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琨,对不起……”一声抱歉,夏轻尘的灵魂突然间开始飘散。灵识化为点点荧光,渐渐离体而去。他惊恐地感受着自己
一点一滴地消失,绝望而又不甘地看着皌连琨。
“啊……”皌连琨长叹一声,泪如雨下。他一把抱起夏轻尘,风一般地朝着远方奔去。被遗忘的记忆,如透明的画面般在
视野中飞速飘过,他闭上眼,泪水与雨滴般在空中飞散。原来死去的人,没有躯壳可以掩饰悲伤的心情。他抱着夏轻尘,
疾风一样地冲向生门的方位。怀中的灵魂渐渐稳定下来,而自己泪水纵横的脸上,却逐渐出现飞散的虚像。
“你怎么了?”夏轻尘看着他的魂魄渐渐消散。
“这里是生门,通往活着的现世。我知道你不想死”皌连琨将夏轻尘放下,扬手散出自己的灵识,铺出一条白色的浅河“
你走吧……”
“那你呢……”夏轻尘怔怔地问,自己的脸上,莫名是同样的泪水纵横。
“我要回去了,回我长眠的地方。再醒来,我也许就什么都记不起了,甚至记不起对你的爱。”皌连琨眯起桃花眼,慢慢
将他搂进怀中,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畔回旋“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呢?为什么,爱,总是不能成双成对……”
皌连琨的怀抱越来越紧,被箍紧在怀抱中的夏轻尘,渐渐感觉自己的四肢渐渐被注入活力。当他终于有能力抬起手臂,想
要拥抱面前之人的时候,那个怀抱,却在刹那间,轻如无声地,像化掉的烟雾一般,消失了。
“琨!”刹那间的怀疑,刹那间的吃惊,来不及抓住一丝一毫,就这样从虚幻中猛然惊醒过来。
再睁开眼睛,面前已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轻尘!你醒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有些猝不及防地抱紧眼前人,夏轻尘惊惶而又无助地搂住皌连景袤宽阔的肩,狂跳不已的心中是梦境中最后一刻的悲伤。
他痛心又感激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滴渗入皌连景袤的发丝。
第九十七章
“夏国师非常人也,被施通灵术法之后竟然能元神不损地复苏。照理说祭者已死,除非供奉着身亡或是亡灵尽数消弭,才
有可能让咒术停止……萧翰的命格根本不能与王爷抗衡,那是谁将王爷赶走的……”甄颖穿着睡袍,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
嘀咕着“难道是夏轻尘意念爆发, 将王爷给吃了……了不起啊,了不起——”
“你不睡觉躲在帐子里自言自语什么!”粗声粗气的话语在头顶响起,萧翰一脚撩开帐子,端着碗坐了进来,单臂将碗举
到他面前“吃药!”
“不吃。”甄颖快速缩进被子里,只露两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
“哈……你也有害怕吃药的这天”萧翰幸灾乐祸地笑道“放心啦,里面没有泻药。”
甄颖鬼鬼地眨了眨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端过药碗喝了一口,顿感满口焦糊味。
“咳……谁煎的药。”
“我煎的,怎么了?”萧翰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一只手也是可以煎药的嘛,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赏脸喝下去。”
“嘿……突然对我这么好,还真不习惯。”甄颖一仰脖将碗里的药灌了下去“我说,外面兵临城下了,你还能有闲情煎药
。”
“唉……你当我想在这儿伺候你么?”萧翰枕着胳膊在他旁边躺下来“夏轻尘可是不顾念你我的救命之情,一睁眼就将我
给革职候审了。我这回是吃了败仗,等着军纪处罚了。”
“将你撤了,那由谁来挂帅作战。”
“还有谁,年轻人呗。”
“啊……醒过来就能满地跑。了不起,了不起……真想抓过他那白嫩嫩的手臂,亲手号号他的脉门,看看身体里面有什么
……”
“你又在嘀咕什么,吃完药就睡觉啦!”萧翰不耐烦地扯住他的后襟一拉,将他整个扯回枕头上,手一扬,用被子包了起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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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苗地界几乎是全民加入了战争,女人们带来的冬衣和身体的慰藉,让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西苗士兵忽然又有了战下去的勇
气。但是,夹衣与体温终究没能抵御住严寒的侵袭,依然有无数的士兵,在大雪过后的冰封中悄然死去。
然而,因为这些女人的到来而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西苗阵营。还有围城之内的南征大军。
夏侯府正厅之内,大小武将以及张之敏等人齐聚一堂,目光齐聚在大堂中央三名被捆绑的士兵身上。夏轻尘裹着貂皮,受
伤初醒的脸上,是疲倦的苍白。他闭眼捂着手中的暖炉,慢悠悠地开口:
“奸YIN妇女,逼死人命。是谁的部下,你们自己出来认吧。”
话音掷地,一名老将抬步出列,走到堂前单膝下跪。
“段兴治下不严,请国师降罪。”
“哦……是萧翰麾下的左路军。段老将军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置?”
“末将愿代他们受军法制裁。”
“段将军……”地上三名士兵面露紧张。
“哟……你倒真是体恤部下”夏轻尘冷笑道“难怪萧翰拍胸脯告诉我,他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甘愿为主将战至倒下。你
这见缝插针、抓紧一切机会讨好属下的本事,真值得好好学习。”
“国师,将士们也是给逼出来。”言语刺耳,一旁萧翰麾下的右部将军尹宗成听不下去,上前一步沉声道“从开战到现在
,已经三个多月了。军中无军妓,眼看着外面的西苗士兵抱着自己的女人快活,将士们的心怎能不乱!说句不中听的。往
日征战,就算已经过了疆界线,临近的州县,也不曾疏慢对大军的慰抚。末将知道,中州是国师的地盘,国师既然无心慰
战,又何必对战士们如此苛刻!”
“你这是什么P话!你带兵打仗还要有保姆在后面伺候着吗?还是你认为,我应该强征良家妇女供你们发泄兽--欲!”夏
轻尘瞪了他一眼“三个月没有女人,你们就成了四处发情的期畜生了吗?”
“哼……国师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您三个月不碰女人是没什么,难道南征军的千万将士,要像你一样找人捅自家后院
么!”
“尹将军住口!休得出言不逊!”萧允愤怒地喝了他一生。
“哈,这就有人沉不住气了。”尹宗成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今天就实说了,我尹宗成在这朝中只服一个人,那就是萧元帅
。这仗是跟着萧家老子打的,血是跟着他萧家老子流的,如今这局势有了逆转,眼看着西苗地界的势头弱了,偏偏有人这
时候出来兴师问罪、坐享功劳。要不是萧元帅压着,我尹宗成第一个掀了这张桌!”
“仗是你们要打的”夏轻尘不以为然地说“我早就下了手令,让大军退守初夏城。是你们贪功恋战,拖延至今。这血是你
们自己放的,命是你们自以为是弄丢的,西苗地界之所以势头弱了,是被这严冬的霜雪冻的。开战至今,你们一场胜仗也
没有打过,还敢在我面前提‘功劳’二字,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这……”
“尹将军,算了……”段兴低着头说道“不管是什么缘由,段某治下不严是事实。恳请国师将这三名人犯交予末将,回去
以军法处置。”
“那段老将军自己呢?”
“什么?”
“知道自己治下不严,认个错就算了吗?治下不严,当受鞭刑。如今军中我是主帅,依军法,判你鞭笞一百示众。”夏轻
尘一抬头“来人,将段兴推上城楼受刑,以肃军纪……”
“黄毛小子你别太过分——”尹宗成恼火上前,指着夏轻尘破口大骂“别以为你罢免了萧元帅就能号令三军。你是怎么爬
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大家都知道,告诉你,萧家老子就算现在打不了,萧家军也不会听你的指挥,你门儿都没有!”
“尹宗成,你好大的胆”夏轻尘怒上眉山“今日不将你治罪,我还如何在军中立足。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狂人给我推
出去,挂上城楼鞭刑示众!”
“夏无尘,我CAO你MA!”尹宗成被五花大绑拖了出去“老子不服!老子不服!不服——”
“大人,大军士气低下,此时处罚将领,恐怕军心动摇啊。况且段老将军年事已高,请大人念在他过往战绩显赫,从轻发
落……”喧嚣远去之后,萧允走到夏轻尘身旁劝道。
“你还有脸开口!萧翰无视我的命令,你也跟着无视,任由他意气用事。战不能击败敌人,退不能保全兵将,连命令也无
法确保施行,要你何用!”夏轻尘猛地一脚踹在他小腹的铠甲上,不料却因此牵动了肋下伤口,痛得叫了一声。
“大人……”萧允关切地上前,不料面前人影一晃,皌连景袤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先一步扶住了夏轻尘:
“下去。”
“是……”
萧允退下堂去,皌连景袤就屏退了杂人,只留张之敏和重居正在屋内,替轻尘检查伤口、重新包扎。
“你身子虚,就该歇着,何必一睁眼就发这么大脾气。”皌连景袤叹了口气“萧允说的有理,这个时候处罚将领,会令军
心更加涣散。”
“你也想指责我吗?你是不是也觉得一两个民女被QJ是理所当然的事?”夏轻尘在他怀里抬起眼来“他们是来打仗,不是
来度假的,打仗就应该艰苦。”
“轻尘,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正常的男人,在打了败仗,又眼见敌军有女人来慰抚的时候,一定会想家想女人,想要找
个地方发泄。”
“是吗?你能理解他们心情”夏轻尘冷笑一声“因为你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能够感同身受是吗?”
“你这是什么话?”皌连景袤愕然。
“你一直都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只不过不小心爱上了我。我可以三个月不碰女人而不发情,就因为我是个不正常的男人,
我只能跟男人在一起,是这样吗!在你心里,也跟尹宗成一样看我的是吗!”
“轻尘!你是怎么回事?”皌连景袤打断他的话“我们好几个月没见面了。约定的三个月过去,你一个解释也没有。我知
道你分不开审,所以我这样默默地等,好不容易等到见面,你又是伤又是中邪的,现在好不容易醒了,你怎么就跟变了个
人似的。”皌连景袤看着他,艰难地吐出了卡在嗓子里很久的那句话“九叔在梦里对你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
“在你醒来的第一刻,你口里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是九叔。”皌连景袤受伤地说。
“什么……”夏轻尘猛地一愣,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爷……大人刚刚苏醒,不宜激动。还是改日再说那些事吧……”重居正端着纱布药水在一旁劝道。
“你无聊!”这时,夏轻尘回过神来,指着皌连景袤说“你就为这个怀疑我、跟我吵。你也不想想,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皌连家的天下!”
“轻尘,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你现在是要来追究我失约的事情、要向我刨根问底了是吗?好……敏之、居正,你们俩先出去吧,我今天就把话跟他说
清楚!”
“轻尘,别这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变了个……”张之敏试图劝解,却被他强硬的态度给逼得无奈,只好带着重居
正退出门外。
“好了,现在只剩咱们了,你喘口气慢慢说吧。”皌连景袤看着门扇关上,叹着气转过身来。一回头,却见夏轻尘神色一
变,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门外嚷嚷了两句:
“说就说,我是梦见九王爷了,可那又怎么样,他离世多年,就算梦见了又能如何。你和他是叔侄,你要怀疑当初就别抹
了他的污点啊……”
“轻尘,怎么回事”皌连景袤看着门外的影子渐渐走远,立即坐到他身边,压低了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啊……”夏轻尘一下钻进他怀里,发抖地喘着气“累死了……我就快撑不住了……就怕一闭眼,就这么睡着了……”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魂儿被人给偷偷换了……”皌连景袤抚摸着他的后背“到底什么事需要闹成这样?”
“阿袤,城中有叛徒。”
轻声的话语入耳,皌连景袤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他扶着夏轻尘,神色陷入迷惘。
第九十八章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赫炎苍弘为何会如此确切知道我入城破防的准确时间与方位。最初我以为是有人出卖,但后却来
在暗查中发现,事实竟然是,城中根本就没有收到我的飞鸽传书。”夏轻尘贴在皌连景袤耳边上说。
“你曾用飞鸽传过书函?”
“看你这反映,此时事不假了。我今天一早让神策军统领小心地问过了,我那两封写着入城时间和应战方式的急报,的确
没有被信鸟传入城中。”
“也就是说,你到来的消息,是流落敌营之后,再由敌军有意知会我们的。目的是让我们接应,然后在城外一网打尽。”
皌连景袤的神色凝重起来“这个人不会是寻常士卒,必定是参与决策之人,而且,是极为可信之人。因为只有这样,他说
出的话,才会顺理成章不被猜疑。会是谁呢……”
“我到的那天,是谁告诉你,我入城的确切时辰和方位?”
“是……”皌连景袤犹豫着“是敏之……”
“是他?”夏轻尘眉头皱了一下。
“你怀疑敏之?”皌连景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不可能。轻尘,敏之他绝不可能。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没有理由背
叛我。”
“被从小相伴的人背叛,你已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最初相见的时候,谋反弑君的沈崇,原本不就是和张之敏、萧允一起做
你伴读的人吗?张之敏的大师兄和阮洵现在是江湖兄弟,阮洵的情人是赫炎苍弘的亲弟弟,他们若真的被拉拢了过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