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飞来的长枪,挡开致命一击。只见刘清河策马冲入战团,隔开双方,长枪飞旋拉开距离。李昆岭同时借势而退。赫炎
收势抬眼,只见突围复返的骑兵身后,落魂口赶来的运兵船已靠上河岸。
“重整队形。”手一摆,西苗大军即刻一字列开。趁守军尚未整好队形,赫炎戟尖一挥:
“冲!”
号角再起,吹响新一轮的战斗。西苗大军呐喊着,冲向队形未齐的援军。
援军仓促迎战,被迫退回岸边。这时刘清河轻蔑一笑:
“你们中计了。”
骤然,沿岸一字排开的运兵船上,突然站起无数中枪矛手。刘清河枪头一挥,枪矛手同时将短矛投出,无数利刃从天而降
,西苗前锋顿时穿体而亡。
赫炎苍弘见状,方天画戟飞旋,舞出一天金光火影,护住身边部众。
“退。”
“哪里逃!”刘清河大喝一声,提枪策马而上。
赫炎苍弘不懂声色,身旁火枭横冲而上。手中血刺正面直招相挡。初交手,是对彼此实力的试探。兵交一瞬,刘清河握枪
的手一震,已知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回挽枪花,止住攻势,收兵退至落魂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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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当空,但天空依旧如同黄昏般残红似血。炎热炽考的空气让营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濒临窒息的痛苦。
临时搭建的营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赫炎苍弘紧闭双眼躺在棕藤榻上,一旁火枭怀抱着自己的武器,稳稳坐在马扎上打盹
。
“阿得!”阿岩怒意腾腾地掀帐进来“为何停止进攻,为何不趁着援军还没站稳脚跟将他们一举歼灭!”
“因为”赫炎苍弘睁开眼睛坐起来“我累了。”
“什么?”阿岩手握拳头,几欲发作。
“我累了,将士们打了一夜,也累了。我不能让他们带着疲惫的身体作战。”
“就因为这样,你就放弃了一次重创敌人的机会?!”
“敌军怀着愤怒,有备而来。而我们的军士,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这种情况下交战,你认为我们有几成的胜算。”
阿岩一怔。
“我不会让西苗的士兵做多余的牺牲。”
“那你现在又作何解释。已经过了一夜,外面的士卒早就起身戒备了,你却还在此酣睡!”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探子查探回来,解开我的疑惑。”
“嗯?”
言语间,西苗探子归来:
“将军,落魂口两侧山壁皆有破损,拦河栅似已被人拆除。”
“哦?”赫炎苍弘眼神深沉起来“拆了皇朝先祖所立的拦河栅,刘清河一个戍边守将,他没有这样做的胆魄。是谁借了他
这个胆子?”
“管他是谁”阿岩心中一喜“拦河栅一除,落魂口就失了障碍,这是绝好的机会。”
“未必然。”赫炎苍弘光着膀子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水盆边上,盛起一瓢凉水临在自己壮硕的前胸和后背上。他小麦色的
身体在绯红的光线中狂野地一震“落魂口虽然失了拦河栅,可还有皇朝的最精锐的弓箭手,还有易守难攻的地利之险,在
这种河水泛滥的季节,我们没有顺利通过这道屏障的把握。”
“你是在指责我发兵的时机不对吗?”
“指责又有何用?”赫炎苍弘慢慢擦干身体,火枭在一旁为他披上衬衣和精铁铠“你明知水战对我们不利,要冲破落魂口
的防线,只有在秋季枯水期之后,云水枯竭,我们方有最大的胜算。而你却趁我不在,擅自发兵……”
“我为何要等你回来!”阿岩打断他的话“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赫炎洪石是长老会认定的族长继承人,在说话”
“我是西苗的战将,外面千万士卒的首领。”
“然而我是全军的主帅,长老会认定下一任族长的继承人。”
“阿岩”赫炎苍弘沉着穿好铠甲“我知道你急于立功,但我不会让你随意挥霍族人的性命——西苗族民的每一滴血,都必
须流得有意义。”赫炎苍弘罩上头盔,缓步走出营帐。
帐外的士兵正蹲在奄奄一息的炭火旁边烤边吃自带的干肉,一手吃,一手依然按在腰间的刀把上。这就是西苗的男人,就
算是休息,也不会放下戒备。赫炎苍弘自负地笑笑,毫无疑问,这是世上最强的一支军队,他多年的理想就是带领他们跨
过面前的峡谷,开拓远方广阔的土地。
“阿得,你又在想未来了?”
“嗯,不久的未来。”
“不久是多久?”
“最多三日。”赫炎看着远处的山脚 “粮草被焚,他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自行败亡。”
“他们可以上奏州侯,从临近的州县调派官粮。”
“哈……”赫炎嘲讽地笑道“他们哪里来的官粮?云水河岸的战备粮草都让夏云侯卖给了惊鸿仙子。眼下中州饥荒未解,
赈灾的粮食都不够供应,你觉得皇朝那群迂腐的州官,会胆大到打赈粮的主意吗?更别提那个新上任的侯爷是个什么都不
懂的样子货。”
“我不懂。落魂口一旦失守,他们个个岂能安守?怎会袖手旁观?”
“火枭,你不了解皇朝的官员。他们每个人只为了自己,想着如何敛财、如何升官进爵;至于疆土边关,就算失守,也是
军部的责任、朝廷的事情。没有人会傻到冒着杀头的罪名,做无谓的好事。”
“我还是不懂。”
“你不需要弄懂。一旦中原成为我们的土地,这一切都将改变……”赫炎苍弘抬头看着漫天赤霞“只是不知为何,自昨夜
起,我心中就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是因为阿岩提前发兵,乱了计划吗?”
“也许吧。要超越地形的限制,只有借助有利的天时,但现在不是枯水期,要从水路突破落魂口,会平添许多障碍。”
“将军”正说着,营地外观察敌人动静的士兵来报“赫炎将军,敌营有异动。”
“嗯?”
“落魂口以北,又有一队敌军渡过落魂口,进了敌军营地。”
“是谁的军队?为首者何人?”
“启禀将军,是中州厢军。军中未挂将旗,首领是何人尚不可知。”
“再探。”
“是。”
“阿得,中州的厢军收到战报,前来支援了。”
“不可能。厢军军部远在初夏,没有州侯的命令,不会擅自行动。前几天,惊鸿仙子说中州侯在川县一带出现,也许只是
随行的护卫。”
“将军”士兵再次来报“敌军援兵是运送军粮而来。”
“什么!”赫炎微微一惊。
“粮仓已烧,战备粮仓早就空了,他们哪里来的粮食?”火枭不解道。
“他们运来多少军粮?”赫炎苍弘继续问道。
“整整一船都是,而且不是生粮,是熟干粮。”
“将者何人!”
“军中没有将旗,前方请示,是否再探?”
“不用了。”赫炎苍弘一摆手。
“阿得……”
“计划被人察觉了。敌人的援军会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我们没有拖延的时间了。传令各营,整队待令,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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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藐峰南面,刘清河带着戍军倚山扎寨,镇守落魂口内外。夏轻尘一身戎装,腰挎宝剑在营地上来回走着。
“怎么样,够今天吃吗?”
“多亏侯爷送粮,否则今日将士们真要饿着肚子打仗了。末将代戍军将士,叩谢侯爷恩德。”刘清河合手跪地。
“你们守的是中州疆土。本侯既是中州领主,岂有袖手观战之理。”夏轻尘大声宣布道“告诉军中将士,戍军粮草虽然被
焚,但只要有本侯在,军中一切后勤就不必担心。朝廷的援军与战备军粮到来之前,本侯保证所有将士有饭吃!”
“谢侯爷!”身旁众将士齐齐跪了下去。
“刘将军,前面战况如何?”
“回侯爷,金沙滩失守,驻军主将王古战亡。”刘清河沉重地说。
“什么?一夜失守?”
“侯爷,西苗蛮族操纵野兽开路,致使军中战马无法上阵。同时又有奸细自落魂口逃出,内外夹攻,王将军拼死抵抗,无
奈……还是败了……”刘清河悲恸地说。
夏轻尘抬眼望去,只见营地一头,一群将士垂着头,半跪在盖着白布的尸首前。于是他摆摆手,示意军中伙夫提着粥锅和
面饼跟在自己身后过去。
“将军,将军啊……”面对王古的尸体,李昆岭纵然已是壮年男子,仍忍不住恸哭不已。
“这就是王古?”夏轻尘看着地上的裹尸布。
“是……”李昆岭沙哑地应道。
“你是他的副将?”
“是。”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李昆岭。”
“我知道你难过,但现在不是哀痛的时候”夏轻尘拿过一个饼递给他“来,先吃东西。”
夏轻尘挥挥手,示意伙夫将口粮发下。
“这……末将吃不下。”李昆岭为难地看着夏轻尘递到面前的饼。
“但现在不是你闹情绪的时候”夏轻尘将饼递到他嘴边“你想为王将军报仇,就要吃。吃下去,才能有力气上战场,才能
杀敌报仇。”
夏轻尘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昆岭一怔,顿时觉得自己满脸泪水无地自容。狼狈揩了一把脸,接过面饼,哽咽地咬了一口。
“这就对了”夏轻尘满意地看着每个人都吃到了粮食“你是前线退下来的人,与敌军交战时间最长,跟他们的将领交过手
,可以说是这里最了解他们的人。你知道多少,务必要每个细节都说清楚。”
“末将明白。”
“西苗军中是谁在挂帅,军中可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回侯爷,西苗主帅名叫赫炎洪石,是此役方才听闻的人物。但他们的前锋统将,是前任族长赫炎姑苏之子,赫炎苍弘。
此人号称西苗第一勇士,天生神力,武力雄横霸道。昨日在战场上,无人可挡。王将军……就死在他的手上。”
“赫炎苍弘……”
“轻尘”阮洵走了过来“好人做完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夏轻尘看了他一眼,小声与他交谈:“谁说发完粮我就回去呀?”
“你……”阮洵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别闹了,战场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闹着玩儿。”
“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敏之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吃的?你们是不是……”
“诶,没有啊,我们可没挪用赈粮。”
“你!好啊,你不打自招了。”
“我才没有。”
“那你说,如此数量的熟粮,你哪儿弄来的?”
“诶,律法规定不得私自挪用赈粮,可没说不能向百姓募捐啊。”夏轻尘颇为得意地看看他“这些可都是我,动之以情晓
之以理,声泪俱下劝说川县的百姓,一人一份捐给咱们将士的。”
“你!贵为侯爷,居然像庶民乞讨粮食!”阮洵暴怒而起,引来众将士的侧目。刘清河一听粮食是侯爷乞讨得来,当下震
惊得如雷轰顶,带着众人跪拜下地,痛哭流涕。
“末将无能,怎堪侯爷如此关爱。侯爷大恩,末将虽九死也难报……”
“干嘛说那么难听。是募捐,不是乞讨啊。”夏轻尘一把捂住阮洵的嘴“戍军将士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家园,我让大家自愿
捐粮支持戍军,是为他们自己呀。这是制造团结,同时稳定军心和民心,你乱讲什么!”
“张之敏这个蠢材,他就由着你胡闹?”
“哦,你说敏之啊,他已经跑到晴县去募捐明天的口粮了。”
“哈哈……”阮洵狡黠地笑着“侯爷如此爱惜军士,谁还忍心留你冒险留在前线呀。”
“你故意的。”夏轻尘冲着他咬了咬牙。
“跟我回去。”
“不回。”夏轻尘站出一步,举起那套着沉重铁甲的胳膊,振臂一护“众将士听着,西苗犯境,是前所未有的危机。然而
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当酝酿已久的战争使命降落在你们的肩上,你们就注定背负皇朝史上最壮丽的功勋。生者荣
耀、死者壮烈。看看你们身后的落魂口!这是皇朝唯一的防线,你们的父母妻女,全都在这道关卡之后,在家里等着你们
荣归故里!所以,擦干你们的眼泪,收敛你们的悲伤,用你们的勇武与胆魄,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本侯会跟你们在一
起,与全军将士一同并肩作战,不退蛮夷誓不还!”
“誓死守护疆土!”战地呼声排山倒海。夏轻尘张开双臂,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激情溢满胸怀。这一刻,他感觉到无上的荣
耀与骄傲。阮洵在他身后动容地转过脸去,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帅旗都没有,你拿什么领兵?”
“这还不容易。”夏轻尘走上前去,在王古的尸体前蹲下:“就用王将军的敛布作旗,让他站在高处,看着咱们怎么杀退
敌军。”
“判官,拿笔来——”夏轻尘一把扯起裹尸布,双手一抖铺开在地上,接过判官递上的大笔,踩在布上,豪情满怀地一挥
“挂起来!”
沾着些许血渍的白底大旗挂上杆头,夏轻尘铁画银钩的“夏”字大旗在风中鼓了起来。
“待击退敌军,本侯再用这帅旗,为王将军裹尸送葬!”
此话一落,李昆岭麾下众将士,纷纷感激涕零。众人随着李昆岭长长一拜:
“全军誓死杀敌,为将军报仇!”
“轻尘你……”阮洵的笑脸都僵了“我不想支持你,追风营也不趟这道浑水。”
“哦……原来追风营只能打打山匪草寇,遇上正规的大军,就打退堂鼓了。”
“你说什么——”
夏轻尘凑近他的脸,万分狡猾地笑道:“你不帮我,我就乱打乱指挥。到时厢军死光光了,看你的追风营能在后方躲多久
。”
“你……”
“哼哼……”夏轻尘洋洋得意地背着手走开“洵,我又赢了你一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