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天（出书版）上 by 帝君

王铁匠无奈地看着她，因为家中就这一个孩子，不免有些娇惯了些。偏生这女娃性子又强，倔起来的时候任什么人都拦不住她，可怪的偏偏对一个男孩言听计从。
那男孩是前些时候才出现在村里的，说就住在附近，长得唇红齿白，可爱异常，身边还常跟着一只大狗。
初到村子时，大人们看他可爱逗着他玩。
村子本来就小，哪家的鸡丢了、谁家的锅子砸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听村里来了个可爱的娃儿，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一些不怕生的小孩也很快地和他打成一片，唧唧喳喳地在一起说闹起来了。
有些大人也好奇啊，都知道这附近没有什么人家，这小孩怎么就像凭空里跑出来的一样？
人家问他，这娃儿眨眨眼睛，黑的像天上星子的眸子，单纯无邪地看着问话的人，说他家是从外地刚搬到附近的，因为家里的大人不喜与人接触，所以刻意远离人群。
「哦--原来如此啊。」
老实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看这孩子衣着华贵，想是城里的富贵人家为了那个什么......避祸隐世之类的跑到这深山里来。
「没错！肯定是这样了！」
大家同时哦了一声，就这样打消了对绯夜身分的怀疑。害得玄墨在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好骗？害他还想若真应付不过去，就在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身上施个法术，让他们自动忽略这个问题。
这样，从「大地方」来的小绯夜在这些从未出去过，向往城市的小孩子心里形象变得无比高大，俨然已经把他当成老大看待了。只要绯夜一来，肯定跟前跟后，小小年纪马屁就拍得溜响。
玄墨趴在水镜前碎碎念。
什么嘛，还以为那些小鬼头肯定看夜儿不顺眼会欺负他，所以特别派了祸斗跟在他身边，免得叫别人欺负了去。
结果......
玄墨的心情很是郁闷。
远远地看到一个红影向这边走来，二妞立刻高兴的跳起来。
「爹爹，来了来了！他来了！」
说完她转身一路小跑上去，到了跟前甜甜地叫着：「非哥哥--」
「非叶」朝他笑了笑，因为师父和他约定，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告诉别人他真正的名字，所以他取谐音，告诉别人自己叫「非叶」。
问师父为什么，玄墨只是甩了甩长发，张扬地说：「你的名字--只有我能叫。」
王铁匠一家听到绯夜来了也很高兴，毕竟这样可爱的孩子还真不多见，直叫人想把他疼到骨头里，当下就忙叫他快进屋里坐，又夹了个鸡蛋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谢谢大娘。」
绯夜乖巧地接下，还奉上了个甜甜的微笑。
王大娘笑眯了眼，看着那个一如既往穿着红衣的孩子，说来他们家的大人也真奇怪，她还没看到非叶穿过除了红色以外的衣服，虽然红色配他是好看没错，但一个男孩子穿红色还是总觉得怪怪的。
「非儿很喜欢红色吗？」
绯夜歪着脑袋，「没有啊。」
「那为什么老穿红色呢？」
因为师父说喜欢啊--
绯夜在心里这样想。
「因为家里人只让非叶穿红色唉，说这样好看。」
什么怪品味啊......
「非哥哥，你们家到底在哪里啊？妞儿可不可以去玩？」
「不可以！呃......我是说我们家不许我带外人去的，再说我家也没什么好玩的。」
二妞被拒绝，一开始有些不高兴，但毕竟是小孩子，一会儿就又缠着绯夜说这说那的了。
对于绯夜的这种态度，也被其它大人当作是大城市人的怪癖，并没怀疑什么。
吃完饭，绯夜照例地又跑到外面去找他那帮小弟玩闹去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有玩不完的游戏，特别当他们成群结伙的时候，更是会连时间也忘了，光顾着玩儿。
而这一次，他们干脆就玩得忘了时间的流逝，一直到日头已经完全西沉，四周已完全一片漆黑，才猛然惊觉过来。
「老大，干脆你就别走了，睡我家吧。」小李子拉着他。
「对啊对啊--」其它人也跟着起哄。
绯夜犹豫着想拒绝，夜不归宿可是大忌啊，他和师父约好的条件里就有一条是不许晚归。
「老大，你看都这么晚了，就别走了，我们晚上还可以一起抓萤火虫，看月亮呢！」
绯夜开始有些动摇。
其它人看着有戏，都在一旁附和起来。
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呢？
绯夜脑中正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其实他现在回去已经有些晚了，要是真不回去，估计他明天的小屁股会很精采，但白天还没玩够的他实在是很蠢蠢欲动。
轮不得他思考，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听来轻柔但其中含着致命毒素的声音。
「夜儿，还在想什么啊？」
鸡皮，冷汗--
绯夜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看着那张美丽无俦的脸，漆黑的身影与夜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后面的一帮小家伙已经完全看呆了，张着合不拢嘴。
「想为师好不容易准备了一桌好菜，想等你来陪师父好好吃一顿的，你半天不来也就算了，想不到还居然打算不回家--」
他可惜地叹了口气，「夜儿啊，你真是让为师失望啊......」
「师、师父......」
绯夜吓白了脸，他知道这个师父平日极少发怒，可一旦生起气来，那就不是一般的恐怖......
「嗯？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啊，呵呵。」
听到那两声诡异的低笑，绯夜就更是害怕了。完了，他这次是死定了！
「咕咚！」
听到后面那些孩子吞咽口水的声音，玄墨略皱了下眉，随即右手甩了下袖子，那帮小鬼吭没吭一下就都倒在地上了。
「师父--」
「叫什么，我只是修改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不记得见过我罢了。」
绯夜闻言闭了嘴，玄墨倒是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声，「你倒是挺维护他们的啊。」
不再管其它人，玄墨一把抱起绯夜，凌空向落夕山飞去。
一路上绯夜都不敢开口，只能偷偷看着玄墨外表平静的脸。
落到了地上，玄墨马上就放开了他，转身向屋里走去。
绯夜看着玄墨不理他，心中就一阵慌乱，追上去正想要抓住他解释，没想到玄墨突然一转身，就这样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绯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提了起来，玄墨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提在手上走到床边坐下，在绯夜还晕晕地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把他翻过来趴在了腿上。
「啪啪--」
绯夜睁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那从未打过他的师父，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也从未打过他的师父--竟然像他在村子里看到的，阿虎、小李子被他们娘亲教训一样按在腿上打屁股？
震惊过后就是愤怒和委屈，屁股上越来越鲜明的痛楚，让绯夜更加不能控制住泪水，颗颗浑圆的泪珠滚落在了地上，没有多久就聚成了一个小水洼。开始的嘤嘤啜泣也转为了号啕大哭，但小屁屁上猛烈的势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玄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水镜中看到绯夜对留宿的提议居然有丝犹豫，心头就冒起无名之火，没有多加考虑就把小家伙抓回来了，也许当初让他下山的做法本来就是种错误。
腿上的小东西哭的声音越来越小，玄墨把他翻过来抱住。绯夜哭的直打嗝，抽噎地吸着气，玄墨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看他小小的脸上眼睛哭的像水蜜桃。
「呜呜......师、师父......」
小东西口齿不清地叫着他。玄墨这样打了一通，心情已经好了很多，见他脸上兔子样红红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脸蛋，红润的小嘴也因为呼吸困难而一张一合，感到怀里身体细细的抽噎抖动，玄墨心中充满了爱怜。
「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
等哭得累了的小东西睡着，玄墨深沉地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笑容，恐怕等他醒来又忘了自己被打的原因了吧。
玄墨心思千回百转，这个小东西对他造成的影响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不想让他离开自己--这个念头已经牢牢占据了他的头脑。
他无法容忍绯夜不在他身边，这一次的事情只是件小事，他可以轻松的将他抓回来，但下一次呢？
不要忘了，夜儿不是人类，他是个仙人，一个终会离开他、重返天庭的仙人......
玄墨夜色的魅眸诡异难测地看着睡梦中的小人儿，终于眸中波光一闪，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伸出手指咬了一口，鲜红的血从手上滴落。
他将滴着血的手指移到了绯夜的额上，画出神秘诡异的符字，口中念颂着不知名的语言，在最后一笔完成时，红光一闪，血色的图案就隐没在了皮肤里。
玄墨松了口气，收回了手指，伸舌将指上残留的血舔干净，看着怀里的人带了几分柔情。
「这样就好，夜儿，不要怪我，这一世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第五章
时间悠悠而逝，落夕山上的长春树花开已过了四轮，雪白的花瓣落满了山头。这时的落夕山如同仙境般的美丽，但偏生有不喜欢这仙境的小笨蛋，此时正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玩得正高兴呢。
玩得累了的小家伙们个个没有形象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天上漂浮着的白色云朵，听着耳边清脆的鸟叫。
童年的时光总是没有忧虑，充满了各种新奇而有趣的事物。
「呃，你们知道村外那座山的传说吗？」阿虎忽然撑起身来，故作神秘的对其它人说。
果然勾起了大家的兴趣，大凡男孩子都是喜欢刺激热闹的，对这种隐含着神秘危险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
「什么传说啊？快给我们说说！」
「我也是在我娘亲夜里跟爹说话时听到的，大人们平日里是绝不肯跟我们说的......」
「行了行了，到底说了什么？」
大伙儿不耐烦的催促他，阿虎嘿嘿一笑，接着说：「我听我阿娘讲啊，说我们村前这座山上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进去过。
「想进山打猎的人都是一进山就迷了路，兜兜转转地怎么也找不到方向，不得已只能回来了，所以村里人打猎打柴什么的不都是往别处去嘛，大人们说啊，说......」
阿虎偷偷往四周看了一下，咽了下口水。
「说......说是这山上有妖怪！」
「妖怪？」
其它的小毛头们听了不得了，纷纷瞪圆了眼睛。
「妖怪？是不是长的很恐怖......很血腥！传说专吃人心肝的那种怪物啊？」
小李子很努力的形容自己心目中妖怪的形象，但憋了半天，还只是憋出了两个很抽象的词。
「是不是长两个头，眼里还发出绿光，牙齿很长的样子啊？」
「不对不对！应该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野兽，到了晚上就出来吃人。」
「才不是，妖怪白天也会吃人--」
「有长长的指甲--」
「头上长着角--」
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祸斗挪了挪被施了幻术而看起来呈灰色的身体，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决定继续补眠。
绯夜躺在树荫下，看来没有参与讨论的兴趣。开玩笑，山上有妖怪他怎么会不知道？
已经在山上待了十二年的绯夜，从来就没见过山上有他们描述的能称之为妖的东西。村里的人之所以不能进山的原因是师父在山周围施了法术，除了他和师父以外的人都不能进去。
但为什么他师父有这种常人没有的能力，和多年来容貌从未改变过的问题，则根本没有被他的小脑袋瓜想过。
师父说他是被捡回来的，他的爹娘早就死了，这是他知道了每个人都有亲生的娘亲和爹爹后问师父，自己为什么没有爹娘时得到的回答。
师父对他很好很好，他也很喜欢很喜欢师父，喜欢到认为没有爹娘也可以的程度......
「老大，你也说说看啊！」
绯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小三儿一喊，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的他一头雾水。
「说什么啊？」
「说你碰到妖怪会怎么办啊？」
「碰到妖怪？哼，肯定把他打趴下！」
妖怪怎么会有师父厉害？就算他打不过，师父也会好好教训敢吓唬自己的妖怪！
绯夜在脑中幻想妖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一旁的小李子正想说就算是老大也不可能有办法对付妖怪吧，刚抬头就对上这抹笑，这一看之下就呆了。
他知道老大一向就长得很好看，但以前没有看到过这种笑容，这种笑有着无法形容的尊贵和超凡，那粉唇向上微斜的角度竟有几分睥睨众生的味道--
那笑，不似凡人。
呆呆的样子被绯夜看到后皱眉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发什么呆呢？」
小李子回过神来，摸摸头用好像在梦游一样的语气说：「老大，你笑的好不像人哦。」
绯夜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你是说我笑起来很恐怖吗？」
「不是啦......只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讷讷地说了句又闭上了嘴。
「得了，老大，李子可能是昨儿觉没睡好吧，才尽说胡话。」
说腻了妖怪的话题，阿虎岔了一句就把话题引向别处，毕竟大家都没把妖怪的事当真。
人就是这样，只要是没见过的东西，就可以统统当它们不存在。
「说起来今天二妞没跟在老大身边啊，平时都是老大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的。」
「二妞生病了，王大娘不让她出来。」
为此，二妞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谁都知道这小妮子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听绯夜的话。她的「非哥哥」说了句叫她在家里好好休养，她就乖乖不动了，听话的吃药睡觉，温顺的让王铁匠夫妇摇头叹息不已。
「嘿嘿，我就知道只有老大有这本事管的住她，说来村里的女娃儿也只有二妞长得配的上老大了。」
要数村里女孩长得最俊的，还是要看二妞，嫩红的瓜子脸，水水的大眼睛和樱红的小嘴儿，让村里的男孩子都暗暗喜欢她，对被二妞整天缠着的绯夜更是羡慕不已。
但绯夜心中却没有任何感觉，要说漂亮，谁能有他师父漂亮的？下山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自个儿的师父长得不是普通的漂亮，那种美态不是女人的阴柔，而是凡人无法孕育的魅惑人心的妖邪。
想到那总是似笑非笑勾起的薄唇，异光流转的黑眸，月光一样的肌肤......
二妞，怎配和他师父相提并论？
入夜。
绯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过身看着师父熟睡的侧脸，心里却想起白天阿虎他们说的妖怪的事儿来。
山上真的有妖怪吗？
想起山上虽然有的动物长的挺奇怪的，但也没像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啊，师父又为什么不让他说他家就在落夕山呢？
绯夜脑中满是疑问，手也不安分地抓上了师父散落在床上的头发。
「夜儿，这么晚还不睡，在干什么？」
玄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睛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夜儿睡不着，师父陪夜儿说会儿话吧。」
「......说吧。」
绯夜将身体偎近了他一些，「今天阿虎说我们山上有妖怪，师父......真的有这回事吗？」
玄墨心中一动，这时才想起自己从未告诉过绯夜自己的真实身分。
绯夜是人，只道玄墨也应是和他一样的。
他轻柔地一笑。
「妖怪啊......夜儿怕妖怪吗？」
绯夜想了想，「不怕，因为师父会打跑它！」
「呵呵，那如果说......师父就是妖怪呢？」
......
绯夜好长段时间直直盯着玄墨看，想起白天阿虎他们对妖怪的描述。
--长两个头，眼里还发出绿光，牙齿很长。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野兽，到了晚上就出来吃人。
--白天也会吃人。
--有长长的指甲。
--头上长着角。
再看看眼前的师父--柔顺漆黑的长发铺满了雪白的床，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优美的眸形，他单手撑着头，懒懒地倚在床上，即使就这样不动也会招引无数人飞蛾扑火般的拥上来。
玄墨等了他半天的回答，结果只是看到这小东西呆愣地看着他，好笑地戳戳他额头，正想问他回答是什么，却听见小东西看着他傻傻地冒出一句：「师父好漂亮哦......」
看他的样子就差没流出口水来了。
玄墨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