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曲(出书版)by 童茵

作者:  录入:04-21

那色胚的意图是昭然皆晓,说什么他都不能将湘兰进了他府里。自那程子,伍胥愤然离去后,不知怎么地,胸膛里便像是塞满了多种的怨气、怒气和着一种异样的情感,澎大的让他心头都呈不下,恨不得拿把刀子刺进胸膛,将全数的气闷一次掏空怠尽。

可湘兰不过是他的小厮罢了,为何心中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执着?这问题,奕歆老是理不清,忆及那会儿的失控,他接连好几日是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那清丽的容颜。

当每回对上湘兰那抹清澈如水的眸子,他总是心房发颤,仿佛那心智再也不是自己可操控的,经辗转透思后,他才终于澄清承认了自个儿的心意。

原来,他是爱上了湘兰,不是他的柔、不是他的美,而是那抹翦明秋水的双眸、那颗纯真的心啊!

这理思出来的结论,叫那时的奕歆好些下是整个怔忡住了,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伍胥的这场风波,仿若一颗炸雷,炸开了那道隐藏莫知的情愫,可爱上了个男人,又是该如何道明?如何坦诚?就连他自个儿,亦是难以接受。

实情,是难以明说的。奕歆始终锁于心底,怕是叫湘兰给察觉了,之后在平日的应对上,他总是如同一般无异,可有谁知他心底又是受着如此的折磨。

心下暗叹,奕歆不禁愤力举拳敲向桌面,震得木桌是喀喀响,将不知是怒气还是哪般的闷气发泄上头,心底才算是稍稍舒坦了。

***

砰然的巨响是让湘兰吓了一跳,孰不甚明白奕歆的怒气所为何来,他不过是名小厮,若贝勒爷要了他,就算是奕歆许了也无任何损失。

只是,听得那抹恶话,爷当真会将他给了贝勒么?湘兰心慌意乱,心里头直打鼓,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爷……应许了么?”

被人说成那般,无辜的湘兰着实委屈,暗暗落下一滴滴的泪花儿,可他马上持袖拂去,没让奕歆来得急瞧眼。

若不是奕歆在此说明了,这场风波无论是对奕歆、对湘兰,均是不堪回首的过往,谁也不愿提起。

“胡说!湘兰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了,还不知本王的性子么?!本王岂会将你拱手让人。若伍胥不是媚茹的义兄,不用着他开口说白,本王早连人带礼地将他赶出府了。”直眉瞪眼,奕歆说的咬牙切齿,单手握拳压出喀吱喀吱地响声。

俏脸一皱,湘兰担心地道:“爷这么做不打紧么?好歹也是个贝勒爷,万一在皇上面前……”那日爷这般的袒护,他是感激在心,可也不愿爷真为他得罪了,要是挨上个莫有的罪名,可怎么好?

大气一哼也似轻叹,奕歆冷笑道:“你甭担心,他仅是贝勒臣子,还对付不了本王的,况且当今皇上可是本王的皇叔,想参上本,他还没个资格哩!”他随手拿了杯茶,一口饮尽。

听他这么说,湘兰心头那块大石终是悬下了,幸好奕歆没为了他而牵扯上不好的事端,他轻轻地呼了一口长气,算是宽心了。

但…不是这事让奕歆烦心,又是哪档事儿?说了老半天,正题竟连个影儿都没有,湘兰不解地细想着他话中的意思,仍是细心地斟上茶水,直率地接着问:“既不是这事,爷又为何闷闷不乐?”

特意撇了眼湘兰,有些愕然他的直接了当。无意下,奕歆笑了笑,才又不胜其烦地解释:“这仅是其一,其二便是媚如的事了。”

“这两兄妹真是一个样儿,打从蝶衣没后,媚茹直嚷着要求本王扶正,可你知么?依媚如那泼辣娇纵的性子,全府上下是没人服她,想在这大宅邸里当个主母连仆役们都不能信服,是要如何整事?之后又生下蝶茵,她更是闹个没完。自她进了府,这府里是上上下下没个安宁,本王还能不心烦么?”

说到最后,奕歆缓缓地仰起头,阴沉地望向园中的小花小草,蝶蜂翩翩起舞地盘旋在花儿的红蕊上,展现的美妙舞姿像是在替他鼓舞打气着,微凉的晚风一送,顿时令他感到心中开朗,愁云惨雾霎是烟消雾散。

回首,奕歆立即将方才的那股落寞褪去,笑颜逐开地道:“好了,本王是回答了问题,现换你说说,这是真?是假?”

何需多问呢?瞧王爷说得这么义愤阗膺,不消说,自然是真话。湘兰如此自忖,便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微微笑道:“真。爷乃一大学士、大丈夫,亦是皇上钦封的巴图鲁,若是说假,自难服众,所以爷是不打诳语的。”

“哈哈…说的好,湘兰你真是本王的知音呀!”奕歆大笑,对于湘兰的妙答满意极了。

“爷过奖了,湘兰不敢当。”湘兰微微一笑,面颊酡红。

“照规矩,现该换本王问问你了。”奕歆露出个颇富兴味的微笑,直拿眼睛瞧着湘兰,好似要将他看穿似的。

“爷,请说……”

“湘兰,这么多年来,本王待你可好?”

这突来的问题是问得湘兰窘了,心跳如鼓,他红着脸,细细答道:“爷对待湘兰非常好,这份恩情湘兰真无以回报,只待来世替爷做牛做马以报答此恩。”

奕歆摇摇手,“本王不需你回报,仅想问问…湘兰,你对本王做何感觉?”语气柔和亲切,他缓缓倾身靠近,黝黑的脸庞漾出微淡的红晕,不知茶水竟比酒还容易醉人啊!

心里头碜的慌,低着头,湘兰唯诺地言道:“爷,我…湘兰不知爷的意思?”

“七年的相处,你当真猜不出?”轻则不缓,却又满溢着埋藏已久的情愫。

多年来,他是如此的渴望,渴望着这份可贵的真情,现下,他终有机会道出口了。

如琴音般低沉的嗓音,让湘兰整个人是沉溺在那引人入醉的声音里,尤其在他望进那深情的眸子,他的心魂仿若叫他给摄了去。

猛然一惊,湘兰立即往后一退,竟不小心踩到衣摆,差点儿人就朝后方倒了下去,好在奕歆眼明手快,大臂一伸,便将湘兰牢牢实实地搂进怀中,再次免了落地之灾。

靠在奕歆宽阔温暖的怀里,和着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男人麝香,是真正叫人迷茫了,湘兰有些溺在幻境里,依恋着那暖意和香气,一时间是愣住了。

“湘兰……”奕歆靠在他的耳轮旁轻唤着,伸手抚上那娇嫩的脸庞,将句句的柔情蜜意渗入怀中人的心坎里。

心头闪过一刹那的难堪,湘兰恍然自迷茫中回神,如急欲奔逃的小鹿般慌忙挣脱那厚实的紧箍。

“对不住爷,湘兰不该这般。”脸色酡红,心乱如麻,湘兰终不敢抬视。

“何谓对不住?何谓不该?”即使就那么一刹那,光彩的眼瞳蒙上一层灰幕,湘兰的反应确是让奕歆感到些许神伤,可他自然唯持一贯的笑颜,反问道。

“我、我……”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无论如何,那话儿湘兰始终离不了口,左支右绌,就是道不出个完整的字,给逼急了,眼眶一红,如豆大般的晶莹是啪嗒啪嗒地不住自脸庞滑下。

都说的明明白白了,他还会不知爷对他的心意么?是剪不断理还乱,连他道是不清啊!

湘兰倾头看了看奕歆,从那双明眸里,他是见着深如壑溪的情念和满心的期待,这叫他该如何回答?

湘兰这么一掉泪,奕歆整颗心霎是慌了,简直手足无措,无法之余,他只有急忙安慰:“别哭、别哭。小傻瓜,若不想说,就随回个话蒙混过去就行了,何必哭呢!哭得本王心都疼了,好似本王真可恶极点,硬是将你给逼哭了。”

那一滴滴落下的泪水是如此的滚烫炙人,烧得他是疼痛难当,不知是心疼、还真是疼了?

奕歆这般的好声哄着,让湘兰是默默停了哭泣,他将头偏了边,回避着那双深情的眸子,哽咽地道:“不,爷没错,是湘兰不可说,亦没能说啊!”

他不否认打小对着爷是油然生起着一股莫名的孺慕之情,随着年龄岁月滋长,那心头的烦绪纷乱是越发越耸动了,小时还能用著作怪来替自个儿掩饰,可大了、明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傻不隆咚的孩子了,此刻的心动又该作何解释、如何拗骗过自己的心呢?

怕仅怕,心是再受不住这煎熬了,这七年来,爷是这般地照顾他,那情份不是说断且断、说变且变,说是父子之情倒不全是,说是情爱亦不尽然。纵使爷有意,他亦不无情,可这情、这爱,非世人能容、非世间可行呀!

他是该如何说、如何启口?这岂不叫他难为了么?湘兰微微抬首,目光在奕歆脸上流连,仅是静静地望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奕歆将手中仅剩的余茶喝尽,淡淡地瞧了眼,看着那副为难的模样,心疼之余,也就不再苦苦相逼了。他沉默片刻后,便道:“湘兰,你…不愿就罢,本王不逼你就是了。”

听得这般体贴却又如此无奈的话儿,湘兰依旧无语,紧密的小嘴是死咬着,下唇都沁出血丝来,他仍垂首揪着衣袖子,没敢作声。

见他不语,这意思也就明明白白了,强打精神,奕歆旋然站起身,面对着眼前的人儿,苦笑道:“今后…咱们还是如往常一样,这程子的事儿你就忘了、抹了,对你也是好。下雨了,本王也该走了。”踏出书斋,他不舍地回首,“湘兰……唉,罢了、罢了!”

事既已定,就该洒然了却,何必再度留恋,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痛定思痛,将到口的话默默地咽了下去,举步离开。

凉风带着雨丝袭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外头下起毛毛细雨,淋得满园是一片蒙胧,透过昏橘的慕色,更显得凄美动人。

独留在屋的湘兰慢慢地步出屋外,静静地看着奕歆离去的背影,眼里包着满满的泪水,硬是强忍住,那表面漠然,心中确是疼痛不已。

奕歆待他的好,他是知道的,对着他深情的颇白,他不是无血无泪的无情人,说不心动是诓人的,不可口否认地,他是些许地动心了。

但…这是他的命,上天给予他的缺憾,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抗命啊!

若能用此来报答奕歆的大恩,他自当是愿意了,可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这不为人知的悲叹又谁可明了、明白?

望着那抹渐去渐远的身影,湘兰万分委屈地沉默着,任由雨水尽情霹啪霹啪地打落在他纤弱的身子,无情的将他淋了个透,发丝滴着水、浑身湿冷。

付予出去的心,是注定要碎的,活着已是他鼓足最大的勇气,现下,他是再禁不起这份伤绝了。

泪,随着雨水纷纷落下……

此时,脸上的,他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第六章 惊折

这场细雨自黄昏起从未停过,在叮叮咚咚的敲响下,一反显明的是,主院厅里却处处充满着膳食的香味。

此时正是晚膳时刻,所有的主子们全是坐围在同桌,座朝大门主位的是奕歆,两旁便是侧福晋媚茹和小贝勒毓祺,而湘兰则是坐于小格格蝶茵和毓祺的中央。

本该规矩里,身为奴仆的湘兰是不可和主子们同桌用膳,应当是和其他奴仆一般等着主子们用膳完后再实其未尽的膳食,可因奕歆特准其身份不同,自不比照同等仆人规矩,算来亦是个小主子,可也仅在府中如此,一旦外出,则仍一般奴仆无异。

皇亲高官的膳食一向奢华,在端亲王府亦不例外,桌上摆设着一盘又一盘的珍奇美味,有满人祖上传下的奶酥皮子、酱野鹅,也有京城名食的糟鹅掌、桂香卤肉,林林总总加起好说亦有十来道,从一般人的目光看来只觉奢侈浪费,可像是满清皇帝每回用膳均是上百道菜肴,就算是其他亲王食的便上数十道菜,同般尊贵的端亲王却仅用了十分之一的份量,如此看来,九牛一毛的菜色又算得了什么,这些饭菜还算是寒酸的,不足外人道矣。

或许是受了汉文化的影响,自满清入关起,经历了满汉融合,使旗人对着平日的行为规矩特为重视外,还有饮食礼仪是不可免的,等待菜盘全部呈上,让一旁的婢女恭敬地斟上热茶后,由端亲王奕歆拂袖一挥允许开动,大伙儿才能拿起筷子用膳。

所有人均开始愉快的用膳了,唯独一人仿佛没将心思放在上头,捧着饭碗,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挖掘,拿着双木筷子,一点一点地将饭粒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一粒、两粒、三粒……食得奇少,进入腹中的,几乎都可用颗粒来计算了。

湘兰停下动作,神情似乎有些恍忽,他默默地抬起眼偷觑着面前好似没事般的奕歆。

方才还那样的情怀,为何现在还能装做没事同着用膳,看他的眼神仍是像那平日的王爷,而不是放才那深情伤感的奕歆,情境的转换之快,让他不禁怀疑之前的是一场情梦,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境。

难不成这真是场梦?爷对他表明的情意亦是他朝思幕想而来?

不、不是这样的,他对爷没那样的情、那样的爱,又怎会冀望着爷的痴恋?!对着那一闪即逝的念头,湘兰的一颗心是怦通怦通地像要跳出胸膛来,红晕立即像潮水般涌上两颊,自脸颊红到耳根,整个红通通的。

可,这不也是他希望的结果么?为何自个儿心底却怪异的难受,不觉眼睛蒙上一层亮晶晶的水雾,似落不落地隐埋在眼眶里,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想着,湘兰再度抬眼去看奕歆,就那么一瞬间,奕歆也正用着那午后时的目光直瞧着他,将他的魂紧紧截住,叫他移不开心神,那眼里透露出的是一片迷茫和着些许的惆怅,但却又仅缓缓扫过去,停留的时刻也不过是刹那间,快的让湘兰无法肯定真实。

他赶忙着收回自己的视线,便又慢慢地垂下头,继续着之前吃食的动作。

仿若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寻常地暧昧流转,媚茹感些怪异,女人生性敏锐的第六感最为无错,可她又不能在爷儿面前太过放肆,便立刻忙不迭地挟了一只肥滋滋的蹄膀肉,讨好似地甜笑道:“爷,尝尝看,这道玉露蹄膀是妾身特意叫人做的,听说是江南名菜,入口即化,吃过的人均赞不绝口呢!”

那女人特有的娇媚在媚茹身上是展现无遗,就是想着吸引身旁的这位家主爷,得到更多的恩宠。

奕歆面无表情的接过,神情是无嫌恶、也无喜色,仅是淡淡地将之放入碗中,吃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年仅四岁的蝶茵瞧着额娘挟了块看似香味四溢肥嫩多汁的腿肉给阿玛,不免嘴馋起来,小小娃儿心里直单纯的想着那肉儿是如此的多汁,况额娘说是叫人特意烹煮的,肯定是美味无比。

想也不想,小格格努努嘴,娇嫩地嚷嚷着:“额娘,我也要。”

不让蝶茵专美于前,原默默无语低头扒饭的毓祺也不甘示弱地将瓷碗递了出去,撒娇喊着:“阿玛,我也要。”

沉静的气氛顿时让这两只小啼黄莺给闹开了,争着吵吃蹄膀肉,且仆人侍候的还不肯,就是硬缠要着自个儿的阿玛额娘亲自挟放才肯罢休。

奕歆好笑慈爱地挑了块易入口的肉腿放入毓祺的瓷碗,而老大不高兴的媚如则微微怒瞪了女儿一眼,才不情愿地丢了块没肉的排骨,就气她乱了自己的计儿。

除了挟给毓祺,奕歆还细心地挑了块上等肉给了从头至尾始终沉默的人儿,柔声道:“湘兰,吃吃罢,大伙儿都吃了,就你没尝到,好歹也尝上一块,算是受着媚茹的心意。”

“谢谢爷,湘兰自个儿来就行了。”湘兰仅淡淡地道了声谢,便继续啃吃着碗中的饭食,连个眼都没瞧着。

这稍嫌不尊的逾举,奕歆是不怒不笑,紧拿着眼直贴在湘兰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奕歆体贴的模样,尤是对着一个男人,难道她那娇媚连男人都比不上么?媚茹心里很不是滋味,气得牙痒痒,不由睇了湘兰一眼,冷言道:“呦,我说湘兰呀,有手有脚的,用个膳还得劳烦爷替你挟菜,你当你是啥身份,实在太不识好歹!哼,是嫌咱们府里寒酸是罢?想吃山珍海味怎么不进伍贝勒府里,想必衣食奢华,定能给你上好的待遇,又何苦在这儿当下贱奴仆,才在耍性子。”

推书 20234-04-20 :哥你就嫁了吧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