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婆婆和释的灵力,婆婆的声音从后面飘渺地传过来,她说,王,在刃雪城里面你不要
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不需要讲究公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当站在灭天白虎神殿前面的时候,辽溅突然对我说,王,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就是您父王
的东方护法辽雀,从小对我非常的严格,在他眼里我必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从小学
习格斗、力量、厮杀,很多时候我因为练习的强度过大而昏倒在雪地里,每次醒来我都躺在
温暖的火炉旁边,周围是木柴的清香味道和一碗热汤。尽管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
知道是他抱我回房间的。虽然他的面容老是很严厉,可是我知道他对我的关爱。所以我从小
就发誓我要成为最好的东方护法。可是在我还没有变成成年人的样子的时候,我父王就死了
,被火族精灵杀死在圣战中。父王希望我成为最好的战神,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辽溅,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我希望能让我对付倾刃。
辽溅,我知道你的力量很强,可是……
王,请让我试试吧。辽溅在我面前跪下来。
看着他坚定的面容我没有办法拒绝,可是我看不到他命运的尽头是不是落满了雪花。
九
当见到倾刃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以为倾刃是像辽溅的父亲辽雀一样是个魁梧而粗犷的男子。
可是不是的,当我见到倾刃的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见到我弟弟樱空释了。他们都一样有着
精致的五官和深深的轮廓,飘逸如风的长头发,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双眉之间有一刀
明亮的伤痕,像是刀刃。淡淡的象牙色。我知道那是灵力聚集的表现,正如樱空释的眉间有
片樱花痕迹,我的眉间有道闪电,月神地眉间有道月光,而星轨的眉间有个六芒星。倾刃的
头发温顺地散下来,眼神游离而飘散,笑容又天真又邪气。我不知道这样的外表下面怎
么会隐藏可以成为东方护法的力量。
倾刃坐在他的王座上,笑着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可笑的城堡里面的王,卡索?
我说是的。
他还是笑,一些头发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散在他的眼睛前面。他说,你们一起上吧,我不想浪
费时间。
我说,想杀你的是辽溅,不是我。辽溅才是真正的东方护法。
真正的东方护法?哈哈,不要笑我了。你们一起上吧。
我用冰族幻术冻结了我整条左手手臂,我说,辽溅是会杀了你的,我不会动手。
月神说,王,婆婆告诉过你不要讲究什么平等……
月神!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想辽溅让他父皇失望。
然后我听见辽溅从后面走上来的脚步声。他说,我叫辽溅,刃雪城里下任的东方护法。
倾刃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寒冷,我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杀气。他说,刃雪城只有一个就是这个
,东方护法也只有一个就是我。在倾刃还没说完的时候,辽溅突然对倾刃出了手。可是这次
偷袭却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我终于知道倾刃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辽溅在他的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可是倾刃还是
败了,从他一开始就败了。因为他太低估我和辽溅,也太相信我们。
当辽溅进攻第一回合的时候,还没等到倾刃接触到他,他就突然弯下身子,后退,而我急速
上前,一上手就是火族最毒辣的炎咒手刀,直刺心脏。当倾刃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
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幻雪神山以外的人打败。他英俊的面容在生命最后快要
消散的时候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和辽溅看着他在我们面前化成一滩雪水,没有说
话。
我们没有想过这么容易就击败倾刃,预想中辽溅和我任中一人会受重伤,甚至皇柝连巫医结
界都布置好了,准备随时把我们送进去。然而两个人毫发无伤。
可是伤痕出现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
辽溅一个人走在前面,他没有说话,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落寂。我知道他内心的难过,因为
他背弃了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我知道放弃一个人的尊严有时候比死亡还要痛苦,我知道辽
溅为了我所做的牺牲。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继续朝前面那个看不到尽头的征程上走下去,他是
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暗杀的行为的。
那天晚上我们休息在一片长满樱花的山坡上,很亮的月光如水一样铺泻开来,半夜的时候我
突然醒过来,然后看到了辽溅背对着我站在山坡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月光沿着他的头发和
幻术长袍流淌下来,我看见他的背影就觉得很伤感。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见了辽溅唱歌,就是那种在战场的军营里可以被反复听到的歌,伤感而
苍凉,声音破碎可是嘹亮,高高地响彻在云朵之上。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那场遮天蔽
日的圣战里被我反复地听到,那些战士总是在悲怆的夜里反复地唱着这首歌谣,一直唱一直
唱,没有停息。
后来月神走到了辽溅旁边,我听到他们的说话。
月神说,辽溅,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是要放弃很多东西的,因为必定有另外一样东西值得
我们去放弃一些什么。比如你想要保护的人,想完成的事情,等待实现的梦境。辽溅,你知
道吗,我从小就被人看不起,因为我只会暗杀术,尽管我的灵力比同族的孩子高很多,可是
我的父母依然看不起我,他们说我是个让家族耻辱的小孩。在我没有长大的时候,有很多比
我大的小孩子欺负我,有很多次我被那些顽皮的男孩子推倒在地上,他们揪我的头发,操纵
冰块来砸我,每次我都抱着身子不说话,等他们累了我就爬起来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然后回
家。我的母后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看见我满身狼狈的样子总是很生气,她不问我是不是被人
欺负了,只是一直说我是个让家族伤心的小孩。
月神,你为什么不学习白魔法只学黑魔法,而且只学其中的暗杀术?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姐姐月照一起学习巫术,我们很乖,灵力一天比一天强。父皇总
是抚摩着我和姐姐的头发,对我们说,以后你们会成为刃雪城里仅次于皇族的最好的幻术师
。那个时候,父皇的面容很温柔,雪花在我们身边不断落下可是却落不到我们身上,因为父
皇总是把我们放在他的屏蔽之下。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什么是温暖。可是有一天,我
姐姐被杀了,很突然地死在回家的途中,我记得我还在指着路边的樱花树告诉姐姐你看上面
的花瓣多好看。可是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姐姐的瞳孔已经涣散,我看见她脸上茫然的表情
,然后她的魔法长袍突然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然后我姐姐在我眼前笔直地倒下去。我吓得忘
记了说话,手中的花瓣散落了一地……后来家族的人出来找我们,我姐姐已经死了,而我昏
倒在姐姐的旁边,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雍容的前年雪狐的皮毛之中了。后来我的
族人告诉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我只会说一句话,那句话是,姐姐,你不要吓我,你醒
醒……
那个时候你就开始学暗杀术?
对,因为我不希望以后当有一个我想要保护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无能为力地站在他旁边
,看着他倒在我的脚边上。
霰雪鸟刺破天空的悲鸣回荡在高高的天顶上。我看了看睡在我旁边的星轨,她蜷缩在皇柝为
她设定的防御结界中,安然地像躺在一个巨大的安全的卵中一样。
辽溅和月神的背影在那个晚上格外的清晰,他们两个高高地站在山坡上面,长袍翻动。
我转过了身继续睡去,只是梦中又梦见了我的弟弟,梦见他被我杀死的那个冬天。大雪满城
。
十
我终于发现了幻雪神山是多么的庞大而不可思议,当我站在一片如同冰海般辽阔的水域面前
的时候。星轨告诉我,这片水域是南方护法蝶澈守护的领地,而在这片水域的背后,则是南
方宫殿破天朱雀。
这么辽阔的水域只有用幻影移形了。我扣起左手手指,准备召唤风雪。
不行,王。星轨的气息微弱但是急促。王,这不是个简单的湖,在这个湖面上起码叠加了十
个结界,那些我没感应到的结界可能更多。也就是说,可能不小心,站在你旁边的人就突然
进入了另外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有什么,我不能占破。也许等待我们的是漫天尖锐的冰刀
,也许是铺满整个大地咆哮的烈火,也许是美丽的长满樱花树的山麓,也许直接可以跳过南
方护法的领域,甚至我们可能直接见到渊祭。所以王,请您不要轻易使用幻术,因为灵力的
汇聚是会引起结界出入口动荡变化的。
我站在这片水域面前,水光凌乱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说,星轨,那我们如何过去?
潮涯走到我身边,说,王,用我的无音琴吧。然后她从头发上拔下发钗,然后那只发钗立刻
变大变宽,成为一把很大的黑色古琴。
我终于见到了这把我父皇的御用乐师的琴,通体黑色,却有着白色晶莹的琴弦。琴的尾部被
烧焦了。
潮涯说,这把琴是我的母后用的,圣战中这把琴的尾部被火族精灵烧焦了。在圣战中我的母
后曾经在凡世呆过几年,世间的人惊艳于我母后的琴技,我母后在凡世留下了一把无音琴的
复制品,以后的世人代代相传成为人间的名琴,人们把那把琴叫做焦尾。无音琴可以自由变
化大小而且不需要幻术支持,所以不用担心会改变结界的分布。我们可以把这把琴当作凡世
叫做舟的东西,借以渡海。
当我们站在琴身上缓缓飘过水面的时候,潮涯笑了,她说,王,我从来没想过这把琴还有这
种用途。
海的另一边就是破天朱雀宫,整个宫殿就是一把琴的样子,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突
然传来悠扬的琴声,仿佛从天空上直接破空而下,又像从内心深处如波涛一阵一阵打来。地
面的雪突然纷纷扬扬地卷起来,周围的樱花树开始飘落无数的花瓣,那些花瓣很整齐得飘落
在我们脚下在我们前面铺展出一条花瓣的轨迹。空气里弥漫浓郁的花香,每个人站在花瓣的
中央严阵以待,皇柝撑开护法结界保护星轨,我们相背而站成为六芒星的阵形,我隐约感到
蝶澈马上就会出现了。
可是当所有的花瓣都落地之后,蝶澈还是没有出现,只有乐曲比先前更加悠扬。
我看见潮涯的脸色很不好,我问她,潮涯,你怎么了。
潮涯说,王,如果你要我与这琴声的主人抗衡的话,我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我看到她脸上低
落的表情。
可是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星轨更加绝望的表情。然后星轨睁开眼睛,缓缓地说了一
句话,然后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那一句话让我们每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大风凛冽地吹过
去,樱花放肆地颓败。
星轨说,弹奏这首乐曲的只是蝶澈手下的一个宫女。
破天朱雀和灭天玄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宫殿,玄武宫恢弘而雄峻,万丈高的城墙笔直地参入
云天,宫殿里面到处陈列着三棘剑、冰刃、魔法杖。宫殿里所有的人全部是身材高挑而结实
的男子。整个宫殿仿佛都是雄性的力量的凝聚。
可是在破天朱雀里,所有的事物都有着柔和的轮廓,天顶是一层很薄的冰,外面的天光可以
淡淡地洒进来,整个宫殿漂浮在一种淡蓝色的光芒里面。宫殿四处可以听见乐声,在花园里
到处可以看见长裙及地的宫女抱着琴微笑,樱花在她们身边缓缓飘落,如同那些华丽而奢侈
的梦境。
蝶澈斜倚在王座上,赤裸着双足,头发沿着身体倾泻下来,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她的
白色晶莹的瞳仁却像在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我从小在刃雪城中见过无数的美女,宫殿里的妃子们和以美貌著称的人鱼族。可是我不得不
承认蝶澈的容貌是我所没有见过漂亮,甚至这种容貌在最华丽的梦境中也没有出现过。望着
她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很恍惚。她的眼睛继续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当月神拍拍我的肩膀的时候,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月神靠着我的耳朵说,王,刚才她对你用
了摄魂术,请小心。
我看了看蝶澈,她的笑容倾国倾城。
月神走上去,看着蝶澈说,你的暗杀术在我面前还是不要使用为好,你的那些幻术不及我杀
人的十分之一。
那你完全可以杀了我。蝶澈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缓慢飘渺得如同梦境一样,模糊不真
实,仿佛湖面长年不散的雾气。
我看见月神手上已经出现了光芒,我知道那是她用幻术前的征兆。
不要,月神。星轨的声音从后面出现。
为什么。月神转过身望着星轨。
星轨说,因为即使杀掉了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宫。
星轨从辽溅的怀抱中下来,走到我旁边,伸出虚弱的手臂,指着大殿的尽头,对我说,王,
你看见那面墙了吗?
我顺着星轨的手看过去,宫殿的尽头,是面高大而精致的墙壁,直达到宫殿的顶部,上面刻
满了人物,中间是个绝尘艳丽的女子,也就是高坐在王座上的蝶澈,她的周围有无数怀抱古
琴的乐师,可是整面墙壁上,只有蝶澈一个人有表情,周围所有的乐师的表情全部都是空洞
而迷茫的,没有瞳仁,没有目光。而蝶澈惟一的表情,就是她现在高傲而又倾国倾城的笑容
。
星轨说,这是叹息墙。
然后我听到潮涯急促而浓重的呼吸声。她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抚摩这角落里的一个乐师
的画像,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很久然后她转过身来说,这是我娘。傺楝。先帝御用的乐师。
潮涯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面墙。我以为那只是我们巫乐族的传说。
我问,潮涯,为什么有这面墙我们过不去?
王,这面墙不是一般的墙,任何刀剑幻术水火雷电在它面前都是徒劳。只有最美妙精准的乐
声才能感动它。曾经有无数的巫乐师想要感动这面墙,可是没用。自古只有一个人感动过这
面墙壁,她就成为了这面墙壁的守护神。她就是蝶澈,传说中那个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所
以,即使我们杀掉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神殿。
潮涯走到蝶澈面前,对她说,对于我们巫乐族的人来说,你无疑是我们心目中的神,我想听
听您的乐曲,我想看看什么样的旋律才可以感动叹息墙。
算了吧,我怕你听到我的琴声一头撞死在你的焦尾上。
潮涯的脸变得很苍白,身子有着轻微的抖动,我知道她在强忍着怒气。蝶澈对她的无音琴的
藐视谁都听得出来。可是潮涯还是没说话,她走过去单腿跪下,说,请您为我们弹奏一曲吧
。
蝶澈看着潮涯,然后叹息着说,算了吧,我的琴声你听多少遍都还是学不会的。
潮涯还是坚持跪在她面前。蝶澈站起来,说,那好吧,你们洗耳恭听。
我终于见到了蝶澈的那把幻蝶琴,那把琴其实根本就不是琴。蝶澈站起来,双手向前伸出去
,五指张开,然后迅速打开手臂,在她的十指间突然多出了五根绿色闪亮的琴弦。当她用如
白玉雕刻的手指波动碧绿色的琴弦时,我看到无数的绿色闪光蝴蝶从琴弦上不断地飞出来,
飞出来。那些乐声竟然凝结成蝴蝶的样子纷飞在空气里面。我沉沦在琴声中无法自拔,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