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瓜因為宿醉和发烧而停摆。
「嗯……因為用力过猛而受伤时,就会发烧。发生这种情形,真的是好可怜,所以……」
未等滨野把话说完,我已使劲全身的力气,拿起枕头往他身上砸。
短距离投射,当然命中目标。但是投的人比被砸的人耗损更大。滨野被我这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而我则是头痛加剧,
经过拉扯的肌肉也更為酸痛。
「我讨厌你……」
我边淌泪,边破口大骂。像孩子一般的闹脾气。
「贵弘,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向你道歉。来,吃药了。把嘴张开。」
这药是為了身体不舒服时所準备的……?
(不,做这种事必须要準备药。一想到这小子準备药的动机,我就生气……)
总之,先服药再说。
「水!」
「来了。」
「不要,把水瓶给我……」
这个变态傢伙竟然想用口移水给我。於是我的唇再次被夺。
请不要告诉我,坚持拒绝就没事了。药已放入口,开始溶解时不喝水会有危险的。而且这药又苦又臭。
看我吞下药后,他就笑呵呵地让我自己喝水了。
因為发烧的缘故,我需要大量的水……
(糟糕……药效开始发作了……)
昏睡中,我一直在做梦。梦裡的我和滨野一直一直……
因酒而失去的记忆,在梦中又復活了。
(连做个梦都要找麻烦。)
傍晚时分,服过药后的我醒过来,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诅咒著自己的记忆力。為什麼到这个时候,还让我在梦裡回忆
昨晚的一切。
在滨野细心的看护下,我的身体舒服多了。
(哼,你是始作俑者,照顾我是理所当然的。)
我瞪著他小声嘟嚷,他应该没有听到。
这个傢伙正喜孜孜地敲著笔记型电脑。
突然间停了下来,进行短暂的思考。
「没办法……」
自言自语之后,又开始敲键盘。
作业完成后,他终於抬起头,转向我。
「贵弘,想吃点什麼?」
「酒!」
我故意出言相激。
「不行,这样对胃不好。从早上到现在你的胃裡只有退烧药、水和水果。」
「那就什麼都不要。」
我又想起床,可是还是做不到,只好又赖在床上甩脾气。
滨野缓缓靠过来。
「没办法,只好让你继续服药和水了。」
结果,我再次受到以口送水的的屈辱。接著又因為药效,而开始昏昏欲睡。现在我才知道空腹服药,药效特别快速。
朦朧中,我听到吱吱喳喳的说话声。
室内洒了一地阳光。我似乎又昏睡了一夜。
「那就在当地碰面……好……」
卡擦!是掛上话筒的声音。
「谁?」
「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滨野又是一脸笑容。
我现在恨死了这张笑脸。可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復,无法攻击……滨野,你给我记住!
脑子空荡荡的,精神状况依旧不佳。
「贵弘,觉得怎麼样?」
「一片空白……」
他的慰问是热情的,我的回应是冰冷的。
面对我的冰冷,他竟然露出了少见的哀伤神情。
「最后,我希望能够再看到你的笑脸。」
这个回答太劲爆了。
「最后?」
「是的。这是个突发事件,我今天要飞德国。」
「德国?」
我只是顺著语尾询问。我管他到哪一国,离我越远越好。最好摔飞机,一去不回。
(果真如此,我会高唱万万岁。)
滨野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坏心眼,仍旧继续说明。
「这回新机种宣传用的德文使用说明书出了问题,所以我必须到德国跑一趟。德国佬相当顽固…」
「嘖!」
故意在我面前跩?
(你是要告诉我你们研发的產品已经进军世界了是吗?还是要我知道你的德文呱呱叫?)
随便你啦,最好马上在我面前消失!不要以為照顾我两天,我就会被你感动!绝不!
「贵弘,我希望能够和你灵肉合一。所以在结束大阪的出差之前,我渴望得到你的身体……虽然状况不是很好,但是我
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下次我要攻取你的心。」
「你……」
(做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还不够吗?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不要!」
我一叫,又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这傢伙又再次得逞,达到夺吻的目的。
「可恶!你是什麼东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暗箭伤人!竟然趁我喝醉体力不济的时候,对我施加毒手,卑鄙阴险!
「饭店的住宿费,我已经结清了。你的衣服我也送洗了。你就穿这套吧!」
看到他手上的那套西装,我更难过了。為什麼是白色的?
真是太怪异了……他分明是故意惹我生气的。
「我想应该满适合你的。」
别装出一副大善人的面孔!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才不穿这种怪东西!」
「这可就伤脑筋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一家店是开的。你就暂时穿著回家吧!这可是我专程為你选的。还是你打算穿
著鲜艷的浴衣回去。」
滨野仍旧是一脸笑容。他自己身上那套西装是深蓝色的……不,是黑色的。
他果然是故意要我难看的!
「帮我準备一般顏色的西装。」
「对不起,来不及了。」
可恶,竟然毫无反省之心。无视於我的反对,他已经动手解开新衬衫的纽扣了。
「谁说要穿了!」
「你不先回家换,可就得穿著这套讨厌的衣服上班了。」
「唔!」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勉强撑起全身关节都疼痛的身体,準备更衣。
「看什麼看!出去!」
带著令人厌恶的眼神看著我的滨野,终於被我撵出去了。我这个动作虽然很幼稚,但是滨野还是出去了。
「变态!」
我一面嘟嚷,一面脱下浴衣。突然觉得不对劲。
怎麼该有的东西都没有呢?乾乾净净什麼都没有。莫非这是我的错觉?
我再次确认。真的没有。白白的一片,令人目眩。
(这是什麼时候……?為什麼?到底是谁……)
「滨野!」
我大声疾呼。由於太激动,声音都破了。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我还是必须向滨野求证。
「什麼事?」
隔著门,我听到了滨野从容的声音。
「这是你的杰作吗?」
除了他之外,应该没人……,可是我还是想确认清楚。
「什麼事啊?」
这声音分明是装出来的。
我的脑血管几乎要迸裂了。
「毛毛毛……」
我竟然激动得大舌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故意发出怪声,让我笑吗?」
我一回头,就看到元凶站在那儿发笑。分明是故作无辜的表情。
「我的毛是怎麼回事?」
我下体的毛,竟然被刮的一根也不剩。这绝对是这傢伙动的手。刮的那麼彻底,至少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才长得回来。该
有的东西突然不见了,这叫我情何以堪。
「我担心在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留不住你嘛!毕竟德国太远了……」
这是什麼话!為了要变态独佔我,就可以做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吗?
「可恶!」
「哈哈哈,对不起。你的右手终於能动了。」
充满了调侃的语气,听在耳朵裡真是又气又恨。
结果,失毛的打击,让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换好衣服。在饭店用过早餐之后,终於搭上计程车返家。滨野一直陪在
我身边……。算了,随便他吧!我的双腿发软……真是丢脸。
当那傢伙看到我身上的白西装时--
「这套衣服果然适合你。人美穿什麼都好看。」
极尽阿諛奉承,可是我充耳不闻。
看我无动於衷,他索性凑在我的耳边。
「这套西装之下,有属於我们俩共同的秘密。随时可勾起我们的遐思。」
语调高亢兴奋。
我的血又往上衝。
「你……你……给我滚到德国去!」
最后,我终於忍不住大吼。
「等我从德国回来后,我要攻佔你的心。当然你的身体我也同样会关照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可以听得出来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竟然还要对我穷追猛打。太可怕了。
到了我家门口,我的唇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强行夺走了。
吻过我,他带著满足的笑容说:「我吃饱了。真是人间极品。」
「你最好摔飞机!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我的谩骂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仍然笑嘻嘻的回到计程车上扬长而去。可怜的计程车司机,现在一定全身发抖。
因為从后照镜中,他应该已经看到了一切的过程。
我再也不愿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关东人,烂怪癖,精英部门……,对我而言,这些全是异次元中的天敌。
(幸亏他只是到大阪来出差,我们之间的关係应该会从此中断。我衷心的祝福他在德国找到一个德国的金髮美男子。)
如果能够冒出一个「德国金髮美女」,岂不更有戏唱……
只要能够解除我的厄运,管他是男是女,或是中性的。
另外,我希望有个人能够替我去跟邻居的太太们解释解释。
因為我们回来的那个早上,正好是收垃圾的日子。手上拎著大包小包垃圾的太太们,正好喘呼呼的走过我的门口……
从此,她们就兴致盎然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连我指头的动作都不放过……
一月五日。是日本一般员工在新的一年,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我要把去年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掉,快快乐乐迎接新的一年。
精神抖擞上班去!
那天之后,那个傢伙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跟我连络了。
(……所以我跟他的关係应该算是终结了吧!看来我的诅咒似乎发挥效用了。)
照理说虽然远到德国出差,也应该已经回国了。至今没有连络,应该是安全了。那个时候,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应该只是我在发烧的情况下所產生的幻听。
顺带一提,我的宝贝毛,已经长齐了。这都是我拚命吃海藻所產生的功效。我曾经想用宝髮生之类的东西,可是后来作
罢。因為听说我一位国中同学,嫌自己的毛不够茂盛,偷偷使用父亲的生发剂,结果弄得起疹发炎。所以我只好用食物
疗法,天天努力吃海藻。
至於那天所穿的衣服,不论是我自己的,或者是他买的那一套,我统统都丢了。因為那两套衣服对我而言都是污秽的象
徵。所以今天我身上穿的这一套是新买的。
新年新气象,我希望自己能够和这套新衣一样有个全新的一年。
一到公司,我就嗅到一股不同於平日的奇异气氛。
「早!」
因為还在新年期间,所有又加了一句--
「新年快乐!」
三五个人一组,每组人马都在窃窃私语。没人理会我。
(怎麼回事?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上野和高井终於发现我了。
「你们两个是怎麼回事啊?一大早就沉不住气。」
「大消息!我们大阪分店升格為分社了。」
「耶?」
「太棒了。以后参加分店会议,我们的等级就高於其他分店的人了。」
「嗯。」
分店终於升级為分社了。年轻的高井非常的兴奋,而我只是平淡的接受这个事实。
「佐伯,你怎麼这麼平静?」
「是啊,应该高兴才是啊!」
上野他们对我的反应似乎并不满意。他们要的是比较夸张的表现。
(哼,要怎麼反应是我的自由!)但是--
「新年头第一天上班,就能听到这种好消息,我当然高兴啊!」
我还是稍作敷衍。
「真的吗?」
「但是,你们得到的消息正确吗?」
我之所以会有疑问,是因為过去曾发生过数次乌龙事件。大阪分店的业绩一向不错,即常被其他分店盛传升级了。
「这回应该错不了了。社长写给分店长的新年问候信中,提到了这回事。」
「原来是从『那儿』来的。」
「是的。这应该可信了吧?」
所谓「那儿」指的是某位女职员。这位担任小村分店长兼总务助理的「某」小姐,是公司有名的IBM(INTERN
ATIONAL BIG MOUTH)。类似这种消息都是经由她传出来的。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可信度就很高了。」
「听说总公司会这麼安排,是為了庆祝公司登六日本二十周年。」
对於这件事,上野和高井似乎私底下已经交换了许多讯息。
年轻的高井,高兴地毫不掩饰。
而上野则是到开晨会之前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怕以后规矩会更严了。」
他喃喃自语,心中似乎藏著一份不安。
今年是我和上野进入公司的第八个年头,上级对我们的要求一定会更為加重。
第十章
早上的八卦,在朝会团拜时,经由分店长之口获得了证实。全体人员拍手表示祝贺。
而我对於晨会的内容,却有些许的不安……
(那傢伙所属的「新製品企划开发本部」,要到大阪来成立分社?如果此事属实,我情愿分店不要升级。)
呼……,一听到那个部门的名字,我就情不自禁作恶、打寒颤。
迈入新的年头,我已经完全忘了那个傢伙,準备和代理商的女孩相亲,物色一位可爱的新娘,完成终身大事。我可不希
望半途杀出一位程咬金。
总之,今天的晨会,让我觉得不吉祥。
唔……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怎麼会这样呢?)
大厦的空调并没有问题啊!
该不会新春头一天上班就感冒了吧?
晨会之后,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个时候,分店长走过来叫我。
「佐伯,麻烦过来一下。」
「是!」
為什麼只把我一个人叫进会客室?
除了我之外,其他的营业技术工程师,都去向客户拜年了。因為我的主客户大都是尚未开学的学校,所以还可以閒个几
天。
走进会客室,看到田边经理也在裡面。
「来,坐下。」
田边经理看到了我,马上招呼我坐在他的旁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嘴裡还喷著烟。大型水晶烟灰缸裡,躺著数不清的烟屁股。桌上爬满了飞散的白色烟灰。
(田边经理平常并不喜欢抽烟。今天為什麼会抽这麼多的烟呢?)
「对不起。」
我完全猜不到為什麼我会单独被请到会客室。
虽然觉得纳闷,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先坐下再说吧!
看看对面的小村分店长,晨会一直掛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吉的眼神……
「您要跟我谈什麼?」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好了。佐伯,你荣迁了。」
分店长边笑边宣佈。
「我?」
「是的。这是总公司发佈的。」
总公司……?
「难道要我……调到东京?」
必要时,只有辞职了。
只是以「生命有危」做為辞职的理由,恐怕无法成立。
「不是的。开发部要来大阪成立分室,你就调到那儿当第一代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