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游戏 下——冥月鬼姬

只是并没有出声阻止他。

龙龙从来不是稀罕谨慎布局谋划的人，他就是个游戏者，想玩什麽，就玩什麽，享受过程，并不去设想结果。

生死祸福，於他，都像游戏，正因为前途未知，世事难测，才够刺激。

否则，也就不足以吸引他……

正想得出神，这个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宁越接听，不意外的，正是叶临的声音。

“他开车走了。”叶临说“少爷，要拦吗？”

宁越沈默片刻，开口道：“不用。就照先前的安排。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面……随他去吧。”

说完，宁越合上手机。

摇头轻笑。

遇上我当然是好玩的，若没遇上……

从最初那一次开始，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哪里还有这麽多时间可以用来玩！

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龙龙终於再度回到了关家所在的那座海港城市。

熟悉的潮湿的海风拂面，温润轻柔，倒也能拂去一路风尘的疲惫。

他於凌晨的时候驶上西郊公路，把车停在了通往陵园正门唯一的入口门前。

当关家车队护送著关爷的灵车转过公路弯道，向通往陵园正门方向缓缓行驶的时候，便远远看见，薄薄的晨雾之中，一辆嚣张的黑色悍马横挡在大道中央。

一身黑色衣服的龙煦熙就站在那车前不远处，怀里搂著一柄长刀，等他们驶来。

送灵车队中驶在最前方的一辆，在距离悍马车身极近的位置刹车停下，後面长长的一排各色车辆也缓缓的依次停靠。

前面几辆车内，很快的陆续下来十几个人。

有的见过，也有的，龙龙很陌生。

但他们见到龙龙以後，无一例外的，第一个动作，都是整齐的，拔枪。

然後很快的，後面那些停下的车里，也有人陆续走出，重复同样的动作。

他们说了些什麽，眼神是怎样的，龙龙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根本没有去听。

被这数不清的枪口对著，也始终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举枪的人。

他目不斜视，只看著车队中央，护送著关爷灵柩的那一辆车。

系著缟素，装点著黑色布幔与白色鲜花。

十几支枪虽然全都指著龙龙，没得到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扣下扳机。

这个时候，齐峻从灵车之上开门走下来。

他也同样是一身黑衣，戴著黑色的墨镜，西装口袋处，一朵薄薄的白色纸花。

他径直朝著龙龙的方向走过去，身边手下自然为他让路。

齐峻开口，第一句话便说“当街横车拦道，听说当年的文堂主也是这样的性情。所以我们三个儿子中，关爷最喜欢你。”

隔著墨镜，龙龙看不清他的表情。

笑了笑问他“今天这样的日子，二哥也不在吗？”

齐峻回答：“身体还没痊愈，怕他悲伤过度，所以没让他过来。不过，我知道你回来。”

“我当然要来，即使……”

“即使明知道，这一路我会安排很多人拦著你，暗算你。”齐峻帮他把话说完。

龙龙却笑“这一路，我并没有遇上你派出来的人。”他说“别的先不说。我想送送关爷，你不会拒绝吧，大哥。”

这一声“大哥”，似乎叫得格外意味深沈，听起来，特别像是此生的最後一回。

齐峻微微点了下头。

齐峻在关家商会做老大很多年了，手下向来信服与他，因此，即使他们看向龙龙的目光活似要生吞活剥，却仍旧没有一人出声反对。

龙龙越过众人，直走向灵车正後方的位置。

後车门升上去，於是龙龙看见了棺木前的灵台上，素色鲜花簇拥著关爷的遗照。

他看著关爷的黑白色遗照，走上跟前，放下手中长刀，然後在灵台一旁的香座边抽了几根香，点上，规规矩矩跪下，拜了三次，把香插进香炉中。

又看了片刻，然後拿起身旁长刀，缓缓抽出。

对一直沈默站在身後的齐峻开口：

“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三人之间有了矛盾，关爷让我们怎麽解决？”龙龙回头，丢下手中刀鞘，对他说“齐峻，我们决斗吧。”

决斗吧！

赢了，你要给我个交代。

输了，我自然把命留下。

85对错（上）

“齐峻，我们决斗吧。”

平平淡淡的语气，分毫也不激昂。让齐峻恍惚忆起少年时，他们每一次意见相左时候，都是用这样的方法，结束争执。

但是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说要决斗。

“龙煦熙，你以为你是谁！”

“到这时候，还敢用这种口气跟老大说话！”

“没有立刻杀了你，就让你这麽明目张胆祭拜老爷子已经是法外开恩，还想用决斗的法子还逃避帮规？！”

“你想的美，没那麽便宜！”

“老大，按江湖规矩办，别跟他废话……”

齐峻还没有说什麽，他手底下的人，便已经纷纷表示不满，七嘴八舌，说什麽的都有。

关家虽然表面上说是个商会模式的运营机构，但是其本质上，就是个想漂白还漂的不算太干净的黑道帮会。除去领头的几位重量级人物，其他手下的人，多是江湖草莽，性情最直。

尤其齐峻领著的这一帮人，都是过去从帮会里直接就在他手下跟著的，走江湖，重义气，重感情，也最恨背叛。

他们早已认定龙龙害死关爷，看见他今日如此做法，自然满腔怒火，要不是齐老大压著场面，就乱枪把人射成了筛子才解气。

龙龙却最是个意志强悍的人，不论别人说什麽，都充耳不闻，也不屑回应。

他打定的主意，只有一个。

决斗吧！

齐峻，你敢不敢？

他眼神里是惯有的冷冷的藐视与挑衅。

别人或许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齐峻又怎会不明白。无端背了这样的骂名，龙龙那骄傲的性格，绝对是宁死也无法容忍的。

息事宁人的想法，对龙龙，从来就行不通。

又怎麽可能天真的以为他会抛下这些，一个人飞回美国去？！

齐峻於是走到关爷灵车跟前，在遗照的後面，刀架上，取了一柄长刀出来。

那刀鞘暗红，做工精妙。是关爷生前爱物。

话说关爷年轻时候喜欢舞弄兵器，尤其喜欢日本刀或者唐刀之类，齐峻自小被他收养，身上功夫多是跟他学的。

这把刀是关老爷子的心头好，如今已经做了水晶罩，原本打算带了来，从此供在他的墓碑前。

没想到现在却要借来一用了。

齐峻抽出刀，看了看，又收回鞘去，说道：

“好，我们就决斗，让天来定。”

听见齐老大居然答应了，手下的那些人自然各个一脸不忿。虽然龙龙与齐峻曾经都在关爷身边，都是关家的人，但是齐老大总是带著兄弟一起做事，而龙龙则喜好独来独往，一年里倒有十个月时间不见踪影，与那群兄弟接触不多，他们自然也对龙龙没有什麽过多情谊。

只听其中一人出声质疑“听说龙三爷曾经是杀手组那边混过来的，身手自然练得极好，刀法更是帮会里数一数二。齐老大可是枪林弹雨里混过来的，用刀来决斗，恐怕不那麽太公平吧。”

龙龙看了看那说话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枪。

只是他到底还没有绝情到那个地步，刀剑，到了危及性命的关头，好歹尚有一步缓棋，用枪，则就真的是恩断义绝了。

关爷在天有灵，也不至於希望看到这种情景。

想到此，他一手搂著刀，另一只手慢慢扯开上衣，露出里面的纹身以及赤裸的肩膀部位，目光盯著关爷遗像，缓声说道：

“这里枪伤才刚取了子弹没有几天，应该也算公平。”

不知是否故意，龙龙那枪伤没有包扎，只涂了一层药，一目了然便可看见伤口状况，确实是枪伤，并且伤得不轻。他这样一说，众人也再没有什麽话说。

齐峻其实根本没有去想什麽公平与否的问题，他只拿了关爷的那把刀，便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找个没人打扰的清静地方吧！”

又另外吩咐手下众人一句“谁也不许跟”，这才与龙龙二人一同离开。

这里虽然是公共陵园，但是开发建设之後，也分区域整体出售了一部分。因此，除去东南则是对外开放的公共墓区外，西北方这边另外建筑的单独墓地区域，早在初建时候便已被关家商会认购下来，安葬过帮会里许多大小人物。

今日，关老爷子也将要葬在这里。

倒是没有什麽外人走动，很清静。

龙龙随著齐峻走进陵园，穿过狭长道路，来到墓园後侧大片树林中。

“这里好，就这里吧！”

龙龙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说完话，便抽出了长刀，将刀鞘丢在身後土地上。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担当的人。”龙龙说。

这句之後，便是开始。

大约与年少时候接受杀手训练有关，龙龙与人打架比斗，从来都是主动攻击，第一个出手，喜欢迅速的解决问题，绝对不拖沓，也不耐烦等待，更不给对手适应的时间。

他丢了刀鞘之後，便就势斜出一刀重重劈砍过去。

齐峻从前不知道与他打过多少回，也太了解他，所以早有准备，迎上一刀横挡在前，化解了那锐利的气势。

两柄刀，互相劈砍，辉映著冷光。

一时之间，树林里满是金属碰撞出的激烈声音。

龙龙的目光，与他的刀法一样。

就像冷风，就像冰雪，没有愤怒，只有凛冽。

这样对峙之下，刀法虽然好，齐峻却可以从容应付，并不觉得有多困难。

只是这眼神，却让他有些难受。

手里又更紧握了握关爷的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输，所以派人看著墨憧，绝对不允许他来。

他并非输在技不如人，也无关对错，他只是……

找不到一个可以赢的立场。

86对错（下）

刀身激烈的碰撞之下，震得二人虎口处也都隐隐发痛，银光缭乱，已经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动作。

同样自幼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身体素质相当好，这样打下去，必然耗时持久。

彼此都清楚明白，这同他们年少时的意气之争并不相同……

那时候，他们如果打累了，可以歇够了再来，又或者，索性就一笑置之不再提起。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拼尽了全力，简直是抱著累死也要继续的念头。

齐峻的刀法原本就没有龙龙那样优秀，因此打的时候也是多用十二分的气力，而龙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肩膀上的伤原本就不轻，这样挥臂劈砍，伤口早就裂开，血染了肩膀上大片衣服。

在他感到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反而会更用力的去劈上几刀。

几乎每一下都能砍出火星来。

伤口更是热辣辣的疼痛……让他几乎不能喘气，却仍旧对於输赢万分执著。

他在一个瞬间，看准了空隙，毫不犹豫便去进攻，就在刀锋相抵、几乎就快要分出胜负结束打斗的时候，便有一个身影忽然出现，手里拿著枪，於电光火石之间扣动扳机。

“大哥！”

“墨憧……”

开枪的人，是墨憧。

那一枪，瞄准的原本不是哪个人，而是冲著两刀刃相接的地方射出的。原本只是想要阻止什麽，或者……

但是当事的双方却都不那样认为。

齐峻以为墨憧开枪自然是对著龙龙，所以，他条件反射下放松了握刀的力道，只身上前两步，顷刻间把龙龙挡在身後，栏下那颗子弹。

於是墨憧的子弹就阴差阳错打在他的手臂上。

而被齐峻挡在身後的龙龙，却也没有因此躲过劫难。

齐峻手上握刀的力道放松，可那时龙龙手上的刀却正在与之较力，也不知怎麽，那刀身瞬间发出一声响，拦腰断成两段，其中一截直插进龙龙手腕，割除一道狭长伤口。

然而与这一连串的混乱同时发生的，还有……

几乎就在墨憧开枪不差分毫的时间里，从完全相反的另外一个方向，也有一人，闪身出现，而那一枪更狠，正好打在墨憧胸口处的致命位置。

这个开枪的人，却是宁越。

也不过就是那麽一呼一吸的瞬间，在场四人，却有三个都受了伤。

墨憧伤得严重，躺在地上，已经是半死状态。齐峻按著伤了的手臂几步直奔过去。

宁越则是走到龙龙身後，举枪只追著齐峻的方向，却没有射出子弹。

“关爷是墨憧杀的，齐峻虽然不曾合谋，但他也知道这其中因果，却没拦阻。你若要报仇，就现在是最好机会，过了，下次就会多出更多麻烦，也未必能成功。”他对龙龙说“你觉得呢？”

意思很明显。

如果龙龙点头，他就开枪。

龙龙沈默。

这会儿倒也忘记去怪宁越又擅自插手他的事情。

他只看著不远处的齐峻和墨憧两人。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就点头，也没什麽可多想多问。只是他们，毕竟是与他一同度过年少岁月的兄弟。

他有一百种一定要为关爷报仇的理由，就也同样有一百种理由……不能下手。

他最终还是摇头。

“至少，我要听他们亲口说清楚。”

原来，宁越虽然说了不插手这件事，却终究按捺不住，龙龙前脚才离开，他想来想去，便还是连夜也跟著过来了。

龙龙邀战齐峻的时候，他其实就正在陵园东侧入口处那边，与关家商会的人并不在同一方向。

当时叶临和青未也带了相当多的人一同跟来。

直到齐峻与龙龙二人进了树林。两边的人便都忧心忡忡的等在外面。

宁越从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走过去看看里面情况，却正好看见墨憧开枪的一幕。他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待到树林里传来了两声枪响，两边的人便都从不同的方向往树林这边赶过来。

只见齐老大手臂中了枪，半坐在地上，墨憧躺在他身上，胸口和地上一片血迹，昏迷不醒。

而龙龙则是肩膀到手腕都被红色浸染透了，一滴一滴，直流到地面。

他身旁还站著宁越……

等双方人马打个照面，要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又同时被遏止。

於是，两拨人只好各自郁闷的结伴去医院。

龙龙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很深，但是毕竟没有什麽生命危险，甚至也没有伤到筋骨和主要神经线，包扎缝合之後，并没有大碍。

齐峻的枪伤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只有墨憧，进了手术室一整天，到晚上才转移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龙龙隔著玻璃窗看他，终究不能理解。

他的印象里，二哥一直是个对於吃喝玩乐都特别有精神的人，特别注重形象，又特别……

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

他有什麽理由，去做这样的事情？

去杀一个把他从小养大的人？

这个时候，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龙龙没有回头，知道是齐峻走过来。

“墨擎这个人，你有听说过吗？”

齐峻站在龙龙身後，与他一同看向玻璃内正带著氧气面罩的墨憧。

龙龙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却摇头。

墨擎，他从来也没听说过这麽一个人。

“他曾经是关爷的结拜兄弟。甚至当年还帮著关爷出了不少主意，只为追求你的母亲。”

龙龙沈默不语。

既然是关爷的结拜兄弟，那麽必然也该是帮会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这麽多年过去。却从来没有听见帮里任何人提起过。

新人或许可以不知道，但是就连那些元老级的人物也从来没有说起过，这自然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