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幕轩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惨白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几道深深的红印。
身体摔倒在地上,我吃惊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冰冷如雪的眼睛,那种阴沉的表情让我有些心惊。不由自主向后爬了几步
。
然后他一脚踩住我的胸口,正踩在西王母打下的那一掌上,慢慢的加重力道。
“你要放弃了吗?”
血丝从嘴角渗出来,他脚下猛得用力,我忍不住痛苦的叫出来。
然后是干干的呻吟声。
“我是不懂。”秦幕轩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但是,在杀死西王母之前,我不允许你放弃。”
我愣了一下。按着胸口想要站起来,却被他又一脚踢倒。“你以为她会善罢甘休吗?难道你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可以逃
得掉?”
“你忘掉了么?那些已经为此而死的人。还有,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生不如死的人。”
我怎么可能忘。就是因为忘不了,才不想继续伤害活着的人。
我愤恨抬起头,看着他,嘴唇开启。
——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你了解吗?你知道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因为我而遭受不幸是什么感觉吗?我不想再看到
有人因为我死,因为我受伤。我自己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
正我在这里就是给你们带来灾难的。
秦幕轩俯视着我,良久。然后蹲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睛。
“果然够傻的。你一直这样想吗?”
还是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然后他眼睛慢慢睁大,勾起冰冷的笑意。
你果然变了,秦穆轩。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不再撑一把二十四股竹伞安静听雪,不再手捧白玉小酒盏邀月而饮
。恨果然比爱更坚强持久。
我张了一下嘴,终于还是把头低了下去。
我害怕了。这一年支持我的东西已经破碎了。如果,我那时一剑劈下去会更好,结果了西王母,天下不再有什么祸乱。
温未凉,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你们都很怨恨我吧,如此多
的牺牲,只因为我感情用事功败垂成。
秦幕轩站起来,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我。然后,他抬起脚,狠狠踩在我背上。
血立刻从嘴里咳出来。
“因为你而死?你太高估自己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一脚狠狠踹下来。
我手撑着地面,勉强没有倒下去。
“不要为自己的怯懦找理由。”又一脚狠狠踩在我背上。
撑着地面的手微微颤起来,黑色的血从肺里呛出来。
“你想一辈子逃跑吗?还是现在就去死?”
秦幕轩一下下踩下来,我咬着嘴不发出声响。
我只是想安静的活下去。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宽袖一甩,扇子抵住秦穆轩的脖子。“做的,过分了。”
无邪赋·第九十四章:丹青之柔
凤丹青眼睛里透出杀气。
秦穆轩冷哼一声,推开他,侧身出去。
凤丹青看他离开,过去把门关好。然后走到还在吐血的我身边,表情忽然一变,露出他招牌微笑调笑着说,“无邪大祭
司,真狼狈啊。”
的确够狼狈的。被自己的弟弟狠狠揍了一顿,而且还是用打老婆的手法。
我想要站起来,但是手脚一软,眼看要倒下去。身体被凤丹青接住,他微弯着眉眼,侧头笑道,“大祭司,要我抱吗?
”
我以为这是个疑问句,刚要给否定回答,凤丹青已经把我横抱起来,像抱枕头一样,轻巧得放回床上。帮我盖好被子,
还一直感叹着,“好轻好轻。”
我有些生气地看他一眼。凤丹青却不恼,忽然用手摸摸我的头,“这样就好,虽然表情不如以前丰富,不过总算看的出
喜怒了。”
我怔了一下。
“其实秦穆轩不是什么坏人,师傅给你打通了穴道,他说只需要再刺激一下,就可以慢慢恢复。虽然秦穆轩手法有点太
黑了,不过用意是好的。那家伙的脾气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你中西王母那一掌,肺里有些瘀血,刚才已经咳出来了。”
我偏过头,想起秦穆轩看我的眼神,的确冰冷但是也无意中透出担心。
手腕被凤丹青的手指按住,他探了我的脉,“气血比刚才顺了。我找人把这里打扫一下,又是粥又是血的,秦穆轩那家
伙真能闹腾。你饿吗?想吃什么,我去拿。”
我摇头。
“那可不行,你睡了三天只喝了点汤药,身体太虚了。我让厨房做点红枣粥吧。”说完,就长发飘飘衣袂飘飘,仙鹤一
样出去了。
他前脚出门,几个白衣的侍女后脚就跟着进来,手脚利落把屋子收拾干净。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侍女,端着个小砂锅。她把砂锅放在桌子上,用紫砂小碗盛好粥,再用白色的丝绢垫
好底才交给凤丹青。
侍女退了出去。
凤丹青坐在床边,用釉彩小瓷勺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然后笑咪咪看着我。
一看就知道没照顾过病人,我无奈的看着他,——很烫唉……少爷……
可惜凤丹青毫无知觉,还以为是我不愿意吃。于是他诱惑我式的说,“味道很不错。”然后把勺子放进自己嘴里。
我赶紧阻止他,叫道,——烫啊!可惜没发出声音。
于是那个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碗,吧唧,在地上粉身碎骨了。还好凤丹青闪得快,没有被汤溅到。他捂着嘴,脸颊绯
红,尴尬的看着我。
被烫了吧,笨蛋……
侍女似乎是听到了响声,立刻推门进来。凤丹青一示意,她们就立即清扫干净,那职业素养绝对是国际水平。
凤丹青捧了粥重新坐下。“原来,你刚才是说‘烫’啊。”
我点点头。
然后我指指他手里的碗,试探着说,——我自己来。
凤丹青仔细看着我的唇,然后眯起眼睛笑,“知道了。以后你说慢一点,我能看得懂。”
读唇语吗?怪不得刚才秦穆轩知道我在说什么。心里有点觉得暖暖的。
我小口吃着,凤丹青撑着下巴,一直笑得很开心。
“刚才还一直担心呢,看来情况也不算太糟。”
我抬头,正好迎上他柔和的目光。“都担心一年了。现在可以在你身边看着你,真好啊。”
我说,你什么时候表达感情变得这么直接了……
不再看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碗,一下一下搅着粥。
“对了。这个。”凤丹青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扇子,“在你身上的,是你的吗?”
我的心不稳的跳了一下。那把丹青扇,几年前,我离开他的那一天从他身边带走的唯一的东西。有很多次,想要把它丢
掉就是下不了狠心。一直像个习惯一样带在身上。
该怎么像他解释呢。他还记得这把扇子吗?毕竟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
“这个和我从前的一把扇子很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它在哪里,”凤丹青挑眉,狐狸一般笑着,“扇子是我请
了沧州最好的工匠特制的,仅此一把。”
仅此一把?那还绕这么大圈子说什么很像。算了,随便编个谎话骗他吧,反正他也不会当真。——从前我们交手,我偷
你的。
凤丹青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既然这扇子这么重要,那就还给你吧。
“不要,”凤丹青把扇子放到被子上,然后展开手里的另一把扇子,“我现在用这个。”
扇子正面是丹青的莲花,反面是提的诗。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暗暗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低声的念出来,这首当年他看着我一笔一划写下的诗句,“不知是谁的词,无理由的喜欢,就把它提上扇面了。你听
过么?”
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清晨他阳光下干净的侧脸,他柔软垂下的发丝,他拿着词专注读着的神态。
凤丹青拿扇子在我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呢。”
我赶紧掩饰得摇摇头。——头疼。
凤丹青轻叹了一声,把我手里已经冷了的粥接过去,“你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再过来。”说完,起身要走。
我拽住他的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如果不是殷落羽的命令,你会继续和西王母斗下去吗?
凤丹青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会。”
——为什么?
他依旧淡淡笑着,“她害凤家沧州的产业全军覆没了。我不把它们夺回来,对不起凤家列祖列宗了。我父亲更不会原谅
我。”
我疑惑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凤丹青别过脸,笑得勉强,“半年前的事了。父亲在马车里,当街被人刺杀。琅缳幻境做的。”
西王母,你果然……下得狠手,赶尽杀绝。秦穆轩是,凤丹青也是,殷落羽更是,被那女人逼迫着,不得不去举剑豁出
去与她对抗。
我究竟在怕什么呢。为什么想到要再次拔剑就这样害怕。
“无邪,我知道,我们逼你太紧。不过,还是希望你再坚强一些,快点好起来,把那女人抽筋剥皮。”
我下意识点点头。
他出去后,我拿起那把丹青扇,慢慢打开。
两个人轮番来劝我。的确,也只有这两个人还能触碰到我的内心。
又是那老头子的馊主意吧……我揉了揉太阳穴,亏他想得出。
此时的殷落羽正和纳兰文卿趴在隐秘的草丛里。殷落羽嘿嘿一笑,“鞭子加蜜枣的战术,真是屡试不爽呐。”
纳兰文卿捣蒜式点头。“师傅英明。”
无邪赋·第九十五章:跋涉青岩
势恢复的很快,也许是蔻苓珠的作用加上睡了足够的觉,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走了。但是……身体感觉怪怪的,像抽空了
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凤丹青刚来过,逼我喝了一桌子各种各样的补药。现在出去又不知道要搞些什么东西来。
我站在桌子边,犹豫了一下,毕竟这小桌子看起来也够贵的。一掌劈下去。桌子纹丝不动。
我又试了几下,结果还是一样。
果然。内力发不出来。慌张了一下,但是立刻就平静下来。
不过,手好疼啊……
我看着手开始臆想。如果我告诉他们我现在内力尽失,不知道是什么后果。秦穆轩铁一张脸,估计杀我的心都得有了,
纳兰文卿咆哮一通,会把我当作废物扔出去也说不定,凤丹青嘛,生意人不见得会做亏本买卖,说不定把我卖了赔偿他
损失。至于那个殷落羽,老家伙阴晴不定的,谁知道背后嘿嘿的打得什么算盘。
叹气。
反正早晚都要告诉他们,趁早说得了。反正我自己是无所谓,就怕他们会失望了。
走到院子里,顺着长廊曲曲折折,一直走到中庭。然后就看见一个小院里,纳兰文卿一脸吃屎的表情指着一扇紧闭的门
破口大骂。
“死兔崽子,给我滚出来!”他一只手握着乌金长枪,指着门,我以为他后一句要说:跟爷爷我决一死战。谁知道他紧
跟说,“把药给我吃了!”
门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开又阖上,一个茶杯飞出来被纳兰文卿一枪戳得连粉都没留下。
“铜山窑上等白瓷杯一只,三十两,你赔还是纳兰文湘赔啊?”凤丹青正好从小院侧门经过,挑着眉面无表情的说。
“我管你!现在我要把门也卸下来!”怒火进一步喷发。我似乎看到此人身边燃烧着熊熊烈火。果然是个热血的家伙,
一天到晚都很有精神,明明在于西王母一战中受伤也不轻,还像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
“那两件算你便宜一点,一共一百两。现在你一共欠我四千三百两,下次你回羟给我弄十匹好马来抵债。”凤丹青语气
波澜不惊,目不斜视从门前走过去。
对了,纳兰文卿也是王族呢。一堆有钱有权的人呐……
纳兰文卿把长枪华丽的转了几圈,然后作标准的投标枪动作,真要破门而入。
阿门。可怜的门。
叹气。
“无邪,怎么散步散这里来了?此处危险动物出没,我们回去吧。”凤丹青转了个弯,下了几级台阶,走到我跟前。
纳兰文卿忽然停下了动作,飞速转过头,金色的那只眼睛反射着阳光眯起来看我。我顿时觉得背后一冷,不妙啊。
“奇怪,我怎么都没感觉到你来了,一点杀气都没有,还以为是哪个仆人侍女的呢。”
哎?难道这是野生动物特有的敏感?这么快就给他察觉出来了?
于是这只外国野老虎(本来想写猫的,因为此人双眸颜色不同,不过实在想不出野蛮的此人与温顺的猫有何相似之处)
以闪电速度冲到我面前,抓住我手腕。
“来得正好,那厮不原意吃药。他就中意你,你让他吃肯定没问题。”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手扔出去。在空中飞的时候,我软绵绵的想,惨了,得摔个半残。
眼看身体就要撞到门上,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我看到凤丹青和纳兰文卿脸上诧异的表情。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
,门突然敞开。
身体被人稳稳借住。再睁眼的时候,看到仍旧一身黑的纳兰文湘,他仍旧蒙着脸,只露一双漂亮闪着水光的眼睛。
“师弟,一大早的就对我投怀送抱,这么心急呀?我不要吃药,我要吃你。”纳兰文湘低头看我,眼神暧昧的要死。
我重新找到重心站好,一边推他一边向后退,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
“不过在此之前,能告诉我你内力哪去了吗?”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凤丹青和纳兰文卿。
纳兰文卿也疑惑的说,“我刚才没使力气,抓你的时候也没感觉到内力,怎么回事?难道你武功已经到了神出鬼没的境
界了?”
凤丹青皱眉看我,双手敛在袖中,等我的答案。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殷落羽好死不死的声音响起来。
他阅兵似的挥挥手,红光满面,“呦,徒儿们,今天也都很精神吗?咦?宝贝无邪也在呐。”
更恐怖的是,秦穆轩跟在他后面进来,冷箭一样的目光探照灯一样“刷”扫过来,我立马进入冰冻状态了。
喂!又不是我要隐瞒,不过刚才你们那么闹腾我没找到机会说啊!!我不是想白吃白住你们的呀!!!WHATCANIDO~泪眼
问青天。
静。一只鸟飞过,一朵云飘过。
——那个……我拽了拽垂在胸前的发尾。
“嗯?”
——我内力尽失了~
抬头尽量可爱的笑了一下。但是我知道效果不怎么样,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看人聚焦了而已,表情仍旧僵硬得像石头
刻的。
纳兰文湘挑了一下眉,眼神依旧暧昧,那意思好像是说“跟我无关,我看上的是你的皮。”。相反,纳兰文卿下巴有脱
臼的危险。凤丹青眼里闪过惊愕,但是又立刻转成沉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