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起身,我走过去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吃饭了吗?”
柏幕原趴在枕头上闭着美眸,短发温柔的挡住了额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磁性声线:“恩,碰上打劫的,折腾了好久,不
过保险公司要来这几天不用去了。”
闻言吓得我立刻蹲下问:“啊?那你受伤没?”
柏慕原忽然睁眼笑了:“受伤我还在这里睡觉。”
看到他疲惫的脸色我心里分外难受:“都怪我占了你的奖学金名额,害你这么辛苦,我…”
柏慕原按了下我的头说:“大男人别总啰嗦,让我休息下,essay还没有写好,乖。”
说完他又翻身趴在那不动了。
我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很多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
柏慕原很聪明,但是太有个性。
我和他高中就是同学,但从未见他和哪个人过度亲密过。
可是追求者,仍旧多到疯狂。
因为美丽。
柏慕原有张很完美的脸庞,超过一米九的修长身体,仅仅看外形就像天使般毫无缺陷。
总会让人见了便幻想:初恋对象,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但我对他,似乎已经走过了那痴迷的肤浅阶段。
真的不知从何时起,关于柏慕原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成了令我心跳的理由。
只是我说不出来,恐怕他也从来不想听。
上课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从后面拍我,而后递过纸条。
当然是给柏慕原的,到美国也不会例外。
只是追求者从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变成了高大开放的纽约帅哥。
我无奈的接过来,看了看身边认真学习的他,小声道:“喂…”
柏慕原托着下巴打开瞟了眼,便扔进座位,眼睛淡淡的看着教授就像没这回事儿似的。
我又回头,看向那个被拒绝的据说是某议员的儿子。
他年轻的脸上泛起挫败的尴尬,但随着友人朝柏慕原比了个下流手势,又呵呵的乐了起来。
真担心以后会出什么事,因喜欢便想占有的暴力在这里比比皆是。
不过,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他的。
虽然想要保护他的从来不止我一个人。
刚刚下课,教授没来得及走出教室,蓝予晗带着几个外国人若无旁人的进来了。
精致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散漫随意,不会像柏慕原模特般整洁英挺。
可能是太优越而不在乎,能蔑视规则的人不多,蓝予晗就是其中一个。
他家在美国是赫赫有名的财团,即便是面对贵族如林的名校,也敢于彻底玩世不恭。
蓝予晗微笑着走近说:“原,和我去晚上的party,今天是我生日。”
是的,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但他眼里要放在第一位的,却不是我。
闻言柏慕原便从书包里拿出个精致的手表盒子,轻笑:“生日快乐,不过今天我有事情,改日给你补过吧。”
我知道他是讨厌这些公子们的无知奢侈。
柏慕原家里很有资本,但他一直只靠自己,倔强自立的令我无比钦佩。
蓝予晗显得很失望,可他没有发作,只是沉下脸道:“改日是哪天?”
柏慕原想了下,没有回答。
蓝予晗再度邀请,似乎我根本渺小到不存在:“放假陪我去夏威夷,我请你。”
面对这种情况柏慕原总能应对自如,他拿起收拾完毕的书包,抬手轻轻拍了下蓝予晗的脸笑:“一点创意都没有,带景去
吧,很多工作需要我做。”
说完就款款的离了开去。
蓝予晗脸上仅存的那些温柔也顷刻不见了。
我局促站在原地。
他转而就朝我发脾气:“收拾东西啊,慢死!”
吓得我赶快手忙脚乱的把课本捡起。
那群老外听不懂中文,却仍旧发出嘲笑似的动静。
真的不知道蓝予晗为什么选择我,自从高考完毕他几近强迫的占有了我的身体后,就一直冷淡的把我留在身边。
我怕他,很怕。
懦弱到不敢反抗。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总之不会是爱。
谁都知道蓝予晗爱的是谁。
从始至终,一直很爱很爱。
大学开始柏慕原有过段很辛苦的时光,直到后来学了很多新的东西,和我慢慢的制作网站和软件才好过了起来。
我承认自己是个怕困难的人,总是在坚持不住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拒绝家里的帮助。
柏慕原说,他憎恨被束缚的不自由。
我总会讪讪的笑说,这种性格,连谈恋爱都无法忍受对方吧。
柏慕原倒是一直坦然:如果恋爱就是要改变我的坚持,那我谁也不爱。
而后,他真的就谁也不爱。
因为他太爱自己。
其实我觉得这也挺好的。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觉得有任何人配的上柏慕原。
我记得惨剧大约发生在大三的下学期。
那时我和原卖掉了一直精心经营的食谱网,有了最初创业的基金。
有些年轻的原因,很兴奋,拿着钱和些好友灌了不少的酒,醉醺醺的畅想自己宏图大志的实现。
等到散伙时,已经很晚了。
柏慕原被劝喝的最多,他迷迷糊糊的躺倒在VIP的包房沙发上,乏力的起不来身。
蓝予晗送走哥哥和张翔宇几个人,又回来指使我说:“去结账,给我管家打电话说我要带朋友回去睡。”
我慢腾腾的拿着他的信用卡办好事,再走近包厢,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那刻不好的预感占满了我所有的神智,恐惧令我疯狂的拉动着把手喊道:“予晗,予晗,你在干什么,看门啊!”
可是里面除了酒瓶摔碎的声音,根本没有回答。
我全身颤抖,生怕柏慕原受到伤害,竟然想都没想就用尽全力撞开了门。
果然,蓝予晗正在疯狂的把柏慕原压在地板上,腰带都已经解开大半。
柏慕原完全喝蒙了的样子,在厮打中变得衣冠不整,却怎么也起不来身。
我慌张的扑上去拉住蓝予晗喊道:“你干什么,你不许这样!”
蓝予晗被欲望逼得红了眼,重重的把我推开骂道:“滚,你他妈的再不滚你别想活着!”
趁这个功夫柏慕原已经吃力的坐起身来。
谁也没想到蓝予晗竟然抬手就拿烟灰缸打向他的头带着哭腔喊:“你躲什么,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的!”
看着血从柏慕原脸上滑落,我几乎不能呼吸。
后来的事,在记忆中很模糊。
只知道我拿着酒瓶砸碎在墙上,而后用尖锐的玻璃扎进了蓝予晗的后脑。
他喝醉了,当然不会躲。
而后柏慕原惊愕的完全无法说话。
蓝予晗只支着身体抽动了几下,就重重的倒进了他的怀里。
后来的监禁,审查,虐打…都像梦一般不真实。
原本我有优秀的学业和光辉的前景,却在刹那间,换成了完全灰暗的未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更何况蓝予晗家庭财大气粗。
所以不管柏慕原如何努力如何作证,法庭宣判给我的,仍旧是无期徒刑。
进监狱的那天,阳光格外苍白。
我跟在一群高大恐怖的重型犯中间,恐惧到全身颤抖。
而后脱光了衣服,检查,剃头,编号,训话。
狱警有力的警告直至深夜都回响在我的耳朵中。
因为管理的很严,能够带进去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等到大家休息之后,我呆呆的拿出诗集里柏慕原的照片,很窝囊的趴在床脚哽咽的哭了出声。
不是后悔因为他落得这个下场。
只是很难过,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脸。
和那双永远明亮迷人的眼睛。
和我住同一间牢房的还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来自中国大陆,有着南方口音。
他见我哭泣便冷淡的扔过卷手纸道:“坚强点吧,有的是事儿在等着你呢。”
我抽着气抬头,不明所以。
男人似乎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盖着薄薄的背翻了个身说:“不知道你杀了什么人,但是你死定了,别以为进到这里便没事
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话毕,他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我满身冰凉的坐起身来,想起蓝予晗生前的音容笑貌,开始体味到报应这个词的意思。
是啊,凭什么他死了,我还活着?
他的家人不会放过我的。
报复来的比想象中快很多。
第二天吃饭时,就有个满脸凶相的黑人把我叫起来。
他在这不像是普通的犯人,就连狱警都没有敢投过直视的目光,蛮横的厉害。
我那时恐惧已经变化成死灰,觉得尽快结束生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低着头跟黑人走到午休的工厂里,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狠狠地踢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而后是劈头盖脸的毒打。
我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因为我知道,呼救不过是场笑话。
蓝予晗死了,没有人可以救我,我本来也该死。
铁拳和胶皮鞋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体上,口里的血腥渐渐浓郁。
我晕眩而剧痛,等到暴揍终于稀了,才喘息的松下胳膊。
可是下一秒,可怕的电锯声竟然响起在耳畔。
我猛然睁眼,看到个同胞朝我阴阴一笑。
而后几乎能把我毁灭的痛便夺去了我小腿的全部知觉。
他们没有割下我任何的部位,只是在我全身上下,留了无数的伤口。
人类互相残杀的方式其实有多少呢?
我觉得,寥寥无几。
殴打,切割,强 暴,侮辱。
这些真的就到头了。
面对那些永无止境的折磨,我该如何记录,又要如何回忆?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被打得内脏出血,即便被十个男人轮番强 暴,即便被按着脖子浸在恶臭的排泄物里面…我仍旧活了下来。
而蓝予晗死了,因为我们共同的错误,永远的离开了这又美丽又单薄的世界。
曾经有一度我是麻木而绝望的。
几乎已经习惯祈祷,不要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能够默默地死在冰冷的床铺上,是我最好的结局。
可是,后来我又见到了他。
大学毕业后的柏慕原不再书卷气了。
他穿着笔挺的西服,短发精致。
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探监的座位上,如同天使一样美丽。
见了我,柏慕原的第一个表情也是微笑:“你还好吗?”
几乎已经绝迹的眼泪疏忽间就从我的脸上滑落。
柏慕原隔着栏杆伸进手来,静静地握着我的手表情坚毅的说:“不要怕,我会救你出来的。”
我狼狈的擦掉眼泪,苦笑着接受安慰。
柏慕原显得有些消瘦,再次重复:“我明天就回国了,但我会救你出来的,用不了几年,我就会让你回北京,然后拥有幸
福的生活。”
我这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眼泪静静地滴落下来,我隔着铁栏,拿了个信封给他。
找不到干净的纸了,就连这个昨天也被沾上了血迹。
柏慕原似乎明白内容,有些无奈的看着我,而后很清晰的说:“景,我憎恶爱情。”
我低头自卑而无语。
他继续说:“我会体验遍这世界上所有美丽的人,但我不会说爱,永远都不会说。”
扔下这句话,柏慕原毫无预警的便起身道别。
我傻傻的坐在那里,想着自己写给他的三个字,仅有的三个被他讨厌的字,心中便泛起了无尽的凄凉。
I love you.
我爱你。
所以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比我幸福。
因为那才是我能幸福的源泉。
——这样的告别,很美好吧。
年轻时候的我并不懂得,因为对方幸福而拥有的幸福,其实永远都不会带给人快乐。
chapter 35
医院里的空气总比别处稀薄似的,苏杭满脸空白的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心里沉重到几乎不能再呼吸。
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却也不疲惫。
只不过身体,已经被满满的恐惧装满。
想过要和柏慕原在一起的各种困难,也许他会变心,也许他会去结婚,但是那些虚无的想象之中,绝对没有死亡。
苏杭整个情绪都被周景泡在浴缸中的惨象击垮了。
一旦见到红色,便是反胃,恶心的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经过抢救与输血,周景没有过世。
柏慕原正在病房里看护陪伴。
苏杭却只能躲在外面。
他没有勇气进去,也没有资格进去。
模糊知道的关于柏慕原所有的往事,都没有能让小小苏插足的余地。
用温水洗过的毛巾慢慢的擦过周景苍白的脸庞,却没能打断他直勾勾朝着天花板发呆的目光。
柏慕原看着点滴缓慢流下,轻声道:“为什么这么傻呢?”
周景的神志似乎已经随着这次自杀消失了,整个人寂静无声,没有回答。
柏慕原又问:“在监狱里那么苦,你都坚持了过来,现在是好好生活的时候了啊,景,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这个公司都是
你的,世界这么繁华,重新开始去体味去享受不好吗?”
闻言自清醒过来便始终没有反应的周景终于眨了下眼睛。
他侧头看向柏慕原毫无缺陷的容颜,隐约悲伤。
繁华…
再瑰丽再美好的事物,都比不上你刹那的笑容。
这种愚蠢的感情,该怎么表达才会真正住进他的心灵?
周景动了动僵硬的喉结,忽然声音沙哑的说:“以前活下来,是觉得你不会爱任何人…那样我对你,就是最特别的。”
柏慕原想起自己几年前掷地有声的话语,一时难以解释。
泪水顺着周景的眼角慢慢滴落,他用尽所有的勇气问道:“为什么要爱苏杭,他有什么好呢,再漂亮也会衰老的…原,你
不能属于任何人…”
柏慕原不忍的垂眸回答:“他会老,我也会老,可是…我想和他一起变老。”
话音未落,周景便用还扎着针的手拉住柏慕原。
他痛哭了起来,半起着身子用突兀抬高的声音喊道:“不可以,你既然会爱别人,为什么不选我,我把什么都给你了,他
可以吗,他做不到的!!!”
柏慕原惊愕半秒,而后使劲往下拉着周景的手说:“你冷静点。”
周景疯狂的摇着头,惨白的脸上全是泪水:“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要我祝福你吗,你让我死了吧,不用救我,不用!”
两人挣扎期间,把床头柜上的灯都拉到了地上。
周景在巨响中狠狠地吻上了柏慕原的嘴唇,不管针已经刺穿皮肤,只是用力的不肯离开。
像是没有痛觉似的。
又像是太痛了。
一直在外面坐着的苏杭听到动静闯进病房,见状赶紧上前拉开周景气道:“你干什么,你嫌自己添得麻烦不够吗,小原哥
哥已经很难过了!”
周景倒在地上哭的毫无自尊,惨不忍睹。
柏慕原痛苦的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长叹了口气,起身边整理风衣边说:“景,你现在不适合与人接触了,身体恢复差不
多我就送你去看医生。”
周景歇斯底里,边哭边说:“我没有疯,是你逼我的,我没有疯!”
等到让医生给周景打了针令他安静的睡过去,外面已经蒙蒙亮的到了清晨。
柏慕原带着苏杭去喝广式早茶,边点了很多食物边说:“对不起,不该让你面对这些,一会儿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苏杭憔悴着美脸说:“我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东西,我不舒服。”
柏慕原无奈的握住苏杭的手说:“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他会自杀,他是个挺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