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它摔我的脸,已经很好了。
已经知道有这种后果,但我还是不想放手。
我不会死心,我要努力改变。
她厨艺好,而且很会教,我学得很快。
她夸奖我,踮起脚来揉我的头。
以前听过好友说,她对来家里的老虎们都是这样,所以我也不介意。
不过又想到我家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抚摸我的头了,今天还惹他不高兴,不知道晚上回去他会不会理我,不由得情绪低落
。
做完菜休息,我和她谈我的烦恼,她说,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应该一直对他好。
我自己也是这么想。
晚上他吃了我现学现做的,应该比平常好吃许多的饭菜,没有什么反应。
他也一直不和我说话,吃了饭,他径直上去二楼。
我不敢跟去,用眼神示意儿子去跟。
过一会儿小老虎下楼来,说他也不理他。
"爹地澡也没洗,直接躺在床上睡下了,马上就睡着了。"小老虎用爪子洗脸,向我报告:"他好象很累。"
他会很累,大概是我勾起了他以前不好的回忆。
这一觉,他从晚上七点睡到早上八点,中间没有醒来,但是他睡得不好,一直翻身,似乎在做梦,并且在睡梦中拒绝我
靠近他,让我连抱住他加以安慰的机会也没有。
早上醒来,他坐起来看了钟,下床穿衣服,然后拿上他的包准备直接出门,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我吓到了,从床上扑下来,拼命拦住他。
他被我拦,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眼睛看别处。
是那种死心了,不想反抗我的样子。
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好,只能侧身放他离去。
开车出去追他,还好在他到达公车站前看到了人。
冲他按喇叭,他往人行道上躲。
我跃下车,抓住他的手,小心地把他往怀里一带,顺势把他拉上车。
整个时间不超出一秒,如果不是他不合作,我还可以更快一些。
关上车门,我立刻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不要生我的气,我是无心的。"我向他解释。
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再叫他的名字,他还是不答应。
我把车门锁上,减缓了车速,探头过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才刚睡了十二个小时起来,却又睡着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和我提起以前的事,我虽然不会傻得以为他忘记了,但我没有想到,他是这么地介意。
尽管十年过去了,看他现在的反应,对于那时的事,他仍然记忆犹新。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我掉转车头,重新驶回家里,小心把他抱到楼上,拥住他,让他在我怀里安睡。
看着他的睡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睡着了。
醒来时正被一只手努力地推拒,我睁开眼睛,看到窗那边正是落日西斜。
身旁一个带着轻松笑意的声音在对我说话,是他的声音:"喂,回你自己屋里去睡,要把我闷死啊?看你这一身毛。"
我看向身旁的人,我的一只前爪和半只后腿正搭在他身上。
看来我是在睡梦中变成了老虎,自从他愿意原谅我以来,我都是整夜以人形陪着他睡,还从来没有变成老虎过,因为知
道他不喜欢。
今天大概因为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肯理我,我情绪低落,所以控制不住,睡着后变成了老虎。
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肯和我说话,还用这么亲热的语气?他向来即使和我说话,也一向客客气气,从来不会叫我做"喂"
,更不会对我连着说超过三句的话,更何况对我开"看你这一身毛,要把我闷死啊?"这种玩笑。
我楞了楞。
他看向我的目光却一下冰冷起来。
挪开看着我的眼睛后,他脸上又是这两天我看惯了那个表情。
虽然他以这样的表情面对我还不到两天,我却已经觉得度日如年。
看到他避开的眼神,我蓦地醒觉:他刚才,是把我当作了小老虎。
最近一年,儿子长大了,体型和我相差得不那么多,他的虎形又本来就长得像我,难怪他会认错。
不过,我没想到,他对儿子和对我竟然是这样地完全不同,我本来还把他对我的一味冷淡,解释为他性格如此,只是对
我和对别人的冷淡程度不同而已。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刚才那句玩笑话,不是一个性格冷淡的人会说的。
虽然他在我面前时,对儿子的态度也和对我的差不多,但我早就知道,在私下,他会和儿子亲热一些,有时候还有说有
笑。
这下,亲身感受到了他对我和对儿子的不同。
想必,他对我和对别人,更是截然不同。
只有我一个人,是他讨厌的,不愿意理睬的对象。
他推开我,从床上起来。
我维持侧躺的姿势,没有动。
他下床去,往外走。
走出房门,脚步声却又折返回来。
我还听到周围有一种奇怪的呜咽声,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地出现在我头顶,面带疑惑地看我一眼。
然后,他的眼睛睁大了些,露出那个我很久没见的可爱表情来。
看不清楚,又觉得眼睛周围有些不舒服,我用爪子抹抹脸。
还是不清楚,我使劲用爪子揉眼睛。
越揉越看不清楚他的脸,我是不是生病了?
如果我生病了,他更不会要我了。
他会马上从我的家里逃开,到离我最远的地方去,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我。
正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悲伤,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不要哭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他,才发现我刚才是在流眼泪。
先前伴着他回来的脚步声的"呜呜"声,原来就是我的哭声。
想起很久以前,我还嘲笑过儿子在虎形时流眼泪,没想到我也会。
我现在已经是只成年很久的老虎,居然会哭出"呜呜"的声音,比儿子当初更丢脸。
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不知道他会怎么看不起我。
我用爪子抱住脸,遮住眼睛。
他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倒是没从床边离去。
忍不住挪了挪爪子,移出一条缝来偷看他。
他的目光正对上我的眼睛。
我忙把爪子收回去,更紧地抱住脸。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一只手握住我的爪子,把它从我脸上拿下来。
我眨眨眼睛看他。
他说:"算了。我不生你的气了。"
说着,他吸了口气,又慢慢放松了肩膀。
我微微翻身,仰躺着,伸我的爪子去够他的手。
他没有挥开我的爪子,眼睛移动了下,专注地看我的肚子。
我低头看看我肚子上白色带黑花的软毛,我很爱护自己的毛皮,总是用家族里有人开发的专用香波洗得干干净净,肚子
看起来洁白柔软,很好摸的样子。
我从未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肚子,但既然是和他戏耍,为了逗他开心,我于是大方地张开爪子,把肚子露给他看,一边偏
头问他:"要摸吗?"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从床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继续向他游说:"给你摸。"
他不理我,我一直跟着他走过走廊,下了楼梯。
到了一楼客厅,他坐到沙发上,随手抄起一本书看,是儿子留在沙发上的。
我到他脚边卧下。
他看了一会儿书,似乎觉得兴味索然。
我把头伸到他面前,示意他摸我。
他看了我一眼,不理我,但眼里有缓和的意思。
我凑上去,和他说:"不要生我的气了。"
他看着我说话的脸:"我已经说过没生气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慢慢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他被我盯得不自在,问我:"干嘛?"
我认真说:"被你讨厌,格外伤心。不要讨厌我。"
他没回答。
我继续说:"这两天,因为后悔和伤心,连人形都不能维持了,还在虎形的时候哭出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前最
多只有这样过。"我举例说明,模仿抽泣地吸了吸鼻子,--那是在非洲,他说他不想活的那一次。
他在对面猛地瞪大眼睛看我,动了动嘴。
我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看着我:"你说话......一向都这么直白吗?年纪这么大了,说话像小孩子,还谈论自己哭的事情。"
我对他说:"只有在你面前这样。"
说完后,我觉得有一点害羞,于是低下头,用爪子洗洗脸。
不过,我也只有老虎的时候是这样罢了,人形时,即使在他面前,我也会保持自己的尊严。
他放松了口气:"我已经不生气了,也没有讨厌你。算了。"
我舔舔爪子。一般来说,如果我在他面前示弱,他就不会太强硬地对付我,往往会心软。
在他面前装作可爱动物的策略,很有效。
我继续装做老实,对他点点头:"嗯。你不生气就好。"
虽然对他每次都要加那句"算了"还很介意,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叫我过去,踌躇了下,靠过去。
他冲我笑了下,叫我一时失了神。
接着,我没有想到地,他伸出双手,抱住了我的脖子。
"你......其实很好。"他说,"你很简单直率,我不该和你太计较。"
被他这样抱住,我觉得如梦幻一般地美好。
听到他的话,我又有些内疚,我现在对他的这些举动,其实都是我想讨好他的手段而已,我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好,也没
有简单直率。
他又说:"这次的事情,你只是无心的。"
这个我倒赞同,于是点点头。
他又说:"算了。"
我也点点头,我知道这次的"算了"是"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的意思。
他抱紧我,用额角磨蹭着我的毛皮,显出很喜欢的样子。
我没有动,享受地闭上眼睛。
虎王 13
之后,我和他一起睡觉时,不特意让自己保持人形,他也接受了和虎形的我一起睡觉这件事情,往往抱住我,也渐渐睡
得很香。
在假日里,我喜欢睡觉。
不知不觉从下午睡到晚上六点,我下楼去找他,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牛排,我吸吸鼻子。
他正坐在客厅,很开心地看一个电视节目,吃着牛排饭。
我走过去。
他看到我,脸上还带着看电视时的高兴笑容:"你醒了?很久没睡这么久了。"
"今天的天气适合睡觉。"我答,问他:"你在吃什么?我也要吃。"
他说:"我帮你做了一份,在厨房,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我不去,走到他面前。
他问:"你不想变身?那我帮你热好了。"
说着端着他自己的盘子站起来。
那里面还有一块肉。
我轻轻一跳,把一只爪子小心地搭到他的手上,另一只放在空中,睁大眼睛看他。
他看看我,又看看盘子,不确定地问:"你想吃这个?"
我渴望地点点头。
他为难地说:"这是我吃剩下的。"
我咂咂嘴:"我喜欢吃肉。"
那块肉的味道真的很香,我还不知道他做的东西会这么合我的胃口。
我听小老虎说过他会自己在家做吃的,以前他每次都避开我,只肯在我不在的时候做,小老虎吃到过,回忆起来一副舔
嘴咂舌的模样。
今天他居然肯帮我也做了一份。
不过眼前这块肉我也不想浪费。
看着我的脸,他说:"好吧,反正我也没吃过。"
用筷子夹起那块肉,喂给我。
我吃下那块肉,舔舔嘴唇:"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他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接受我的赞美,只把眼睛落到我搭在他手上的那只爪子上。
我只好遗憾地放下爪子,让两只前爪落到地上。
他一直看着我,没有向前走。
我抬起头询问地看他。
他解答我的疑问:"你的爪子看起来很大,还以为会很重,其实却很轻,而且很柔软。"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游说他:"我的爪子很好摸,要摸吗?"
向他伸出一只前爪来。
我知道人类都喜欢猫科动物爪子上的肉垫,从我小时候,家族里老虎们的人类伴侣和亲戚,就很想摸我的爪子,但我从
来不让他们碰。不过对象是我喜欢的人,可以例外,如果是他的话,要摸我的头、背、爪子......任何地方,都没有问
题,无任欢迎。
他没有想摸的意思,说:"去厨房帮你热饭吧。"
我不纠缠,做出听话的样子点点头,放下伸出的爪子,跟在他身后。
他为我留的这盘饭也很美味,但没有他从他的盘子里喂我那块肉好吃。
吃完后,我心满意足地趴到他身边。
他看着电视,偶尔目光会落到我身上,我假装看电视,偷偷在心里享受他的注视。
不过,那只有很少的几次,而且有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会露出疑惑来。
我想,他可能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不一样,或者,他不明白为什么很久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
完全不同。
晚上一起睡觉,我用我爪子上的肉垫轻轻帮他按摩,他没有拒绝。
半夜,我变回人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不论你对我有什么疑问,这就是我的答案。
从第一眼在山里看到你,我就喜欢你。
所以才会把你说的想和我在一起的话,记得那么久。
最近晚饭后,他喜欢出去散步,我要跟,他不准。
我于是趴在三楼的阳台看他。
我家坐落在这一带最高的地方,从三楼可以看出很远。
我看到他在路上慢慢地走,和认识的人打招呼。
他对别人都很好,会说上很多话,也会笑,还经常摸蹭到身边来的狗们的头。
都不肯摸一下我。
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等他走出我的视线,我下了楼。
趴在一楼客厅看着喜欢的网球节目,我等他回来。
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只听见外面一片雨声。
雨划过屋顶、行道树的声音大得惊人,我从地上站起来,向四处望一望,然后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最近天气反常,经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刮起大风,下起倾盆大雨。
从听到的声音看来,外面雨线密集而雨量丰沛,刮着大风,还有闪电雷声传来,是我在森林里也难得遇上的狂风暴雨。
应该是今年最大的一场。
雨看起来已经下了一阵,他还没有回来,他去散步不会带手机,无法打电话回来,现在一定是被雨困在哪里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应该被困住很久了,想到这里,我冲到楼上,变回人,飞快地穿好衣服,然后去车库,开了车出去
寻找他。
出了门才知道,雨下得比我想象的更大,前路完全看不清楚,雨刷根本派不上用场,这种天气,车子寸步难行。
雨这么大,天空中又电闪雷鸣,路上应该也没什么人在走才对,我倒回车子,把衣服脱在车上,变回兽身,衔了一件车
里的雨披在嘴里,跃出车门,穿过草地,出去找他。
雨如瓢泼一般倾倒下来,刚出家门不久,身上就被淋得透湿,动起来皮毛上全是水,把身体拖重了许多。
雨水往眼睛上掉,我甩甩头,快速地向前奔跑,一边注意道路两边的屋檐下有没有躲人。
路上果然一个人和一辆车也没有,但是我跑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他。
大雨阻隔了嗅觉,使我的搜索变得困难,我只能无目的地在雨中奔跑,寻找他的身影。
虽然我跑得很快,任何东西都只在眼前一掠而过,可是如果那里面有他的话,我一定可以马上注意到,身体立刻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