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伙问:“他报警怎么办?”
老七不屑的哼:“你看不出他都快疯了吗,一个普通人还能承受多少?”
同伙无语。
果然半个月后他们找到了在街边吃着剩面包的苏杭,蓬头垢面,神经兮兮,像只遇见风都受惊的兔子。
据说北京那头柏慕原已经给他办葬礼了。
其实有的时候,还不如真的死了比较有尊严。
“蠢人。”
老七随意的扔下篮球,有意无意的骂了句。
他刚带着朋友和梁岳与蓝予晗打完篮球,还有些气喘吁吁。
正在擦汗的梁岳闻言僵住胳膊,侧头问道:“你说什么?”
老七大小就那幅流氓劲儿,哼了声就不再理睬。
柏慕原本来站在场外看热闹,见状就过来劝了句:“算了,你自己打不好总找别人麻烦干吗?”
梁岳完全是输不起的脾气,摔下毛巾愤愤地想走。
没想到老七带来这人有点缺心眼,竟然说:“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啊?”
柏慕原平时是不太参与他们的活动,总是干干净净的站在旁边,因此此刻脸色立刻就有点不好看。
本来就再找茬的梁岳立刻就扑了上去,边骂边打:“操,废什么话操你大爷的!”
十几岁的男生都是血气方刚,力气过剩,蓝予晗和老七顿时也不甘示弱,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通通打成一团。
这儿毕竟是雅礼的地方,两个外面的学生能占到什么便宜。
柏慕原看到窜过来的男生越来越多,终于上去扯开梁岳,给了那个骂他的男生几脚:“别他妈没事找事,以后说话注意点
,滚吧!”
谁知道那男生只是抖了抖,就再也没站起来。
鼻青脸肿的老七从傻掉的几个男生中间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几位富二代。
毕竟再怎么胆子大,还是人命关天。
后来这件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他们没有一个人得了安宁。
但不是没法否认,这是个有钱人的世界。
梁岳跑出了国,蓝予晗在家跟没事人一样,就连家教最严的柏慕原也只不过被父母批评了顿了事。
他们该上大学的上大学,该出国的出国。
根本什么都没耽误。
就都顺顺当当的继续自己的人生了。
老七沈为目击证人的命运有些荒唐的可笑,他不过父母遭到威胁,拿了笔闭嘴费,又被送进北京的重点部队当兵,就只好
真的闭了嘴。
谁也无力改变过去,谁也没办法预知未来。
但就像那句说烂了的虽然被无数人质疑,却仍旧一次又一次应验的话一样。
上帝是公平的,它不会给你太多,也不会夺走你的所有。
半瓶烈酒被哗啦啦的浇到伤口上,苏杭痛到把嘴角咬出了血,连气都喘不均匀。
老七扔下手里的鞭子踩住他的脸笑:“真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去报警啊,逃走啊,总落在我手里我也嫌累!。”
苏杭意识模糊的厉害,但身体却已经在这些反复的伤害中渐渐的免疫了起来。
他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老七没有听清。
“大点声!”
又是一巴掌。
苏杭在他手里摇摇晃晃,声音微弱的说:“我不是故意杀死那个人的...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你让我再看一眼小原哥哥
...就一眼...然后随便你...”
老七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重重的把苏杭摔在地上骂道:“那种伪君子你也喜欢,他有什么好,你们都疯了吗?不过
就是仗势欺人的狗而已!”
苏杭无力的申辩:“小原哥哥...是好人。”
老七呸他:“柏慕原除了装还会什么,接触他的人都倒了霉,只有他,只有他活的比谁都好!”
苏杭闭着眼睛瘫倒在那:“小原哥哥心里是很难过的...你们不懂...”
老七冷笑:“他那么本事,他来救你了吗,你爱他什么?!”
苏杭说:“和你无关...”
老七沉默了很久,又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若是你看到他现在的生活,你就不会喜欢他了。”
苏杭嘴唇的动作已经弱到不易察觉:“无所谓的...只是我这辈子,恰巧爱了一个人的话,那就是他了...”
老七后来在部队的生活很孤独。
自从发生了那个惨剧之后,他就不再和以前的兄弟联系了。
支持心灵全部内容的,也只剩下周景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寄回来的信而已。
再往后,那信也不知不觉中断了。
似乎没完没了的训练,那些靠着生命换来的军功章,成了老七的全部。
他想也许周景有了新的生活忘了自己,或许是怎么样。
但他完全没料到,竟是那样的结局。
又因为柏慕原,全都因为柏慕原。
许多年后回到北京的周景,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但他仍旧保留着少年时代的文静,端正的坐在眼前,就像梦境重现。
那时的老七还想象不到自己这个是朋友又超越了朋友的人经历了什么,但是,随着成长失去了所有之时,周景真的对他珍
贵无比。
“你还好么,一直挺想见你的。”
老七面对着问候有些哽咽:“嗯,你呢,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景微笑:“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老七点点头。
周景惨淡的嘴角弯的神秘:“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让一个人,也承受五年我所承受的一切?”
老七非常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景说:“他叫苏杭。”
老七从未听说过,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周景又忽而握住他的手:“还有,永远...永远都不要伤害柏慕原。”
老七焦急的神色渐渐变得暗淡:“你还爱他...别做梦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周景侧着头:“爱吗?...你说,什么是爱,你爱过谁吗?”
他没有等回答,便慢慢讲起了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那是老七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是不是没有开始的故事,就没有结束。
也许我们追寻了一生的问题,恰恰最没有答案。
爱情,永远是心口抹不开的朱砂痣。
鲜艳如血,与生俱来。
只是为了保护它,我们已经付出的太多太多。
其实,比傻瓜还傻的刺猬,它的坚强,也不过全都是假象。
第十九章
一个男人高壮的男人被捆得如同粽子似的,猛然摔倒在地上,发间还沾着草叶,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柏慕原坐在沙发上,微抬着下巴,却垂下眼睫,高高在上的动作,沉默忧郁的神色。
男人抬头看了下,而后便慌张的说:“那些坏事都是老七让我干的,我...我也不想啊!”
树倒猢狲散。
这个家伙虽然在老七死的当天就弃车逃窜,却还是被人从荒郊野外抓了来。
柏慕原没有把怒气发在他身上,自从虚脱醒来以后,他的情绪就低沉的怪异:“是周景让他那么做的吗?”
男人见自己不是死路一条,赶紧知无不言:“是啊,但当初老七告诉我,周景让他...让他折磨苏杭五年,本来苏杭回国
我以为就没事了,谁知道老七却又一错再错的不肯回头。”
柏慕原当然不会被这种混混的只言片语打动,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带走吧,我头痛。”
男人生怕自己遭到深不测,立刻又激动的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老七把苏杭那些东西藏在哪!”
柏慕原诧异抬眸。
男人满头冷汗,朝着他谄媚的笑了笑。
那些乱七八糟的光碟和带子一个小时之后就被送到了柏慕原家里。
他在书房关了自己整个下午。
谁也不知道苏杭那些充满痛苦和屈辱的曾经他是怎样阅读的,又或许,也没有第三个人再真的关心。
柏慕原站在扶梯旁看着华美漂亮的家,顺着水晶吊灯瞅到下面空荡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来的影子模糊不堪,头就止不住晕
眩。
人又能承受多少呢?
这个老七曾问过的话语,此时此刻也浮现在柏慕原的心头。
“爸爸,你在干吗?”
干净的童音打断了柏慕原的沉思。
他回首,看着小雪拿着她的卡通相机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不由的勉强浅笑:“刚做完工作。”
小丫头颠颠的跑过来说:“我要给爸爸照相!”
柏慕原蹲下身,摸摸她的头说:“去自己玩,乖。”
小雪的镜头对上他的脸,又停了片刻,她歪着头问:“爸爸,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吗?”
柏慕原笑:“爸爸是大人,怎么会哭。”
小雪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柏慕原又道:“我有生意要忙,晚上和妈妈乖乖吃饭,知道了吗?”
小雪有点不高兴的说:“你已经好久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了...”
瞅道柏慕原的眼神,她又郁闷的改口:“哦,我知道了。”
柏慕原这才起身,换好了风衣便沉默的出了门。
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但该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
该保护的东西,还是要尽己所能的保护。
全身伤痕累累的苏杭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已经躺在特护病房沉睡了。
等到傍晚柏慕原推开门时,他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斜斜的透进屋里,给所有东西都染上安静的淡金。
把手里的汤放在床头,柏慕原小心的坐在床角,低头瞅着苏杭毫无知觉的脸庞,又看到他包扎上纱布的双手。
输液针从手腕扎进去,冰凉的液体让他的皮肤也冷得像个死人。
柏慕原轻柔的抚摸上那片冰凉,叹息了声。
他想起好几年前也是这样守着垂死的小杭,祈祷牺牲一切也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可惜时过境迁,失去一切的人却不是自己。
总以为还有时间慢慢的来,把所有事做到完美。
直到磕磕绊绊到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其实谁也无法操纵谁的人生。
正在走神之际,耳畔竟然出现了细微的声音。
柏慕原诧异的清醒,发现苏杭正眯着眼睛,费力地叫出他的名字:“小原哥哥...”
慌张的倒了温水喂他。
苏杭勉强喝了几口,躺在那喘息着,像是缓过来些。
柏慕原轻轻的抚摸过他的额头:“好好养伤,不要想别的。”
不料经受过这些的苏杭,却别样平静:“...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柏慕原握不了他的手,只能痛苦低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杭似是浅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柏慕原又说:“不要放弃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苏杭没有回答他,却又费力的提起另一件事:“小原哥哥...答应我...”
柏慕原赶快道:“你说。”
苏杭说:“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你的妻子,孩子...认真地对她们...好吗?”
柏慕原久久地怔住难以回答。
苏杭咳了两声,又道:“不要想我怎么办...其实...我长这么大,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没有...你在陪的...我一样会平安
的过日子...”
柏慕原皱起眉头:“你别说了。”
苏杭微笑:“我忽然明白了个道理...人生,大概就是只结果不开花的过程,就像无花果...也许我们走到最终,也没有见
到自己期待的花,但那也没什么,有这个过程...是最重要的。”
柏慕原哀伤的对视着平静到过分的苏杭,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
苏杭说:“我想抱你一下...”
抬起被白色纱布重重包裹的手,又皱眉苦笑:“好疼。”
柏慕原真的于心不忍,俯身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睡吧,我一会儿叫医生再给你检查。”
刚才那番话似乎已经花费掉了所有精神,苏杭很快就闭目迷糊了过去。
此后,他便是连续不断的高烧。
每天都在输液,醒了也是昏昏沉沉的听不明白话。
好在伤口没有严重感染,在大家揪心之余,也渐渐的松了口气。
当然安心的人里,不会包括柏慕原。
这天他通宵陪房,早晨脸色憔悴的回到家,就看到言菡穿着睡衣坐在他的床上,抱着手像是兴师问罪。
柏慕原脱下风衣,不太在意的问:“干什么这么早不回去睡觉?”
言菡皱眉说:“又去看苏杭了?”
柏慕原道:“嗯。”
言菡盯着他解着领带的背影,沉默了阵子才道:“你想跟他复合?”
柏慕原回头:“关你什么事情,至少我没要离婚。”
言菡有些生气的说:“那你就该和他保持界限,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答应过你会给我做妻子的一切。”
柏慕原想了下问:“你还缺什么?”
的确,这世上太多女人见都没见过的奢华美好她都可以肆意享受。
但言菡还是满脸忧郁的站起来道:“你说呢?”
柏慕原的俊脸上是面对大多数人的风轻云淡:“我不知道。”
言菡紧紧地盯了他几秒,而后忽然脱下睡袍说:“抱我,这是做丈夫的义务。”
成熟美丽的胴体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很诱惑。
可是柏慕原只是扫了一眼就道:“你别给自己难堪。”
言菡压住的情绪像是忽然爆发了出来:“谁难堪,是你难堪吧,你还是不是男人?!辜负了一个又一个,到底什么时候才
能醒过来!别做苏杭的梦了,他已经对你失望了!他熬了五年拼了命的回来看到这一切就已经失望了,你是傻的吗?!”
喊着喊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言菡狼狈的捡起地上的睡袍,边往身上套边要跑出去。
柏慕原却冷下声音:“你说什么?”
言菡很激动,打开门锁喊:“我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柏慕原竟然猛的冲上去把她拉回来摔在墙上道:“你讲清楚。”
言菡披头散发,雪白的肌肤在玫红的睡袍间若隐若现。
只是那清秀的脸已经沾满泪水和愤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改了那年你给苏杭的留言,我告诉他你会等他五年,所以
你知道苏杭回来是什么心情了吧,白痴,大白痴!还以为自己很聪明,这点小把戏都不知道——!”
柏慕原抬起手想狠狠地扇她,可是接近脸动作又硬生生地停住。
他无奈的摇头,眼神极度冰冷的对言菡说:“滚出去,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第二十章
婚姻是什么?约束婚姻的到底是情感还是法律?
仔细想来这真的是种悲哀的存在,因为但凡需要约束的东西,基本都是靠不住的。
其实我们在最开始选择婚姻往往只不过为了证明幸福,到最后,它却竟然成为摆脱不了的枷锁。
周六的晚餐是柏慕原固定和家人团聚的日子,两年以来风雨无阻。
但是苏杭回来以后他的生活却渐渐变得毫无规律。
这日也是,言菡准时准点的下了楼到餐厅,再次只看到小雪孤单的身影。
“妈妈,爸爸又不回家了吗?”孩子天真的问话里掩不住失望。
言菡看着桌上精致漂亮的饭菜,压抑住心里的愤怒说:“他可能有事在忙吧,我去给他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