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掬起一捧水来洗脸。......
再低下头去时,溪水里映出来的,却就是了另一副容颜。
尽管是从小就从鸾镜里谙熟的事实,每次看到时却都还是会让我有想惊叫的恐惧。
如果冰蝶和长安此刻与我相对,只怕也不会识得,此时这个面容丑陋的少女,便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化蝶吧!
可是,这才是我啊,这才是我最真实的模样。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
「这丫头怎么就能丑到这种地步?」
......
从儿时我就是沐浴着这些声音长大的。不能忘记的嘲笑与鄙视,至今仍在我耳畔一声一声地回响。
被世界遗弃的时候,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些在绝望与耻辱中挣扎的日子。偶然地学会了易容术,我就开始以此谋生。根据主顾的要求,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面孔。一个又一个的「我」,可是从来都不是最真实的我。
本来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穿出紫竹林,月光下的羊肠小道,逶迤将我领往镜花宫。
绕着干涸的莲塘慢慢行来,池底绿腻的死水里,不知何时竟生出了几叶洁白的子午莲。安安静静地浮在这清绝无尘的月光下,仿佛是梦里的颜色。它们那样恬静地盛开着,好象这天赐的污秽,都无法掩藏它那一定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神圣清香。......
隔着一笼凤竹,前面就是镜花宫了。可是抬起头来的我,悄悄地隐到了竹影里。
前方不远处有梅花树,瘦枝横斜,在地上参差如画。梅树下常年设着花斑石天然竹叶的石凳。此时娘娘竟然就孤零零地的坐在那里。
我看见的是他沐浴在月色里的清瘦侧影。半低着头,是有所思,是无所思?轻轻地仿佛在清喟着,是有所忆?是无所忆?
他把两只手平摊在眼前,好象是在迷惘地注视着什么。我只能看见月光下晶莹夺目,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悄无声息地在竹影里作了一点挪动,我努力地望过去。
左手里淡绿透明的,是皇上赐给娘娘的暖玉吧?右掌上呢?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兽皮荷包,系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珍珠结。
这样一目了然的东西,娘娘却静默地怔怔瞧着不转眼。他反复地看过来,又看过去,深长的睫毛遮盖了眼里的迷雾,若蹙的眉尖却隐约凝聚着愁烟。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翥凤公主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原本就寂寞的镜花宫这阵子几乎是彻底地沈寂了。而皇上也不见来。听长安说是因为边境局势突变的样子,皇上正在忙着调兵遣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有一场战争?最近宫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明明是盛夏,却好象秋气已经先到了心中。
其实有时候我总是想和娘娘说上几句话。虽然连自己都不明白这渴望从何而来。可是我说不出来。没有翥凤公主那样七窍玲珑的心思,沉默的娘娘还是我眼中猜详不出的谜。......
这时候月转中天,水银也似地铺泻了一地光华。连地上的短草都被照耀得纤毫毕现。
一动不动地坐着的娘娘,在月光下仿佛是一座大理石的雕象。
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胸间竟然就会有热浪缓缓涌起,鼻端竟然就会有酸意悄悄盈满......
娘娘。
他的如云如雾的黑发,他的苍白清瘦的容颜,他的若有若无的暗香,他的挥之不去的忧愁,或者微笑时,或者伤心处,默默而复脉脉地,总是那样不由自主地要引出了我难以平息的心悸,是那样地让我神往......
我从来不知道,人间会有这样似乎将苦难都活成了诗意的人......
沙沙的声音,是冰蝶走来了。手里拿着斗篷,姗姗到了面前。
「娘娘,夜深了,快进屋了吧。看露下来了,会着凉的。」
娘娘默默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却又停住了,微微一笑说:「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这样去睡,总觉得辜负了它似的。」
难得娘娘有这么好的兴致。我没有注意冰蝶的回答,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空中的冰轮皎皎。
真希望每晚都有这样好的月色啊。
可是天色竟倏地就暗了下来。我吃惊地再看时,竟是不知何时飘来的一片乌云,正好逐渐隐没了月光。
我的心里不由陡然「咯噔」一跳。......
好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祥之感,让我的心一直沈了下去。
鸟雀呼晴,日缕摇窗。
冰蝶一大早就起来了,看销金帐里香妃还在沈睡,就轻轻地走到院子里去准备煨燕窝粥。以前在结雪洲时娘娘跟着皇上用膳,不用发愁饮食,现下挪进了镜花宫,离御膳房太远不说,而且冰蝶知道这宫里人惯来是「浮上水」的,以前娘娘受宠时还没少受气,现在瞧见香妃失宠了,只会更加地往上作践起来。冰蝶是生怕娘娘在饮食上受了委屈,索性叫长安去禀告皇上,要领了菜蔬原料自己给娘娘做饭。她想长安在皇上面前有功,皇上多少会留点情面吧?果然,长安喜滋滋地回来了。据他说,虽然当时在场的皇后脸色不太好看,但皇上却是很爽快地准了。
将银吊子顿到风炉上,冰蝶准备进房里去搬张小杌子出来守着煨粥。出来一撩银红软帘,险些儿跟正准备进来的人迎面撞上。
「皇上!......」
冰蝶大吃一惊。自上次皇上将娘娘折磨成那副凄惨模样就拂袖而去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虽然这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比如赵贵妃的事),但皇上却再也没到镜花宫来了。宫里传言纷纷,一会儿说皇上又开始宠幸佟淑妃了,一会儿说皇上今晚到咏絮宫去了,一会儿又说皇上下诏选秀女了;特别是淑妃宫里的人,一碰到镜花宫里的人就冷嘲暗讽,得意洋洋,长安是在背后骂了好几回了,冰蝶也气得够呛。这时候就特别希望皇上能马上回心转意,又象以前那样将娘娘搂在怀中轻怜细惜,将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活活气死!可是皇上总不来,冰蝶和长安为此可真是比香妃更着急。应该说是,结雪洲里的那段柔情旖旎得总要让人眼眶湿润的日子啊,真的是太让人怀念了吧。
冰蝶觉得皇上心里最疼的一定还是娘娘!想到这里心里就欣慰多了;可是皇上为什么老不来了呢?难道在他心里娘娘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这样一想忠心耿耿的侍女又难过起来。
有时候看着在廊下出神的香妃,冰蝶真希望他能主动去找皇上,这样两个人一定就能和好了吧?可是一想又觉得愧疚,那么高贵的娘娘,怎么能去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呢?......
可是皇上今天突然就来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冰蝶也不知道完颜煜此来对香妃是好是坏,提心吊胆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他神态平和才稍稍放下心来。忙说:「皇上,娘娘还在睡呢,待奴婢去唤醒他可好......」
完颜煜不耐烦地「恩」了一声,一掀帘就进去了。
此时赵苏其实已经醒了,正偎在锦衾里,困倦地打着呵欠,一睁眼就呆住了。
「......煜......煜儿......」
完颜煜站在床边看着赵苏,突然一把扯开锦衾就扑了上来。
「唔!......」
记起了自己上次所受到的摧残,赵苏惊慌地抵抗起来。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完颜煜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袍纽扣,一边伸手将赵苏身上的单罗衣粗鲁地扯开,整个人压了上来,仿佛饥渴已久地堵上了赵苏的嘴唇。
赵苏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见完颜煜神气不太对,以为他又要象上次那样惩罚自己,怕得没命地推着年轻皇帝的胸膛。可是他素来早起就没什么力气,此时被高大的完颜煜压得动弹不得,嘴唇和口腔又被贪婪而狂热地侵略着,那点子推力,实在就如泥牛沈海一般杳无下落。
可能是习惯了赵苏一惯的温顺吧?这样没力的抗拒也让完颜煜恼怒地拧起了浓眉,突然就在赵苏丰满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哟!......」没料到他会咬自己,赵苏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看着身上的人。感觉到抵在腹上又硬热的东西,苍白的脸倏地面红过耳。
「苏儿......」
完颜煜居然爽朗地笑了,在赵苏脸上啄过来啄过去。一边动手揉着单薄胸膛上的淡淡乳晕,久已禁欲的清净身子显然受不住这样的挑逗,冰冷的苍白肌肤慢慢地热了起来。
看身下的人现在是瘦得肩胛骨越发突出的样子,年轻的君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心痛,赶紧把这具苍白微冷的清瘦身子全搂进了自己宽广炽热的胸膛。摸着那一把瘦腰,似乎叹了一口气,就滑到了丰实的双丘上。臀尖都带着珍珠般的凉意,完颜煜看来是不满意了:
「苏儿,你这什么身子呀!现在大夏天的,摸上去都这么凉!」
赤裸地蜷在胸膛里的人不回答。只是脸上又浮上了薄薄的一层红色。春云般铺展开来的浓郁黑发飘出蒙蒙的暗香,若有若无地漫进呼吸。
也许是这熟悉的如花气息,曾经酝酿过那样多的如烟记忆,让完颜煜多少也温柔了起来。他带点戏谑地柔声地笑了:「朕自从有了苏儿,连香炉都没用了。」
这样逗着趴在身上的人,完颜煜拉过锦衾盖住了两人重叠的赤裸身躯。
习惯性地伸手到湖色枕下摸出盛玫瑰油的小金瓶,正要旋开盖子,完颜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金瓶掷下,一手搂稳赵苏,一面趔着身子探手到床下将自己脱下的外袍捡了起来,从系在上面的荷包的取出一只小翡翠盒子。一按前面的机关,盒盖儿轻巧地弹开了,原来盛着的是满满的一盒子碧绿透明的药膏,散发出一股异香。
「这是碧玉膏。外国进贡来的。」完颜煜一脸奇异笑意地说,用手指挑了一点儿出来,柔声说:「这么一点就够了。多了只怕朕的苏儿承受不住呢。」
赵苏越听越奇怪,实在不太明白完颜煜的意思,只能疑惑地看着他掀开锦衾。也就顺从地张开了双腿,任他将药膏涂抹在自己紧缩的窄穴内外。极其冰冷的触感,可是被涂上的地方几乎是一口气就热了起来。又热又痒的感觉迅速地往全身扩散开,仿佛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感觉。
......赵苏一下子脸无血色。
这久违的感觉,原本只属于那些被彻底玩弄蹂躏的记忆。
「煜儿......你......」
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了。
「煜儿......你......你......为什么......对我用......用这种药......」
赵苏拼命地忍住内穴和全身的燥热麻痒,断断续续地质问身前已经开始在自己眼底模糊的人。
忍不住的,是心中无法抑制地泛上来的疼痛和悲哀。
什么时候,才能被准许不去想起那些耻辱和痛苦?
小时候,常常会幻想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桃源。可是半生过去了,却还是找不到它在哪里......
年轻的君主柔声说:「朕的苏儿这么不听话,不好好调教一下怎么行?朕今天得好好让你满足才行,不然朕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知道苏儿又要去勾搭上多少男人。」
「......」
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赵苏腮上通红,呼吸急促,身子早软在了完颜煜怀里。轻吟着,忍不住地去磨蹭着身下年轻坚实的肉体。火热的窄穴里空虚得厉害,似乎在呐喊着索要爱抚,亟需一个巨大的物体将它填满。苦闷地攀着年轻皇帝修长的手臂,水汪汪的双眼迷离地看着那张英俊的容颜,丰满嫣红的嘴唇渴求地张了开来。
「苏儿,说你要朕......说呀......」
朦胧中好象有人在柔声劝诱。意识混乱的赵苏不知道该怎样解脱这便身乱流的欲火,如同捞住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攀住了那个说话的人,恍惚而又喘息地说:「......要你......我要你......」
「说你要煜儿......今生今世什么都不要,只要煜儿一个人......」
「乖......说了就给你想要的......」
「......我......我要煜儿......什么都不要......只要煜儿......」
赵苏昏眩地喃喃重复,更用力地抱住了身前的人。仿佛听见一声轻笑,有人在自己火热的颊上亲了一口,接着腰被抓住,就有硕大而滚烫的东西慢慢滑进臀间早已濡湿的窄穴里。快感泉涌而上,仿佛全身都在这内部微妙的熨烫里蜜一样地化了开来。欢喜地感受着插入体内的灼热硬物,可是被无名火烧得神志昏乱的赵苏觉得不满足,忍不住地拼命往下坐,想把它更深地收容进体内。感觉它又缓缓地退到穴口,然后再次深深地顶了进来之后,就在自己体内猛烈地抽动了起来。......
赵苏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应和着身下撞击的疯狂韵律。听见耳边似乎有笑声不绝:「苏儿今晚好热情啊......」然后就被翻转身压进了褥里。......
若有若无的暗香与断断续续呻吟声交织了,在满室里一波又一波地流动。
到底是什么时候了?深垂的销金帐透不进外面的天光。
不知道是第几十次走到帘前了,听着里面娘娘低微的呻吟声依旧哀求般地持续着,冰蝶只有红着脸又退了下去。
皇上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是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早上为娘娘煨好的燕窝粥,也在银吊子里温了快一天了。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多月了突然跑来,一来就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娘娘。
刚才听到的娘娘的声音好象都嘶哑了,细微的呻吟,简直跟小猫的嘤咛差不多......
这一次娘娘只怕是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冰蝶好不心疼香妃,又一点没有办法,在外面直是心急如焚。
突然地就听皇上在叫「来人」了。
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赵苏火热的体内,这才发现那年纪不轻的人早已脸色惨白地瘫在了床上。双眼紧闭,神色委顿,完全是一副连动都动不了的衰弱模样。年轻的大金国皇帝多少也有点慌张了,连忙抱起赵苏来,拿软绡巾替他擦拭股间的污渍,又拾起了自己的外袍裹住此时可能已经昏过去了的人,叫宫女进来收拾。
冰蝶应声而入,端着一瓯燕窝粥走了进来。见娘娘闭着眼无力地躺在皇上怀里,冰蝶好不担心。再看一片狼藉的衾褥,不由得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莫名地就升上了满满的委屈与怨恨。替香妃委屈,也替香妃怨恨!
本来冰蝶只是不懂得香妃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连皇上也变得难以理解了。有时候冰蝶甚至会觉得皇上好象在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的皇上是那么温和又爽朗,总是会笑微微地逗娘娘开心。偶尔对娘娘发怒,也顶多三两天就好了。现在的皇上虽然也会笑,可是冰蝶总觉得他的神态里时不时地会渗出些微的阴冷,让人看了心里总有点发毛。以前皇上总是傍晚过来,清早离去;现在则是不来就一个多月都不来,一来就非把娘娘折腾个半死!......
心里不满,冰蝶到底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将被浸透了大半的藕荷色被褥换了下来,准备去拿新的。
第十四回 倾城消息隔重帘之死报
从傅宗婴身上翻下来仰天躺在床上喘着气,完颜岚无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视线寸寸游移,--正南的二架大理石屏,局中悬着的的一轴御笔白鹰,瑶签玉轸,端砚纹琴,床上盆松,窗下石景,牙床雕镂龙凤,悬挂锦帐流苏;卧榻高铺纹绮,平垫锦褥绣簟,紫箫斜挂沈檀架,宫香细焚金鸭鼎......此时大概夜风已起,只听得碧桃枝上,金铃婉约,紫竹林里,玉片清音......唉,明天就要背井离乡,尤其是从此就不得不远离了自己精心构筑多年的这片小天地,多少让完颜岚觉得有点可惜......
「你在想什么?--后悔了?!」
听见傅宗婴突然粗声粗气地发问,本已快闭上眼睛的完颜岚又睁开了眼。看见身边人竭力要装得漠然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可没有忽略刚才这个高大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躁。戏谑地伸手到锦衾下,准确地在身边人紧实的臀上捏了一把,完颜岚笑眯眯地说:「是呀,我后悔了--后悔让你现在还有力气说话--」
傅宗婴涨红了脸,果然就是一脚踢了过来。
有了以前大意地被他踢下床去的教训,完颜岚眼疾手快地一手就抓了过去,谁知抓了个空--原来是股间的酸痛让那个人已横扫过来的腿半途就突然掉在了床上--果然是做多了......见傅宗婴虽没叫出声却痛得表情扭曲了一下,完颜岚心想这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忍不住好笑。