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欲走。
明越微蹙眉头,伸手拉住曹浩轩笑道“曹兄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你此时前来,想必是为了躲开那西厂监军的耳目罢,咱们
同在厂公手下,说起来,也有兄弟情谊,自当要好生照应对方才对。”见曹浩轩缓下脸色,重又坐下,明越再次露出他招
牌般的慵懒笑容,道“曹兄既然来了,我也不瞒你,今日我暗查营防,并未搜到贼人踪迹。”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的看
了一眼曹浩轩,继续道“曹兄如何看此事?”
曹浩轩直视明越目光,反问道“你可确定人是落在西厂手上?”
“除了边防军,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在此地将人藏的滴水不露。”
曹浩轩听罢微蹙眉头,须臾,方笑道“这人本就是两厂要抓的,落在谁手上都没区别。杀鸡给猴看,只要能吓着猴,谁杀
都一样。”
明越听罢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曹公所言极是。是小弟狭隘了。既然如此,那明日咱们便一道
起程回京罢。对了,”说着,明越突然转过话头,笑道“说来,我倒忘了恭喜曹公了。”
“我何喜之有?”
“自是恭喜曹公达成多年心愿啊,小候爷此时想必是在曹府待曹公回京罢。”一听朱希文,曹浩轩不禁面色微变,见状,
明越加深了嘴角笑意,故意压低声音道“这外面风雨无定,也不知曹公何时才能回去一解相思,再者,小候爷生性随意,
对下人也不大管教,曹府现在不知会变成何种样子,其他倒也不怕,怕就怕家贼难防……”
曹浩轩似再忍不住,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状,明越敛了面上假笑,冷冷道“曹公此时来边防,只怕不只犒军那么简单吧!”
曹浩轩听罢身体一僵,偏头看向明越,并不言语,只是目光阴冷至极。明越见状叹了口气,放下姿态温言道,“京都至此
千里之遥,其实你我二人情同兄弟,待我擒了贼人,拿了那东西自当完璧归赵的,你又何必受那跋涉担忧之苦。”
曹浩轩听罢冷笑两声,道“既要物归原主,明公又何苦千里追踪至此?”
明越摇了摇头,叹息道“你道我不想么,可那贼人太过狡猾,他们拿到文书后自也是怕走漏风声,竟当夜便派人带着文书
远走边防了,否则我又何苦费此周折,只可惜现在这些贼人下落不明,我真不知该如何帮你才好。”说罢,再叹口气,一
脸为难。
曹浩轩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明越良久,突然反问道“明公就不怕那人是我藏起来的?”
似听到什么笑话,明越竟笑出声来,直到见曹浩轩面色不善,方止了笑声,却仍是眼带笑意,他道“不瞒曹兄,我本来也
这般想过,不过后来突然想到一事,便知道自己确是多心了。”
二人心下自知是何事,想当年朱希文刚入京时便和西厂厂公的亲侄子李方杠上了,西厂公李笑将这侄子全然当自己亲生儿
子看待,无比宠溺,故此这李方比小候爷跋扈横行的不是一点半点,小候爷在这人身上吃了大亏却莫奈何,可不想半年之
后,那李方却在一个花魁身上得马上风死了,这事看似不过一场意外,但明越心里明白,这事跟曹浩轩定脱不了关系,李
笑自然也知道,只是苦于没有明证实据,不能拿曹浩轩如何,但心里却对他无比怨恨,故此,曹浩轩垂下眼帘,苦笑道“
是啊,西厂又怎会和我合作。”
他叹了口气,转头对明越道“如明兄所说,我们同在厂公手下,情如兄弟,有曹某能帮的上忙的,自然不遗余力了。”
明越等了一晚上,要的不过就是这句话罢了,东厂纵然横行无忌,但对上西厂,且又在对方的地盘,明越也颇有些无能为
力。他虽然暗查了边防不少地方,但仍有许多重地未能查到,不过,此时若有曹浩轩钦差的身份,那些地方则可以轻易出
入了。更何况二人争斗多年,何时见过曹浩轩如此这般自己求上门来。
思及此,明越再忍不住得意,他坐直身子,盯着曹浩轩良久,方懒懒的笑道“那就有劳曹兄了!”
第 22 章
“两位慢走,这边塞苦寒之地,自比不得京都繁华,我也不多留二位了.只是这两日风雨无休,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曹公
,明公多担待了.”
“哪里的话,曹某来此本就是奉差办事,不过见此地荒凉至此,可见严公平日辛苦,待他日严公回京之时,曹某定当设宴相
待,届时严公可一定不要推辞才好。”
“一定,一定,只是这千里相送终需一别,恕小弟不能远送了。”
“严公客气了,告辞!”
见着二人带领手下在官道上渐行渐远,那西厂监军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喝道“回营!”
军士们甲胄森严,应答响亮,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往军营跑去,扬起的沙尘几欲蔽天盖日。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明越眯了眯眼,冷笑道“这监军好大的官威啊!”
“据我观察,这边防似是这监军做主,再看这军容肃整,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曹浩轩自也看了适才那一幕,他微蹙
眉头,语气颇有些担忧,“厂公近来似还想与西厂合作共同对付那魏延,现在看来,只怕是与虎谋皮了。”
明越听罢点了点头,却并未作声,只是调转马头,与曹浩轩并辔而行。 曹浩轩瞥了他一眼,只见明越神色轻松,嘴角竟
似挂着一抹慵懒笑意,如若不是眼中不时闪过的绝决与凶狠,曹浩轩倒真要以为他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曹浩轩深知明越为人,他野心极大,嗜权好利,有着亡命之徒的性子,想当年曹浩轩已是刘焱心腹时,他还只是个敬事房
的小太监,而短短几年,他便爬到了现在这个位子,其心思手段可想而知,他这次在西厂手里吃了大亏,看情形注定是无
功而返的,回去之后也不知会如何向厂公交待,但现在看他这副模样,想必就算无法交待,也定会干件大事让厂公满意的
了。
曹浩轩想着,不由微微冷笑,抬眼望去,虽然黄沙遍地,风卷残云,这边塞的天,却是蓝的干净清澈,仿佛水洗过一般,
然而此时京都的天,只怕是风云莫测了。
一路幸苦暂且不提,二人刚进京城便被叫去了刘府。此时早朝刚过,看着坐在堂上的刘焱一脸灰败颜色,想必是在朝堂上
吃了亏,丢了人。
二人对望一眼,曹浩轩垂目袖手,不发一声,明越见状狠瞪他一眼,只得咬牙上前,躬身道“厂公。”
话音刚落便被猛然起身的刘焱一脚踹倒在地,明越刹时只觉心如鼓擂,胸口滞闷难当,他强忍着头昏勉强跪在地上,再唤
道“厂公……”
话未说完,便听到刘焱一声冷哼,“没用的东西,人呢!!?薛家孽种何在?”
明越静默不语,刘焱今日在朝堂之上,被魏延以东厂办事不利为由狠狠的嘲讽了一番,在百官与皇帝面前丢尽了颜面,现
又见明越这副模样,当即火起,张口便骂“没用的废物,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狗还能防贼,你连狗都不如,人在手上居
然还给弄丢了!东厂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还有你,”说着,刘焱偏头看向曹浩轩,目光中满是不悦“浩轩,以你们两人
之力还让那贼人跑了?你怎么办事的!?”
见刘焱看向自己,曹浩轩上前一步躬身道:“厂公明鉴,这事怪不得明越,那西厂监军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纵有钦差身份
,但身处军营,仍有诸多不便,再加上边塞风雨不定,我们实在是不好搜查。”
“哼,”刘焱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于是冷哼一声,道“我现在怪罪你们也无用,你们给我记着,不要说我不给你们机会,
我不管现在这人是落在西厂手里还是自己跑了,总之七日之内你们没把那贼子给我全抓回来,我就剥了你们的皮!”
说罢,刘焱再不看他们一眼,甩袖走出花厅,待门口所有下人全走尽了,曹浩轩方上前一步欲扶起明越,温言道“你无事
罢?”
明越猛的甩开曹浩轩伸过来的手,抬眼冷笑道“你想笑便笑罢,何必在此猫哭耗子!”
曹浩轩见状面色不悦的收回手,冷笑两声,似想说些什么,但见明越嘴角未干的血迹,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道“我又有
什么好笑的,你这情状我又不是没遇过。明兄记忆超群,总不会忘了一月之前跪在此处的人是我罢。”
明越听罢不由敛了面上冷笑,看向曹浩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防备,“你想说什么便直说罢。”
“我本想说兔死狐悲,不过,”曹浩轩说着摇了摇头,继续道“纵然悲兔又如何,总不过仍是猎人手中之狐罢了,悲兔不
若悲已。”
看着明越眼神一变,曹浩轩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站起身子,袖手往屋外走去,明越跪在原地看着曹浩轩远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
第 23 章
曹浩轩回府之时已是深夜,揉了揉眉心,曹浩轩躺在软榻上长叹口气,少顷,突然问道“小候爷如何了?”
张岩一直在旁伺候着,听到问话,想了想,似在斟酌用词,最后回了四个字“苦不堪言。”
曹浩轩听罢不由挑了挑眉头,笑道“苦到如何程度?”
张岩道“曹公刚走不久,靖王便着人到府上拿人,小的谨遵您的吩咐,任由他们去了。”
张岩说着,抬眼看了看曹浩轩,见他点了点头,便继续道“小候爷回府之后,被靖王狠狠惩戒了一番,至今不能离榻,小
候爷被罚之时,哀声恸天,彻夜未停。”
见曹浩轩微微冷笑,张岩继续道“这还不止,靖王此番是下了狠心要严加管教小候爷了,纵然小候爷伤重不能离榻,仍是
每日派夫子去榻前教课,勒令他每日要背出课章,否则连饭都不给吃。”
听这话,曹浩轩不由面色微变,喃喃道“靖王居然下此狠手,也不知希文受不受的住。”
小心观察曹浩轩神色,张岩凑上前去道“曹公,是否将小候爷接回府中养伤?”
虽然心疼朱希文的伤势,但一起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曹浩轩不由再次冷下面容,道“由他去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让他
吃些苦头也好,再者……”曹浩轩说着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挥手让张岩下去了。
“啪”的一声响动,惊飞了枝头鸟雀,小六子捡起被用力掼在地上的《颜氏家训》,看着趴在床上无力哀叹的朱希文摇了
摇头,又好笑又心疼的道“小候爷,甭在掣气了,苦的还不是你自个,厨房里早就备好了你最爱的柴鱼贵妃粥,待这章背
好了,立马给你送来。”
朱希文听罢冷哼一声,偏头面壁不语,小六子叹了口气,唤道“小候爷……”声音满是无奈。
朱希文不理不管,须臾,似想到什么,他突然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小六子,问道“小六叔,浩轩可有回来?”
听这话,小六子不由面上一变,他微蹙眉头,反问道“小候爷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他有没有回来?不,他肯定没有回来的,如果他回来了,怎会忍心让我在此受苦,”朱希文说着撇了撇嘴
,偏着脑袋看小六子,道“小六叔,你帮我去打探打探浩轩何时回京好不好?”
看着朱希文一脸期待,小六子在心中长叹口气,他摇了摇头,朱希文面色大变,眼见又要胡闹,小六子赶紧开口,“小候
爷,你别想了,那曹公三日前便已回京。”
朱希文听罢不由一愣,有些呆呆的反问道“那他为何还不来接我?”转了转眼珠子,朱希文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
自语道“他定是不知道我受了这般苦。”说着,再次看向小六子,依旧满面期待,神色迫切“小六叔,你去跟浩轩偷偷报
个信好不好?”
小六子此时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便听到一声暴喝
“你这孽子,不知进取,只会胡闹,你等那曹浩轩做什么?你以为他会来带你走?”小六子回头便见靖王大步走了进来,
看了看他手上面目全非的《颜氏家训》,靖王冷笑着拿过书本用力朝朱希文背上砸去,朱希文本就旧伤未愈,遭此一劫,
当即惨叫连连。靖王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惨叫的幼子,一脸冷酷“这一切本就是那曹浩轩有意为之,否则我又怎会知道
你做了什么好事,又怎会如此轻易便从曹府将你带走?”
朱希文闭上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这次我确是将他惹火了,不过我已吃了这么多苦头,也算相抵了。”
靖王听罢只觉心头邪火顿生,再想着这孽子与那权宦的关系,当下只恨不能将这臭小子再死揍一顿才好,可见着这臭小子
满身伤痕,一脸落寞,终是心疼,只能咬牙恨道“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朱希文听罢乜了靖王一眼,道“鬼迷心窍也比你六亲不认的好,哼,如若母妃在世,我哪里会受这般罪,”说着,朱希文
干脆两眼一闭,嚎了起来,“母妃呀,孩儿好想你呀!!这两日孩儿一翻身便觉着骨头似要断要一般的疼,想必是残了,
母妃呀,孩儿这就来陪你了!虽然残了,但您爱儿至深,定然不会嫌弃我的,不像父王,只恨不能打死我才好!母妃呀…
…”
看着儿子撒疯卖痴,靖王气的浑身哆嗦,戟指痛骂:“你,你这个孽子!你……你给我滚去曹府,这辈子你都别想本王再
认你!!”说罢猛一甩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父王怒气冲天的背影,朱希文撇了撇嘴,大声唤道“小乙,小乙……”
小乙便是那日上曹府找朱希文的童子,听小候爷叫唤,他不情不愿的自门口探头进来,满脸无奈的问道“小候爷,你又怎
么了?”
“本候饿了!快,去把厨房的柴鱼粥给本候端来!!快去!!”
第 24 章
今日将靖王气的半死,至少半月不会来说教,所以发现床前站有一人时,朱希文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懒道“小六叔,我已用
过膳了,现在还不饿。”床前那人并未应答,朱希文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小六叔,我躺在这动也不能动,身子
都僵了,你给我揉揉。”
话音一落便觉着一只手在自己肩膀处揉捏起来,劲道适中,舒服的让人想哼哼.就在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当即
明白来者是谁, 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委屈,朱希文反手拽住被子用力拉过头顶,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曹浩轩见状也不恼,只
是俯下身子柔声哄着:“也不怕憋着?”
朱希文冷哼两声,颇有些阴阳怪气道“憋死不就如了曹公的愿了,这次真对不住,怪我骨头太硬,没被打死!”
听这话,曹浩轩本欲发火,但朱希文的声音在被子里转了一圈才透出来,翁声翁气的,倒有了些撒娇的味道,那火气也莫
名的散了去,他干脆在床头坐了下来,道“你还敢说,可是我让你伪造的那文书?我一路幸苦奔波,又找谁撒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