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莫川震惊地站起来。
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儿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公主的孩子?
静南王莫悠远与长公主是男子与女子结合,所生孩儿必定是男子或女子。
而他是一个赘子……
显然,他真的不是公主的孩子……
那么,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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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文轻轻地抬头,眸中闪过几丝挣扎,她拉着莫川的手,让他坐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世子,老身
本以为,这个秘密会随老身进棺材,永远掩埋……世子……其实,你并不是长公主与静南王的孩子。”
在震惊过后,莫川静静地看着翠文,如被重重的迷雾掩住了,觉得有些迷惑,有些不解。
他并没有以前的记忆,是以,他真正的身世为何,于他来说,冲击并不大。
所谓静南王世子的荣耀什么的,他是一丝感受也没有。
他曾经是莫河,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莫河,可他照样活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他事实呢?
“世子……”翠文伸出手,腕中的镯子相互碰撞,轻轻地响动,在莫川的面前停顿了一下,终于抚上了上他的脸:“你不
是莫家的孩子,你没有责任为莫家扛起一切。如今,我国半壁江山沦陷,已是不可挽回。孩子,听我一句劝,离开阳京,
好吗?”
莫川心头闪过一丝了悟,温和地开口,带着几分感动:“翠文阿姨,我并不是为了扛起莫家的一切才回来的,我回来,仅
仅是因为这儿需要我。”
“孩子,你是老身看着长大的,你……你……战场上那地方不是你去的啊……”
“翠文阿姨,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参战的。”
“孩子,你不能……”
“翠文阿姨,这没有什么能不能的。我有我的理想,而要实现这个理想,除了亲上战场,驱逐敌人之外,别无他法了。”
“孩子,你可知道战场是修罗场啊……”
“我知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好男儿又怎能惧死呢?”莫川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一脸的坚毅。
翠文呆了一下,然后呐呐地说:“你不是男儿,是个赘子……”
被人如慈母般的关怀,让莫川心里很感激,也有些感伤:“阿姨养育莫川多年,背负着这个秘密多年,莫川却不能留在膝
下承欢,是莫川不孝。”
翠文神色激动,眸光渐渐呈亮,然则,最终明亮的眸光却又慢慢地黯然,最后连影儿都不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
平息心情:“有世子这番话,翠文就算即时去死,也是无憾。”
“阿姨?”
“也许这就是命运。世子权当翠文今天没有说过任何话。你是静南王世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也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在莫川回到阳京之时,东天国、西宇国、北耀国三国结盟仪式也结束了,两位帝王与一位内亲王同时签下文书,向整个大
陆宣告,三国连盟正式成立。
三国结盟,对于正在开战的中阳国与南洪国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中阳国。
在三国结盟的消息传到阳京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中阳朝中一直主和的一派开始措辞激烈,态度强硬。
他们认为东、西、北三国已结盟,已成环状之势,若此时还继续与南洪国继续开战,很容易腹背受敌,到时,只怕连北边
的半壁江山也保不住,是以,强烈要求派出使臣前往南洪国求和,哪怕是割地赔款,也要先求得一纸和书,慢慢休养生息
,以待机重振国力。
夏修竹在结盟仪式之后,就马上返回西宇国,在路上已得知莫川回到阳京。
他坐在辇车上,背靠着软软的大棉枕,静静地听着银红的汇报。
“陛下,莫世子回到阳京之后,除了上了一道折子,请旨继承静南王位,并无其他动静。另外,阳京的人请示陛下,下一
步该怎么做?”
夏修竹屈起膝,手指轻敲膝盖:“莫兄必须要继承了王位,才能继承南疆的兵权,才能带兵阻挡南洪国的入侵。传旨,让
阳京的人全力主和,绝对不能让莫川有带兵的机会。”
另一厢,韩暮枫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回东天国。
他的行装不是别的,正是阳儿与星儿这两个小娃娃。
可想而知,韩暮枫是绝对不会用说服这么文明兼礼貌的方式带他们回东天国的。
他刚对两个孩子说要回东天国,就遭到两个孩子强烈的反弹,于是,他二话不说,手指点了两下,全世界马上安静了。
将两个小鬼扔到辇车上,韩暮枫也上了辇车,整个队伍开始慢慢前行。
小三隐进辇车上,看了眼正在熟睡中的阳儿与星儿,轻声地说:“主子,刚刚收到飞鸽传书,中阳朝内正在全力主和,我
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韩暮枫正要开口,见阳儿一个转身,把身上的被子给踢开了些,于是,抬手轻轻地替他把被子掖好。
“小莫还在准备着继承仪式吗?”韩暮枫亦轻声道。
“是。”
韩暮枫向背后厚厚的褥枕靠了靠,闭上眼眸沉思了片刻:“让阳京的人保持中立。”
“主子……”小三斟酌地慢慢开口:“莫公子他此次回去是为了光复河山,势必是主战的。现在,三国结盟让中阳朝内上
下恐慌一片,主和一派势不可挡,主子不帮莫公子一把吗?”
小三的话,让韩暮枫想起莫川临行前一晚与他说的话。
那天晚上,莫川早早将两个孩子哄睡了,并送回孩子自己的房中去。
因而,他们过了一个激情而甜蜜的晚上。
在最后一次激情后,莫川倦意重重地枕着他的胸膛,却不愿意入眠,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经意地聊到了两人一直矛盾着的问题。
“暮枫,我们这些天都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可是并不等于不存在呢!”
“小莫想说服我放弃吗?”韩暮枫轻轻地抚着莫川一头汗湿的乌发。
“是。我想我骨子里是很讨厌打仗这回事,所以不想看到将来会有很多战争。要合并五国,以现在各国的国力来说,不打
个一两百年,只怕不可能。”
“一两百年?不需要吧?我出生那年,我爹曾预言我能成为天下之主。所以,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内应该能实现。”
“预言这东西只是一个舆论导向,作不得准的。”
“可是,我爹的预言从未出错。”
莫川翻过身,抬起头,一双激情后微带迷蒙的眸子忽而清晰明亮,长长的发丝垂着两肩而下,散在韩暮枫白皙如玉的胸膛
上,黑白映衬,乌发如墨,肌肤如雪。
“看来我们现在是谁也无法说服谁。时间是永恒的良药,暮枫,我们来试试另一个方法吧?”
“什么方法?”
“用时间的方法。”
“啊?该不是要用一两百年吧?”韩暮枫拈起莫川的一缕发丝,轻轻地别向他的耳后,淡笑出声。
“跟你说认真的。”莫川气恼地磨牙。
“……别气别气,我认真地听着呢。”莫川难得的孩子动作,让韩暮枫好一阵开怀,不过,他倒没胆子再次笑出声来,只
能偷笑。
“暮枫,我虽然想说服你,但并不是希望你为了你我这段私情而放弃了你经营多年的事业与理想,更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
而背叛你自己的下属。”
韩暮枫震动地搂紧莫川的腰。
四先生的事,莫川懂他。
“而我,是绝对不想与心爱的人为敌,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两年的时间。在两年之内,我有办法可以令到你与你的部下
都认为在现阶段兼并五国并非明智之举。但在这两年里,你与你的部下需暂时袖手旁观,作个观棋者,如何?接受我的法
子不?”
“两年内,只作观棋人?万一你有危险,我如何作得到袖手旁观?”韩暮枫微皱眉头,不太赞同。
“暮枫,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这点你不需要担心。”
韩暮枫看着莫川坚定的眼神,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我也答应你,这两年内,袖手旁观,观棋不语
。但是,如果你有危险,而我认为你自己一人无法解决,我一定要插手,如何?”
莫川盯了韩暮枫半晌,见其态度坚决,毫无转弯的余地,有些无奈:“好吧!其实,你该对我有信心一些。”
韩暮枫抬头亲了亲莫川的额心,温柔地笑道:“我对你当然有信心,但是担心是另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天晚上的事仍然清晰无比,温暖的体温似乎犹存,而莫川却已到了阳京,时间过得真是快……
两年……
看了看小三征询的眸光,韩暮枫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小莫有能力顺利地领兵出征。”
164
莫川回朝后,行事非常低调,他除了递了个请求袭爵的折子外,一直呆在府中。
纵然如此,御史台的一位大夫,仍然上了一道折子,弹劾他藐视君上,以彰显言官的尽职尽责。
赵定风在看到那位遇到大事不吭声、专挑一些鸡毛蒜皮来显其言官的清高无畏的御吏大夫的万言折子后,终于坐不住了,
再一次莅临静南王府。
莫川此时正埋头看着中阳军这六年来的军报,听到赵定风的声音后,抬头含笑点点头,轻轻道了一声:“来了?坐。”然
后继续看着手中的军报。
赵定风有些无奈坐下,视线乱转,无聊地看着这间书房的摆设,最后把视线定在立于莫川身后的随风。
随风原是莫川的暗卫,自回到中阳国后,便化暗为明,贴身随着莫川,莫川的起居饮食,全由随风一人经手。
随风见赵定风看着他,颔首施了一礼,疾步走向书房门口,向守在外头的下人交代上茶一事,然后又把门关好。
片刻,房门声响起,随风开门后,托了两杯茶进来,一杯端给莫川,另一杯递给赵定风。
赵定风端起茶杯,掀起茶盖,掠了掠茶水面上的几片浅浮茶叶,啜了一口,感叹一声:“好茶。父后他老人家最喜欢这‘
雪山春’,偏偏这‘雪山春’一年的产量最多是十两,宫里每年所得也不多。我也只能割爱,一年到头,能品上两杯就不
错。”
莫川放下刚刚看完的军报,笑道:“看来咱们是同病相怜。父亲也很喜欢‘雪山春’,商行里搜罗到的都进献给父亲了。
”
赵定风拿杯的手一顿,脸色有些尴尬:“川弟,你唤三皇叔的时候能不能唤义父,那个……你唤他父亲,我听着觉得别扭
。还好,你没有在父后面前这么唤,这么唤法会让父后很尴尬的。”
莫川看着眼前这位长得以自己有七分相像的皇帝,眨眨眼睛,拍拍脑袋淡笑出声:“习惯了。”
莫川有时觉得,他的身世于他,就像扑朔迷离的线团,虽然只有一条长长的线,却能乱成一团。不过,还好再乱的线团,
也只有一根线。
他回到静南王府那天,翠文刚刚告诉他,他不是长公主与静南王的孩子,他不需要为这中阳国的花花江山尽心尽力,劝他
离开中阳国。
他说服了翠文,略略休息后,准备要进宫面见赵定风,商讨有关事宜,却不想赵定风来了。
不仅是赵定风来了,一齐来的还有赵定风的皇后萧行之、当今太后刘太后。
这样的阵容让莫川讶异了半天才晓得要招待客人。
虽然他事前调查的资料很明确地告诉过他,中阳皇帝与太后是极疼爱莫川的,但是疼宠重视到亲自前来静南王府,倒是让
他意外到失礼了。
当然,让莫川讶异到失礼的,并不仅仅是三人的到访,而是刘太后在见到莫川的那一瞬间,就紧紧抱着他,泪水不停地流
,染湿了他肩上的衣袍,让他手足无措地僵立了半天。
还好,他们见面的时候是在书房,若不然,见有心人见到刘太后拥着他哭的那一幕,只怕流言将要满天飞了。
莫川极度不解,极度讶异。
且先别说他不是长公主与静南王的孩子,与这家人没有半分关系,就算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世,把他当成是长公主的孩子了
,那么他也仅与赵定风有表亲的关系,与这位刘太后没有血缘关系好吧?
为什么他所表现出来的激动比翠文还要言溢于表呢?
莫川虽然非常困惑,但他不想横生枝节,并没有多问。
他回来中阳国,是想收复中阳的河山,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不是他的使命,也不是他的责任,这是他对梁奕许下的诺言,也是他对自己灵魂许下的一个承诺。
只是,在刘太后收敛激动过后,他与赵定风谈到要到前线去的时候,刘太后再一次激动起来。
“我不许!”当其时,刘太后如是说。
刘太后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俊美的面容如夏夜的睡莲,一双黑若子夜的眸子晶亮如星,闪烁着让莫川无法理解的
担忧与激动。
只是,这双眸子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为什么?”若不让他到前线去,那么他回来有何意义?
“本殿说不许就不许!没有理由!”刘太后给莫川问得有些哑然,然后非常蛮横地回了一句。
莫川给弄得有些恼火,盯着刘太后那双让他感到莫名地熟悉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无法接受你的不许。现在对于中阳来
说,正是国难当头,你身为太后,接受百姓的供奉,不思拯救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还阻挡他人去做,这是什么道理?”
刘太后听了莫川的话后,黑若子夜般的眸子盈满泪水,直瞅着莫川看,却仍然态度坚决地不许。
莫川给看得心头发颤,他能感受到刘太后的“不许”里含有太多的担忧与心疼,但是他无法理解。
对峙了许久,皇后萧行之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雕着拙朴小花的镜子,递给莫川:“莫川,我给你一个理由。你看
看你自己的眼睛,再看看父后的眼睛,然后再看一看陛下的面容,也许你就能明白父后的不许了。”
“行之?”赵定风意外地转向萧行之,一脸不赞同。
“陛下,川弟已经长大了,他有知道事实的权利。”
相对于赵定风的不赞同,刘太后则是不安有之,惶惶有之,期待有之。
莫川困惑地看着镜面,镜中的自己有着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
这眼睛……
莫川迅速抬头再次看向刘太后那双让他觉得熟悉的眼睛。
难怪熟悉,自己的眼睛与太后的眼睛竟是一模一样。
莫川不由自主地望向赵定风,看着他那张与自己长得七分相像的脸。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刚才获悉他不是长公主与静南王的孩子,现在却让他发生他与皇帝赵定风长得七分像,他的眼睛与当今太后一模一样
,这……他的身世怎么就那么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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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地询问一番,莫川不由感叹,这皇家怎么就这么多让人无限唏嘘的秘闻呢?
话说当年静南王莫悠远战死沙场,虽是前线断魂,却是被后方所害,才导致一代英魂含恨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