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足够让他度过寂静死亡之河,引导他到达安宁的永眠之地。”
芙丽雅的话说完,就是一段时间的寂静,在这样柔和的午后,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忽然觉得那个啰嗦肥胖的矮人已经
走的很远很远,东部大陆的旅行就像发生在一个世纪前的记忆一样陈旧。
在没有神像的神殿里,两个人虔诚的祈祷,神殿空旷而幽暗,只有这里有着安静的阳光,即使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我祈求他的灵魂安宁
祈祷玫瑰花开,铺满大地
祈祷天气晴朗,永无风雨
愿他逝去的灵魂得到永远的幸福
当整个神殿沉浸在美丽的夕阳中的时候,梵音轻轻的抬起头来,芙丽雅依然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你一天会用多少时间祈祷?”梵音轻声问。
“如果我的心灵得不到安宁,”芙丽雅轻声说,“我就会一起这样祈祷。”
“我听父君说……你曾经背弃了神?”梵音看着芙丽雅说。
“是的,曾经,”芙丽雅说,“大家都有过‘曾经’不是吗?有过迷惑和后悔,等到明白一切,却连承担结果的勇气都
没有。”她顿了顿继续说,“……神还是,仁慈的。”
“我不明白。”梵音说,“父君他……很少说自己有关的事情。”
“你是在问我远古精灵的事情吗?”芙丽雅抬起头,她银色的头发染上了夕阳的颜色,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梵音放松自己的力气,倚在长椅上。
芙丽雅轻轻笑了笑:“你当然可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秘密。”
“你大概知道,远古精灵出生的非常的……早,当时亚格的东部大陆,也就是这里已经出现,神创造了第一批亚格的子
民,也就是远古精灵,我们苏醒在远东的星光下——那时候的星空很美丽,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寂静而美丽。”
“神陆续造了许多东西,后来他试着把亚格交给精灵来管理,”芙丽雅轻声说着,梵音觉得自己似乎在听着一个类似神
话的故事,或者任何游吟诗人也达不到她的水平。
“神对于亚格——打个比方来说,你得到了一个孩子,却不能控制他的人生,神对亚格也是如此,我想说,并不是所有
的精灵都适合神交托给的使命。”
“最后神挑选了他最喜欢的两个精灵——弦和我。我们共同但当起了亚格,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它。”
“就像光明离不开黑暗一样,在亚格的历史中,战争和和平永远不停的在交替,我们不朽的生命就慢慢的在这样的轮回
中疲惫起来。”
“可他看起来……永远那么沉静而睿智,并且勇敢的承担着自己的责任。”梵音说,“在史诗和诗歌中全是对他的赞扬
,他成了整个精灵族的骄傲。”
“是的……”芙丽雅轻轻笑起来,梵音几乎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美丽而天真。
“可是梵音……”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就像在谈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事实上他们是,“我认识的弦和他们的不一样
……当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我们曾经坦荡的面对我们内心的自私和邪恶,可是他现在却将一切隐藏了起来。虽然他现在
的状态更加好,更加适合亚格……你知道所有人都需要信仰,他几乎代替了神的地位不是吗?”
“他创造了瓦贝耐拉树海的精灵国度,并不是因为他多么慈悲,我像他只是为了不寂寞一点,对我们来说,寂寞是那么
可怕;他保护了亚格,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英雄,并不是那么伟大,也许他只是为了自己不堕落入亚格沉寂以后,万年的
悲伤中。”
“我以前认识的他,脸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表情,你知道,我们是同一时期的精灵,那时候,他并不如现在所说的那么
完美。他也有过忧虑和悲伤,他并不是那么坚强——梵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不是神,他和我一样,只是活了很久
,很寂寞的一个精灵而已。我们一样脆弱。”芙丽雅蓝色的眼睛暗淡下来,“你是他的恋人,我想你应该会明白。”
“是吗……”梵音轻轻的笑了笑,是的,他知道,那个被许多人仰视的精灵王,只是一个寂寞的精灵而已。
也许他不是那么勇敢,也不是那么睿智,也许他也会这样对自己说:“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非得对亚格负责?我不想
要这样。”也许他也会害怕或者无助,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所有的命运他最后还是接受了,这次也是如此
。
“还要继续祈祷吗?”芙丽雅轻轻出声。
“神……对你的惩罚是什么?”另一个人轻声的问。
“……”芙丽雅沉默下来,随即轻声说,“我不介意告诉你,因为我也已经渐渐麻木……但我还是得感谢你,因为你所
以我才能再见到那个暗精灵,并且离开了这个神殿几天。”
“你……是说将我作为交换条件这件事情?”梵音皱起眉头,“利用了神遣,达到了你想要的效果。”
“这是一个交换条件,”芙丽雅转头看着美丽的半精灵轻声说,“这是神的一个仁慈,也是我的一个机会。”
“寂寞吗?”梵音凑近她,指弯轻轻抬起她完美的下巴轻声说,“无论怎么听都是一个借口呢。”
“的确如此,”芙丽雅安然的看着梵音,“我用你交换了我想要的。”
“你真是很……坦率的人。”梵音皱了皱眉头放开了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惩罚是什么吗?”芙丽雅白皙的手指掠开额前的头发,“我在很久前,我忘记是多少年前了,喜欢
上了一个暗精灵,在那个永远是黑夜的黑暗森林,并且结合了。”
她看起来毫无悔意,优雅的说话就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一样:“在孩子还未诞生前,神遣先到一步,那时候我的孩子还
有一个月就会出生了……”
“你知道,我们精灵只要喝点水,食物对我们来说,只要少量的摄取就可以了,”芙丽雅蓝色的眼睛深沉起来。
梵音不太明白她是怎么从孩子牵扯到精灵的食物上面,不过还是耐心的听着,安静倾听,一向是他的优点。他不是一个
善于倾诉的人,但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芙丽雅还在描述精灵食物的问题。
“可是在神遣降临以后,我觉得非常的饿,非常的渴,无论我吃多少东西喝多少水,全部在我身体的消失不见——我就
像个人类一样,饥饿口渴,身体柔弱的像一个人类,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惊讶我居然没有死……”
芙丽雅看着梵音,语气还是那么柔和:“最后,我在他面前,吃了自己的孩子。”
梵音没有认真考虑芙丽雅说的那个“他”是谁,他很难想象这么优雅的精灵是如何吃了自己的孩子的,神遣为何如此的
……残忍。他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反胃感觉,这几乎在他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法想象高贵优雅的
精灵女祭司是怎么样的饥饿,怎么样的吃了自己的孩子,从头还是从脚开始……
梵音侧过脸,几乎想躲开那双蓝色的眼睛。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芙利雅轻轻说,“在那一个月里,我忽然有了人类的感觉,甚至更加的饥渴,这样的
行为五十年轮回一次,这次的……刚在七月结束。”
“你是说每五十年你会生一个孩子,然后……把他吃掉?”
芙利雅点了点头:“有男孩,也有女孩,有段时间非常非常的绝望,尤其是我知道这是五十年一次的轮回的时候。绝望
,是的,因为我们的生命没有尽头,所以总是无尽的轮回,我回到了神殿,然后开始忏悔……”
“你后悔了吗?”梵音轻声问。
“我想……”芙利雅偏着头看着梵音,“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你看上去……”梵音说,“有点难过。”
“……是吗?”芙利雅轻轻笑了,在夕阳下,美丽的如同女神,梵音真的无法想象她能与那么血腥的场面结合在一起。
第七十八章
芙丽雅安静的看着梵音,橙色的夕阳将窗子上斑驳的倒影映在她身上。蓝色的眸子充溢了某种感情,却根本让人无从了
解起。
她轻声说:“抱歉……似乎让你不愉快了。”
“不……”梵音想说几句安慰或者活跃气氛的话,可是那些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就是没有出来,只能安静的盯着她看。
芙丽雅笑了笑,然后依旧回复了那个祈祷的姿势:“我并不是特别想要个孩子,而且照理说我们远古精灵也不需要孩子
……我只是不想要再再吃他们。”
神殿里又回复到了安静的状态,梵音轻轻站起来,欠了欠身,他开始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看她,幸好她紧闭着眼睛正
在祈祷。
“谢谢你,芙丽雅,虽然这有点像互相告解。”梵音轻声说,然后转身轻轻的离开。
这里真像一个漂亮的鸟笼,梵音在离开主殿的时候这样想着,那么芙丽雅就是鸟笼里一只漂亮的,永远不会死的鸟。
不会死也不能离开,听起来有些可怕。他不是特别在乎芙丽雅起先的欺骗,就像芙丽雅话中的意思。
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神手中——你看到了我的命运,我也看到了你的,这个世界不过是个令人疲倦的轮回。
夕阳中的神殿显得特别肃穆,安静而圣洁,仿佛这里只是一个祈祷和祝福的地方,可是事实上,在不久前,还有人在这
里死去。
梵音走在游廊上,白色的柱子支撑着高顶,一侧的台阶外是神殿中间的一片荒废的草地。夕阳下显得生机勃勃,也许是
因为东部大陆的气候很适合植物生长,它有温暖的阳光和恰到好处的雨季。
这座神殿建造的很久了,白色的柱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小的裂痕,但是它们依然坚强的支撑着,不是吗?也许那片被
野草覆盖的草地原来是一片花园,可是现在它已经完全荒废。
梵音停下来发呆,他想起瓦贝耐拉树海里那些深绿色,深沉而带有活力,就像精灵王一样。它们那不再鲜嫩的颜色却更
容易让人安定下来。他开始怀念了,在人类老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怀念,梵音依在白色的柱子上,难道自己也是因为
老了吗?毕竟对原来身为人类的梵音来说,一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还是值得怀念的。
“你看起来……很深沉。”一个声音传过来,梵音转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红色长发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红色
的长发随意的扎起来,暗红的眼睛反射的夕阳的余晖,他笑眯眯的看着梵音。
这个男人很英俊,而且看起来他的出身一定非常高贵,气质优良,可是他的身上又有一种类似流浪者的气息,就像路过
的一个旅人。
“下午好。”男人笑着说,他的声音礼貌而不令人讨厌,梵音点了点头。几乎所有的精灵都显得很有涵养,当然包括暗
精灵。
“现在至上神的神殿里,所有的黑袍都可以进来了吗?”梵音冷冷的说。
“我不是黑袍法师,”男人有些难过的说,“我只是喜欢穿黑衣服……和你一样。”
那是因为我可以比那些穿白袍的,少花一半的时间来洗衣服。梵音在心里默默说。
“东部大陆天气永远是那么好,”男人懒洋洋的说,“它应该是亚格所有生物的故乡吧。”
“也许吧,”梵音冷淡的回答,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男人伸手拉住他纤细的手腕,“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之类的。”
“有必要吗?”
“你总不能因为我是暗精灵就特别歧视我吧?”男人委屈的说。
“我并不特别歧视暗精灵,我只希望他们……”梵音顿了顿说,“别总是强人所难。”
“看起来你对暗精灵的本质有很好的体会呢。”男人笑起来。
“大概是吧。”梵音轻轻说着,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忽然轻轻的颤动起来,随即像手腕上的脉络一样的银色细线缓缓蠕动
。
那些线慢慢的汇聚,变成和手筋一样粗细的韧线,然后脱离了梵音的手,就像一条条活动着的蛇。只那么一瞬间,它们
就像有了意志一样,向暗精灵的手腕上窜去。
暗精灵轻皱眉头,向后快速跃去。红色散乱的头发在忽然而来的力下,向前飘去,微微扰乱暗精灵自己的视线。
他红色的眼睛看到梵音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白色的弓,走廊另一侧的夕阳仿佛可以透过那张漂亮的弓身,银色的弓弦在夕
阳下闪烁着美丽而安宁的光泽。
弓上没有箭,梵音却却将它竖起来,白皙的手指搭在弦上。
暗精灵已经站定——他们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他安静的站着,暗红色的眼睛无声的笑着。
梵音嘴角微微上扬,将那根漂亮的弓弦拉了开来。原来什么也没有的弦上多了一支红色的箭,那支箭红的如同初升的太
阳,连那锐利的箭头也是鲜艳的红色。
梵音将弓拉满,箭尖指着前面的暗精灵。
“左边还是右边?”梵音轻声问道,忽然他觉得有什么感觉回来了,就像以前拿着枪,对着别人一样。
问题还是一样,左边还是右边?——你想往哪边跑?虽然这句潜台词没有说出来。
左边还是右边?哪边站着你的死神?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梵音感到微微的兴奋,仿佛沉睡在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在渐渐苏醒,带着那挣脱的欲望,而梵音没有想
要阻止。
“左边,右边?”梵音再次柔声的问着,他黑色的眸子在夕阳中折射不出任何光线,却带着令人沉沦的黑色。
暗精灵怔怔的看着这个半精灵,他此刻的表情非常动人而……带着优雅的残酷。暗精灵红色的眼中露出玩味的笑意,他
黑色的长袍在风中轻轻飘动,他的笑容友好而礼貌,就像一个良好家庭出身的绅士。
“右边。”梵音轻声而笃定,放开右手,红色的箭挟带着火焰一般的炙热,瞬间离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暗精灵的身
体优雅掠像左边,像一道黑色的阴影,就像一个无声的阴影。
这个男人——在暗精灵来说应该算是非常高的了,大概一米八多一点,而且他也长大了类似人类一米八男子的体格,并
不像一般暗精灵一样纤细。他站着的时候显得身材挺拔而彬彬有礼,行动起来却比一般的暗精灵更加敏捷,似乎地球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