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现在丢下你,你这伤就白受了,我送你去太医院,路上扔了这个东西。”
“太医全在凤仪宫啊……”
“什么?”
“去建桂宫,先找甄大人再说……”夏轻尘痛苦地大口喘气。
眼看远处再有侍卫朝这边走来,阮洵捡起弩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快步往建桂宫跑。
不料刚奔出道路,迎面遇上一个游魂一样的人。
“啊……”阮洵心中一惊,定睛一看,是太医令张翎“张……张大人。”
“你们在做什么秘密的事?”张翎出神地问。
“没……没什么……”夏轻尘急欲用袖子掩住箭弩。
“阮少将你已经被放出来了?你看见我们家那个小子了吗?”
“敏之?我自中州回来一直没见他。”
“是吗……你们慢走,我不会说出去的……”张翎失魂落魄地耷拉下脑袋,蹒跚地独自往前走去。
“张太医好奇怪……敏之怎么了……你们在中州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阮洵一跺脚,抱着他急急消失在暗夜的宫道之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长子降生之夜,凤仪宫前惊闻刺客。萧翰封锁京城四门,领着直属部下,围住宫城四口,然后急急入宫护驾。
就在他从北宫门急急往内庭赶入的时候,前方道路上,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拖在地上飘了过来。
“什么人!”萧翰抬手止住队伍,定睛一看“甄颖?”
“嗯……”甄颖啪地一声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隐章”萧翰跑上去,将他扶起来,忽然感觉手上一片粘腻的湿热。翻掌一看,竟是鲜血“怎会这样?”
“别问……”甄颖气力全无地瘫软在地。
“你……叫别人看见改如何解释……”萧翰一把将他背在背上,奔了起来“你这神棍,不是很厉害吗?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
“昊清师……”
“难怪……”萧翰背着他,急急狂奔。一路上甄颖的鲜血,不断顺着他的手臂滴淌下来“撑住,撑住啊……我送你出宫。
”
“我要死了……”甄颖伏在他肩上幽幽地说。
“别乱讲!”萧翰背着他冲出宫门,跃上马背“你不是要跟我纠缠到死吗?现在怎么能这么早就一人死了!”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我是巴不得你死,可我不想这么早就陪你去死啊!”
“哈……”甄颖的手垂了下去,静静趴在他背上,不再动弹。
“隐章!隐章你撑住啊!”萧翰背着他纵马狂奔在无人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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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后的东北京城道上,皌连琨乘坐五乘的马车,匆匆走在返回王府的道路上。
“王爷,如此良机,为何就这样轻易放手?”昊清骑着马,随驾而行。
“无尘难得正眼看本王一次,再等久一些,慢慢与他玩,也未尝不是趣事。”
“是。”
皌连琨闭目靠在车中的软垫上。梅香失踪,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变故。没有了她,就没人知道皇后产下的死婴藏在了哪里。
没有了最实际的证据,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取缔皇室候选人。况且,如果梅香果真失踪了,倒也无妨,如果是落在了主上的
手中,那局势就要对自己不利了。宫中闹刺客,说明阮洵失手了。不够完美的计划,也许会带来失败。而他,从来不做没
有把握的冒险。
“本王就卖个顺水人情给无尘,让他好好立功表现。”皌连琨嗅着手中的香兰草木瓶“等他慢慢成为足够与本王演对手戏
的人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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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桂宫外的宫道上,皌连景袤背手而立。几度唏嘘,仍旧没有迈步前行。
“主上……”萧允上前要劝,却被他抬手制止。
“萧允,你还记得兰儿吗?”
“主上……”萧允眼露惊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主上原谅大人,大人年轻气盛,难免鲁莽。萧允深信大人对主上的忠
诚,大人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萧允愿替大人顶罪,请主上开恩。”
“我不是不相信轻尘。只是为什么,朕的现在与过去,总是这样的相似……”皌连景袤闭起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
皌连景袤踏入建桂宫的的长廊,找到夏轻尘的时候,他正枕着阮洵的腿,睡在红若的门外,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怎么伤的?”皌连景袤看着地上的两人。
“刚才大人在前往凤仪宫的途中,无意惊见到刺客行刺。大人带着人正要上前擒拿,不想刺客一箭射来,擦伤了手臂……
”
“怎么不让太医诊治?”皌连景袤有些微微变色。
“他执意要守着凤仪宫。阮洵无能,劝不动他……”阮洵放下夏轻尘,起身跪在地上“阮洵失职,没能保护好大人。一切
皆是阮洵的过错,请主上不要责怪大人。阮洵愿代大人领罪受罚,请主上开恩。”
谈话的声响惊醒了夏轻尘,他难受地动了动沉重的脑袋,轻哼一声。那一声直听得皌连景袤揪心,他上前一步,又硬生生
止住脚步,似是负气一般,背过身去: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建桂宫……”
“你知道……那你还待在这儿作什么?”
“我挡着这个门,不让人进去伤害红若……”
“你……她是我的淑妃,你擅闯禁宫,竟然还敢拦我……轻尘,我是这样相信你;听说你受伤了到处找你,你却这样看我
!”
“我不能让红若变成第二个兰妃。”夏轻尘捂着手臂坐起来“我没守住她的孩子,我不能再守不住她的性命。”
皌连景袤面色一变,吃惊地睁大眼睛: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那件事是真的吗……你爱她,娶她为妃,可最后还是将她赐死了?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她吗!”
“昨日在熏风殿,你说我有事瞒你,就是指这个?”
夏轻尘不答,捂着手臂低下头去。
“好……好……你这样看我,那这个孩子,你抱去给淑妃!”皌连景袤一把抱过奶娘怀中的婴儿,丢进夏轻尘怀里。
夏轻尘伸手一接,受伤的手臂一阵撕裂的疼痛,眼看自己就要连同那孩子一起跌在地上:
“啊……”
“小心!”皌连景袤急忙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搀住,动容地搂在怀中“怎么了?伤口裂开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皌连景袤和夏轻尘同时一愣。
“你……你气死我了……”皌连景袤愤愤地松开他,离他一步远“把孩子抱进去吧……”
“这孩子哪来的?”夏轻尘看着怀里哭闹的婴儿,束手无策乱抱着。
“是皇后新诞下的皇长子。”
“什么……她的孩子……”夏轻尘想起皌连琨说过的话,忽又想起自己无凭无据,于是硬将那后半句给吞了下去。
“轻尘,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这个时候,不能有流言。陈太尉弑君,皇后神智混乱,这个孩子,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
。我想让淑妃来抚养他,可以暂时确保此子安全……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其他事,再从长计议。”
“嗯……”夏轻尘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奶娘,带着她进了屋里。
房间里,红若躺在榻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帐顶,不言不语。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来,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呆滞地躺着
。翠娘守在一旁,一边哭,一边为她拭着眼角的泪。
“红若……”夏轻尘在她榻前坐下。
“你还来……做什么……”
“对不起……”夏轻尘看着她的样子,内心无比地愧疚。他深吸一口气,脸色灿烂地看着她“红若,我对不起你,刚才的
侍卫搞错了……”
“……”
“哈……你知道吗?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你的。原来顺喜是皇后的内应,皇后让她把你的孩子偷走跟自己的死孩子调换
,想逼你发疯。现在真相大白了,顺喜什么都招了,那个孩子,也找回来了。你看……我给你抱来了,还活着的,孩子还
活着……”
红若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呆呆地看着帐顶。过了半晌,她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发疯一般地揪住夏轻尘: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你别激动,你别激动啊……”夏轻尘抚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你看,孩子抱回来了,是活的……”
夏轻尘一招手,奶娘立即将哄好的孩子捧了过来。红若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抱在怀里,扒开那襁褓睁大了眼看着那孩子。
“红若,你别受刺激啊……这是你孩子,你别多想了,好好抱抱她……”
“这是我的孩子……不对,这不是我的孩子,你随便拿个孩子来想骗我!”
“红若,不是的……”
“我不信!”红若一把将孩子摔在榻上,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红若一听那婴儿啼哭的声音,眼前立即浮现生产时的
情景,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孩子!是我的孩子!”她一把抱过孩子,再次睁大了眼看这那啼哭的婴儿。突然,她抱紧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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皌连景袤在门外等候多时,终于见他走了出来。
“如何?”
“没事了……”夏轻尘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孩子给她?”
“你要我怎么让她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
夏轻尘理亏地低下头去:
“抱歉……一直瞒着你……你怪我吧。”
“还有大事没完。”皌连景袤遣退左右。
“你今晚……进行的……还顺利吗?”夏轻尘打破沉默地问道。
“嗯,一切如先前所料。只是我没想到,皇后会参与其中。”
“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夏轻尘抬起头来。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进行得这样隐秘,先前丝毫觉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凤仪宫中发现数名自尽和被杀的宫婢……”
“九王爷今日进宫了,是他对我说,陈天亮有偷龙换凤之举。”
“南王?他今日出现了?”
“嗯……还跟我起了冲突。”
“没想到这样秘密的计划他也会知道,看来他在宫中的耳目,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刚才的刺客,也许……”
“不,此时容后再说”夏轻尘急忙打断他“照理说,陈天亮早有准备,否则此事决不可能无声无息。”
“能瞒天过海,让太医院也不说实话的——”皌连景袤恍然大悟“是张翎!”
“张太医?”夏轻尘一惊“不好,我刚才看见他出宫去了!”
“坏了,赶紧去追,以防被杀人灭口!”皌连景袤猛地转身,对外面叫道“萧允,速领人马出宫去,将张翎带进宫来!”
“我也去。我担心这事跟敏之失踪有关……倘若敏之被挟持,那张翎就是被迫行事。”
“可你受伤了,万一遇上危险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主上,臣愿与大人同行,一路保护大人。”阮洵跪在地上请求道。
“阿袤,让我去,如果真是那样,我要你给我宽恕他们的话语权。”
“好吧……路上小心。”皌连景袤一路将夏轻尘送至禁宫门外,有些忧心地看着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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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漠视,张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中,也不换衣裳,只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发呆。
许久了,才察觉身边的管家在劝他喝茶。
“少爷回来了吗?”他也不喝那茶,只焦距涣散地环顾四周。
“还没有呢。”
“啊……还没回来……”张翎梦呓般地说道。
“老爷,要再派人到冷香净苑去打听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张翎怔怔地坐着,一坐就坐了大半夜,稍稍回过神来,蜡烛也已经熄灭了。他恍恍惚惚地站
起来,走到自己房里,借着月光,看着摆在壁龛里的牌位“敏之他-娘亲啊……我对不起你……我守不到咱们儿子成家立
业了……你原谅我,陈家拿了他的小命要挟我,我也是没辙呀……就算主上再怎么宅心仁厚,饶了我的性命,那敏之今后
,也没法在朝中抬起头来了呀……咱们的儿子也不小了,脑子聪明,就是性子马虎,就是这点,让我放心不下呀……但是
一点毛病都没有,那就不是咱的儿子了……”
张翎站起来,慢慢解下自己的腰带,搬过板凳放到房梁下,站了上去,抬手一抛腰带,绕过房梁结好。
“敏之啊,你娘她一个人等得太久了,爹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说着,他慢慢把头伸进了绳圈,眼一闭,腿一蹬。
……
后半夜的张府门外,滴滴答答地响起了马蹄的声响。一个人打着小灯笼,轻轻地摸下马来,将马栓在门前的柱子上,纵身
一跃,翻上了围墙,跳进了宅院。
“谁!”巡夜的管事正巧路过,远远喝了一声。
“嘘——是我啊——”一个巴掌迅速捂上了管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