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伤?你说那是误伤……你怎么能这样!”夏轻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事出有因,萧允不知世子是主上钦差,当时职责所在,不能泄露主上行踪……伤了世子,萧允愧疚万分。”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就白挨打了?”
“不敢。萧允此来,是请世子责罚。”
“责罚……你想要我怎么样……”夏轻尘惊恐地看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根粗糙的皮鞭,膝行着靠过来。夏轻尘一见那鞭子,
顿时吓得软倒在榻上。
“世子……”只见萧允上得前来,抓住自己的衣襟向外一扯褪至腰上,然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请世子责罚。”萧允将那鞭子塞到夏轻尘手里。
“啊!”夏轻尘一碰那鞭子,立刻触电般松开。
“世子?”
夏轻尘向后躲着,尽量远离那根鞭子,可是萧允却靠上前来企图握住他的手。
“萧允甘心受罚,请世子狠狠责罚萧允吧”萧允扯着他的衣摆“世子,你打我吧,打我骂我,狠狠鞭笞我都可以……”
“别过来……”夏轻尘一把甩开他的手,却用力过猛牵痛自己肩上的鞭伤,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他捂着肩膀倒在床上缩
成一团。
“你怎么了?”萧允爬上榻来,扶过夏轻尘的身子。
“啊……”夏轻尘痛得眼冒金星,直抽冷气,他挥着另一直手臂想要推开萧允和那条鞭子,却被他翻过身来托在臂弯里,
潮湿的脸贴在他健壮的上臂上。
“是萧允之过,不该激怒世子……世子,请容萧允为世子查看伤势……”
“唔……”夏轻尘痛得眼冒金星,毫无反抗能力地任由他将自己平放,然后横跨在自己身上,动手拉开自己的衣襟,一层
一层地拆开他肩上的绷带。
当染血的绷带剥落在自己眼前时候,萧允的内心完全被愧疚与罪恶感包围了。他伸手欲触摸那爬在白皙肌肤上的丑陋伤痕
,却又唯恐自己的触摸会带来疼痛。
“啊,我之过……我之过啊……”他伏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叹息。而此时夏轻尘已经回过神来,发现一个痛打过他的男
人现在扒光了他的衣服近距离地趴在他身上,而且还对着他的身体不停呵气,他无法忍受这种侮辱。条件反射地,他忍着
肩膀的剧痛,举起手来,一巴掌扇在萧允的脸上。
萧允被他打得侧过脸去,怔在原地。夏轻尘抬起一脚直踢他的要害,将他踢得大叫着倒在榻边,自己则趁机推开他,披着
衣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世子,世子……啊……”
“来人,来人……咳……”夏轻尘冲到门外,却发现四下空旷,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全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回头看着萧允已
经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向他爬过来,当下心里慌作一团,拔腿便跑。他要去找皌连景袤,他不想在这儿住下去。
他赤着脚,拢着凌乱的衣衫跑过长长的石桥,慌张地从栽种着树木的小路上跑开,避着身后追赶而来的萧允。而当他终于
因为喘不上气停下脚步,跌倒在路边咳嗽不止的时候,他不幸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第三十七章
夏轻尘赤着脚走进了一座花园,可惜花园里空无一人。阵阵秋风中,他觉得很冷。可是他走不动,肩膀的鞭伤再次撕裂又
愈合,渗出的血染污了他身上的睡袍。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转角的假山后面隐约传来人声。于是他提着衣服,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
。
假山后面的花圃边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半身的花几前面,黑纱禅衣外罩着白色带袖的围裙,等待手里拿着小铲子,在
面前的一株盆景的土上轻压着,一边压,一边对身边几名毕恭毕敬的太监讲解:
“要像这样平压,把这土都给压平压实了,千万不能松。回头撒些白玉石在这土上,放在阴凉处,两日给一次水,千万别
给多了,不然过几天就长得没形了,”
“是,奴婢记住了。”
“端下去摆着吧。”男人一边吩咐,一边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干净手。
“哎,打扰一下……”
“嗯?”那男人听见声音,一回头,就见夏轻尘像个小耗子一样站在路中间。身旁的太监刚要上前,那男人伸了伸手示意
他退下,问倒:“何事?”
那男人转过身来,夏轻尘见他面容深刻,虽已中年却仍神采奕奕、容姿焕发;两颊微润,如春梅绽雪;双目清冷,如月射
寒江;神情从容,张弛之间自优雅。
“这位大叔,请问熏风殿和太液池怎么走?”
“大……叔?”那男人高贵的神情复杂地变了变。随后一扬眉,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头抹干手,解下身上的围裙,露出下
面深黑的褒衣以及刺绣着四脚兽的烫金蔽膝“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我住流光阁。”
“瞎说,”那男人一扫而过他肩上暗红的血渍和赤着的脚,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流光阁几时住人了?”
“就最近啊……”
“流光阁与熏风殿是两个方向,你要问哪一个呢?”
“呃……”夏轻尘看了看天,心想皌连景袤这个时间应该也快来找他了,萧允追不到他该也不会守在流光阁不走,于是他
对那个男人说“我想回流光阁,你知道怎么走吗?”
“流光阁离这儿挺远,我带你去吧。”
“哦,谢谢……”
“等等”那男人轻轻扯住他的衣角,回头看了看身后几名太监,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把鞋脱下。”
“是。”太监脱了鞋子呈上,那男人示意夏轻尘“你穿上。”
“那他呢?”
“无妨,你穿。”男人扶着他的手臂,看他慢慢抬起脚,伸进那双深黑色的薄底短靴里,朝那几个太监挥了挥手“都下去
吧。”
“穿好了。”
“请。”那男人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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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轻尘跟在那男人身后,缓缓走过御花园的小径,在落叶的树丛间缓缓前行。即将入夜的风吹落枝头的金桂,纷纷扬扬地
飘散在风中,馥郁而甜蜜的香味,让夏轻尘过敏地气喘着。他的咳嗽声,就像蝴蝶拍打的翅膀,细碎而低微。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这个花香让我难受”夏轻尘难受地捏着自己的咽喉“我们快走……”
“吸一下这个。”那男人掏出一个乌黑的小木瓶举到他面前,夏轻尘狐疑地接过来放在鼻子上嗅了两下,那味道,类似青
草与酒酿的混合物,微凉的感觉暂时缓解了他喉咙的痒痛。
“这挺管用,谢谢。”
“你拿去吧。”
“啊?”他又不认识他,怎么能随便收他的东西。
“拿去用吧,反正我用不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夏……哦不,姓阮,叫无尘。”
“阮无尘……”男人看着他眯起了眼睛。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见“大叔”二字,男人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姓南。”
“你也是当官的?”
“何以见得?”
“我看你穿的衣服挺好的,说话声粗,不是太监。”
“哈……没错,我是当官的。你猜猜我是当什么官的?”
“你是……专门管花园,负责培训花匠的官?”
“哈哈哈哈……没错,我是专管御花园的官员。”
“难怪你对这儿这么熟。”
“如此一来,你可以不用再叫我‘大叔’了。”
“那叫南大叔?”看着对方满头的黑线,夏轻尘马上改口“哦,南大人。”
“我现在没在值勤,你也不用叫我大人了。这样吧,我比你年长,你以后叫我南大哥,我脚你一声阮贤弟,如何?”
“好……”犹豫着,成了别人的小弟,这算是对他刚才叫他“大叔”的回敬吧?
“看你样子,刚进宫不久。在宫中任的什么职位?”
“嗯,我只是来暂住的,过几天就走了。”
“过几天?去哪?”
“呃……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讨厌宫中?”
“还好啦……”
“讨厌说出来也无妨,我也很讨厌皇宫。”
“诶,你是当官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哈,此地又没有其他的人,说说何妨?再说,难道你不觉得宫中烦闷无聊,那群奴婢势利又难以应付?”
“嗯……”夏轻尘应了一声“都说宫里不能随便乱跑。我又不认识路,所以平时都不敢走出屋子。”
“那你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那是……”夏轻尘想起萧允,不由得皱了皱眉,南大人见他面露愁色,随即改换话题:
“我时常在宫中出入,后三宫的奴婢大多认得我,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或者有什么东西想拿进拿出的,也可以
来找我。”
“哎,不用了。”
“为什么?”南大人停下脚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因为我是大叔吗?”
“诶?呃……不是。是我们刚认识,不好意思麻烦你。”
“原来如此。”南大人拍拍他的头“不必拘礼,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也……没什么想要的……”夏轻尘别开脑袋,但南大人似乎是非常认真的,他拉着他的手,好像握手一般上下动这,满
怀期待地看着夏轻尘。
“怎会没有想要的东西?住在宫中,处处不便,吃的用的总会有不称心的地方吧?没关系,告诉我吧。”
“吃的用的倒没什么,就是我天天呆着怪无聊的,想找些消遣。”
“这简单,玩的东西我那多得是。牙牌、弹球、蛐蛐,你想玩什么?”
“呃……其实我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弄几本书来看看。”
“你想看什么?”南大人突然探身在他耳边说道“我有彩描的春宫图,看吗?”感觉夏轻尘身体一僵,他顿时哈哈大笑地
看着夏轻尘涨红的脸:“逗你玩的。”
“我”夏轻尘窘得无地自容“我只是想看地理志。”
“地理志?地理志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了解一下。还有关于吏治和法典的书,你能帮我买到吗?”
“可以,你要是想看,明后日我给你捎来。”
“真的,那,谢谢了。”
“不用客气。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宫中规矩甚多,下回乱跑记得要穿好衣服和鞋子。不然会被人误认为你是与哪个娘娘
偷情,逃跑出来的。”
“呃……”
“哈……你真好捉弄”南大人捂着嘴走开“走吧,快到了。”
****************
夏轻尘跟着那姓南的官员一路走来,日头已渐渐沉落,黄昏依然清晰的光线在两人身后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渐渐的,远
处的树丛有折射的水光闪动,太液池边秃了叶子的杨柳枝哗啦哗啦的声响也能听见了。绕过树丛,就远远可见流光阁的轮
廓了。
“前面就是了,我不便再往前,你自己过去吧。”
“嗯。”
“保重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他举起手,拍了拍落在夏轻尘发上的细小桂花。
“哎,等等。”
“什么?”
夏轻尘从怀里掏出那个装金豆子的钱袋:“这给你。”
“这是什么?”
“托你买书的钱啊。”
“哈,这么多,剩下全给我吗?”
“呃,可以呀……”
“哈,这算是打赏吗?多谢咯。”南大人笑着掂了掂那个钱袋,慢慢转身离去。
夏轻尘拿出他刚才给他的那个黑色小木瓶,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慢慢呼出一口气,转身往流光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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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阁四周意外地聚集了很多的人。除了成群的太监,还有大量身穿铠甲的侍卫。除此之外,皌连景袤的肩舆也在停在门
口。
夏轻尘心说糟糕,定是因为找不到自己引起了骚乱。他急急地赶回,刚踏上石桥,就见几个跟随皌连景袤的太监欢天喜地
地在流光阁外喊着,“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随后,皌连景袤就从流光阁里出来,飞跑着到他面前,一把搂住
他的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跑哪儿去了,让我好找……”皌连景袤一低头看见他肩上的血渍“怎么回事?刚才谁来过了?”
“那个萧允。”
“萧允?”皌连景袤脸色变了变“他怎么你了?”
“也没怎么我,我拿着鞭子,非要我也抽他一顿,我不想抽,就跑掉了。”
“你……”皌连景袤失笑地叹了口气“算了,此事一会儿再慢慢说,先进屋裹伤吧。你瞧你穿的,乱七八糟。过来……”
“哦。”夏轻尘瘪着嘴,跟在皌连景袤身后。走到石桥中央的时候,忽听得前面桥上的侍卫和太监突然喊了起来:
“有人,有人!”
“他们在干什么?”夏轻尘不解地看过去,却目瞪口呆地发现那些侍卫用带钩的竹竿从水里捞出一个人来。
皌连景袤牵着他上前,众人退至一旁。随后夏轻尘惊恐地认出,那被打捞上来的,竟是负责整理卧室的青娥,她双目呆滞
、面色青白、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死了。夏轻尘看着那尸体,摸着自己的胸口,气喘起来。
“轻尘,轻尘怎么了?”
“死,死人……呃……”
“抬下去”皌连景袤一挥手遮住夏轻尘的双眼“传太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