乎”来形容,是因为珊德拉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分出胜负的。
珊德拉的背部猛烈地撞击在墙上,剧痛使得她在一瞬间眼前一黑。这时好象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脖子,不让她有昏厥过去的时间。
“啊……唔……”
脖子被像细绳般的东西绞住,颈椎被折断的恐惧感比可能窒息的感觉更让珊德拉感到茫然。
珊德拉使出仅存的一点力气,胡乱地舞动着手脚。可是,困住她的那个身体却动都不动。深深吃进她脖子的绳子毫不留情地注进了力道,珊德拉渐渐没有了意识和呼吸。
她那原本拼命地挥舞着的手脚无力地下垂,连她引以为傲的伊欧塔•塞奇人的体力也渐渐消失。在越来越狭窄的视野当中,珊德拉觉得好象有人影看着自己,可是她已经无法去思考那是什么人了。那几乎只看得出轮廓的脸上似乎让珊德拉有一点感觉,可是她的意识急速地模糊了。
就在珊德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一个钝重的声音响起,她突然可以自由呼吸了。
“咳……唔……咳……”
大量的空气顿时送进了几乎已经空了的肺里面,珊德拉不禁猛烈地咳起来。她的身体弯成弓字型,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喘着气,当她眼里浮起泪水,好不容易才感觉比较舒服了一点时,发现三四郎正看着自己。
“三四郎……”
珊德拉的喉头像堵着东西时没办法说出话来。三四郎很担心地俯视着珊德拉,看到她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一不小心分神是很危险的。”
珊德拉想告诉三四郎自己并没有分神,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多余的力量说那么多的话。三四郎轻而易举地就抱起不停地喘息的珊德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真是的,我不是说过我没办法点到为止吗?所以我才一直告诉你,我不喜欢格斗嘛!”
三四郎把自己干的好事放在一旁,一副被害人的口吻说道,还夸张地叹着气。
“如果不是绳子断了,差一点就把你的脖子给绞成两段了。”
这时候珊德拉才发现绞住自己脖子的正是三四郎一向用来绑头发的皮绳。细细的皮绳拢在三四郎的两手上,在接近正中央一带断成了两截。
珊德拉虽然站在三四郎的正对面,可是她完全搞不清楚,三四郎是什么时候把绳子拿到手上的?不只是这样!她更搞不清楚,在被撞到墙上之前,她怎么没看到他有任何行动?
“……真是了不起啊!”
珊德拉用眼睛目测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和现在自己跌坐着的墙边的距离之后,叹了一口气。从两者相距10公尺远的距离加上原本应该在5公尺之外的三四郎所站的位置来看三四郎那非一般人所能及的速度和威力更让人觉得真实而恐怖。
“可是,为什么……”
珊德拉好不容易才恢复到可以正常的会话,她把身体靠在抱着她坐着的三四郎身上,喃喃说道。看不出三四郎的动作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珊德拉接受过格斗技的训练,而且也有不少的实际肉搏战经验,她对自己的功夫是相当自负的。
为什么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得去撞墙了呢?他的动作当中有某种特异处,而这种特异处绝对不是光用速度就可以来解释清楚的。
珊德拉想问三四郎是否有什么窍门,便抬起头来看他,结果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是那对眼睛。
在被三四郎唐突地打去撞墙之前,珊德拉一直认为三四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现在俯视着她的那对眼睛,却闪着以前光靠某种气息就让珊德拉不由得倒退一步,充满了异样迫力的光芒。那是珊德拉在失去意识之前,匆匆一眼所注意到的眼光。
担心地看着珊德拉的那个表情是平常的三四郎没错。而在他跳向她之前,脸上和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氛也让珊德拉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除了那对眼睛的光芒之外。
珊德拉很后悔自己在和三四郎对峙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变化。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应该会有比较适当的应对方法吧?不,或许该说,如果当初看到他那对比现在更具有魅力的眼睛时,或许就不会想向他挑战了吧?
那大概是一种像洛德那种没有经历过身为战斗员所必学的饿格斗技术的人,所不了解的变化吧?可是,对珊德拉这样的能手而言,那种变化却足以使她心惊胆颤。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种变化除了像夜行性的野兽一般的瞳孔光芒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含意。三四郎的眼里并没有杀气。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没能解读出你的动作的理由之一了……”
“什么啊?”
珊德拉喃喃说道,三四郎莫名其妙地反问道。珊德拉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仰望着三四郎那细长的黑色眼睛。
不管从事任何运动,只要真心想获胜的话,就可以打倒对方。当一个人怀着炙热的心思想打倒对方,也就是敌人的时候,眼底总可以看到杀气。
在敌人跳攻过来之前,全身都会散发出一种气。掌握这种气,然后先发动攻势好阻止对方,这是专家的作法。珊德拉也接受过解读杀气的训练,而且在今天之前,这种训练也发挥了十足的效力。
可是,三四郎却没有那种杀气。即使珊德拉想解读他的杀气,制止他的气势,可是三四郎从头到尾都让人感觉不到他有杀气。
为什么?珊德拉一边回想着三四郎看起来满是漏洞的站姿,一边思索着。是因为他轻视我,没有当成他的敌手的价值吗?不,这样并无法说明那对眼睛里的光芒。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珊德拉百思不解,便抬头看着三四郎。
“你为什么没有杀气呢?”
“啊?沙器?”
珊德拉再也忍不住了,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的,杀气。连勒住我脖子时,我也感受不到你的杀气。”
“沙器……?啊,你说杀气啊?”
三四郎好象终于搞清楚了珊德拉说的是什么,他一脸“原来你是问这一回事啊!”的表情,很愉快似地扬起嘴角。
“你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想啊!”
“什么都不想?”
三四郎明快的回答让珊德拉皱起了眉头。
“嗯。譬如我跟你对峙的时候吧?我从来不会去想这么做或那么做。想一些有的没的反而会让敏感的对手感受到。所以,当我真的要放手一搏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想。既不想赢,也不想杀。”
“你是说心无杂念?面对敌人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心无杂念吗?”
三四郎以快活的语气说道,但是跟他的语气大相迳庭的谈话内容,却让珊德拉产生一连串的惊讶。因为她知道,三四郎很轻松地说什么都不想,可是这种虚无的境界,是累积了许多修行经验的人也很不容易才能达到的智悟境界。这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全身上下都是俗事烦恼的青年,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珊德拉尖锐的语气让三四郎瞬间缩了一下,想了又想,又开始说道。
“经你这么一讲,这件事听起来好象变得很复杂了,可是,其实也没什么啊!就是把脑袋放空,然后怎么说呢……说是拿掉钥匙吗……我不知道怎么说明才好,不过,总而言之,就是把一切都交给身体去行动。如果能做到这样,胜负很快就可以分晓了。”
三四郎杂乱无章的说明让珊德拉听得是提心吊胆。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上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男人挑战。
珊德拉从三四郎身上感受到和洛德所想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而他和她的相异处就在于洛德是以嗅觉嗅出了她用脑袋想到的事情。
“我不会再要求你跟我对打了,跟一个光是松开自制力,就会成为没有思考力的杀人机器的男人比赛,我恐怕要落个尸骨无存了。”
“你这种说法……蛮有可议之处的,不过,如果你能这样想我也轻松。我也不想以杀害珊德拉的嫌疑犯身份出席军法会议。”
“说的也是。一来我也还不想死,二来,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让你成为杀人犯,那你也太可怜了。”
珊德拉终于可以用平常的轻松语气说话了,三四郎为了扶住她,在环着她的身体的手臂上加注了一点力道。
“站在我的立场,我倒想跟你这种有魅力的美人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扭打在一起哪。”
三四郎很高兴地靠了过来,珊德拉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带着笑意,将两手环上三四郎的脖子。
“哟!这方面的扭打训练也算结束了。既然在此,我们就来个第二回合吧?”
珊德拉带着妖艳的笑容,把脸凑了过来,三四郎见状不禁皱起眉头。
“训练结束……联邦方面连床上的扭打方法都教吗?”
三四郎率直的问题让珊德拉笑了起来。
“你答对了一半。我们的工作是收集情报、保护要人。嗯……有时候为了接近我们要消灭的人,我们是不择手段的。不管是女人或男人,要潜进对方全然无防备下的最佳场所的方法,这是最有效的。”
三四郎瞪大了眼睛听珊德拉讲出这些话,急急将珊德拉的身体拉离自己。表情中有着惊讶和微微的厌恶。
“你是说联邦方面甚至要士官去当妓女?”
“玛达哈莉靠一个人的力量,拿到了一个团的优秀情报人员也收集不到的情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过这种情形,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打算让大家瞧瞧我也可以做像她那样的工作。”
珊德拉以叹息似的语气,在三四郎耳边发出诱惑似的声音。她在环着三四郎脖子的手上加注了力气,企图把身体靠向他的胸口,却见三四郎抓着她的肩,一副不让她靠近的样子,珊德拉觉得很有意思,扬起了眉毛说道。
“哟!你不喜欢这样吗?真是道貌岸然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地教条啊!”
珊德拉的喉咙发出像猫叫一般的声音吃吃地笑着,大概是觉得被珊德拉看扁了吧?三四郎很正经八百地顶了回去。
“才不是!只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有那种感觉,可是珊德拉却想到其他的事情,这让我觉得不太舒服罢了。说起来,不管你再怎么好,一想到你竟然会照着规定做那种事,尽管你是个再有魅力的美人,我也早就胃口尽失了。”
三四郎的话让珊德拉那灰色的眼珠绽放出光芒来。她倏地抬起头,把燃烧般的红发,和比头发更红的嘴唇凑到三四郎眼前,环着三四郎脖子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把湿润的气息缓缓地吹进近在眼前的三四郎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